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k車間那刺眼的火光和濃煙似乎還灼燒著視網膜，空氣裏焦糊的鐵鏽味和塑料燃燒的惡臭頑固地黏在鼻腔深處。周默站在“夕陽紅”後巷冰冷的夜風裏，手機屏幕上那條“老k車間。速來。火。”的信息像塊燒紅的烙鐵燙著掌心。
    “k叔…”林柚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從聽筒裏傳來，背景是消防車尖銳的警笛和嘈雜的人聲，“人沒事！消防到了！但…全燒光了！聲波槍…剛改好的原型…全完了！”
    周默喉嚨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仿佛能透過手機聽到火焰吞噬那些精密電路和辛苦攢下的零件時發出的劈啪哀鳴。秦瞳那張溫潤笑臉在腦海裏閃過，蜂巢的報複，精準、狠毒，掐滅他們剛剛萌芽的反擊力量。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痛肺葉，強迫自己冷靜：“人沒事就好。東西…還能再做。柚子，盯緊‘夕陽紅’裏的元寶信號，服務器和手環數據，現在是重中之重。” 他掛了電話，最後看了一眼生活館那扇緊閉的後門，裏麵藏著他們脆弱的小哨兵。轉身，融入夜色，朝著另一個方向疾步而去——他得去找陳正。
    城東，一個老舊社區的活動中心地下室。這裏原本是社區存放廢棄桌椅的倉庫，此刻卻成了臨時的“作戰室”。空氣裏彌漫著灰塵和陳年舊物的黴味，一盞昏黃的燈泡懸在頭頂，照亮了角落裏一張鋪著城市地圖的破桌子。
    陳正已經在了。他脫掉了那件惹眼的夏威夷襯衫，換了件普通的灰色夾克，但臉上那道被指甲劃出的紅痕還在，頭發也有些淩亂，眼神裏帶著未消的疲憊和壓抑的火氣。他正對著手機低吼：“…對！就是那個沼氣池！非法礦場加地下賭場！爆炸原因？他們自己瞎搞的礦機過熱！…什麽？服務器線索？等我報告！先處理現場！” 他煩躁地掛了電話，一拳砸在旁邊的舊沙發扶手上，揚起一片灰塵。
    “老k車間，蜂巢幹的。”周默開門見山，聲音幹澀。
    陳正猛地抬頭，眼中怒火更熾：“媽的！就知道是他們！剛端了他們一個黑窩點，反手就燒我們老家！玩陰的！”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農場那邊線索也斷了，服務器指向‘夕陽紅’，但沒確鑿證據，申請搜查令都難！現在連老k的槍都…”
    “槍沒了，路還得走。”周默打斷他，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地圖，“療養院那邊，抑製手環，不能再拖了。” 他想起了夕陽紅護理區裏那些戴著強化手環、如同沉睡的囚徒。老k的聲波武器原型本是計劃中破壞手環的關鍵一環，現在化為了灰燼。
    “怎麽搞？”陳正皺眉，“強攻？就我們幾個？療養院安保比夕陽紅隻強不弱！”
    “用‘狗’。”周默吐出兩個字。
    陳正一愣：“狗？”
    “電子狗。”周默從口袋裏掏出手機，調出一段模糊的監控錄像。畫麵是在夕陽紅護理區外的走廊，一隻半米高、流線型銀色金屬外殼、四肢著地的機械犬，正安靜地巡邏著。它的動作極其靈活流暢，頭部裝有多個傳感器鏡頭，閃爍著幽藍的光。“夕陽紅也在用這東西巡邏。內部代號‘哨兵’，主要功能是巡邏、監控異常、必要時…製服目標。最重要的是，”周默放大畫麵，指著電子狗脖頸下方一個不起眼的卡槽，“它們有權限，能短暫靠近佩戴抑製手環的‘病人’進行例行掃描。”
    “你想讓這鐵疙瘩幫我們叼手環？”陳正覺得有點天方夜譚，“它聽母巢的！”
    “所以需要讓它‘聽’我們的。”周默眼神銳利，“柚子發現，‘哨兵’係統有個底層邏輯漏洞。它們被設定為‘資產’，需要定期維護和…‘退休’。母巢為了管理方便，給每一隻電子狗都關聯了一個虛擬的內部賬戶，用來支付它的‘維護費’和未來的‘養老金’。”
