第142章 血燧旗卷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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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場裂縫裏升起的黑氣還沒散盡,葉天寒已經不在原地。
    他站在京郊兵營的營帳外,手裏握著那本薄冊子。風吹得旗杆晃了一下,他抬眼看了看天,太陽剛出,照在臉上不燙也不冷。
    鐵轅侯帶著北境精騎進了城門,馬蹄聲壓過青石路,一路沒停。血燧旗綁在鐵杆上,旗麵半卷,那個“守”字露了一角,在風裏輕輕抖。
    百官在午門外候著,沒人敢上前接旗。有人低聲問這是什麽旗,旁邊的人搖頭不說,隻往遠處退了半步。
    鐵轅侯下馬時沒摘甲,也沒換衣。他站在石階前,把韁繩交給親兵,轉身看了眼身後的旗幟。葉天寒跟在他身後三步遠的地方,左手垂著,鐵鏈貼著手臂,一動不動。
    皇帝派人來請鐵轅侯去偏殿說話,隻讓帶一人隨行。鐵轅侯沒回頭,但腳步頓了一下。葉天寒站著沒動,也沒出聲。最後是鐵轅侯說:“你留下。”
    偏殿裏光線暗,皇帝坐在案後,手指搭在桌邊。鐵轅侯進門就跪,沒等宣禮。
    皇帝看著他,又看向門口那杆旗的影子,落在地上像一道裂痕。
    “這旗……沾的是誰的血?”
    “北境四十三烽燧,死在昭武伯手裏的兵。”
    皇帝沒再問,起身走到旗前。他伸手摸了摸旗麵,指尖蹭到一處幹掉的血塊,顏色發黑。
    “掛哪?”
    “文德殿前。”
    皇帝抬頭看他,“就這麽掛?不怕惹議?”
    “怕就不掛了。”
    兩人對視片刻,皇帝忽然笑了下,“你還是一樣,話說一半,事做十分。”
    鐵轅侯低頭,“臣隻做事。”
    皇帝轉回案前坐下,“那就掛吧。日頭出來就掛,夜裏也掛著。”
    他說完這句話,手在袖子裏動了一下,像是寫了什麽字條,遞給身邊太監。那人低頭接過,快步走了。
    鐵轅侯回營時天還沒黑。葉天寒在營門口等他,看見他臉色沒什麽變化,就知道事情成了。
    “旗掛了。”鐵轅侯說。
    葉天寒點頭,“我知道。”
    “你沒進宮,但宮裏人都知道你在。”
    “我不用進去。”
    當晚三更,刑部郎中暴斃家中。仵作驗屍說無傷無毒,隻是後頸有一道細線,深得看不見血。家屬哭著燒紙錢,火光照到牆上,發現窗紙上有個小洞,正對著床頭。
    接著是工部主事、戶部員外郎、都察院禦史、兵部司務、禮部筆帖式——六個人,同夜死,同狀,同位。
    消息傳開已經是第二天早上。早朝時有官員站不穩,扶住柱子才沒倒下。一個老學士當場暈過去,抬出去時嘴裏還在念“烽燧台……他們回來了……”。
    禦史台準備聯名上本追查凶手,剛寫完奏章,領頭的給事中就在自家書房倒下了。仆人發現時,他手裏還攥著筆,脖子側麵那道線比前幾人都淺,幾乎看不出來。
    皇帝在早朝上聽了通報,隻說了句:“天降罰星,爾等勿擾。”
    底下沒人再說話。
    鐵轅侯站在班首,沒表態。葉天寒沒上朝,但他留在京中的幾個親兵開始在城裏走動。他們不去酒樓,也不進賭坊,專挑那些昭武係舊人常去的茶館坐。
    每家茶館的桌子上,都會出現一小撮灰。灰是布燒過的,形狀像旗角,邊緣焦卷。
    有人說那是祭鬼的紙錢,有人說那是警告。
    沒人敢碰。
    第三天清晨,文德殿前的血燧旗被解開,整麵展開。風吹得旗麵鼓起,那個“守”字完全露了出來,陽光照上去,像是重新染了一遍。
    皇帝親自來看了一眼,沒說話,轉身回了內殿。
    當天下午,原本支持昭武係的三位尚書閉門謝客。其中一位讓人把家裏掛著的南境山水畫全摘了下來,換成北疆雪圖。
    晚上,兵部一名主事偷偷跑去城外廟裏求簽。簽筒搖了幾下,掉出一支斷簽。他嚇得扔了簽筒要走,門口卻站著個穿灰短打的年輕人,腰裏別著半截鐵鏈。
