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柚坐在“舊時光”咖啡館最角落的卡座裏，屁股下的皮麵沙發發出細微的嘎吱聲，像在抗議她的坐立不安。空氣裏彌漫著咖啡豆烘焙過度的焦苦味，混雜著舊書堆特有的黴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潮濕氣息。窗外老城區的霓虹燈光被厚重的雨霧暈染開，透過蒙塵的玻璃窗，在桌麵上投下模糊晃動的光斑。麵前那杯早已涼透的拿鐵，表麵凝結的奶泡像一塊塊醜陋的疤痕。
    她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亮著，幽幽的光芒映照著她略顯蒼白的臉。屏幕上並排顯示著兩個窗口：左邊是父親那份“幽靈協議”——《腦波監測與調製協議》的高清掃描件，每一個冰冷的條款都像針一樣紮眼；右邊是她剛剛拍下的特寫照片——父親手腕上那個翻過來的“綠洲安護”手環內側，那個被三道同心圓弧環繞的、微微傾斜的希臘字母“θ” (theta)，在微距鏡頭下清晰得令人心寒。
    周默還沒來。消息發了三條，石沉大海。焦慮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心髒，越收越緊。綠洲的陰影無處不在，倉鼠集體死亡的畫麵和那句“集體午睡”的詛咒評論在腦海裏反複閃現。她不能幹等！必須做點什麽！備份！把所有證據備份到雲端！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點開瀏覽器，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微微發白。登錄自己用了多年的“磐石雲盤”，界麵簡潔，號稱“堅如磐石，永不丟失”。她深吸一口氣，選中那個命名為“守護者”的加密文件夾——裏麵存放著協議掃描件、手環ogo照片、甚至還有她偷偷錄下的療養院醫生關於父親“腦波穩定異常”的含糊解釋。鼠標箭頭懸停在“上傳”按鈕上，指尖冰涼。
    點擊。
    藍色的進度條開始緩慢地向右爬行，像一條慵懶的蟲子。1…5…10…咖啡館裏那台老舊的空調發出沉悶的嗡嗡聲，ifi信號指示燈微弱地閃爍著，信號強度圖標可憐地顯示著一格，時隱時現。
    林柚緊盯著進度條，心髒隨著那緩慢的爬行而跳動。25…30…35…
    就在進度條剛剛艱難地爬到35的瞬間——
    屏幕猛地一黑！
    不是正常的關機黑屏。是整個屏幕瞬間被一種濃稠得化不開、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線的絕對黑暗所覆蓋！如同瞬間跌入無光的深海！林柚的呼吸驟然停止！
    緊接著，在這片令人窒息的純黑中央，如同用粘稠、暗沉、近乎凝固的血紅色顏料粗暴地塗抹上去，一個巨大、扭曲、邊緣不斷蠕動掙紮的字母，緩緩浮現：
    ＞ θ
    字母下方，一行同樣暗紅、如同詛咒般的小字，如同蠕蟲般滲出：
    ＞ 窺探深淵者…終將被深淵吞噬…
    一股冰冷刺骨、帶著鐵鏽腥味的恐懼瞬間凍結了林柚的心髒！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在血管裏凝固的細微聲響！黑客攻擊！是綠洲！他們怎麽找到她的？！是這破咖啡館的公共ifi？！還是…父親的手環本身就是個定位追蹤器？！
    她想尖叫，喉嚨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想立刻拔掉網線，但手指僵硬得不聽使喚，指尖冰涼麻木，隻能徒勞地懸在鍵盤上方顫抖！那血紅的“θ”字如同有生命般在屏幕上蠕動，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意，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屏而出，將她拖入無底深淵！
    絕望的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就在這意識幾乎被恐懼吞噬的千鈞一發之際，一個冰冷的、堅硬的小方塊觸感猛地刺破了她指尖的麻木！是帆布包側袋裏的東西！
    老k給的那個黑色磨砂u盤！
    書店裏，那個灰工裝老頭在把《無線電精選集》塞給她時，順手將這個不起眼的u盤拍進她手心，渾濁的眼睛瞥了她一眼，嘟囔了一句：“小玩意兒，插上，或許…能頂一陣子風。”
    死馬當活馬醫！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林柚像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浮木，閉著眼，憑著感覺，幾乎是帶著一種同歸於盡的狠勁，將手中那枚冰冷的、磨砂質感的黑色u盤，狠狠懟進了筆記本側麵的usb接口！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帶著金屬質感的蜂鳴聲，瞬間從u盤內部傳出！聲音不高，卻像一道無形的衝擊波，瞬間刺破了咖啡館沉悶的空氣！
