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瞳臉上的笑容，像一張精心熨燙過的麵具，溫潤、得體，挑不出半點毛病。他拎著那個印有“毛茸茸星球”ogo的小袋子，目光在周默緊繃的臉上和陳小樂慌亂關掉的電腦屏幕之間輕巧地滑過，最後落回周默身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心：“周編輯？真巧。剛路過，順便來取貨。你們…這是怎麽了？臉色都不太好。” 他的視線，仿佛不經意地又掃了一眼屏幕上殘留的“夕陽紅健康生活館”幾個字。
    店裏的空氣像是凝固了。金元寶在角落裏木屑堆裏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吱…”，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沒什麽，”周默率先打破沉默，聲音聽不出波瀾，順手把櫃台上一袋印著倉鼠圖案的浴沙推了過去，“你的浴沙。剛到。” 他刻意沒去看秦瞳的眼睛，而是彎腰，用指背輕輕碰了碰金元寶冰涼的小爪子。小家夥隻是微微動了一下，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秦瞳接過浴沙，目光很自然地順著周默的動作落在金元寶身上，眉頭微蹙，流露出真誠的擔憂：“咦？這小家夥…看起來不太精神啊？”他往前湊近了一點，隔著籠子仔細看了看，“毛色有點黯淡，呼吸也弱…是嚇著了？還是…吃壞東西了？” 他語氣裏的關切，自然得仿佛一個真正的、關心小動物的顧客。
    陳小樂張了張嘴，想說“是電磁脈衝”，被周默一個眼神釘在原地。
    “可能有點應激反應，”周默直起身，擋在籠子前，隔斷了秦瞳過於“專注”的視線，“最近外麵動靜大，小家夥膽子小。”
    “哦？動靜大？”秦瞳挑眉，笑容依舊溫和，眼神卻像探針，“是說城西公園那邊嗎？我剛路過，好熱鬧，一群阿姨又唱又跳的，好像還有救護車？現在這健康活動，搞得挺激烈啊。” 他像是隨口閑聊，信息卻精準地拋了出來。
    周默心裏冷笑。路過？鬼才信。他麵上不顯，隻是淡淡道：“不清楚，我們這邊隻關心小動物。”
    “也是，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秦瞳從善如流地點點頭，拎起浴沙袋子晃了晃，“謝了，周編輯。對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從風衣內袋裏掏出一張設計簡潔的卡片，遞了過來，“我們‘蜂巢’最近在籌備一個關愛城市流浪小動物的公益項目，想找些有經驗的夥伴合作。我覺得‘毛茸茸星球’的理念很契合。有興趣聊聊嗎？時間地點都方便。” 卡片上印著蜂巢的ogo和一個項目名稱“微光計劃”，下麵是一個私人會所的地址和時間，就在後天下午。
    公益項目？蜂巢？周默看著那張卡片，隻覺得上麵每一個字都透著虛偽。這簡直是黃鼠狼給雞拜年，還是帶著精準導航定位的那種。
    “蜂巢…也關心這個？”陳小樂忍不住小聲嘀咕，語氣裏充滿了不信任。
    秦瞳仿佛沒聽出弦外之音，笑容依舊無懈可擊：“科技向善嘛。周編輯是電台媒體人，應該最懂傳播的力量。我們希望能借助媒體，讓更多人關注這些小生命。” 他把卡片又往前遞了遞，態度誠懇。
    周默沉默了幾秒。拒絕，顯得刻意，可能引起更多懷疑。接受，無疑是踏入對方精心布置的陷阱。他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張質地精良的卡片，冰涼的觸感。他接過，看也沒看就揣進褲兜：“行，有空我看看。”
    “太好了！”秦瞳的笑容加深，露出一絲如釋重負般的真誠，“期待您的回複。那我就不打擾了，小家夥需要休息。”他最後又關切地看了一眼金元寶的方向，轉身推開店門，風衣下擺劃過一個利落的弧度，消失在門外漸深的暮色裏。
    叮鈴鈴的門鈴聲還在響，店裏卻陷入了更深的寂靜。
    “默哥！他…他就是那個…”陳小樂指著門口，激動得語無倫次，“車裏！手表！蜂巢的人！他跑來幹嘛？還裝模作樣關心元寶！”
    “送餌，下鉤。”周默的聲音很冷。他掏出那張卡片，看都沒看，直接遞給陳小樂，“掃描，備份。原件處理掉。” 他走到金元寶的籠子邊，小心地把虛弱的小家夥捧出來，感受著它微弱的心跳。“元寶不能待在這裏了。母巢的治療儀失控，蜂巢的間諜上門…這片區域，被盯得太死了。”
    “那…那送哪兒去？”陳小樂慌了，“寵物醫院？”
    “醫院不安全。”周默搖頭，眼神銳利起來，“去‘夕陽紅’。”
    “啊？”陳小樂懵了，“去…去敵人老巢？”
