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那場被誤讀為“貪吃蛇撞牆”的燈光秀餘波未散，網絡段子滿天飛，而“毛茸茸星球”二樓的氣壓卻低得像暴風雨前的深海。周默指間夾著一枚溫熱的陶瓷手環，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它光滑冰冷的表麵。這東西剛從聖心療養院“流”出來，代價是沈默那條無聲的生命——清潔工在頂樓那間特殊病房發現他時，人就靠在落地窗邊，體溫還沒散盡，僵硬的指頭死死摳著窗玻璃上那幾道帶著幹涸血痕的刮痕，方向正對著昨夜瘋狂閃爍的市中心。
    <071。沈默的編號。這就是他拚死傳遞出來的東西，一個看似普通的抑製手環，療養院控製“病人”的標準裝備。
    “就這？”陳小樂湊近了看，鼻尖幾乎要碰到手環，金元寶蹲在他肩頭，小鼻子也一聳一聳，似乎對這硬邦邦的玩意毫無興趣，“除了編號，啥也沒有啊？默哥，沈哥他…不會就為了傳個身份牌出來吧？”他聲音有點發悶，眼圈還紅著。沈默的事，對他們幾個衝擊太大。
    林柚正用一根纖細的探頭連接著手環內側幾個隱蔽的金屬觸點，旁邊平板電腦上瀑布般刷過複雜的十六進製數據流。“結構掃描完畢，”她眉頭擰成了疙瘩，“內部有高密度陶瓷層，不是普通貨。但核心存儲…空的。比金元寶剛舔完的食盆還幹淨。” 她瞥了一眼倉鼠。金元寶無辜地“吱”了一聲，表示這鍋不背。
    “不可能空。”周默的聲音有點啞，帶著熬夜和緊繃的砂礫感。他把手環舉到眼前，對著窗口透進來的光線仔細看。陽光穿過陶瓷，那溫潤的白色材質內部，似乎有極其細微、幾乎無法察覺的陰影紋路，像皮膚下極淡的血管。“老沈用命換的，絕不會是廢品。” 他目光掃過房間裏幾張同樣疲憊又帶著期盼的臉：林柚、小樂、還有剛從車間廢墟灰頭土臉趕過來的老k。“老k，你見多識廣，這種陶瓷…有什麽門道？”
    老k沒說話，布滿老繭和機油汙漬的手接過手環。他沒看，而是直接放到耳邊，屈起手指，用指關節在陶瓷表麵不同位置輕輕叩擊。噠…噠…噠噠…聲音沉悶短促，但當他叩到靠近編號邊緣一個點時，聲音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差異，更空靈一點。
    “嗯哼，”老k從他那件沾滿焊錫點和不明汙漬的帆布工裝口袋裏，掏出一個看起來像改裝過的舊吉他效果器，幾根鱷魚夾線頭晃蕩著，“不是存儲芯片。是‘印’上去的。”他把手環固定在桌上一個小型台鉗上，動作麻利地將效果器輸出線接上兩個微型壓電陶瓷片，一左一右緊緊貼在手環兩側。“高密度陶瓷，特定配方。用高強度聲波轟擊，能讓內部應力沿著預設的微觀裂紋路徑釋放…顯影。就像老照片的暗房顯影。”
    “聲波？多強？啥頻率？”林柚立刻追問，手指已經在平板上調出頻譜分析軟件。
    “鬼知道！”老k瞪了她一眼，開始在那效果器滿是劃痕的旋鈕上擰來擰去，嘴裏嘟囔，“得試！跟開保險櫃似的。勁兒小了，毛都看不見。勁兒大了…”他做了個“嘭”的手勢，又指了指手環，“…這寶貝就真成‘臨終’紀念品了。小樂！”
    “啊？k叔？”陳小樂趕緊應聲。
    “去！把樓下你那隻一放音樂就跟著‘嗷嗷’嚎的電子狗牽上來！給它聞聞這手環，讓它對著叫！要最慘烈那種！”老k頭也不抬地吩咐。
    “啊？哦！明白！”陳小樂雖然有點懵，但執行力一流，轉身咚咚咚跑下樓。很快，樓下傳來一陣興奮的狗吠和爪子扒拉籠子的聲音。
    林柚看著老k的土法煉鋼，嘴角抽了抽：“k大爺，您這法子…科學依據呢？”
    “經驗！丫頭！”老k理直氣壯，“科學最後不也得靠試出來？總比你盯著那空數據流發呆強！”他按下效果器上一個紅色按鈕。
    嗡——！
    一股低沉、帶著破壞性的聲波瞬間灌入陶瓷手環。手環紋絲不動。老k擰動頻率旋鈕。嗡…嗡…聲音變得尖銳刺耳，像指甲刮黑板。手環依舊安靜。
    “汪！汪汪汪！嗷嗚——！”陳小樂牽著他那隻改裝過的電子狗“阿黃”衝了上來。阿黃一進房間，那雙經過陳小樂“生物監測”改裝、能捕捉特定化學氣息的電子眼就死死鎖定了台鉗上的手環，喉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異常亢奮。
