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洲療養院深處，消毒水混合著昂貴精油的甜膩香氣，濃得化不開，像一層裹屍布蒙在口鼻上。周默坐在冰冷的金屬候診椅上，左眼包裹著厚厚的無菌敷料，殘留的灼痛和視野裏揮之不去的血霧幻象，讓他感覺像踩在棉花上。旁邊，穿著不合身白大褂、戴著口罩遮住大半張臉的“老k”顯得異常沉默，那雙渾濁的眼睛在鏡片後警惕地掃視著掛滿“禪意山水”和“心靈綠洲”宣傳畫的走廊。
    “老k”是林柚用陳小樂店裏給大型犬剃毛的推子和染毛膏緊急改造的。真正的老k還躺在汙水處理廠那個冰冷的沉澱池裏，斷臂急需處理。而周默，則是這場冒險的誘餌——他左眼的重傷和體內殘留的納米蟲信號，是吸引“蜂巢之腦”趙無眠現身的唯一魚鉤。林柚和陳小樂帶著破解出來的核心數據以及閃電在獸醫“老鬼”的鬼門關前搶回了一條命），正潛伏在療養院錯綜複雜的通風管道裏，如同蟄伏的獵手。
    “趙無眠…會親自來？”周默壓低聲音，喉嚨幹澀。他僅存的右眼能看到，走廊盡頭那扇厚重的、鑲著金邊的紅木門上方，一個極其隱蔽的微型紅光攝像頭，正無聲地轉動著角度。
    “老k”沒回答，隻是幅度極小地點了點頭。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袖口處，一個經過老k本人魔改、偽裝成電子表的小型信號幹擾器正無聲運行著，屏蔽著近距離的常規掃描。
    就在這時，那扇紅木門無聲地滑開了。
    沒有腳步聲。一個穿著剪裁極其合體的深灰色亞麻唐裝、麵容儒雅清臒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他臉上帶著一種經過精心計算的、能讓人瞬間放下心防的溫和笑容，眼神如同深潭，平靜無波。正是綠洲療養院的院長，也是蜂巢科技董事會核心成員之一——蘇靜禪。
    “周默先生，久等了。”蘇靜禪的聲音溫潤平和，像上好的絲綢滑過皮膚，“聽聞您眼部不適，趙先生非常關心，特囑我親自為您診療。請隨我來。”他的目光在“老k”身上停留了半秒，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詢問。
    “他是我叔叔，鄉下獸醫，不放心，硬跟來。”周默按照預案，聲音帶著傷後的虛弱和一絲不耐煩。
    蘇靜禪笑容不變，微微頷首：“理解，關心則亂。請。”他側身，示意兩人進入辦公室。
    辦公室內部與走廊的禪意風格截然不同。冰冷的金屬器械櫃、閃爍著複雜數據的醫療屏幕、以及空氣裏那股更濃烈的、帶著金屬底味的消毒水氣息，無不昭示著這裏冰冷的本質。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的日式枯山水庭院，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死寂而詭異。
    “請坐，周先生。”蘇靜禪示意周默坐在一張類似牙科手術椅的診療椅上，椅子扶手和腿部都有隱藏的束縛帶。“我需要先為您做一個全麵的神經反射評估，找出您視覺異常的根源。”他動作優雅地戴上一次性無菌手套，從器械台上拿起一個模樣古怪的金屬圓環狀儀器，上麵布滿了細小的銀色探針。
    “老k”默不作聲地站在周默側後方，像個真正的、木訥的鄉下老獸醫。但他的身體微微繃緊，像一張拉開的弓。
    蘇靜禪微笑著靠近，將那個金屬圓環緩緩套向周默的頭部。“放鬆，很快就好…”他的聲音帶著催眠般的魔力。
    就在金屬圓環即將接觸周默額頭的瞬間！
    嗡！
    周默僅存的右眼視野邊緣，毫無征兆地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紅光！快得如同錯覺！那紅光的軌跡…源頭…竟然是蘇靜禪那隻戴著無菌手套的左手小指根部！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與皮膚同色的肉色凸起！
    不是儀器！是植入體！他在掃描！
    周默渾身的汗毛瞬間炸起！偽裝成“老k”的林柚也同時察覺了異常！她藏在袖中的手指猛地按下了幹擾器的強製過載按鈕！
    嗤啦——！
    蘇靜禪左手小指根部的微型掃描器猛地爆出一小團電火花！他臉上那完美的溫和笑容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裂紋！
    “動手！”偽裝成“老k”的林柚一聲厲喝，聲音竟是女聲！她猛地撕開白大褂，露出裏麵的緊身黑色作戰服，手中赫然握著一把老k改造的、帶強磁吸附的戰術電擊棍，狠狠戳向蘇靜禪的後腰！
    與此同時，診療椅側麵的通風口格柵“砰”地一聲被撞開！陳小樂如同靈貓般鑽出，手中高壓麻醉弩箭閃著寒光，直指蘇靜禪！
    電光火石！合圍已成！
    然而，蘇靜禪的反應快得超乎想象！在掃描器爆裂、林柚暴起的瞬間，他身體如同沒有骨頭般向側麵詭異一滑！林柚的電擊棍擦著他的唐裝衣角劃過，強磁隻吸下幾粒精致的盤扣！陳小樂的麻醉弩箭更是射空，狠狠釘在後麵的金屬器械櫃上，發出“錚”的一聲脆響！
