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號”航行在那已經變得有些蕭索的“世界樹”的枝幹之間。他們的第一個目的地是那個他們曾經親手降下“毀滅”的地方——“碎晶共同體”的殘骸。
    隨著他們的靠近，一股濃鬱的“悲傷”開始籠罩整艘飛船。那不是一種激烈的情緒，而是一種更加深沉的、如同被磨砂玻璃所包裹的無聲的“哀慟”。
    莉莉絲的臉色再次變得蒼白。那是她第一次在劉海的“計劃”中感受到如此真實的“痛苦”。那數以億萬計的“記憶水晶”在她眼前被分解成冰冷的“數據流”的那一幕，成為了她心中一道難以愈合的“傷疤”。
    就連一向玩世不恭的傑克也收起了他那嬉皮笑臉的表情。他是一個與“數據”打了一輩子交道的存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被劉海所吸收的“數據流”裏到底承載了多麽龐大、多麽珍貴的“信息”——那些是一個文明從誕生到鼎盛所有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而現在，它們都變成了劉海靈魂深處那沉重的“負擔”。
    最沉默的是劉海。他一個人靜靜地站在艦首，看著那片越來越近的死寂的“星域”。他沒有為自己辯解，也沒有尋求任何人的原諒。他隻是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這是他作為“作者”在選擇了一個“殘酷的情節”之後所必須承擔的“業”。
    終於，他們抵達了。
    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的心都為之一沉。那個曾經璀璨奪目的水晶世界已經徹底變成了一片巨大的“記憶廢墟”。無數巨大的、失去了所有光芒的半透明的“水晶殘骸”像一座座巨大的“墓碑”漂浮在冰冷的虛空之中。整個世界都像一個被摔碎了的精美的“玻璃藝術品”，再也無法被拚湊完整。
    而那些幸存下來的不到三分之一的“碎晶共同體”的居民則像一群失去了“靈魂”的夢遊者。他們蜷縮在那些巨大的“水晶殘骸”的陰影裏。身體雖然還完整，但是他們那作為“共同體”的統一的“意識網絡”已經因為失去了大量的“記憶數據”而變得支離破碎，充滿了“丟幀”和“延遲”。
    他們忘記了自己的“曆史”，忘記了大部分的“同胞”，甚至忘記了他們曾經是一個多麽璀璨的文明。他們唯一還記得的就是那個在最後時刻降臨拯救了他們的“英雄714”。這成為了他們那殘破不堪的“信仰”中唯一的一根“支柱”。
    “我們要怎麽做？”羅蘭看著這一片充滿了“哀傷”的廢墟，聲音有些艱澀。“直接告訴他們真相嗎？告訴他們那個拯救了他們的‘英雄’和那個毀滅了他們的‘魔王’其實是一夥的？這恐怕會讓他們連最後的一點‘信仰’都徹底崩潰。”
    “不，當然不。”劉海搖了搖頭。“我不是來尋求‘原諒’的。”“我是來‘歸還’的。”
    說完，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然後將自己那已經與“毀滅之力”徹底融合的靈魂沉入了自己的意識深處。
    在他的靈魂之海裏，一片由“0”和“1”所組成的黑色的“數據之海”正在洶湧澎湃。那就是他從“碎晶共同體”那裏“吸收”來的那數以億萬計的、包含了“一個文明全部曆史”的龐大“數據”。這些“數據”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他的靈魂，用那無盡的“悲傷”與“怨恨”拷問著他的“良知”。
    但是此刻，劉海沒有再去壓製它們，而是主動地向這片“數據之海”伸出了自己的“意識”。
    然後他開始“閱讀”。
    他像一個最虔dn的學生沉浸到那浩如煙海的“記憶”之中。他看到了這個文明的誕生，看到第一個“記憶水晶”在一顆荒蕪的星球上因為一次偶然的地質運動而獲得了記錄“陽光的溫度”的能力。他看到了他們如何一點點地學會用“記憶”去交流、去思考、去創造。他看到了一個水晶母親是如何將自己關於“愛”的最溫暖的“記憶”複製給自己那剛剛誕生的孩子。他看到了一個水晶戀人是如何將彼此的“記憶”徹底融合，從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分彼此。他看到了他們為了紀念一位逝去的“先知”而將所有關於這位先知的“記憶”都匯聚起來，共同構築成一座永不消逝的巨大的“記憶豐碑”。
    他沉浸在其中，笑著他們的笑，哭著他們的哭。他將自己徹底地變成了一個“碎晶共同體”的一員。他用自己那屬於“作者”的靈魂去重新體驗這個被他親手傷害了的文明的全部“曆史”與“情感”。