    “聞這個！阿黃！叫！使勁叫！”陳小樂把狗頭往手環方向按了按。阿黃像是被徹底點燃了，對著那小小的白色手環，扯開嗓子爆發出震耳欲聾、飽含“狗式憤怒”的狂吠：“汪汪汪！嗷嗷嗷——！”
    這極具穿透力的噪音瞬間充滿了狹小的房間。金元寶嚇得“嗖”一下鑽進了陳小樂的衛衣帽子。林柚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就是現在！加點料！”老k吼著，猛地將效果器的輸出功率推到最大，同時將阿黃狂吠聲中的幾個主要頻率峰值粗暴地疊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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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嗚——汪——！
    幾種聲音混合成一種令人牙酸的、充滿毀滅感的高頻噪音洪流，狠狠衝擊著陶瓷手環！
    哢嚓！
    一聲極其細微、卻清晰可聞的碎裂聲響起！
    “停！”周默瞳孔一縮，厲聲喝道。
    老k瞬間切斷了聲波源。阿黃也被陳小樂死死抱住，委屈地嗚咽著。房間裏隻剩下倉鼠在帽子裏悉悉索索的動靜，還有幾個人粗重的呼吸。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枚手環上。
    光滑的陶瓷表麵，毫無預兆地炸開了一片細密如蛛網的裂紋！這些裂紋並非雜亂無章，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有規律的蔓延路徑，像是冰花在玻璃上凍結。更驚人的是，裂紋經過的地方，原本純白的陶瓷內部，竟透出了極其暗淡、近乎黑色的線條！這些線條沿著裂紋的路徑，清晰地勾勒出…圖案！
    “老天爺…”陳小樂張大了嘴，看著那裂紋在陶瓷內部“畫”出的東西，倒吸一口涼氣。
    那不是圖畫，而是一張異常精密、由無數線條和節點構成的——地下管網圖！
    線條錯綜複雜，如同龐大的樹根係統在地下蔓延。一些節點被特意標注了微小的符號：一個類似蜂巢的六邊形，一個水滴狀標記，還有一個骷髏頭標誌！圖的邊緣，幾個歪歪扭扭、如同用盡最後力氣刻劃的漢字，隨著裂紋顯現出來：“蜂…巢…之…根…”
    “是蜂巢！”林柚的聲音帶著震驚和一絲顫抖，她立刻用高分辨率鏡頭捕捉圖像，平板電腦上迅速生成清晰的數字圖，“沈默…他把蜂巢核心基地的地下結構圖，‘刻’在了自己最後戴的手環裏！用命刻的！”
    周默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他看著那布滿裂紋、仿佛隨時會徹底碎裂的手環，看著那由生命和死亡共同繪製的秘密地圖。這張圖的價值不言而喻，它是通往敵人心髒的鑰匙！但沈默的死，還有這手環最終出現在這裏，真的隻是巧合嗎？蜂巢會放任如此致命的情報流出？
    就在這時，陳小樂腳邊原本委屈巴巴的阿黃，突然又對著那裂紋密布的手環低吼起來，這次不是憤怒，而是帶著一種奇異的、焦躁的興奮。它猛地掙脫小樂的手，撲到桌邊，沒去咬手環，卻一口叼住了剛才老k用來固定手環、沾了點陶瓷粉末的微型台鉗，喉嚨裏發出“嗚嗚”的、如同發現寶藏般的急切聲音。
    “阿黃？你怎麽了？”陳小樂想去拉它。
    “別動它！”老k眼神銳利起來，他蹲下身，仔細看著阿黃叼著的台鉗，又看看手環裂紋深處透出的那些暗淡黑色線條，鼻翼翕動了兩下，臉色驟然一變，“不對！這黑色…不是顯影！是…是血！”
    “血？”林柚愣住了。
    “沈默的血！”老k的聲音帶著寒意，“他最後肯定弄破了自己，血滲進了陶瓷內部的微孔，沿著預設的應力裂紋路徑擴散！聲波共振隻是加速了顯色過程！蜂巢那幫孫子…他們給手環設計的這種陶瓷，恐怕還有別的‘功能’！”他猛地抬頭看向周默，“他們可能追蹤生物信息！沈默的血在裏麵…這東西現在就是個…”
    滴滴滴——！
    話音未落，林柚手中的平板電腦突然發出尖銳急促的警報聲！屏幕上，那張剛剛生成的地下管網圖邊緣，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一個微小的骷髏頭標誌正閃爍著刺眼的紅光！
