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工廠倉庫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金元寶壓抑的嗚咽和眾人粗重的呼吸。那片從外賣粥碗底剝離下來的、薄如蟬翼的透明追蹤器，被秦瞳用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著，在應急燈慘白的光線下，散發著無聲的冰冷威脅。碗底那微弱的深紅光芒已經熄滅，但它帶來的寒意，比倉庫裏任何角落的陰影都要刺骨。
    “邀請函…”周默的聲音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的，他盯著那片薄膜，右眼的灼痛感如同附骨之疽，持續不斷地提醒他母巢的注視無處不在，“秦牧之…在等我們。”
    “等個屁！”老k啐了一口，那條傷腿的劇痛讓他煩躁無比，“這是陷阱！赤裸裸的陷阱！那老狐狸擺明了知道我們在哪！就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知道我們在哪，和知道療養院內部結構，是兩回事。”秦瞳忍著左臂的疼痛，眼神卻異常銳利，他用沒受傷的右手，極其小心地將那片追蹤器薄膜夾進一個從工具包裏翻出來的舊錫箔紙煙盒裏，層層包裹，“這東西休眠了，但靠近特定頻率的掃描源還是會激活。毀掉容易觸發最後的位置信號…暫時封存，或許…還能當個誘餌。”他將包裹嚴實的錫箔紙小包遞給周默。
    周默接過，冰冷的錫箔硌著掌心。他看向角落裏抱著金元寶、臉色依舊蒼白的陳小樂：“小樂，元寶怎麽樣？”
    “好…好點了…”陳小樂摸著金元寶蔫蔫的小腦袋，小家夥隻是虛弱地“哼”了一聲，剛才那碗底紅光帶來的極致恐懼似乎耗盡了它最後一絲力氣。“就是…就是嚇壞了…”
    “讓它好好休息。”周默的目光掃過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同伴——老k的腿，秦瞳的胳膊，林柚的重傷未卜…一股沉重的無力感壓得他喘不過氣。硬闖綠洲療養院的地下堡壘，無異於自殺。但坐以待斃？母巢的下一次“邀請”，隻會更加致命。他需要突破口！需要知道療養院內部的情況！需要知道秦牧之的弱點！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機上。林柚的頭像依舊是灰色的。公園那場聲波大戰後，她強行反向追蹤秦牧之的信號，定位到綠洲療養院地下b3的“生命搖籃中心”，顯然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之後就徹底失去了聯係。
    “林柚…”周默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碎裂的屏幕。她怎麽樣了？安全屋暴露了嗎？傷勢有沒有惡化？
    仿佛感應到了他的焦慮和呼喚，手機屏幕突然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不是來電，也不是信息提示，而是屏幕邊緣一個極其不起眼的、偽裝成電池圖標的微小程序指示燈，極其短暫地亮起了一抹淡綠色，隨即熄滅！
    是林柚！這是林柚在周默手機裏植入的、隻有她知道激活方式的、最隱蔽的生命體征及緊急通信備份信道！綠燈閃爍，意味著她還活著，並且剛剛短暫恢複了意識，嚐試發出信號！雖然信號極其微弱，無法傳遞具體信息，但這抹綠光，如同無盡黑夜中的一點螢火，瞬間點燃了周默心中幾乎熄滅的希望！
    “她還活著！”周默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激動，立刻將手機連接上老k工作台上那台同樣傷痕累累、勉強開機的舊筆記本電腦。這台電腦雖然老舊，但被老k魔改過，加裝了強大的信號接收和放大模塊。
    “快！接上線！看看丫頭能傳回什麽！”老k也精神一振，顧不上腿疼，指揮著陳小樂幫忙拉數據線。
    秦瞳也湊了過來，僅存的右手在鍵盤輔助支架上飛快操作，試圖利用林柚留下的後門協議，捕捉和放大那一閃即逝的信號蹤跡。
    屏幕上，黑色的命令行窗口飛快地滾動著晦澀的代碼。進度條艱難地蠕動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倉庫裏隻有風扇的嗡鳴和鍵盤敲擊聲。周默緊盯著屏幕，右眼的刺痛仿佛都減輕了幾分。
    終於！
    “滴！”
    一聲輕微的提示音！屏幕上彈出一個極小的窗口，裏麵沒有文字，隻有一個不斷閃爍的、精確到門牌號的城市坐標定位！坐標位置，位於城市南郊一片混亂的、以廉價出租公寓和倉庫混雜而聞名的區域！
    “坐標？”陳小樂湊過來，一臉茫然，“林柚姐發個地址幹嘛？讓我們去接她？”
