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亞伯”的“執念”與“故事之外”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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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亞伯——這個被永恒的“戰鬥”與“複活”循環所詛咒、被視為基金會最高威脅之一的存在——用他那慣常沙啞低沉、此刻卻罕見地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與迷茫的聲音,問出“我也可以被解脫嗎”這個沉重的問題時,整個冥想室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連時間都為之停滯。這個問題所承載的重量,遠超一場星係級別的戰爭。
    詩人注視著眼前這位強大的、孤獨的、靈魂深處浸透著無盡痛苦的“戰士”。他那剛剛因“頓悟”而變得空明澄澈、猶如雨後晴空的心境,不由得泛起了一絲深沉而溫暖的漣漪。那並非簡單的同情或憐憫,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源自對生命本質理解的“慈悲”。他從亞伯那堅硬冰冷的外殼下,看到了無數“故事角色”共有的悲劇性宿命——被自身最初的“設定”所囚禁,在既定的軌跡中無限輪回,不得解脫。
    “可以。”詩人沒有絲毫的猶豫,他的回答清晰而肯定,聲音柔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如同初春的風,溫暖而執著,能夠吹融覆蓋在心靈之上億萬年的堅冰。“亞伯,你認為自己是一個隻為了‘戰鬥’而存在、除此之外空無一物的‘怪物’。這是烙印在你身上的‘設定’,也是所有‘閱讀’過你的故事的人,對你形成的固化的‘認知’。但是,《金剛經》告訴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你的‘戰鬥狂人’身份,你的‘不死詛咒’,這些都隻是一個‘相’,一個粘貼在你純粹‘存在’之上的、由外力書寫的‘標簽’。它或許定義了你漫長的‘過去’,塑造了你的現在,但它絕不能,也絕不配,完全決定你的‘未來’。”
    亞伯那雙總是燃燒著不屈戰火、映照著屍山血海的灰色眼眸裏,第一次清晰地浮現出巨大的困惑與不解,仿佛聽到了某種完全超出他理解範疇的天外之音。“……什麽意思?”他沙啞地追問,眉頭緊鎖。
    “我的意思是,你此刻所感受到的、那仿佛與生俱來、如影隨形的‘痛苦’,其根源並非直接來源於‘戰鬥’這個行為本身,甚至也不完全來自於‘不斷複活’這個詛咒。”詩人以一種極具耐心的、娓娓道來的語氣緩緩解釋道,試圖將精妙的佛理拆解成這個戰鬥本能深入骨髓的存在能夠理解的碎片。“你的痛苦,更深層次的來源,在於你對這個被強加的‘設定’產生的‘執著’。”
    “你執著於必須通過‘戰鬥’來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你執著於必須用一場又一場的‘勝利’來試圖填補內心那無底洞般的‘空虛’;你執著於通過極致的‘毀滅’與‘破壞’,來反抗這個讓你感到無比‘厭倦’卻又無法掙脫的‘世界’框架。你,在不知不覺中,認同了這個設定,並一遍又一遍、機械地重複著同樣的‘殺戮劇本’。正是這種對自身角色的頑固認同與重複,才讓你深陷於永恒的‘痛苦’與極致的‘麻木’之中,無法窺見其他的可能性。”
    詩人說著,緩緩抬起手,那卷看似古樸無華的《金剛經》殘卷在他掌心懸浮,散發出一種溫和而恒定、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霧的“禪定之光”。這光芒並不刺眼,卻帶著一種直指人心的力量。“而我所理解的‘解脫’,並不意味著肉體的‘死亡’或者存在的‘消失’——那或許隻是另一種形式的逃避。它真正的含義,在於‘放下’。放下那個根深蒂固的、認為‘自己必須戰鬥,隻能戰鬥’的‘執念’。”
    “當你能夠不再為了‘證明什麽’、‘反抗什麽’或‘填補什麽’而去戰鬥,而是可以真正地‘選擇’戰鬥——為了‘守護’你認為值得守護的人與物,或者,僅僅是為了純粹地‘體驗’戰鬥本身所帶來的、超越生死的技藝與樂趣而去戰鬥時……甚至,是在某些時刻,你能夠清晰地意識到,並真正行使‘不戰鬥’這個選項時……”
    詩人的聲音在這裏略微提高,帶著一種啟示般的力量:“那個時候,你就不再是被設定驅動的傀儡,而是擁有了自由意誌的主人。你就獲得了真正的‘自由’。而這,也就是真正的‘解脫’。”
