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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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天寒坐在潭邊,手指扣著斷刀的刀柄。他的手在抖,不是因為冷,而是筋骨裏透出來的酸脹。剛才那一刀劈開瀑布,水珠懸空不落,他以為自己能站穩,結果還是跪了下來。膝蓋壓在碎石上,疼得發木。
    他沒急著起身,隻是低頭看刀。刀刃上的綠痕還在,顏色比之前淡了些。每次砍進水流,那道痕跡就會微微發熱,像是吸了什麽進去。他伸手摸了摸刀身,溫度確實高了一點。
    遠處傳來狼嚎,一聲接一聲,從林子深處傳出來。草叢沙沙響,黑影晃動,但沒人出來。他沒動,也沒喊,隻把刀扛到肩上,盯著那片晃動的樹影。
    片刻後,一片樹葉飄下來,落在他腳邊。他撿起來,背麵用炭筆寫著幾個字:“三日後,崖頂見。”
    他看完就扔了,紙灰都沒留下。
    霧氣慢慢散了,天光從山縫裏漏下來,照在岩壁上。那裏有兩道刻痕,一道是獸形,歪歪扭扭,是他第一個月殺狼時留下的;另一道是曲線,像水流的紋路,第二個月劈瀑布時劃的。他走過去,用手掌按住那兩道痕跡,指尖蹭過粗糙的石麵。
    楚狂歌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坡上,拄著拐杖,臉色還是青的。他看了眼葉天寒的手,說:“第一月殺獸,練的是心狠。第二月斷流,練的是順勁。你都做到了。”
    葉天寒抬頭:“第三月呢?”
    老家夥咧嘴一笑:“還沒開始,你就快走完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背影佝僂,腳步卻不慢。葉天寒跟上去,走到一塊平整的岩麵前停下。這石頭比別處更硬,表麵長了層薄苔,濕滑難站。
    “今天起,”楚狂歌說,“你在這上麵刻一刀。要深,更要直。刀意不能斷。”
    葉天寒沒問為什麽,直接退後幾步,握緊斷刀。他抬手就是一刀劈下。
    刀鋒撞上岩石,火星一閃,隻留下一道淺印,連皮都沒破。他手腕一震,虎口發麻。
    第二刀,他換了角度,斜著切入。這次勉強進了半分,但刀意散亂,痕跡歪了。
    第三刀,他跳起來從上往下砸,整個人借力壓下去。刀卡在石縫裏,他拔出來時,指節滲血。
    楚狂歌坐在旁邊啃幹餅,邊吃邊說:“你這不是刻石,是砸石頭。刀魂沒成之前,力氣越大,越蠢。”
    葉天寒喘著氣,沒說話。他蹲下身,把手貼在之前那兩道刻痕上。殺狼的時候,他隻想讓對方死。劈水的時候,他學會了跟著水流走。現在這塊石頭不會動,也不會躲,可它偏偏最難對付。
    他閉眼,回想起瀑布那一瞬——水裂開,珠子懸空。那時候他腦子裏沒有“我要贏”,隻有“這一刀必須成”。
    他睜開眼,退後七步。
    這一次,他沒衝,也沒跳。他站著不動,呼吸慢慢沉下去,心跳和呼吸對上了節奏。然後他突然踏地,一步跨出,人如箭射向岩壁。
    斷刀出手,仍是“逆鱗斬”的路子,但這一刀不是往上挑,而是由下而上,帶了個微小的弧線。刀鋒貼著石麵走,像是在畫一條線。
    刀過處,岩石崩裂,碎屑飛濺。一道刻痕出現在岩麵上,深達半寸,筆直如尺量過,從頭到尾沒有一絲顫抖。
    葉天寒落地時單膝跪地,嘴角溢出一縷血絲。他沒擦,隻看著那道痕跡。
    楚狂歌走過來,伸手摸了摸刻痕邊緣。他的手指在上麵停了幾秒,然後笑了:“當年我師父讓我刻三寸,用了四十九天。你三天就辦到了。”
    他拍了下葉天寒的肩膀:“比我強。”
    說完,他從懷裏掏出一本破舊的冊子,封麵發黃,邊角卷曲,墨跡模糊,隻能依稀認出“斷嶽”兩個字。他隨手一扔,冊子落在葉天寒懷裏。
    “拿著。斷嶽刀七式,專斬該死的人。”
    葉天寒低頭翻開第一頁。紙上沒字,隻有一個暗紅色的指印,按在角落。他盯著看了很久,忽然覺得熟悉。
    那顏色,那形狀,像極了十年前他在死牢牆上,用斷掉的左手小指蘸血寫下的第一個字——“不”。
    他合上刀譜,塞進懷裏,貼著胸口的位置。那裏靠近心跳,溫熱。
    “第三月到底是什麽?”他又問了一遍。
    楚狂歌叼了根草莖,眯眼看著山外的方向:“第三月?你剛才那一刀,已經走完了。”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刀能刻石,說明力聚而不散。心能定境,說明意通而不亂。殺意有了,順勢懂了,現在又能把自己的東西留下來——刀魂,成了。”
    葉天寒沒動,也沒應聲。他隻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五指還能動,雖然僵,但沒抽筋。左臂的傷口還在滲血,順著袖口往下滴,打濕了鞋麵。
    但他感覺不一樣了。不是力氣變大,也不是反應更快。而是舉刀的時候,不再需要想“怎麽砍”。刀出去,就是該去的地方。
    楚狂歌拍拍褲子站起來:“從今天起,你可以用真正的刀了。不過在這之前……”
    他話沒說完,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林子裏的鳥全飛了起來,撲棱棱地衝上天空。緊接著,地麵微微震動,像是有人在快速奔跑。
    葉天寒立刻轉身,手按在斷刀上。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方向,一個身影就從樹林衝了出來。
    是個年輕士兵,盔甲破損,臉上全是泥和血。他看到這邊有人,直接撲倒在地,嗓子啞得幾乎說不出話:“北……北營失守!蠻族破關,陳虎大人率隊斷後,被困在風脊嶺!穆先生重傷,命我來找……找葉火長!”
    他說完就想爬起來,結果腿一軟,又跪下了。手裏還死死攥著一麵殘旗,旗杆斷了一截,布麵燒焦了一半。
    葉天寒站在原地,沒上前扶,也沒動。他隻是看著那個士兵,聽著他說出每一個字。
    北營失守。
    陳虎斷後。
    穆長風重傷。
    他的手指慢慢收緊,捏住了刀柄。刀身輕顫了一下,像是感應到了什麽。
    楚狂歌看了他一眼,沒攔,也沒說話。
    士兵抬起頭,滿臉是汗和血混在一起的泥漿:“您……您是葉天寒嗎?陳百夫長說……隻要您還在,兄弟們就能活著回來……”
    葉天寒終於邁步。
    他走到士兵麵前,彎腰,一把扯下自己肩上的破布披風,甩在地上。然後他抽出斷刀,刀尖朝下,插進泥土裏。
    “這把刀,”他說,“還沒洗幹淨。”
    他抬頭看向山外,眼神平靜,卻像冰層下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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