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療養院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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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蜂巢的“微笑稅”像一桶冰水,兜頭澆滅了老城區最後一點煙火氣。老王修車鋪門口,再沒了往日鄰居們聚著抽煙、罵街、吹牛的熱鬧。人們行色匆匆,臉上掛著一種被強行熨平、卻又在皮下隱隱抽搐的僵硬表情,連說話都下意識壓低了聲音,仿佛怕驚擾了什麽,或者…怕自己下一秒發出的不是人聲,而是貓叫。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氣壓,比垃圾場的惡臭更讓人心頭發堵。
    林柚縮在修車鋪後間,感覺自己也快被這無形的壓力壓垮了。父親的賬本、老陳的警告、周默的發現、垃圾場的信號源、“微笑稅”的掠奪…線索像一團冰冷的亂麻,越纏越緊,勒得她喘不過氣。而所有線索的源頭,都指向父親林建國——他承受了最徹底的“優化”,直至被抹去關於女兒的記憶。他的身體,他的血液裏,一定還殘留著蜂巢罪惡技術的痕跡!那是撕開蜂巢偽裝的鐵證!
    “必須拿到父親的血液樣本!”這個念頭在林柚心裏瘋狂滋長,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她記得,父親最後那段混亂痛苦的日子,曾被社區健康中心短暫收治過幾天,後來才被轉到綠洲旗下的臨終關懷機構。那些基礎的血液檢測報告,或許還留在健康中心的檔案裏?哪怕隻是一管被遺忘在冷凍庫角落的備份樣本?
    目標鎖定:老城區第三社區健康中心。一個不算大,設施也相對陳舊的地方。蜂巢的觸手在這裏相對薄弱,管理也遠不如核心機構嚴密。
    行動在壓抑的午後展開。林柚換上了一身不知道從老王哪個犄角旮旯翻出來的、洗得發白甚至有消毒水味的舊護士服據說是老王某個前女友留下的),尺寸不太合身,袖口有點短。她對著扳手那鋥亮的金屬骨架照了照,怎麽看怎麽別扭,活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老夥計,”林柚拍了拍扳手的金屬腦袋,後者發出疑惑的“嗡?”聲,“今天你負責望風加演技指導。目標是健康中心三樓化驗室冷凍庫,行動代號:‘借點回憶’。”
    扳手的電子眼閃爍了幾下,似乎在理解這複雜的指令。它喉嚨裏發出一串斷斷續續的電子音:“偽裝…掩護…優先級:高。建議:表情…自然…步伐…穩定…避免…同手同腳…”
    林柚:“……” 這老夥計的“演技指導”還真是直擊要害。
    社區健康中心裏彌漫著消毒水和一種老年人特有的、淡淡的衰敗氣息。前台護士正低頭刷著個人終端,對林柚這個穿著不太合身舊護士服的“同事”隻是懶懶地抬了下眼皮。林柚努力回憶著扳手那“步伐穩定”的指導,強裝鎮定地走向樓梯間,心裏默念:“別同手同腳…別同手同腳…” 結果差點在樓梯口自己絆自己一跤。
    三樓化驗室區域相對安靜。林柚貼著牆壁,像壁虎一樣挪到冷凍庫厚重的金屬門外。門上貼著“低溫重地,非請勿入”。她瞥了一眼走廊盡頭,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正背對著這邊,在跟人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
    機會!
    林柚迅速從護士服口袋裏掏出一把自製的、像門禁卡一樣的小巧解碼器核心是老王一個報廢車鑰匙的芯片改的),貼在冷凍庫的門禁感應區。“滋滋…” 輕微的電流聲響起,解碼器上的小燈瘋狂閃爍。林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感覺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終於,“哢噠”一聲輕響,門禁綠燈亮了!
    她飛快地拉開厚重的金屬門,一股刺骨的寒氣撲麵而來,凍得她一哆嗦。裏麵是一排排銀灰色的金屬架子,上麵整齊碼放著各種貼著標簽的樣本盒。林柚的目光飛速掃過標簽上的名字和日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寒氣像針一樣紮進她的骨頭縫裏。就在她快要凍僵、開始懷疑樣本是否已被銷毀時,她的目光猛地釘在角落裏一個不起眼的白色塑料盒上。標簽已經有些磨損發黃,但上麵的字跡依舊清晰:
    【林建國  202x0415  全血  備份  常規生化】
    日期!正是父親被送入臨終關懷機構的前兩天!
    林柚的心髒狂跳起來,幾乎要衝破胸腔!她強忍著激動和刺骨的寒冷,迅速伸手將那管貼著標簽、裏麵裝著暗紅色液體的真空采血管抓在手裏。冰冷的玻璃管壁凍得她指尖發麻,但那點暗紅,卻像一團燃燒的火種!