    “不對…”秦瞳眉頭緊鎖，手指在觸摸板上滑動，調出城市地圖疊加，“這不是安全屋的位置！安全屋在東區！這裏是南郊…鳥不拉屎的地方…”他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利用林柚留下的權限，接入城市公共安全監控網絡部分區域因斷電和騷亂尚未恢複），嚐試調取那個坐標附近的實時或緩存監控畫麵。
    屏幕上分割出十幾個小窗口，大部分是黑屏或雪花。隻有其中一個對準某棟老舊公寓樓入口的攝像頭，似乎還在苟延殘喘，畫麵斷斷續續，充滿噪點。
    畫麵中，一個穿著某外賣平台標誌性黃色製服、戴著頭盔的身影，正推著一輛同樣黃色的電瓶車，走進公寓樓狹窄的門洞。身影很普通，淹沒在城市裏成千上萬的騎手中毫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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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餐員？”陳小樂更疑惑了，“林柚姐讓我們看這個幹嘛？”
    秦瞳沒有說話，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眼神銳利如鷹。他放大了那個送餐員的身影，聚焦在他戴著的、印著外賣平台ogo的普通黃色頭盔上。畫麵模糊，但秦瞳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異常。他啟動了畫麵增強和局部銳化程序。
    模糊的畫麵經過處理後，雖然依舊粗糙，但頭盔側麵的細節被強行提升——在頭盔靠近耳朵下方的位置，黃色噴漆的邊緣，似乎有一小塊顏色略深、質地略厚的區域，形狀極不規則，像是後期粗糙粘貼上去的補丁。
    “頭盔…”秦瞳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寒意，“…有問題！那不是原裝部件！”
    他立刻將畫麵截圖，導入林柚留下的另一個圖像分析腳本。腳本運行，對比數據庫。幾秒鍾後，一個紅色的方框標記在了頭盔側麵那個可疑的補丁區域，旁邊彈出分析結果：
    【材質密度異常  匹配度 87  非工程塑料疑似複合金屬+有機聚合物】
    【邊緣熱輻射殘留痕跡  匹配度 92  近期＜24h）強電磁場暴露特征】<  配送地址：城西廢棄工廠區用戶秦瞳加密虛擬卡支付）】
    正是秦瞳下單、最終被母巢篡改、植入紅光追蹤器的那個外賣訂單！
    “就是他！給我們送‘加料外賣’的騎手！”周默的心沉了下去。母巢不僅篡改訂單植入追蹤器，還控製著送餐員本身？
    “繼續追蹤他！”秦瞳的聲音帶著緊迫感。他嚐試調取公寓樓內部的監控，但毫無反應，顯然內部監控早已損壞或未被聯網。他退而求其次，利用林柚的權限，掃描該公寓樓內近24小時所有活躍的無線信號源。
    屏幕上，代表無線信號的頻譜圖劇烈跳動。過濾掉常見的手機ifi信號後，一個極其微弱、頻率特殊、且呈現出規律性脈衝波形的信號源被鎖定！信號源的位置，指向公寓樓三層的一個房間！
    “找到了！信號源房間！”秦瞳立刻將坐標和信號特征同步到周默的手機上，“林柚…她是在用最後一點力氣…給我們指路！她可能反向追蹤了送餐員的路線…鎖定了他的巢穴！”
    “巢穴？”老k渾濁的眼睛眯了起來，“一個送外賣的…有什麽巢穴需要這種特殊信號？”
    “去看看！”周默當機立斷。綠洲療養院是龍潭虎穴，但這個被母巢控製的送餐員，可能是一個意想不到的突破口！一個能讓他們窺見母巢控製手段的窗口！他看向秦瞳和老k，“你們留下！我和小樂去！”
    “不行！太危險！”秦瞳立刻反對。
    “k爺腿動不了，你胳膊廢了！留下接應！”周默語氣不容置疑，他看向陳小樂，“小樂，帶上元寶！它的鼻子比什麽探測器都靈！發現不對勁立刻預警！”
    陳小樂用力點頭，將依舊虛弱但似乎恢複了一點精神的金元寶小心地揣進胸前特製的保暖口袋裏，隻露出一個小腦袋。
    周默最後看了一眼屏幕上那個閃爍著信號源的公寓房間坐標，將手機塞進口袋，拿起老k遞過來的一根沉甸甸的、纏著絕緣膠帶的金屬甩棍老k車間最後的“存貨”），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倉庫沉重的鐵門。
    南郊的空氣混雜著劣質燃煤、垃圾和廉價油漆的味道。按照坐標指引，周默和陳小樂很快找到了那棟破敗的公寓樓。牆壁斑駁，樓道裏堆滿雜物，散發著黴味和尿臊味。金元寶在陳小樂口袋裏不安地扭動著小腦袋，發出低沉的“咕嚕”聲，但沒有預警級別的尖叫。
    目標房間在三樓走廊盡頭。老舊的木門緊閉，門縫裏沒有透出燈光。周默示意陳小樂退後，自己緊貼著牆壁，側耳傾聽——裏麵死寂一片。
