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枯井冤魂案之失蹤的貨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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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泛黃卷宗紙,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塊巨石,在清豐縣衙刑房內激起了層層波瀾。
原本彌漫在公事房內的沉悶與焦灼,瞬間被一種找到了明確方向的緊迫感所取代。吳文幾乎是搶過那張紙,如獲至寶,立刻撲向專門存放報案記錄副本的卷櫃,手指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快速翻閱著四年前的索引。
“丙字櫃,第七格,光化二十七年,民訴類,失蹤案卷!”吳文一邊念叨著,一邊精準地找到了對應的位置,抽出一冊相對薄些的卷宗。
趙雄大步走過去,兩人就著窗口的光線,迅速翻閱起來。比起那混雜在日常記錄中的寥寥數語,這份正式的報案卷宗顯然詳細了許多。
上麵清晰記錄了報案人信息:李老漢,李四之父,住城西楊柳巷。報案時間:光化二十七年秋九月初三。所述內容與之前所見大致相同:其子李四,時年二十五歲,以走鄉串戶販賣針頭線腦、胭脂水粉等雜貨為生。通常外出三五日即歸。最後一次離家是八月廿十,說要去城南郊外幾個村鎮,預計最晚廿五歸來。但逾期未歸,家人初以為生意耽擱,又等數日仍無音信,多方打聽,有最後見過他的人稱其確往南郊而去,之後便再無消息。因其隨身攜帶有價值數兩銀錢的貨物及少許本錢,當時接案的書吏曾懷疑其是否卷款潛逃,但李老漢堅稱其子孝順老實,絕無可能。最終因搜尋無果,列為懸案擱置。
卷宗後還附有一張當時書吏草草繪製的、李四常走的貨郎路線草圖,城南郊野和那口枯井的位置,赫然在路線覆蓋範圍內!
“時間、地點、職業,全部吻合!”吳文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頭兒,極有可能就是他!”
趙雄重重一拍卷宗,眼神銳利如刀:“立刻找到這個李老漢!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今屍骸已在,必須給他家一個交代!”
他猛地轉身,目光掃過房間。林小乙正戰戰兢兢地將地上散落的最後幾頁紙撿起,臉上灰泥和淚痕混在一起,看上去既狼狽又可憐,接觸到趙雄的目光,更是嚇得手一抖,紙張又撒落幾片。
“收拾幹淨!”趙雄的語氣不容置疑,卻沒了之前的厲聲斥責,反而帶著一種複雜的審視,“然後,跟我去楊柳巷。”
“啊?我…我也去?”林小乙似乎非常意外,手指著自己鼻子,一臉惶恐不安。
“怎麽?不願意?”趙雄挑眉。
“願、願意!小的願意!”林小乙忙不迭地點頭哈腰,手忙腳亂地把紙張胡亂攏好,塞回那捆卷宗裏,也顧不上整齊了。
高逸心中明鏡似的。趙雄這是要把他帶在身邊,近距離觀察。這位捕頭顯然已經開始對他的“運氣”產生了超越常理的興趣。不過,這正合他意。走訪苦主,是獲取第一手信息、感知情緒細節的關鍵環節,他必須參與。
“吳文,你留守,繼續梳理卷宗,看看能否找到其他可疑的失蹤案,或者與李四案可能相關的線索。”趙雄吩咐道,“鄭龍,點兩個人,跟我走一趟楊柳巷。”
“是!”吳文領命。
鄭龍雖有些不情願大熱天出去跑腿,但還是應了聲,隨手點了兩個平時跟他跑腿的捕快。
一行人很快出了縣衙,穿過午後依舊喧鬧的街市,往城西方向行去。
清豐縣不大,城西多是平民聚居之地,街巷狹窄,房屋低矮,空氣中彌漫著市井生活的複雜氣味。楊柳巷更是其中一條不起眼的小巷,路麵凹凸不平。