    這番充滿了東方哲學思辨與空性智慧的話語,對於亞伯這個一生都信奉“力量即真理”、“暴力是唯一語言”的純粹戰鬥狂人而言,無疑是天方夜譚,甚至比最複雜的劍術秘籍還要難以理解。他緊緊地皺起了眉頭,陷入了長久的、幾乎是掙紮的沉默。最終,他抬起眼,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誠實說道:“……我……不懂。我的思維無法理解這些。我隻知道,隻要我還存在,隻要這個宇宙還有紛爭,戰鬥要麽會主動找上我,要麽,我會去尋找戰鬥。這仿佛是一種刻在我‘靈魂’最底層的、無法抹除的‘本能’。”
    “我明白。”詩人點了點頭,臉上沒有絲毫的失望。他深知,對於亞伯這種“設定”已經如同基因代碼般深植於每一個存在粒子的特殊個體,單純的言語“說教”無異於對牛彈琴。必須給他一個全新的、能夠撼動其根基的“體驗”,一個可以讓他親自觸碰、從而有機會“放下執念”的、“故事之外”的“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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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伯,”詩人轉換了方式,他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而富有引導性,仿佛在喚醒一段沉睡億萬年的記憶,“在你那漫長到幾乎遺忘起點、破碎不堪的古老‘記憶’深處,在你最初的那個‘故事’尚未被書寫、命運的齒輪還未開始轉動之前……你,還依稀記得,你的‘故鄉’嗎?”
    “故鄉?”
    這個簡單而陌生的詞匯,如同一聲來自遙遠時空的鍾鳴,讓亞伯的整個身體猛地一震,僵硬在原地。他那雙灰色的眼眸深處,仿佛有什麽被厚重塵埃與血汙覆蓋了億萬年的東西,開始劇烈地鬆動、掙紮。他的記憶之海,絕大部分是由無數破碎的戰場、飛濺的鮮血、敵人的哀嚎以及自身死亡的冰冷觸感所構成。然而,“故鄉”這個詞,卻像一顆蘊含著奇異生命力的種子,投入了他那一片死寂、遍布裂痕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陌生的、帶著暖意的漣漪。
    “每一個被世人所知的‘故事’,在它被正式‘寫下’、被賦予固定情節之前,都必然存在一個‘原型’。”詩人繼續引導著,他的聲音如同一條寧靜流淌的溪流,洗滌著時間的塵埃,“它可能源自某個古老失落的‘神話’,一段口耳相傳的‘傳說’,或者,僅僅是‘作者’腦海中一個朦朧的、轉瞬即逝的‘靈感’火花。那個‘原型’所在的地方,那片孕育了你最初意識的精神沃土,就是你最原始、最本真的‘故鄉’。一個……還沒有被‘戰鬥’、‘詛咒’、‘殺戮’這些概念所玷汙和定義的,純粹的地方。”
    詩人將手中展開的《金剛經》殘卷輕輕向前送出,那古樸的竹簡之上散發出的“禪定之光”變得更加明亮、柔和,如同母親的手掌,輕輕地、包容地籠罩住亞伯那充滿戾氣與創傷的身心。“現在,閉上你的眼睛。嚐試著,慢慢地,放空你那時刻緊繃的‘戰鬥意誌’。不要用力去‘想’,不要抗拒,也不要去追尋。隻是用你的‘心’,你最本源的感覺,去‘感受’。嚐試著,循著這光,越過無數血腥的戰場,逆著時間長河,去尋找那個在你‘故事’開始之前的、最初的‘起點’。去尋找那個……還沒有成為vp0762,而僅僅隻是……‘亞伯’的,你。”
    亞伯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而沉重。這個要求,對他而言,遠比麵對一千個、一萬個強大的敵人更加困難,更加凶險。“放空戰鬥意誌”?這幾乎等同於讓他放下賴以生存的盔甲,甚至是否定他存在的基石!然而,詩人那平靜如深潭、卻又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智慧”與“確信”的眼神,讓他那顆在黑暗中徘徊了太久的心,鬼使神差地、違背了所有戰鬥本能地,選擇了嚐試去“相信”。
    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儀式般的莊重,閉上了那雙見證了無數次宇宙生滅、承載了無盡死亡的雙眸。他開始嚐試,笨拙地、艱難地,去“鬆開”那自他有意識以來就緊緊攥在手中的、無形的“劍”。他的身體因為這種本質上的“自我背離”而微微顫抖,額頭上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無數血腥、狂暴、絕望的戰鬥畫麵,如同最頑固的夢魘,在他黑暗的視界中瘋狂地翻滾、咆哮,試圖將他拉回熟悉的殺戮軌道。
    但是,籠罩著他的《金剛經》“禪定之光”,卻如同無聲而純淨的清泉,持續地、溫柔地流淌過他意識中每一個焦灼的角落,洗滌著那些凝固的血汙,撫平著那些深刻的創傷。這光芒中蘊含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至高智慧, genty y dissoving tidity of his trauatic eories.