    她飛快地將樣本管塞進護士服內側一個特製的保溫小袋裏,拉好拉鏈。然後,像進來時一樣,迅速退出冷凍庫,輕輕帶上門。就在門鎖“哢噠”一聲合攏的瞬間,走廊盡頭那個打電話的白大褂似乎正好打完電話,轉過身來。
    林柚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立刻低下頭,假裝在整理袖子,腳步加快,朝著樓梯口走去。她能感覺到那個白大褂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帶著點疑惑。她屏住呼吸,腳步不敢停,心裏瘋狂祈禱:別叫我!別認出這身衣服不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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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那人隻是皺了皺眉,似乎覺得這個“護士”有點麵生,但也沒多想,轉身走進了另一個房間。
    林柚幾乎是逃也似的衝下樓梯,衝出健康中心的大門,直到重新呼吸到外麵渾濁但自由的空氣,才感覺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雙腿微微發軟。
    樣本到手,隻是第一步。如何檢測,才是真正的難題。蜂巢旗下的正規機構想都別想。林柚想到了一個人——老陳診所對麵街角,那個連招牌都快掉光了、蝸居在地下室的“老馬獨立檢測工作室”。老馬是個怪人,以前在蜂巢下屬的生物實驗室幹過技術員,因為脾氣太倔得罪了上司被掃地出門,就自己鼓搗了個小作坊,專接一些正規機構不願意接或者收費太高的“疑難雜症”檢測。技術過硬,嘴巴嚴,給錢就辦事,但也貴得離譜。
    林柚揣著那管比金子還珍貴的血樣,敲開了老馬那扇油乎乎、貼著褪色“基因圖譜”海報的破鐵門。
    地下室裏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化學試劑、陳舊電子設備和方便麵混合的複雜氣味。老馬五十多歲,頭發亂得像雞窩,穿著一件沾滿不明汙漬的格子襯衫,正叼著煙屁股,湊在一台嗡嗡作響的老舊離心機前,眯著眼觀察著什麽。聽到動靜,他頭也不抬,甕聲甕氣:“關門!別讓冷氣跑了!檢測啥?先交押金!規矩懂吧?”
    “懂,馬叔。”林柚把裝著信用點的信封和那個保溫小袋一起放在旁邊一張堆滿雜物、勉強能看見桌麵的工作台上。“全血樣本,深度神經遞質譜分析,加…未知物質篩查。要最快速度,最細篩網。”
    聽到“未知物質篩查”和“最細篩網”,老馬這才抬了抬眼皮,渾濁的眼睛掃過林柚,又看了看那個保溫袋。“神經遞質譜?還加未知物?小丫頭片子,惹上麻煩了?”他掐滅煙頭,拿起信封掂了掂,又打開保溫袋,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管暗紅色的血液樣本,對著昏暗的燈光看了看標簽。“林建國?這名字有點耳熟…死了有段時間了吧?備份血樣?嗬,有點意思。”
    “錢管夠,您隻管出結果。”林柚不想多說。
    “行,規矩人。”老馬把錢揣進兜裏,動作麻利地把樣本管放進一個小型恒溫轉運箱。“等著吧,最快也得三小時。我這破機器,比不上蜂巢那些大家夥,但勝在篩得細,犄角旮旯都能給你翻出來。”他指了指角落裏一張嘎吱作響的破沙發,“坐那等,別亂碰東西,碰壞了十倍賠!”
    林柚依言坐下,目光卻緊緊追隨著老馬的動作。隻見他熟練地將樣本分裝,放入不同的預處理槽。然後啟動了一台看起來像是幾台不同年代儀器拚湊起來的“弗蘭肯斯坦”檢測設備。設備發出低沉而持續的轟鳴,各種指示燈閃爍著不同顏色的光。
    時間在機器的嗡鳴和地下室的壓抑中緩慢流逝。林柚坐立不安,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腦子裏反複閃過父親最後那段空洞的眼神,賬本上冰冷的“忘女=1000”,以及廣場上那些隻能發出憤怒貓叫的人們。
    不知過了多久,那台拚湊儀器的核心部分——一台看起來最先進的色譜質譜聯用儀gcs)的屏幕上,開始滾動出密密麻麻的數據流。老馬湊在屏幕前,眉頭越皺越緊,嘴裏不時發出“嘖”、“咦”的疑惑聲。
    “奇怪…”老馬嘟囔著,手指在油膩的鍵盤上快速敲擊,調出不同的分析圖譜,“神經遞質這譜…亂得跟被狗啃過似的。多巴胺、血清素、gaba這些基礎遞質的濃度曲線跟過山車一樣,還有幾種代謝中間產物高得離譜…這哪是正常人的腦子,簡直是化工廠爆炸現場!難怪…”
    他話沒說完,又切換到一個微量金屬元素分析的界麵。屏幕上的波形圖再次讓他“咦”了一聲。“…還有這…基底峰值怎麽這麽高?幹擾?”