    “被動感應信號！”林柚臉色煞白，手指在平板上瘋狂操作，“手環裂開，裏麵的生物標記物暴露了！它在向外發送短促定位脈衝！信號源…就在我們店裏！屏蔽！快屏蔽！”
    周默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陷阱！沈默的犧牲是真實的，但這情報的載體本身，就是蜂巢精心設計的致命誘餌！他們等的就是這一刻！
    “放屁蟲！”周默幾乎是吼出來的。
    “來了！”陳小樂反應極快，一個箭步衝到牆角，掀開一個蓋著舊毯子的外賣保溫箱。裏麵根本不是什麽外賣，而是用幾塊拆下來的外賣電動車電池和一堆雜亂線路拚湊成的、像個醜陋鐵盒子的東西——老k在車間被毀後，用廢墟裏搶救出的零件緊急組裝的移動信號幹擾器，代號“放屁蟲”。
    陳小樂猛地按下“放屁蟲”頂部那個用摩托車喇叭按鈕改造的開關。
    噗——嗡——！
    一股沉悶、帶著強烈幹擾雜音的電磁波瞬間以保溫箱為中心爆發開來，像無形的臭屁彌漫了整個房間。桌上的台燈瘋狂閃爍了幾下，林柚平板上的警報聲像被掐住了脖子，發出一陣扭曲的雜音後，驟然消失。屏幕上那個閃爍的骷髏頭標誌也瞬間暗了下去。
    幹擾生效了。但隻是暫時的。
    房間裏一片死寂。隻有“放屁蟲”還在持續發出低沉的嗡鳴，以及金元寶在帽子深處不安的“吱吱”聲。窗外，城市的喧囂似乎被一層無形的隔膜擋住了。
    周默的目光死死盯著桌上那枚布滿裂紋、如同抽象藝術品般的手環。那張地下管網圖在裂紋間若隱若現，既是希望，也是催命符。蜂巢已經知道情報泄露了，也知道最後接觸它的人在這裏。“毛茸茸星球”，這個小小的寵物店，此刻就像暴風眼中一艘脆弱的舢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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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慢慢抬起頭，目光掃過臉色凝重的夥伴們，最後落在林柚平板上那張被成功保存下來的地下管網圖。
    “圖…拿到了。”周默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寒意，“現在，就看我們能不能在蜂巢把這裏徹底‘消毒’之前，找到他們的‘根’了。”
    城市的另一端，蜂巢安全部監控中心。
    巨大的弧形屏幕上，代表城市各個區域的數據流如同銀河般流淌。突然，其中一個分屏上，一個極其微弱、如同螢火蟲般的紅色光點，在老城區“毛茸茸星球”位置急促地閃爍了幾下，發出一串短暫的脈衝信號，隨即被一片強烈的幹擾雜波粗暴地覆蓋、吞噬。
    負責該區域監控的技術員皺了下眉，手指在鍵盤上敲擊了幾下，調出曆史記錄。“b7區，不明生物標記物短時激活，強度c級，來源鎖定：老城區‘毛茸茸星球’寵物店坐標。信號隨即被未知高強度寬頻幹擾阻斷，無法追蹤。”
    他拿起內部通訊器：“報告，疑似‘臨終信標’被觸發，坐標已記錄。目標區域出現主動屏蔽，幹擾源類型不明，疑似…非製式裝備。”他頓了頓，補充道，“信號源特征，匹配編號s071遺留物。”
    通訊器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收到。啟動‘清潔工’預案。優先回收或物理銷毀信標。目標地點…列為次級監控區。”停頓了一下，那個聲音似乎帶上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金屬摩擦般的興味，“…‘放屁蟲’？有意思。”
    技術員放下通訊器，在屏幕上“毛茸茸星球”的坐標旁，標記上了一個小小的、代表“次級監控”的黃色三角符號。屏幕的光映在他毫無波瀾的臉上。
    而在另一個完全獨立的加密頻道裏，一條簡短的信息悄無聲息地發出，接收者的代號，顯示為一個微笑的顏文字符號：_。信息內容隻有一張截圖——正是林柚平板電腦上那張布滿裂紋、顯露出蜂巢地下管網圖的陶瓷手環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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