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瞳虹膜深處那抹轉瞬即逝的機械紅光，像一枚冰冷的針，紮在周默的神經上。雙麵間諜，改造人，蜂巢的觸手…這些碎片在腦海中翻攪，卻拚不出完整的圖景。他把那張捕捉到異常的照片加密發給林柚和老k，隻附了兩個字：“深挖。”
    麵包車駛離創世雙子塔的陰影，城市的脈搏在酸菜魚防火牆的“物理治療”下正艱難恢複。廣播裏，主持人用劫後餘生的口吻播報著餐飲係統逐步恢複的消息，反複提醒市民攜帶現金以備不時之需。混亂暫時退潮，但水麵下的暗湧隻會更加湍急。
    回到“毛茸茸星球”，消毒水和空氣清新劑的味道還在負隅頑抗，試圖掩蓋蟑螂炸彈和ep的餘味。陳小樂正拿著吸塵器，咬牙切齒地清理角落縫隙裏可能存在的蟲卵，金元寶則在它那豪華的法拉第籠裏，抱著新到貨的進口凍幹草莓啃得忘乎所以，對人類的緊張渾然不覺。
    周默的手機震動起來，是陳正。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壓得很低，帶著一種身處漩渦中心的緊繃和壓抑的憤怒：
    “周默，療養院那邊…動作加快了。失蹤案家屬的抗議被強行壓下去，上麵有人施壓，我的調查權限被正式凍結了，還讓我‘配合’內部審查，暫時停職。”
    周默的心一沉。陳正被指控受賄的風波，果然成了勒緊他脖子的繩索。“證據呢？一點都找不到？”
    “哼，證據？”陳正冷笑一聲，“他們做事滴水不漏。不過，有個新情況…很詭異。療養院突然給所有特級護理區的患者，集體更換了‘健康監測手環’。不是之前那種塑料的，換成了…陶瓷的。”
    “陶瓷？”周默皺眉。這材質選擇在醫療設備裏可不多見。
    “對，灰白色的，看著像粗瓷碗的料子，很樸素。說是最新研發的‘無感監測技術’，更舒適，更抗幹擾。”陳正的聲音帶著偵查員特有的敏銳，“但我覺得不對勁。早不換晚不換，偏偏在我調查受阻、你那邊剛鬧出動靜的時候換？而且，我托裏麵一個還有點良心的護工偷偷看過，那陶瓷手環內部…光滑得嚇人，沒有任何電子元件接口！這玩意兒能監測什麽？體溫靠熱脹冷縮？”
    沒有電子接口的陶瓷手環？周默立刻聯想到林柚對蜂巢“防輻射貼”的分析——生物電傳感！如果傳感元件直接嵌入陶瓷基體，無需外露接口…那麽傳統的電子幹擾或破解手段，比如老k那些針對電路的ep或者林柚的無線入侵，對這種純“生物陶瓷”結構的玩意兒，很可能就…失效了！
    “免疫電子幹擾…”周默喃喃道。
    “沒錯！”陳正肯定了他的猜測，“他們像是在給什麽東西加裝一個‘絕緣外殼’！特護區現在像個密不透風的陶瓷罐子！常規手段根本探不進去！我懷疑…失蹤的人，或者他們不想讓人找到的東西，就在裏麵！”
    一股寒意順著周默的脊椎爬升。綠洲療養院，這個打著“心靈淨化”幌子的地方，正在用最原始的材料陶瓷），構建最先進的囚籠。
    “不能硬闖，常規電子手段又失效…”陳正的聲音透著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勁，“我想到一個‘土’辦法。我認識市局警犬大隊的老劉，他手下有條功勳追蹤犬‘雷霆’，鼻子靈得能聞出三天前掉地上的頭發絲兒！我想辦法把老劉和雷霆‘借調’出來，就說協助調查一起…呃…療養院附近的貴重物品失竊案。讓雷霆進去，靠嗅覺！陶瓷能屏蔽信號，總屏蔽不了氣味吧？隻要失蹤者或者相關物品在裏麵待過，雷霆就能揪出來！”
    警犬！用最古老的生物追蹤技術，對抗最前沿的生物陶瓷囚籠！周默眼前豁然開朗。“可行！需要我做什麽？”
    “幫我打掩護，製造點合理的‘噪音’，別讓療養院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警犬上。”陳正語速飛快，“我這就去運作，等我消息！”