    他湊得更近了,幾乎把臉貼到屏幕上,眯著眼仔細分辨著一條幾乎被其他元素峰淹沒的、極其微弱的異常波形。他反複調整著坐標軸縮放和濾波參數,試圖將那微弱信號剝離出來。
    “金屬離子?”老馬的聲音帶著不確定的疑惑,他調出一個元素庫進行比對,手指在屏幕上劃過一長串元素名稱和特征峰,“不像鐵…不像鈣…也不像常見的鈉鉀鎂…這特征峰位置…偏移得有點邪門啊…像是…某種特殊的絡合物?還是儀器又抽風了?”
    他煩躁地抓了抓雞窩般的頭發,自言自語地抱怨道:“媽的,這破機器!最近不知道撞了什麽邪,好幾個送來的樣本都測出點莫名其妙的金屬信號,峰值還都差不多在這個鬼位置!搞得老子還以為是機器老化,校準了好幾次都沒用!邪了門了!難道最近城裏流行吃鐵釘補鈣?”
    林柚的心猛地一沉!好幾個樣本都測出異常的金屬信號?位置相近?父親的血樣裏也有!這絕不可能是巧合!蜂巢的技術…那些“情緒優化”…難道真的在往人體內注入某種金屬成分?!是“藍色惡魔”藥劑?是《微笑曲》的次聲波誘導沉積?還是身份環帶的某種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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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叔!那個金屬信號!能確定是什麽嗎?或者…能把那部分原始數據拷貝給我嗎?”林柚再也坐不住了,衝到工作台前,聲音帶著急切的顫音。
    老馬被她嚇了一跳,不滿地瞪了她一眼:“急什麽急!原始數據?那玩意兒海了去了!我這破機器導出慢得很!等我先給你把報告打出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操作旁邊的打印機按鈕。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按下去的瞬間——
    “滴——!”
    那台還在運行、屏幕正顯示著林建國血樣金屬離子異常峰的gcs主機,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長鳴!緊接著,屏幕上所有的數據、圖譜、分析界麵,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抹去,變成了一片刺眼的、毫無生機的藍色!
    屏幕中央,跳出一行冰冷的、閃爍的白色大字:
    【係統錯誤 e019:核心數據庫校驗失敗!啟動緊急恢複程序…】
    “操!”老馬驚得跳了起來,煙屁股都掉了,“又他媽來了!這破機器!這個月第三次了!”他手忙腳亂地去按各種複位鍵、重啟鍵,嘴裏罵罵咧咧,“垃圾玩意兒!肯定是主板電容又爆了!老子遲早把你當廢鐵賣了!”
    機器發出沉悶的啟動聲,風扇狂轉。藍色的錯誤屏幕閃爍了幾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蜂巢操作係統的標準啟動界麵,進度條緩慢地移動著。
    “看見沒?又得重裝係統!狗日的蜂巢係統!天天後台強製更新,更一次崩一次!”老馬氣得直拍機器外殼,“你那份報告…數據全丟了!得重新跑樣!至少再等三小時!加錢!”
    林柚的心,卻隨著那藍色錯誤屏幕的出現,瞬間沉入了冰窟!
    數據丟失?係統崩潰?強製更新?
    不!太巧了!
    就在即將打印報告的瞬間!就在那個關鍵的金屬離子異常峰被鎖定的時候!
    她死死盯著屏幕上緩慢移動的啟動進度條,仿佛看到一隻無形的、屬於蜂巢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它精準地掐斷了這條剛剛露頭的線索,如同掐滅一隻微不足道的螢火蟲。
    父親血液裏的異常神經遞質、那神秘的金屬離子信號、老馬抱怨的其他樣本的異常、以及此刻“恰到好處”的係統崩潰和數據清除…
    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滿全身。蜂巢不僅控製著人們的情緒和聲音,它還在更深的、更黑暗的地方,改造著人們的血肉之軀!而它清除證據的速度,比林柚追尋真相的腳步,快了何止一步!
    她看著老馬還在那裏氣急敗壞地拍打著機器,嘴裏咒罵著破設備。那份關於父親血液的真相,那份可能揭開蜂巢非人實驗鐵證的報告,連同那個詭異的金屬離子信號,此刻都化為烏有,消失在冰冷的、藍色的係統錯誤提示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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