    年輕人沒攔他,隻是笑了笑。
    主事回家後當夜就病了,說是高燒說胡話,喊著“我不該扣糧草”“我不是主謀”之類的話。第二天被人發現吊死在房梁上,腳邊有一片燒剩的布灰。
    葉天寒在營中吃晚飯,一碗糙米配鹹菜。親兵進來報說又有一個人死了,他點點頭,繼續吃飯。
    “要不要收旗?”親兵問。
    “不收。”
    “萬一皇上……”
    “皇上不會動旗。”
    親兵退下後,葉天寒放下碗,從懷裏掏出那本刀譜。封麵磨得發白,他翻到第九式那一頁,上麵寫著兩個字:守境。
    他盯著看了很久,合上書,放在桌上。
    外麵傳來腳步聲,是鐵轅侯來了。
    “你知道是誰殺的那些人嗎?”鐵轅侯問。
    葉天寒搖頭,“我不知道。”
    “可他們都說是你。”
    “我說了不是。”
    鐵轅侯盯著他,“你昨晚在哪?”
    “睡覺。”
    “有人看見你半夜出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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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夢遊。”
    鐵轅侯沒笑,也沒生氣。他走到桌邊,拿起那本刀譜翻了翻,“楚狂歌教你的?”
    “他來過一趟。”
    “什麽時候走的?”
    “不知道。”
    鐵轅侯放下書,“你知道現在朝裏怎麽說這旗嗎?”
    “怎麽說?”
    “說它不是布做的,是人皮縫的,血是用冤魂喂出來的。”
    葉天寒抬頭,“誰說的?”
    “一個禦史,昨夜瘋了,在街上大喊大叫,說看見四十三個缺胳膊少腿的兵排著隊進城。後來被人拖回家,今早就咽氣了。”
    葉天寒站起來,走到帳口掀開簾子。外麵月光照著營地,遠處宮牆上的血燧旗還在飄。
    “旗不會說話。”他說,“但它能讓該死的人閉嘴。”
    鐵轅侯沉默了一會,“皇帝今天問我,如果北境反了怎麽辦。”
    “你怎麽答?”
    “我說,北境不反,因為它本來就在守。”
    葉天寒回頭看他,“你也變了。”
    “老了就變現實了。”
    兩人沒再說別的。鐵轅侯走後,葉天寒坐回桌前,把刀譜推到一邊。他摸了摸左臂的疤,那裏有點發熱,像是被太陽曬過。
    他沒管。
    第二天早朝,鐵轅侯宣布:“血燧旗自今日起,日曬三刻,夜懸宮門,永不入庫。”
    百官低頭,沒人應聲。
    退朝後,一個年輕給事中壯著膽子問禮部老尚書:“真就這麽算了?”
    老尚書看著宮門前的旗,聲音發抖:“你見過被釘在旗杆上的屍體嗎?霍天雄的頭掛在那兒三天,眼睛都沒閉。現在這旗……它認得誰該死。”
    給事中不敢再問。
    當夜,最後一個昭武係官員——吏部考功司郎中,在家中寫下遺書,說自己貪汙軍餉,愧對朝廷,然後割腕自殺。血流了一地,他在最後一行字上蓋了手印,手指歪歪扭扭指向窗外。
    窗外,血燧旗在月光下飄著。
    葉天寒在營中收到消息,隻說了一句:“燒幹淨。”
    親兵點頭退出。
    半夜,他走出營帳,抬頭看宮方向。旗還在動,風不小。
    他抬起左手,鐵鏈貼著皮膚,突然顫了一下。
    他沒縮手。
    遠處宮牆上,一道黑影閃過,快得像風吹過屋簷。
    葉天寒眯起眼。
    那影子在旗杆旁停了一瞬,低頭看了眼地麵,然後順著牆根消失。
    他轉身回帳,從枕頭下抽出裂天刀。刀身冰涼,他用拇指蹭了蹭刃口,劃出一道血線。
    血順著刀麵滑下去,滴在帳篷的地毯上,暈開一小片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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