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塔頂端，鏽蝕的鐵門如同冰冷的巨口。門內那聲金屬歎息的餘韻仿佛還粘在周默的耳膜上，與塔外喧囂的城市形成詭異的割裂。耳機裏，林柚的聲音帶著強行壓抑的緊張：“默哥，陳正消息確認，‘青鸞’的幹擾小隊在塔底！他們切斷了我們的通訊中繼！準備強攻！他們目標是塔頂入口和裏麵的‘眼淚’密鑰！”
    周默的心沉到穀底。他孤懸三十米高空，腳下是搖搖欲墜的外賣箱之路，門後是未知的機關或埋伏，塔下是虎視眈眈的“青鸞”。退路已斷，前路是絕境。
    就在這時，耳機裏傳來一陣刺耳的電流噪音，隨即是林柚失真的、斷斷續續的驚呼：“…母巢！母巢啟動了α波誘導場！覆蓋…全城！強效…催眠…默哥…小心…”聲音戛然而止，通訊被徹底切斷！
    周默猛地抬頭望向城市方向。夜色下，城市依舊燈火璀璨，但一種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寂靜感正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彌漫開來。街道上的車流明顯變緩，行人的動作變得遲鈍而統一，仿佛整個城市正在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按向沉睡。母巢在“青鸞”攪局、蜂巢混亂的當口，發動了最終極的清洗！他們要強行格式化整座城市的意誌！
    絕望如同冰冷的鐵爪攫住了周默。他身陷絕境，而外麵的世界正墜入深淵。
    “毛茸茸星球”二樓，林柚麵前的屏幕一片雪花，代表通訊的圖標全部灰暗。“青鸞”的幹擾像厚重的鐵幕，隔絕了內外。更可怕的是，平板電腦的揚聲器裏，正傳出一陣極其低沉、帶著奇異規律的嗡鳴聲，像無數隻蜜蜂在顱骨內振翅！這正是母巢α波誘導場的物理載體！
    “呃…”陳小樂晃了晃腦袋，眼神開始發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柚子姐…我好困…好想睡覺…”
    連一向精力旺盛的老k，也用力晃了晃腦袋，渾濁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和強撐的意誌：“媽的…這聲音…跟催眠曲似的…頂住！丫頭！想辦法！”
    林柚死死咬著下唇，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通訊斷了，強力的“放屁蟲”幹擾器在樓下倉庫，遠水解不了近渴！城市正在被拖入無夢的深淵！需要覆蓋全城的聲波反擊，現在！立刻！馬上！去哪裏找功率足夠大、覆蓋範圍足夠廣的聲源？
    她的目光猛地掃過屏幕上唯一還在閃爍的圖標——那是連接著夕陽紅舞蹈隊幾個核心廣場舞音響的遠程控製接口！之前為了“神曲起義”預留的後門！這些分布在城市各廣場、公園的音響，功率足夠大！
    一個瘋狂的計劃瞬間成型！
    “小樂！醒醒！”林柚狠狠拍了一下陳小樂的後背，把他拍得一激靈，“把咱們服務器裏…默哥電台所有錄音備份！全部！立刻！上傳到廣場舞音響的播放列表！循環播放！最大音量！”
    “啊？哦…哦！”陳小樂強打精神，手指哆嗦著操作。
    “老k！”林柚看向老k，語速快如子彈，“我需要聲波耦合！製造混亂頻段，幹擾母巢的α波！”
    老k眼睛一亮，抓起桌上那半瓶散發著濃烈氣味的特製酸菜魚油：“這個！高粘度！能附著在聲波上傳播！當‘聲波膠水’，把不同頻率的噪音粘在一起，糊住母巢的精密調製！”他擰開瓶蓋，一股霸道的氣味瞬間彌漫。
    林柚點頭，手指在鍵盤上化作殘影，寫下一段極其粗暴的代碼注入廣場舞音響控製係統：
    1. 強製啟動所有聯網廣場舞音響，功率推到最大！
    2. 播放內容：周默電台錄音全集隨機順序）！
    3. 在音頻輸出流中，混入特定頻率的白噪音尖嘯和…老k酸菜魚油的物理氣味分子振動頻譜模擬數據！讓聲波帶著“酸菜魚味”傳播！
    “覆蓋行動！啟動！”林柚狠狠敲下回車！
    頃刻之間，沉寂的城市被強行“喚醒”！
    分布在各處的廣場舞音響，如同被按下了狂暴的開關，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不再是統一的《最炫民族風》，而是周默那平穩、溫和、充滿人文關懷的電台播音！
    “各位聽眾晚上好，這裏是城市夜未眠，我是周默。今晚的月色…”
    “下麵接聽一位聽眾的留言，他說城市的燈光像冰冷的囚籠…”
    “送上一首老歌，紀念那些走失在歲月裏的朋友…”
    周默的聲音，或講述溫情故事，或點評社會現象，或播放舒緩音樂，此刻以最大音量、最粗暴的方式，混雜著刺耳的白噪音尖嘯和模擬出的“酸菜魚味”頻譜，如同海嘯般衝破了母巢精心編織的α波催眠網！
    效果是災難性的！
    城市的α波誘導場瞬間被這雜亂無章的“聲波泥石流”衝得七零八落！母巢精密的催眠頻率被無數個周默的聲音、白噪音和虛擬酸菜魚味徹底淹沒、扭曲、覆蓋！
    全城陷入一片聲音的混沌！
    寫字樓裏，昏昏欲睡的白領被窗外廣場突然爆發的“周默談流浪貓絕育重要性”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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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臥室裏，被催眠的居民被小區花園音響裏“周默解讀最新垃圾分類條例”吵醒，煩躁地捂住耳朵！
    街道上，被催眠的司機被路口公園震天響的“周默講述童年糗事”嚇得一腳刹車！
    更別提無處不在的、仿佛帶著味道的“滋滋”白噪音和那若有若無的酸菜魚“香”…