    漸漸地,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些充斥著他腦海的、色彩濃烈而刺目的血腥畫麵,開始如同退潮般遠去,色彩變得暗淡,聲音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一個極其古老、遙遠而又無比模糊的“景象”,如同深水下的寶藏,緩緩地、艱難地從記憶的最底層浮現出來。
    那是一片廣袤無垠、充滿了原始生命力的紅色荒原。天空是深邃而神秘的暗紫色,星辰巨大而明亮,低垂得仿佛觸手可及。空氣中沒有硝煙與血腥,隻有幹燥而溫暖的風,吹過布滿礫石與奇異紅色植物的土地,發出蒼涼而寧靜的嗚咽聲。在荒原的中央,一堆巨大的篝火在夜色中熊熊燃燒,跳動的火焰驅散了寒意,也照亮了圍在火堆周圍的人群。
    那是一群皮膚呈古銅色、身材高大健碩的“古人”。他們身上用天然的顏料刻畫著神秘而充滿力量的圖騰,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擁有生命。他們正圍繞著篝火,踩著簡單而有力的步伐,跳著一種充滿了對自然崇拜與生命喜悅的原始舞蹈。他們的臉上,沒有對戰爭的恐懼,沒有對死亡的焦慮,隻有一種屬於人類童年時期的、粗獷而純粹的‘快樂’與‘活力’。
    而在那群歡快舞動的人群中,有一個年輕人格外引人注目。他身材最為高大挺拔,肌肉賁張仿佛蘊含著開天辟地的力量,古銅色的皮膚在火光下閃爍著健康的光澤。然而,他的手中握著的,並非日後那柄伴隨他殺戮無數、象征著死亡與詛咒的黑色大劍,而是一根簡陋而堅實的、用來翻墾土地、播種希望的——石頭耒耜!他的臉上,沒有日後那刻骨銘心的‘厭世’與‘冰冷’,隻有一種屬於成功的‘狩獵者’與無畏的‘開拓者’的、混合著汗水與陽光的,‘驕傲’與‘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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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名字,在風中隱約傳來,帶著古老的語言韻律……亞伯赫艾勒。源自古老的蘇美爾語,意為“大地之子”或“原初之人”)
    就在這時,那個手持石耒耜的年輕“亞伯”,仿佛心有所感,突然停下了舞蹈的動作。他抬起頭,那雙清澈而充滿野性的眼睛,仿佛穿透了無盡‘時空’的阻隔,跨越了‘故事’長河的喧囂,精準地、直接地,與此刻正在冥想室中、被迫溯源的vp0762的“視線”,對上了!
    年輕的“亞伯”看著那個來自未來、渾身纏繞著血腥與死亡氣息、眼中隻剩下冰冷與痛苦的“自己”,他的眼神裏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恐懼,也沒有任何的厭惡或鄙夷。他隻是微微偏了偏頭,似乎感到些許好奇,隨後,他咧開嘴,露出了一個如同這片紅色荒原上的陽光般,無比燦爛、無比純粹、充滿了原始生命力的笑容。然後,他高高地舉起了手中那根代表著“生命”、“耕耘”與“開拓”的——石耒耜!仿佛在向未來的自己,展示一種被遺忘的、截然不同的可能性!