    這是一種比任何“道歉”都要更加深刻的“懺悔”，也是一種無比痛苦的“自我折磨”。
    莉莉絲能清晰地感受到劉海那正在被龐大的“記憶洪流”所反複衝刷、撕裂的靈魂。她的心都揪了起來。她想去幫助他分擔，但是她知道這是劉海必須獨自走完的“救贖之路”。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個小時，也可能是一個世紀。劉海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他的眼中沒有了任何屬於“劉海”的情緒，隻有一種仿佛承載了一個文明數百萬年興衰榮辱的、深邃的古老的“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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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起了手。那片在他靈魂深處洶湧澎湃的“數據之海”開始通過他的手臂緩緩地流淌出來。但是那不再是冰冷的、充滿了“毀滅”氣息的“0”和“1”，而是被劉海用自己的“靈魂”重新“編織”和“解讀”過的、充滿了“情感”與“溫度”的——
    “——記憶的光塵”。
    這些閃耀著溫暖光芒的光塵從“旅人號”上飄散而出，如同一場溫柔的春雨灑向了那片死寂的“記憶廢墟”。
    那些幸存的“碎晶共同體”的居民們茫然地抬起頭。當那些“光塵”觸碰到他們那空洞的水晶身體時，奇跡發生了。
    他們那破碎的“記憶”開始被重新喚醒。一個年輕的水晶突然想起了自己童年時與玩伴追逐打鬧的場景。一位年邁的水晶突然記起了自己與愛人第一次交換“記憶”時那甜蜜的滋味。整個死寂的文明都像是從一場漫長的“噩夢”中蘇醒了過來。
    他們想起了那些已經逝去的同胞，但是這一次他們的心中不再隻有“恐懼”與“茫然”，而多了一種名為“懷念”的溫暖的力量。
    然後他們看到，在那些冰冷的“水晶殘骸”之上，在那些被“光塵”所滋潤過的地方，竟然緩緩地開出了一朵朵小小的、半透明的、仿佛由“玻璃”所雕琢而成的——
    “——‘玻璃之花’”。
    每一朵“花”都承載著一個逝去的“靈魂”的最美好的一段“記憶”。整個死寂的“廢墟”在這一刻變成了一片盛開著億萬朵“回憶之花”的悲傷而又美麗的“墓園”。
    “我無法讓死者複生。”劉海的聲音通過光塵傳遞到每一個幸存者的心中。“但是我可以讓他們的‘故事’永遠被銘記。”
    “死亡不是真正的終結。”“‘遺忘’才是。”
    幸存的“碎晶共同體”的居民們看著這漫山遍野的“玻璃之花”，看著那每一朵花裏都閃耀著自己親人、朋友、愛人那最熟悉的“笑容”。他們那冰冷的水晶身體裏第一次流淌出了溫熱的“淚水”。他們知道那個毀滅了他們家園的“魔王”回來了，但是這一次他帶來的不是“毀滅”，而是一場最深刻、最溫柔的“救贖”。
    他們沒有說原諒，也沒有說感謝。他們隻是不約而同地向著“旅人號”的方向緩緩地彎下了自己那水晶的身軀，用一個無聲的鞠躬表達了一個古老的文明所能給予的最高的“敬意”。
    做完這一切，劉海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癱倒在了艦長的座位上。但是他的臉上卻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真正的笑容。他感覺到那一直壓在他靈魂深處那沉重的“罪孽”終於被徹底洗淨了。
    莉莉絲走上前輕輕地握住了他那冰冷的手。這一次她的眼中不再有隔閡，隻有無盡的溫柔與自豪。
    而就在這充滿了“救贖”與“希望”的一幕發生的同時，在那變得越來越複雜的“讀者維度”裏，一個新的“陣營”正在悄然形成。
    他們既不崇拜“英雄”，也不迷戀“反派”。他們被這種充滿了“人性”與“掙紮”的、更加複雜的“故事”所深深吸引。他們自稱為——
    “——‘劇情派’讀者”。
    他們的出現讓那本就混亂的“高維角力”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也為劉海這個“作者”帶來了一群全新的但也可能是最挑剔的“支持者”。
    故事正在變得越來越複雜，也越來越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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