    整個城市仿佛被扔進了一個巨大的、失控的錄音棚！
    水塔頂端，周默正凝神屏息，準備用特製的絕緣撬棍嚐試無聲破解門鎖。突然！
    塔外，最近的一個公園廣場上，巨大的音響爆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播放的正是他熟悉無比、屬於他自己的聲音！但音量之大，內容之突兀，讓他瞬間石化！
    “…其實，有時候最深的恐懼不是黑暗，而是你明明站在燈光下，卻感覺不到溫度…”某期探討城市孤獨感的節目片段）
    接著，另一個方向的音響炸響：“…就像那家寵物店二樓的小客服，明明評分高得離譜，卻總板著臉…”某次閑聊提及林柚客服評分的玩笑話）
    然後，是刺耳的、持續的白噪音尖嘯！
    再然後，是公園音響最大功率播放的：“…林柚，你…”
    周默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一個極其不妙的預感攫住了他！他記得這段錄音！那是他一次深夜調試設備時，以為錄音已關閉，對著話筒無意識的一段…獨白！
    公園音響的聲音，在寂靜的工業區夜空裏，如同驚雷般清晰無誤地播放出來：
    “…林柚，你…你客服評分那麽高，是不是把投訴用戶的網線都拔了？輕笑）…不過，每次看你皺著眉跟那些代碼死磕的樣子…評分高點也應該…畢竟…連蜂巢的服務器都黑得進去…停頓，聲音低沉下去）…其實…有你在後麵…我好像…沒那麽怕了…”
    轟——！
    周默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臉頰，耳朵根燙得嚇人！他精心維持的冷靜人設，他從未宣之於口的隱秘情緒，在這要命的關頭，以這種最荒誕、最公開的方式，被最大音量播放給了全城至少是塔下虎視眈眈的“青鸞”小隊）聽！
    時間仿佛凝固了。塔外是震耳欲聾的“告白”回響，塔內是死一般的寂靜。
    “噗嗤…”
    一聲極輕的、帶著金屬質感的、明顯屬於女性的笑聲，突兀地從鐵門後麵傳來。那笑聲很短促，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玩味和…愉悅？
    周默的臉徹底黑了。社死！真正的物理意義上的社死！還是在終極boss麵前！他握著撬棍的手指捏得發白，恨不得立刻從這三十米高塔跳下去。
    “毛茸茸星球”二樓。
    林柚正緊張地盯著屏幕上的覆蓋進度條，老k和陳小樂捂著耳朵抵抗著窗外傳來的、自家店裏音響也在播放的、震耳欲聾的周默“告白”回放。
    “默哥這…藏得夠深啊？”老k咧著嘴，表情扭曲，不知是被噪音吵的還是憋笑的。
    陳小樂則一臉震驚加崇拜：“默哥…好肉麻…也好勇！”
    林柚的臉頰早已飛起兩片紅雲，像熟透的番茄。她死死盯著屏幕，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衣角。那句“有你在後麵…我好像…沒那麽怕了…”如同魔音穿腦，在她心裏掀起滔天巨浪。羞赧、氣惱、一絲難以言喻的甜意…還有對周默此刻處境的巨大擔憂和尷尬！
    “覆蓋…覆蓋完成了！”林柚強行拉回理智，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母巢的α波場被徹底衝垮了！城市…醒了！”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窗外傳來了此起彼伏的、被巨大噪音吵醒的市民的抱怨聲、叫罵聲、汽車喇叭聲…混亂，卻充滿了生機。
    然而，林柚的目光卻投向了屏幕上代表水塔的那個光點。通訊依舊中斷。她不知道塔頂發生了什麽，隻記得最後聽到的那句響徹全城的“告白”，和那句來自門後的、冰冷的、帶著笑意的女聲。一股寒意混雜著難以言喻的焦慮，在她心底蔓延。
    塔頂。
    門後那聲輕笑後，再無動靜。
    周默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江倒海的尷尬和殺意。社死歸社死，門還得開！他眼神一厲，將撬棍狠狠插進門縫！
    “哢嚓！”
    門內傳來機括彈開的聲音！
    沒有爆炸，沒有毒氣。
    沉重的鐵門，在周默用力一推下，發出刺耳的呻吟，緩緩向內打開。
    門內，並非預想中的服務器機房或守衛。
    而是一個極其簡潔、甚至可以說空曠的圓形空間。中央，隻有一個類似控製台的金屬柱。
    控製台前，背對著門口，站著一個穿著剪裁合體、麵料泛著啞光黑色的修身長裙的女人。她長發挽成一個優雅而古典的發髻，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
    她緩緩轉過身。
    一張美麗卻毫無表情的臉，如同最精致的瓷器。她的眼神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那聲輕笑從未存在過。她的目光落在周默身上，如同打量一件物品。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發髻上斜插著的一支發簪——簪頭，正是那個線條冰冷銳利的“青鸞”側影徽記。
    她微微抬手，指尖在控製台上一點。
    一個全息屏幕在她麵前亮起，上麵清晰地顯示著周默那滴深藍色“眼淚”密鑰的分子結構圖。
    “周默先生，”她的聲音如同冰珠落玉盤，清冷得不帶一絲煙火氣，“你的‘鑰匙’，和你的…‘告白’，都很準時。自我介紹一下，‘青鸞’，等候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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