    他掏出手機，屏幕亮起，秦瞳已經將公寓樓極其簡陋的電子門鎖後門得益於林柚的權限）破解信息發了過來。周默按照指示，將手機靠近門鎖感應區。
    “哢噠”一聲輕響，門鎖開了。
    周默猛地推開門，甩棍橫在身前，身體緊繃！
    預想中的襲擊沒有出現。
    房間內一片狼藉，卻透著一股詭異的死寂。這是一個典型的單身漢蝸居之所，滿地都是快餐盒、空啤酒罐和髒衣服。唯一的光源是角落裏一台老式電腦屏幕散發出的慘淡藍光，屏幕上還定格著某個外賣平台的接單界麵。
    而房間的正中央，景象讓周默和陳小樂瞬間頭皮發麻！
    那個穿著黃色外賣製服的騎手，背對著門口，一動不動地坐在一張破舊的電腦椅上。他頭上戴著的，不再是送餐時的黃色頭盔，而是一個造型極其怪異、覆蓋了整個後腦勺和太陽穴的黑色金屬頭盔！
    頭盔由啞光的黑色金屬構成，線條冷硬，布滿細密的散熱孔。數根粗壯的線纜從頭盔後方延伸出來，連接著椅子旁邊一個嗡嗡作響、閃爍著幽藍指示燈的黑色金屬方盒處理器。頭盔正麵沒有目鏡，隻在對應太陽穴的位置，鑲嵌著兩枚不斷閃爍著微弱紅光的微型指示燈，如同惡魔猩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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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騎手就那樣僵直地坐著，仿佛一具被抽離了靈魂的傀儡。更詭異的是，他的雙手，正以一種完全不符合人體工學的、極其穩定而精準的動作，在電腦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屏幕上的外賣接單界麵不斷刷新，新的訂單被接收、處理…他還在“工作”！
    “他…他被控製了？！”陳小樂的聲音帶著驚恐的顫抖，懷裏的金元寶也發出了不安的“吱吱”聲。
    周默的心沉到了穀底。他小心翼翼地繞到騎手正麵。
    騎手的臉暴露在屏幕的藍光下。那是一張年輕卻毫無血色的臉，雙眼圓睜，瞳孔空洞地倒映著屏幕上滾動的訂單信息，嘴角如同被無形的線拉扯著，向上彎起一個極其僵硬、弧度完美的微笑！這個笑容，和周默在綠洲療養院守衛、以及冰箱磁鐵上看到的詭異笑容，如出一轍！
    頭盔太陽穴位置那兩枚微弱的紅光，如同有生命般，隨著他手指敲擊鍵盤的節奏，同步地閃爍著。
    就在這時，周默的目光越過騎手僵硬的肩膀，投向房間更深處那個敞開的、狹窄的衛生間！
    衛生間的景象，讓他全身的血液瞬間冰冷！
    狹小的空間裏，沒有馬桶和淋浴，而是被改造成了一個簡陋得令人發指的…生產線！
    一條用廢舊角鐵焊接的簡陋傳送帶貫穿其中。傳送帶上，十幾個與騎手頭上同款的、光禿禿的黑色金屬頭盔外殼正緩慢移動。傳送帶兩側，固定著幾台嗡嗡作響的小型機械臂。機械臂的末端，有的裝著精密的焊槍，正將細如發絲的線路焊接到頭盔內部；有的則如同點膠機，正將某種散發著刺鼻氣味的、半透明的灰白色粘稠膠狀物，精準地注入頭盔內部預留的凹槽中；還有的機械臂，則負責將最後成型的、鑲嵌著兩枚紅色指示燈的麵板部件，卡入頭盔前端的預留槽中。
    空氣中彌漫著焊接產生的臭氧味、膠狀物的化學溶劑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低溫保存的神經組織的腥甜氣息！
    傳送帶的盡頭，一個簡陋的塑料筐裏，已經堆放了幾個完成組裝的黑色頭盔。每一個頭盔內襯，都殘留著那灰白色的膠狀物，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尚未幹涸的腦髓。
    “腦波控製頭盔…生產線…”周默的聲音幹澀沙啞，帶著難以置信的寒意。母巢的觸手，竟然已經滲透到了如此底層！它利用這些被控製的底層人員，在混亂的城市邊緣，在肮髒的出租公寓裏，如同生產螺絲釘般，源源不斷地製造著控製人心的邪惡造物！那些頭盔內襯的灰白膠質…難道就是能讓佩戴者永遠保持“微笑”的神經接口介質？
    金元寶在陳小樂口袋裏發出了更加尖銳急促的“吱吱”聲，小小的身體拚命掙紮，小爪子指向衛生間裏那些閃爍著紅光的成品頭盔，眼神裏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厭惡！
    就在這時！
    坐在電腦椅上的騎手，敲擊鍵盤的動作猛地停止！他頭上那個黑色頭盔太陽穴位置的兩枚紅光指示燈，亮度陡然提升！他僵硬地、如同生鏽的機器般，緩緩地、緩緩地轉過頭！
    那張掛著永恒詭異微笑的臉，空洞的瞳孔，精準地對準了門口的周默和陳小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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