按照卷宗記錄的地址,很快找到了一處極其簡陋的院落。土坯圍牆有多處坍塌,隻用些樹枝勉強堵著,院門是一扇歪歪斜斜、吱呀作響的破木門。
趙雄示意一下,一個捕快上前用力拍打門板。
“來了來了…誰啊…”院內傳來一個蒼老而虛弱的聲音,伴隨著窸窣的腳步聲和輕微的咳嗽。
破木門被拉開一條縫,一個滿頭白發、佝僂著背、臉上布滿深刻皺紋的老漢探出頭來。他穿著打滿補丁的粗布衣服,眼神渾濁,帶著困苦生活磨礪出的麻木與謹慎。看到門外站著幾名身穿官服的公人,老漢明顯嚇了一跳,臉上掠過一絲驚慌和畏懼。
“官、官爺…有何貴幹?”老漢的聲音更加顫抖了,手下意識地抓緊了門框。
“可是李老漢?”趙雄上前一步,語氣盡量放緩,但多年的職業習慣仍讓他帶著一股威嚴。
“正、正是小老兒…”李老漢越發不安,眼神躲閃,“官爺,小老兒一向安分守己,從未作奸犯科啊…”
“老人家不必驚慌。”趙雄道,“我等前來,是為了詢問四年前你報官失蹤之子,李四的事情。”
“四兒?”李老漢猛地抬起頭,渾濁的雙眼驟然睜大,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光芒,隨即又被巨大的悲慟和茫然淹沒,“四兒…他…他有消息了?!”
他的聲音瞬間帶上了哭腔,幹枯的手緊緊抓住胸口,仿佛這個名字觸動了內心最深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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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雄沉默了一下,沉聲道:“尚無法確定。隻是城南發現一具遺骸,年代久遠,特征與卷宗記錄令郎情況有相似之處,故來詢問一二,以便核對。”
他沒有直接說可能就是李四,以免老人承受不住。
但“遺骸”二字,已然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李老漢心上。他身體晃了晃,臉色瞬間灰敗下去,若不是扶著門框,幾乎要癱軟在地。
“骸…骸骨…”老人喃喃自語,老淚瞬間縱橫而下,“四年了…整整四年了…我就知道…四兒他…他絕不會撇下我這個老父親一走了之的啊…”
悲愴的哭聲在狹窄的巷子裏回蕩,令人心酸。
鄭龍和另外兩個捕快麵露不耐,但趙雄沒有催促,隻是靜靜等著。
林小乙縮在最後麵,低著頭,似乎不敢看這悲傷的場麵,身體微微發抖。但高逸的感官卻全麵開啟,仔細捕捉著李老漢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每一句哭訴背後的情緒。是真實的悲痛,還是表演?他的反應是否符合一個失蹤者家屬的特征?
“老人家,”待老人哭聲稍歇,趙雄才繼續問道,“可否詳細告知,令郎李四失蹤當日具體情形?他平日裏去城南販賣,通常走哪些路線?可有什麽常去落腳的人家或店鋪?失蹤前,可曾與什麽人結怨?或者,有無任何異常之處?”
李老漢用袖子擦著眼淚,哽咽著回憶:“四兒他…那天早上走的,和平時一樣,挑著貨擔…說要去南邊的幾個村子轉轉,李家莊、王畈村那邊都常去…路上會在路邊茶攤歇腳,和幾個相熟的貨郎碰頭…他為人老實本分,見人都是笑,從未聽說與人結怨啊…異常?沒有…真的沒有…那天早上還好好的,吃了倆饃饃才走的…”
老人家的回憶因為時隔久遠和悲傷而顯得有些零碎,但信息與卷宗記錄基本一致。
“他當時身上帶了多少錢貨?可有值錢的物件?”趙雄追問。
“就是些針線、頂針、胭脂、頭繩…本錢加上貨,大概…三四兩銀子吧?他最值錢的就是那副挑擔,用了好些年了…”李老漢努力回憶著,“對了,他手上還戴著一個銅戒指,是他娘留下的…不值錢,但他一直當個念想…”
銅戒指?高逸心中一動。這或許是一個識別特征,雖然四年過去,戒指很可能早已不在了。
“失蹤後,可曾有人見過他的貨擔或是在何處見過類似物品出現?”