    兩天後，綠洲療養院那標誌性的、如同巨大玻璃溫室的入口處。氣氛依舊寧靜祥和，噴泉潺潺，綠植蔥鬱。一輛噴塗著“城市環境綜合服務”字樣的廂式貨車停在指定區域，穿著灰色工作服的陳正和另一位麵容憨厚、牽著一條威風凜凜德國牧羊犬警犬“雷霆”）的中年男人訓導員老劉）下了車。
    “我們是來檢查外圍排汙管道和綠化帶病蟲害防治的，這是工作函。”陳正把一份蓋著紅章的文件遞給門口一臉嚴肅的安保主管，表情自然，帶著點基層辦事員特有的、略顯刻板的公事公辦。老劉則緊緊牽著雷霆的牽引繩，雷霆坐姿端正，眼神銳利，但並未表現出特別的攻擊性，隻是鼻子微微翕動，警惕地掃描著陌生的環境。
    安保主管仔細核對了文件，又警惕地打量了一下老劉和雷霆，特別是那條大狗。“狗不能進療養區！驚擾了患者誰負責？”
    “同誌放心，”老劉賠著笑，拍了拍雷霆結實的身軀，“‘閃電’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防暴犬，這次是配合我們搜尋可能藏匿在綠化帶裏的有害生物巢穴，比如白蟻窩什麽的，絕對服從命令，不會亂跑亂叫！您看，嘴套都戴著呢！”雷霆配合地微微張嘴，露出結實的牙齒和黑色的防咬嘴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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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保主管皺著眉，又看了看文件，最終還是揮了揮手：“隻準在外圍活動！不許靠近任何建築！有情況立刻報告！”
    “明白！謝謝配合！”陳正和老劉帶著雷霆，順利進入了療養院外圍廣闊的綠化區。計劃的第一步，成了。
    雷霆一進入綠化區，立刻進入了工作狀態。它不再需要老劉的牽引，低著頭，濕潤的鼻子緊貼著地麵和草葉，如同最精密的雷達，開始進行大範圍的“z”字形搜索。陳正和老劉則裝模作樣地拿著記錄板和強光手電，檢查著樹根和管道口，目光卻不時緊張地瞟向被高大樹籬和圍牆嚴密遮擋的特護區方向。他們需要等待雷霆捕捉到關鍵氣味軌跡，然後…製造一個“合理”的意外，讓追蹤犬“意外”突破外圍，進入特護區範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雷霆的搜索範圍逐漸縮小，似乎鎖定了靠近特護區西側圍牆的一片茂密冬青叢。它的動作變得異常專注，尾巴繃直，喉嚨裏發出低沉的、興奮的“嗚嗚”聲，這是發現強烈目標氣味的信號！
    “好小子！”老劉眼中閃過喜色，正準備發出指令。
    異變陡生！
    原本專注搜尋的雷霆，身體猛地一僵！它停止了嗅探，猛地抬起頭，那雙原本充滿專業和服從的眼睛，此刻竟泛起一種不正常的、帶著狂暴意味的紅色血絲！喉嚨裏的“嗚嗚”聲瞬間變成了充滿威脅的低吼，唾液不受控製地從嘴套邊緣滴落！
    “雷霆？！你怎麽了？”老劉臉色大變，立刻發出嚴厲的召回口令：“雷霆！回！”
    但雷霆對命令置若罔聞！它猛地轉頭，血紅的眼睛如同探照燈，瞬間就鎖定了幾十米外，正假裝檢查一個雨水井蓋的陳正！
    “吼——！”一聲充滿暴戾的咆哮從雷霆被嘴套壓抑的喉嚨裏炸開！它如同離弦之箭，掙脫了老劉下意識收緊的牽引繩，帶著一股腥風，瘋狂地撲向陳正！
    “陳正！小心！”老劉魂飛魄散，拔腿就追，但哪裏追得上訓練有素的警犬！
    陳正聽到咆哮，愕然回頭，隻看到一道黃黑色的巨大身影帶著懾人的凶悍氣息撲麵而來！他甚至能看清雷霆眼中那扭曲的瘋狂！他下意識地側身躲避，但雷霆的目標根本不是撕咬！它那戴著嘴套的頭顱狠狠一甩，精準無比地撞在陳正腰間掛著的一個黑色皮質小包上！
    “嗤啦！”