    “最危險的地方，有時候反而是燈下黑。”周默小心地把金元寶放進一個鋪了厚厚軟布和木屑的透氣小盒子裏，“而且，那裏有我們需要的東西。” 他想起了陳正拚死指出的服務器線索，以及林柚最後黑入治療儀後台時，驚鴻一瞥看到的那個特殊的內部網絡節點標識——一個被標注為“生命體征監測中樞”的子模塊。那地方，理論上應該有最穩定的環境和…最不被懷疑的“病人”。
    城西，“夕陽紅健康生活館”的招牌在夜色裏散發著柔和的暖光。玻璃櫥窗裏展示著各種按摩椅、理療床和智能健康手環，看起來溫馨又高科技。誰也想不到，幾個小時前，它隔壁的公園剛上演了一場“舒服得想造反”的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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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默沒有走正門。他抱著裝著金元寶的小盒子，繞到生活館後麵一條堆放著垃圾桶的狹窄小巷。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混雜著消毒水和焦糊的奇怪氣味。
    巷子盡頭，一扇不起眼的員工通道小門虛掩著。周默閃身進去，裏麵是一條光線昏暗的走廊，彌漫著更濃的消毒水味和一種…奇怪的、類似臭氧的氣息。走廊盡頭，一扇厚重的防火門後，隱約傳來設備低沉的嗡鳴。
    一個穿著灰色保潔服、戴著大口罩的身影推著清潔車從旁邊房間出來，看到周默，愣了一下。是林柚。她迅速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跟我來！”
    她把周默帶進旁邊一個放滿清潔用品和待換床單被罩的小儲物間。空間狹小，堆滿了東西。
    “情況怎麽樣？”周默把小盒子放在一個相對幹淨的架子上，打開蓋子透氣。金元寶虛弱地趴著，小肚子微微起伏。
    “亂成一鍋粥。”林柚摘下口罩，臉上帶著熬夜的疲憊，眼睛卻亮得驚人，“公園那邊燙傷了好幾個，家屬堵在前台鬧呢。母巢緊急調了一批技術人員過來，正在裏麵機房搶修係統，排查‘故障’原因。”她指了指那扇厚重的防火門，“不過正好，他們焦頭爛額，安保反而鬆了。我借著打掃衛生，摸清了機房和旁邊‘特殊護理區’的情況。服務器就在裏麵，物理隔離，獨立供電。那個‘生命體征監測中樞’…在護理區。”
    “護理區？裏麵什麽人？”
    “幾個長期‘療養’的富豪，還有…幾個身份不明的‘特殊觀察對象’。”林柚聲音壓得更低，“都戴著那種強化的抑製手環，比療養院的還複雜，24小時監控生理數據和神經狀態。外麵一亂，護理區反而加強了守衛，不太好進去。”
    周默看著盒子裏氣息奄奄的金元寶，小家夥連抬頭的力氣都沒了。時間不多了。他必須賭一把。
    “元寶就是‘病號’。它需要進入那個‘生命體征監測中樞’的範圍。”周默看著林柚，“你能想辦法，讓它‘合法’地進去嗎？哪怕隻有幾分鍾？”
    林柚看著金元寶，又看看周默，眼神閃爍，像是在進行複雜的計算。幾秒鍾後，她猛地一拍旁邊一摞幹淨的白色毛巾：“有了！跟我來！”
    她快速從清潔車裏翻出一套疊好的、同樣款式的灰色保潔服和口罩遞給周默：“換上！快！”
    五分鍾後，周默穿著不太合身的保潔服，戴著大口罩，推著林柚那輛裝著清潔用具和待換床單的清潔車，跟著林柚再次走進那條通向防火門的走廊。清潔車最上層，那堆白色毛巾被巧妙地堆出一個凹槽，金元寶的小盒子就藏在裏麵，隻留一絲縫隙透氣。
    走到那扇厚重的防火門前，林柚拿出自己的員工卡刷了一下，門禁燈變綠，發出輕微的“嘀”聲。她推開門，一股更強勁的冷氣和設備運行的嗡鳴聲撲麵而來。
    門後是一個寬敞的空間，被分割成兩部分。左邊是透明的玻璃機房，裏麵密密麻麻的機櫃閃爍著各色指示燈，幾個穿著白大褂的技術人員正對著屏幕指指點點，氣氛緊張。右邊則是一道厚重的金屬門，門口站著兩個穿著黑色安保製服、麵無表情的彪形大漢，腰間鼓鼓囊囊。
    林柚推著清潔車，目標明確地走向右邊那道金屬門。
    “站住。”一個安保抬手攔住，聲音冷硬，“清潔時間未到。裏麵是特殊護理區。”
    林柚臉上堆起職業化的、帶著點惶恐的笑容：“大哥，不好意思啊。剛接到緊急通知，裏麵3號房的張先生，好像是下午試用新產品受了點驚嚇，吐了，弄髒了床單被罩。護士長讓我趕緊換一套新的進去，怕影響病人休息。” 她指了指清潔車上層明顯是剛換下來的、帶著可疑汙漬的床品，又指了指自己胸前掛著的、有照片和名字的臨時工牌——照片是林柚，名字卻是“王翠花”。
    安保皺著眉，狐疑地看了看那些髒床單，又看了看林柚和她身後的周默。周默低著頭，盡量縮著身子，像個老實巴交的臨時工。