“沒有…我們都問遍了…什麽都沒找到…就像…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李老漢又哭了起來。
趙雄又問了幾個問題,李老漢的回答都未能提供更多有價值的線索。案件似乎又回到了原點,隻知道李四很可能遇害,但凶手、動機、過程,一概不知。
問話間隙,李老漢顫巍巍地邀請官差進屋喝口水。趙雄略一沉吟,點了點頭。進屋或許能觀察到更多家庭細節。
院子狹小,屋裏更是昏暗潮濕,家徒四壁,隻有簡陋的桌椅和土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老人獨居特有的沉悶氣息。可見李四失蹤後,這個家庭失去了主要經濟來源,生活愈發困頓。
一個捕快接過老人倒來的涼水,嫌棄地看了看碗邊的缺口,沒喝。
林小乙也接過一碗水,雙手捧著,低著頭,小口啜飲,目光卻看似無意地掃過屋角、炕沿、牆壁…觀察著這個貧困家庭的每一個細節。
高逸在快速思考。謀財害命?三四兩銀錢的貨品,值得起殺心嗎?情殺?仇殺?隨機作案?拋屍枯井,說明凶手對當地環境較為熟悉…
他的目光掠過土炕一角,那裏隨意放著幾件縫補過的舊衣服,上麵壓著一個半舊的、編得有些粗糙的藤條匣子,似乎是用來放些零碎物品的。
就在李老漢轉身去放水壺的瞬間,林小乙似乎因為緊張或是別的什麽),手微微一抖,碗裏的水灑出來一些,濺濕了他的衣襟和前胸。
“哎呀!”他低呼一聲,慌忙放下碗,手忙腳亂地去擦拭。
動作幅度稍大,胳膊“不小心”碰到了炕沿那個藤條匣子。
匣子“啪”地一聲掉在地上,蓋子摔開,裏麵一些針頭線腦、頂針、幾枚劣質的銅錢、還有一小截紅頭繩…之類零碎瑣物撒了一地。
“對、對不起!老人家對不起!”林小乙嚇得臉又白了,連忙道歉,慌慌張張地蹲下身去撿拾。
李老漢聞聲回頭,見狀連忙道:“不礙事不礙事,小官人,沒摔壞吧?都是些沒用的老物件…”
趙雄和鄭龍的目光也被吸引過來,眉頭微皺,覺得這小子真是毛手毛腳,盡添亂。
林小乙笨拙地將散落的東西往匣子裏撿,手指似乎無意地撥弄著那幾樣零碎物品。
就在他將最後一樣東西——那截褪色嚴重的紅頭繩——撿起時,他的動作頓住了。
隻見那紅頭繩末端,似乎沾染了一小塊極其黯淡的、幾乎與繩子顏色融為一體的暗褐色汙漬。
若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注意。
林小乙像是有些好奇,又像是沒注意,手指恰好捏著那塊汙漬的地方,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然後遞還給李老漢,嘴裏還嘟囔著:“這繩子…顏色挺舊了…”
李老漢接過匣子,歎了口氣:“唉,是四兒以前貨擔上係著的,說是顯眼…沒了之後,就隻剩這點念想了…”
趙雄原本並未在意這個小插曲,但就在林小乙說出“顏色挺舊了”並且手指摩挲那個動作時,他銳利的目光下意識地跟著瞥了一眼那截紅頭繩。
暗褐色的…汙漬?
常年與刑案打交道的直覺,讓他心中猛地一動!
那顏色…那形態…
不像普通的汙垢,倒像是…
幹涸已久的——
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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