    小包的搭扣被巨大的力量撞開！裏麵裝著的東西——正是周默之前從蟑螂炸彈殘骸裏找到的、印有綠洲療養院門禁編碼的金屬薄片！——被這股力量猛地甩飛出來，在空中劃出一道微弱的銀光！
    而雷霆，這個被某種未知力量操控的“前”功勳警犬，在撞飛證物的瞬間，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動作！它猛地躍起，張開戴著防咬嘴套的大嘴，如同訓練有素的接飛盤犬，精準無比地一口叼住了那塊還在半空翻滾的金屬薄片！
    “不！”陳正目眥欲裂！
    雷霆叼住金屬片，沒有絲毫停留，血紅的眼睛最後掃了一眼驚駭的陳正和老劉，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勝利般的嗚咽，隨即猛地轉身，如同鬼魅般竄進了旁邊茂密的觀賞竹林深處，幾個起落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陳正被撞倒在地，老劉呆立當場，還有地上那個被撞壞的空皮包。
    證物…被警犬搶走了！
    “毛茸茸星球”寵物店裏，氣氛凝重得像暴風雨前的死寂。陳正臉色鐵青，手肘在摔倒時擦破的傷口都顧不上處理，一拳狠狠砸在櫃台上：“…它就像中了邪！眼睛裏全是血絲！目標明確，就是奔著那金屬片來的！那絕對不是雷霆！是披著狗皮的機器！”
    “是程序。”林柚的聲音從免提的手機裏傳來，帶著鍵盤敲擊的殘響，冰冷而確定，“老k分析了你們提供的現場記錄儀片段陳正身上佩戴的微型執法記錄儀拍下了部分畫麵）。雷霆在撲向陳正前0.3秒，它項圈上一個不起眼的金屬扣環，接收到了一道極其短暫、指向性極強的加密指令波。就是這道指令，覆蓋了它的服從性，植入了攻擊和奪取的‘程序’！療養院…或者說蜂巢，早就給可能進入的‘生物探測器’準備了後門！”
    利用警犬！反手奪走關鍵證物！這手段，比陶瓷手環更陰險，更令人心寒。
    “雷霆呢？能找到嗎？”周默沉聲問。那條狗也是受害者。
    “信號在竹林裏徹底消失，項圈定位被屏蔽或破壞了。”老劉疲憊而痛心的聲音響起，“我們對療養院內部沒有搜查權…他們推得一幹二淨，說從未見過什麽警犬…陳警官，這次…是我連累你了。”行動徹底失敗，證物丟失，警犬失控，陳正本就岌岌可危的處境雪上加霜。
    壓抑的沉默籠罩著小小的寵物店。金元寶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不對，停止了啃凍幹，從棉窩裏探出小腦袋，黑豆眼警惕地張望著。
    就在這時，寵物店那扇搖搖欲墜的玻璃門被猛地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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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汪汪汪！”
    一條體型壯碩、穿著印有“治安巡邏”字樣小馬甲的德牧不是雷霆），像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它後麵跟著一個氣喘籲籲、穿著輔警製服的年輕人。
    “對不起對不起！沒拉住！”輔警一臉歉意，“剛在隔壁街處理糾紛，阿福德牧的名字）可能聞到你們店寵物糧的味兒了，掙開繩子就跑過來了！”