    “等著。”安保拿起腰間的對講機，“呼叫護理站，3號房需要更換床品？…收到。”他放下對講機，對林柚說：“動作快點！進去隻換床品，不準亂看亂動！十分鍾內出來！”
    “哎！好嘞！謝謝大哥！”林柚連忙點頭哈腰。
    厚重的金屬門滑開一道縫。一股更濃鬱的消毒水和某種…微弱的、混合著藥味的特殊氣息飄了出來。林柚推著車，周默緊跟其後。
    裏麵是一條更加安靜、燈光也更柔和的走廊。兩側是幾間房門緊閉的高級護理病房。走廊盡頭，有一個標著“生命體征監測室”的房間，門開著一條縫，能看到裏麵閃爍的儀器燈光。
    林柚推著車，目標明確地走向3號房。經過監測室門口時，她腳步似乎被清潔車絆了一下，車身猛地一晃！
    “哎呀！”林柚低呼一聲。
    就在車身晃動的瞬間，周默藏在袖子裏的手，以快得幾乎看不清的速度，將金元寶那個透氣的小盒子，順著清潔車頂那堆毛巾的縫隙，輕輕一推。盒子悄無聲息地滑落，精準地掉進了監測室門內燈光照不到的、儀器櫃下方的陰影角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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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動作完成，周默立刻穩住車身，低頭道歉：“對…對不起，王姐，沒推穩…”
    林柚也穩住車，罵了一句：“笨手笨腳的！趕緊幹活！”她推開3號病房門，和周默一起推著車進去。
    病房裏很安靜，隻有儀器輕微的滴答聲。一個穿著病號服、臉色蒼白的中年男人閉眼躺在病床上，手腕上戴著那個結構複雜的抑製手環。空氣中確實有股淡淡的嘔吐物氣味。
    兩人動作麻利地開始更換床品，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周默的耳朵，卻像雷達一樣捕捉著門外走廊和隔壁監測室的動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概過了五分鍾，隔壁監測室裏，突然響起一陣極其輕微、但頻率特殊的“滴滴滴”警報聲！聲音很弱，像是被刻意調低了音量。
    緊接著，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匆匆從走廊另一頭跑過來，推門進了監測室，語氣帶著疑惑：“怎麽回事？3號床數據怎麽突然出現異常生物電波動？幹擾源？儀器故障？” 裏麵傳來儀器按鈕被按動的聲音。
    周默和林柚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緊張。金元寶！它微弱的生物電信號，被那個精密的“生命體征監測中樞”捕捉到了！它成了闖入這個禁區的一個微小、瀕危、卻異常敏感的“病號”！
    “快點！”林柚用口型催促。
    兩人以最快的速度換好床品，推著清潔車出來。經過監測室門口時，周默眼角餘光飛快地掃向那個儀器櫃下的陰影角落——金元寶的小盒子還在那裏，紋絲不動。監測室裏，那個白大褂正背對著門口，彎腰檢查著儀器後方的線路。
    安全退出護理區，厚重的金屬門在身後關上。兩個安保依舊麵無表情地站著。
    直到推著車回到那個小儲物間，關上門，兩人才靠著門板，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了。
    “成…成了？”林柚的聲音還有點抖。
    周默點點頭，快速脫下保潔服，拿出手機，屏幕上，一個極其微弱的、代表著金元寶生命體征的信號點，正穩定地出現在一個加密的定位地圖上，位置正是“夕陽紅健康生活館”內部！“信號穩定。元寶暫時安全，而且…”他看著屏幕上開始緩慢爬升的、代表生命活力的微小曲線，“那個‘中樞’的環境…似乎對它有點好處？”
    林柚湊過來看，也鬆了口氣，隨即又皺起眉：“但警報響了，他們肯定會查…”
    “查也是查儀器故障，或者懷疑那個3號房的病人。”周默眼神銳利，“誰會想到，幹擾源是一隻藏在角落裏的、快要死掉的倉鼠？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利用元寶這個‘內應’，找到那個服務器，還有…搞到抑製手環的數據！”
    就在這時，周默的手機震動起來。是一個加密號碼發來的信息，隻有一行字：
    “老k車間。速來。火。”
    周默的心猛地一沉。林柚也看到了信息，臉色瞬間煞白。
    老k的車間！那個堆滿了各種敏感改裝設備和半成品的“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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