    緊接著，奇跡發生了！
    林柚那被血紅“θ”字統治的、如同凝固血池的漆黑屏幕，猛地劇烈波動、扭曲起來！仿佛平靜的黑色湖麵被投入了一塊燒紅的烙鐵！
    那濃稠得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猙獰蠕動的血字，像是遇到了天敵克星，發出了無聲的、歇斯底裏的尖嘯！它們瘋狂地扭曲、掙紮、試圖重新凝聚成形，邊緣卻如同被強酸腐蝕般迅速變得模糊、潰散！與此同時，u盤外殼上一個原本毫不起眼的、針尖大小的綠色ed燈，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令人眼花繚亂的超高頻率瘋狂閃爍！綠光快得連成一片，像一團暴躁的電子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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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幕上的黑暗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暴力撕扯、攪動！血紅的“θ”字劇烈顫抖、變形、顏色迅速黯淡下去！整個“深淵詛咒”的影像如同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麵，瘋狂跳動、失真！
    這一切的發生，僅僅在兩三秒之間！
    噗！
    一聲輕微的、仿佛肥皂泡破裂般的脆響，在林柚戴著監聽效果極佳的入耳式耳機裏清晰地響起！
    屏幕上的黑暗和血字，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橡皮擦徹底抹去，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筆記本電腦屏幕恢複了正常！桌麵上，“守護者”文件夾的圖標靜靜躺著，“磐石雲盤”的上傳窗口裏，藍色的進度條竟然已經走到了盡頭，清晰地顯示著：
    ＞ 上傳成功！100
    咖啡館裏，空調依舊嗡嗡作響，ifi信號燈依舊微弱地閃爍。仿佛剛才那幾秒驚心動魄的電子攻防戰，隻是一場過於真實的噩夢。
    林柚僵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像剛跑完一場馬拉鬆。冷汗已經徹底浸透了她的後背，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心髒在胸腔裏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手指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指尖還殘留著強行插入u盤時的冰涼觸感。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那枚靜靜插在接口裏的黑色磨砂u盤。那個針尖大小的綠色ed燈，此刻已經恢複了平穩、緩慢的呼吸式閃爍，仿佛剛才那狂暴的電子風暴從未發生過。
    老k給的…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微型電子護盾？反黑客力場發生器？
    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夾雜著巨大的困惑席卷而來。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捏住u盤冰涼的磨砂外殼，將它緩緩拔了出來。入手沉甸甸的，比普通的u盤似乎重一些。
    她將u盤舉到眼前，借著咖啡館昏黃的燈光仔細端詳。磨砂黑的表麵沒有任何標識，沒有任何文字，隻有一種低調到近乎隱形的質感。就在她準備將其放回包裏的瞬間，指尖無意中滑過u盤的尾端。
    一個極其微小的凸起觸感傳來。
    林柚眼神一凝。她將u盤翻轉過來，湊得更近。在u盤靠近usb接口金屬頭的末端，緊貼著磨砂塑料外殼的地方，貼著一個圓形的小貼片。直徑很小，大約隻有45毫米，薄如蟬翼。它的材質非常奇特，呈現出一種啞光的深灰色，帶著一種冰冷的金屬質感，卻又不像普通的金屬那樣反光。貼片的表麵，有著極其細微、肉眼幾乎難以分辨的規律性同心圓紋路，像是某種精密的微雕。
    這個貼片…這個材質…這個質感…這個紋路…
    林柚的呼吸猛地一滯！一股強烈的熟悉感如同電流般擊中了她！她手忙腳亂地翻開自己的錢包，手指因為激動而有些笨拙，在夾層裏一陣摸索，終於捏住了那個用透明小密封袋小心翼翼保存著的、從父親“綠洲安護”手環內側撕下來的那小塊“抗輻射納米貼”！
    她屏住呼吸，將密封袋舉到眼前，隔著透明的塑料，將裏麵的深灰色小貼片，與u盤末端那個同樣深灰色的小圓片，放在一起對比。