    輔警的話音未落，這條名叫阿福的警犬，目標極其明確！它根本無視了櫃台裏的陳小樂和周默，血紅的眼睛和雷霆失控時如出一轍！）死死盯住了角落裏金元寶的籠子！喉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唾液飛濺，猛地撲了過去！巨大的爪子帶著風聲拍在籠壁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籠子裏，金元寶被這突如其來的巨獸襲擊嚇得魂飛魄散！它發出一聲淒厲的“吱——！”尖叫，全身的金毛瞬間炸開！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在阿福張開大嘴，試圖用牙齒去撬籠門縫隙的瞬間，金元寶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下巴掉地的動作——
    它沒有試圖鑽回棉窩，而是猛地轉身，一頭紮進了食盆裏！食盆裏裝著滿滿的、金黃色的倉鼠混合糧和它最愛的凍幹草莓塊。肥碩的金色倉鼠拚命扭動身體，把自己圓滾滾的身體使勁往糧食堆裏埋！小爪子瘋狂地把周圍的糧粒和凍幹扒拉到自己身上，隻留下一個沾滿食物碎屑、微微顫抖的金色屁股露在外麵，偽裝成…一坨巨大的、形狀怪異的狗糧凍幹塊！
    阿福的動作猛地一滯。它困惑地低下頭，鼻子湊到食盆邊，使勁嗅了嗅。濃鬱的倉鼠糧穀物味、凍幹水果的甜香，還有金元寶身上本身的倉鼠味…完美地混合在一起。它血紅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迷茫，狂暴的“程序”似乎被這過於逼真的“狗糧偽裝”搞糊塗了。它伸出舌頭，試探性地舔了一下那個“金色大凍幹塊”…
    “吱——！”金元寶發出一聲被非禮的、驚恐到變調的尖叫，埋得更深了，糧食堆一陣劇烈晃動。
    “阿福！停下！那是人家的寵物！不是狗糧！”輔警終於撲了上來，死死抱住了阿福的脖子，把它往後拖。
    阿福被強行拉開，不甘心地對著食盆裏的“可疑凍幹塊”又吠叫了幾聲，眼神裏的狂暴漸漸被困惑和…一絲對“狗糧”的渴望取代？它被輔警連拖帶拽地拉出了寵物店。
    籠子裏，金元寶驚魂未定地從糧食堆裏拔出小腦袋，頂著一頭一身的穀粒和凍幹碎屑，黑豆眼裏滿是劫後餘生的驚恐和委屈，小爪子還在微微顫抖。它看看食盆，又看看籠外驚呆的眾人，憤怒地“吱吱”叫了兩聲，仿佛在控訴這無妄之災。
    陳小樂第一個反應過來，衝過去檢查籠子：“元寶！我的金總！你沒事吧？嚇死我了！”他心疼地看著自家倉鼠一身狼狽。
    周默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目光從金元寶那身滑稽的“狗糧偽裝”移開，落到陳正鐵青的臉上，最後定格在空蕩蕩的櫃台——那裏曾經放著那個裝著關鍵金屬片的證物袋。警犬的失控不是偶然，是精心設計的反製。療養院或者說其背後的勢力）不僅能屏蔽電子窺探，還能反過來操控闖入的生物探測器！
    “他們的‘防火牆’，”周默的聲音低沉，帶著冰冷的金屬質感，“是活的。而且…會咬人。”
    他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著林柚剛發來的信息：
    ＞ “默哥，截獲到療養院內部一條加密指令片段，目標指向…母巢深層協議。關鍵詞：‘生物密鑰回收完成’。他們拿到金屬片了。另，秦瞳的虹膜掃描器分析有突破，技術特征…與母巢早期生物接口項目高度吻合。”
    金屬片落入敵手。秦瞳的改造與母巢直接關聯。而療養院的“陶瓷堡壘”內，某種需要“生物密鑰”才能啟動或關閉的東西…已經被激活了。
    周默的目光掃過驚魂未定的金元寶，這隻靠本能和一身糧食躲過一劫的小東西。麵對一個能操控警犬、改造間諜、用陶瓷包裹秘密的對手，他們需要的，或許不僅僅是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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