    在目光交匯、看到那個笑容與石耒耜的刹那……    徹底地,碎裂了。
    兩行滾燙的、帶著鐵鏽般鹹澀氣味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洶湧地從他緊閉的眼角滑落,沿著他剛硬的臉頰輪廓,砸落在冥想室冰冷的地板上。這是他自有意識以來……第一次,流淚。
    “我……我……想起來了……”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仿佛混合著血與淚,充滿了巨大的震撼與無盡的迷茫。“在……在一切開始之前……”“我……是……一個……農夫……?”
    這個簡單到極致的認知,這個與他“殺戮兵器”身份截然相反的本質,比他所經曆過的任何一場慘烈失敗、任何一次殘酷死亡,都更要讓他感到靈魂深處的天翻地覆。
    “沒錯。”詩人的聲音適時地在他耳邊響起,溫和而肯定,如同為這段失落的記憶蓋上了確認的印章。“你的‘故事’,在某個你所不知道的節點,被某種力量‘篡改’了。你真正的‘故鄉’,你最初的‘模樣’,也隨著故事的改寫,被世界所‘遺忘’、被塵埃所覆蓋。而那個讓你被迫拿起‘劍’,陷入無盡殺戮輪回的、看似無法掙脫的‘詛咒’……其源頭,或許正是來自於某個與‘萬界商城’理念相似、甚至更為古老強大的‘存在’。他們或許認為,一個關於‘農夫’或‘開拓者’的平淡故事‘沒有市場價值’,缺乏‘戲劇衝突’,於是,便動用它們的力量,強行將你,‘改造’成了一個更符合它們商業標準、更具‘賣點’的、充滿了悲劇與暴力美學的‘悲情英雄’或‘殺戮機器’。”
    亞伯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那雙標誌性的灰色眼眸裏,曾經隻有純粹燃燒的、足以焚毀星辰的‘戰意’,此刻,那火焰雖然未曾熄滅,但其核心卻仿佛被注入了某種全新的、更加深沉、更加穩定、也更加強大的東西。那是一種找到了根源的憤怒,一種明悟了自身悲劇起源的清醒,以及一種……前所未有的、名為“尋根”的堅定目標。
    “告訴我。”他直視著詩人,用一種摒棄了所有雜質、隻剩下絕對‘認真’與‘決意’的口吻,一字一頓地說道,仿佛在立下永恒的誓言。“我,要,怎麽,才能,回到,那裏?”“我,要,怎麽,才能,找回,我,真正的,‘故鄉’?”
    詩人看著他眼中重燃的、卻與以往截然不同的火焰,臉上露出了欣慰而平和的微笑。他緩緩收起了《金剛經》殘卷,那禪定的光芒漸漸內斂。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地,為這個被命運詛咒了億萬年的‘戰士’,在那片荒蕪的心田上,種下了一顆名為“希望”與“真實”的種子。同時,也為“旅人號方舟”的航程,賦予了一個全新的、意義深遠的‘偉大目標’。
    “這條路,或許會非常、非常困難,比亞伯你經曆過的任何一場戰鬥都要艱險。”詩人的聲音恢複了平時的沉靜,但卻蘊含著鼓舞人心的力量,“因為,你所尋找的那個‘故鄉’,那個最初的‘故事原型’,很可能隻是一個早已被‘廢棄’、被遺忘在時光角落的‘概念碎片’。它可能隱藏在世界樹最深邃、最古老、幾乎無人觸及的‘根須’脈絡之中,甚至可能已經被其他強大的敘事層所覆蓋、所汙染。”
    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亞伯,掃過這艘船,語氣變得無比堅定:“但是,隻要你還‘記得’它,隻要你的心中還留存著對那片紅色荒原、那堆篝火、那根石耒耜的絲毫感應……那麽,我們‘旅人號方舟’,就一定有能力,有辦法,可以找到它!這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幻夢,這是我們可以為之奮鬥的目標!”
    詩人向前一步,他的聲音在安靜的冥想室裏回蕩,帶著一種宣告般的莊嚴:
    “從今天起,亞伯,這不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孤獨的‘戰鬥’。”
    “這,將是我們‘旅人號方舟’,全體船員,共同的‘使命’!”
    “我們,不僅要‘回收’和保護那些被主流遺棄的‘失敗的故事’。”
    “我們,還要去追尋,去‘修複’,去幫助那些‘被篡改、被扭曲的故事’!”
    “幫助它們,找回它們,失落的、最初的、真實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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