    一模一樣！
    深灰色啞光金屬箔材質！冰冷沉重的金屬手感！極其細微的、幾乎一致的同心圓紋路！唯一的不同，就是大小——父親手環上撕下來的這片稍大一些，像個微縮的紐扣電池；而u盤上這片更小，像個微縮的硬幣。
    這絕不是巧合！更不是什麽“抗輻射納米貼”的通用材料！老k給的這個神秘u盤上貼著的貼片，和綠洲手環內側宣稱的“抗輻射貼”，是同一種特殊材料！
    林柚的腦子像一台超頻的計算機，飛速運轉起來：
    綠洲宣稱這是“抗輻射納米貼”，保護用戶免受有害電磁輻射。
    但老k卻把同樣的材料貼在一個能瞬間反殺綠洲黑客攻擊的神秘u盤上？
    這材料…到底是什麽？它真正的作用，真的隻是“抗輻射”嗎？
    還是…它其實是某種信號屏蔽器或能量吸收器的關鍵組件？專門針對綠洲那種詭異的神經脈衝信號？
    甚至…是應對綠洲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電子攻擊手段的“護身符”？！
    一個冰冷而清晰的念頭如同破開水麵的冰山，緩緩浮現：綠洲的陷阱如同無形的蛛網，遍布每一個角落，而老k…這個神秘的退休工程師，似乎掌握著對抗這些陷阱的、同樣匪夷所思的“邊角料科技”。他用最不起眼的日常物品廁紙、舊書、u盤），承載著最核心的對抗技術。
    她小心翼翼地將那枚救了她一命的黑色u盤，和裝著“抗輻射貼”碎片的密封袋，一起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觸感透過皮膚傳來，卻帶來一絲奇異的安心感。仿佛握著兩顆對抗無形深淵的、冰冷的子彈。
    窗外的城市霓虹在雨霧中詭異地扭曲、閃爍。咖啡館裏，咖啡的焦苦味似乎更濃了，混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臭氧被電離後的淡淡金屬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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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柚猛地抬頭，警惕地環顧四周。咖啡館裏人不多，幾個學生模樣的在低聲討論課題，一個穿著風衣的男人獨自看著窗外，店員在吧台後擦拭著杯子。一切看似正常。但那絲若有若無的金屬腥氣，卻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她剛剛獲得的一點點安全感。
    周默…你到底在哪？！她再次看向手機，屏幕依舊沉寂。
    與此同時，周默的廉價公寓裏。
    空氣中彌漫著焊錫鬆香特有的刺鼻氣味和一股淡淡的…植物葉片被炙烤的焦糊味？
    周默正全神貫注地趴在堆滿電子垃圾的工作台前。刺眼的白熾台燈下，那張印著傻氣《微笑曲》的廁紙藍圖被小心地用透明膠固定在台燈杆上。他左手捏著一把尖頭鑷子，右手握著烙鐵，烙鐵頭閃爍著橙紅色的高溫光芒，正小心翼翼地往一個拆自廢舊節能燈鎮流器的環形骨架上，纏繞著細如發絲的0.3漆包線實在找不到0.5的，隻能湊合）。
    “…密繞15圈…圈數不能少…間距要均勻…不然q值上不去…覆蓋範圍打折扣…” 他嘴裏念念有詞，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眼神專注得近乎偏執。旁邊散落著ne555、358、74hc00芯片，幾節9v方塊電池，還有各種型號的電阻電容。那個便攜式電磁幹擾器的雛形，正在他手下一點點成型。
    技術宅的狂熱暫時屏蔽了外界的危險信號。然而，就在他剛剛焊好環形天線的一根引線，滿意地放下烙鐵的瞬間——
    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脆響，來自窗台方向。
    周默下意識地轉頭看去。
    隻見窗台上，那盆一直頑強地生活在“金湯肥牛”殘湯裏、代號“堅強一號”的多肉盆栽，靠近工作台方向的幾片葉子中，最邊緣、也是焦黃最嚴重的那一片…從葉尖開始，大約三分之一的部分，竟然齊刷刷地斷裂開來，掉落在泡麵碗邊緣的油湯裏！
    斷口處呈現出一種被高溫瞬間灼燒過的、焦黑的炭化痕跡！
    周默的眼睛瞬間瞪大了！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猛地竄了上來！他猛地想起老k在廁紙藍圖上的最後警告：
    ＞ “小心諧波反饋把自己烤成叫花雞！”
    他低頭，看向自己剛剛焊好的、還散發著餘溫的環形天線線圈，又猛地抬頭看向窗台上那盆失去了一片葉子的“堅強一號”，以及斷口處那刺眼的焦黑…
    一股混雜著技術失誤的懊惱和對未知能量副作用的驚悚感，瞬間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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