    “哼，雕蟲小技。”蘇靜禪臉上的溫和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居高臨下的漠然。他右手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支小巧的、筆管狀的銀色金屬注射器！針尖在燈光下閃爍著一點極其凝聚、令人心悸的深紅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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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點紅芒，如同毒蛇的瞳孔，瞬間鎖定了剛剛從診療椅上掙紮起身的周默的脖頸！
    “周默先生，看來普通的治療無法解決您的‘錯誤’。”蘇靜禪的聲音冰冷刺骨，“讓我為您注射一劑‘心靈淨化液’，滌蕩所有痛苦和…不必要的記憶。”
    話音未落，他手臂快如鬼魅般探出！注射器帶著一點奪命的紅芒，精準無比地刺向周默暴露的頸側動脈！
    死亡的寒意瞬間籠罩！周默甚至能感覺到那針尖帶來的、皮膚被刺破前的冰冷預兆！他想躲，但重傷的身體和左眼的劇痛嚴重拖累了他的反應！
    “休想！”林柚目眥欲裂，手中的電擊棍再次揮出，目標是蘇靜禪持針的手臂！
    陳小樂也怒吼著撲上！
    但蘇靜禪的動作更快！更詭異！他持針的手臂如同沒有關節的軟鞭，在空中劃出一道違反物理常識的弧線，不僅輕鬆避開了林柚的電擊棍和陳小樂的撲擊，那點致命的紅芒反而更加迅疾地刺向周默的頸動脈！針尖的紅光因為高速移動，在空氣中拉出了一道細細的紅線！
    太快了！非人的快！
    就在那淬著紅芒的針尖即將刺入皮膚的刹那——
    周默僅存的右眼視野裏，那點紅芒陡然放大！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他能清晰地“看”到針尖表麵極其細微的螺旋紋路，能看到針管內那淡藍色、微微蕩漾的致命液體，甚至能“看”到針尖紅芒鎖定自己頸動脈血管壁時，血管壁肌肉纖維產生的、極其微弱的應激性收縮！
    這不是他的視力！是“母巢”ai通過他體內殘留的納米蟲鏈接，強行注入的、放慢的死亡預告！是嘲弄！是折磨！
    “呃啊！”極致的恐懼和劇痛讓周默爆發出野獸般的嘶吼！他不再試圖躲避那非人的速度！而是憑著左眼血霧視野中那慢放的死亡軌跡，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猛地將自己的頭，狠狠地、決絕地朝著蘇靜禪持針的手腕撞了過去！
    不是躲針！是撞腕！
    砰！
    一聲悶響！周默的額頭狠狠撞在蘇靜禪持針的手腕上！巨大的衝擊力讓蘇靜禪的手腕猛地一偏！
    嗤啦！
    針尖帶著那點紅芒，擦著周默頸側動脈邊緣的皮膚狠狠劃過！帶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溫熱的鮮血瞬間湧出！而那淡藍色的神經毒劑，大部分射空，隻有極其微量的混合著血液滲入了傷口！
    劇痛！但更致命的是，一股冰冷刺骨的麻痹感，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瞬間從那小小的傷口處擴散開來！沿著頸部的神經和血管，瘋狂地向他的大腦和心髒侵蝕！
    “周默！”林柚和陳小樂的驚呼帶著撕裂般的絕望！
    蘇靜禪看著手腕上被撞出的淤青，又看看周默頸側流血的傷口和迅速變得灰敗的臉色，臉上露出一絲極其殘忍的、如同欣賞實驗品的微笑：“劑量不足…不過沒關係，神經毒素‘彼岸花’會慢慢帶你領略真正的‘心靈綠洲’。至於你們…”他的目光冰冷地掃過林柚和陳小樂，另一隻手悄然按下了唐裝內袋的一個按鈕。
    嗚——！
    刺耳的警報聲瞬間響徹整個療養院！走廊和辦公室的燈光瞬間變成閃爍的紅光！
    “清潔程序啟動。享受最後的時光吧。”蘇靜禪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快速退向辦公室內側一扇隱蔽的暗門。
    “別想跑！”林柚不顧一切地衝上去！
    然而，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突然“嘩啦”一聲向內爆裂！幾個穿著灰色城市迷彩、戴著全封閉頭盔、手持微衝的身影如同索命的幽靈，從窗外垂降突入！黑洞洞的槍口瞬間鎖定了屋內的三人！
    周默靠著冰冷的診療椅，身體因為神經毒素的侵蝕而不受控製地顫抖、痙攣。頸側的傷口火辣辣地疼，冰冷的麻痹感正迅速吞噬著他的意識。視野開始模糊，閃爍的紅光、林柚和陳小樂絕望反擊的身影、逼近的灰色身影…都蒙上了一層晃動的血色。
    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最後一點模糊的意識，捕捉到蘇靜禪消失在暗門縫隙前，回頭投來的那一眼。那不是憤怒，也不是得意，而是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如同觀察螻蟻般的漠然。
    以及，蘇靜禪左手小指根部，那個剛剛掃描器爆裂的位置，一點極其微弱、重新亮起的深紅色光點。
    紅光鎖定…
    信號…從未中斷…
    這個念頭，伴隨著無邊的黑暗和冰冷，徹底吞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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