    “養老金？”陳正差點被口水嗆到，“給機器狗發養老金？母巢錢多燒的？”
    “官僚係統的冗餘設計而已。”周默嘴角扯出一絲冷嘲，“但這個賬戶，是聯網的，而且有觸發機製。如果一隻電子狗被判定為‘退役’或‘維護資金嚴重不足’，它會自動向後勤係統發送‘贍養費’申請，並進入一種低功耗的…嗯，‘待業’狀態，等待處理。這個過程會短暫降低它的核心防禦權限。”
    “所以，我們要讓療養院那隻電子狗…討薪？”陳正的表情變得極其古怪，像是在憋笑又像是在發愁，“怎麽討？寫個血書掛它脖子上？”
    “寫個‘病毒’。”周默調出林柚剛發過來的一個複雜程序界麵截圖，“柚子寫了個小程序，能模擬‘賬戶資金枯竭’信號，強行觸發電子狗的‘贍養費’申請程序。一旦觸發，它會在原地進入大約…90秒的‘待機申訴’狀態。這90秒內，它的核心指令優先級會暫時被‘索要養老金’占據，對外界特定指令的服從性會提高，防禦等級降到最低。”
    “90秒…”陳正摸著下巴上的胡茬，眼睛亮了起來，“夠幹一票了！怎麽把病毒塞給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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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需要你的專業了，陳警官。”周默看向他，“找個由頭，讓它‘吃’下去。”
    翌日清晨，市郊“寧靜港灣”療養院。
    修剪整齊的草坪在晨光下泛著柔和的綠光，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水和淡淡的花香，安靜得近乎死寂。穿著統一病號服的老人們在護工的陪同下，沉默地散步或坐在長椅上，眼神大多空洞。他們手腕上，都戴著冰冷的抑製手環。
    一隻銀色的“哨兵”電子狗邁著精準的步伐，無聲地巡邏在鵝卵石小徑上。它的傳感器鏡頭緩緩轉動，掃描著周圍的環境。
    就在這時，療養院側門方向傳來一陣不大不小的喧嘩。
    “哎！你這人怎麽回事？這裏不能擺攤！”一個保安的聲音帶著怒意。
    “大哥！行行好！就一會兒！賣完這波早餐我就走！”一個穿著油膩圍裙、推著改裝三輪小吃車的“小販”陪著笑臉，他戴著破氈帽，臉上髒兮兮的，赫然是喬裝打扮的陳正。他的小吃車上，熱氣騰騰的蒸籠裏散發出誘人的肉包子香氣。
    “不行！立刻走！不然沒收了！”保安態度強硬，上前就要推車。
    “別別別！大哥！我走我走！”陳正裝作害怕，手忙腳亂地推車，車身卻“不小心”猛地一歪！
    嘩啦！
    一籠剛出籠、滾燙雪白的大肉包子，直接從小吃車上傾瀉而下，不偏不倚，正好滾到了巡邏到附近的電子狗“哨兵”麵前！有幾個還冒著熱氣，滾到了它的金屬腳爪邊。
    電子狗“哨兵”的傳感器立刻鎖定了這堆突然出現的、冒著熱氣的圓形物體。它的程序裏，沒有“包子”這個類別。未知物體，非授權侵入，觸發一級警戒！
    “警告！發現未識別物體！執行清除程序！”電子狗發出一陣低沉的電子合成音，頭部下方探出一個微型的吸塵粉碎裝置口，對準了地上的包子。
    “哎呀！我的包子！”陳正心疼地大叫，作勢就要撲過去撿。
    “別動！危險！”保安也被這變故驚了一下，下意識地想去阻止陳正，又忌憚那看起來就很危險的電子狗。
    就在這混亂的瞬間！陳正“慌亂”中腳下一滑，身體失去平衡，手裏一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脫手飛出！那東西劃了個弧線，精準無比地落入了電子狗“哨兵”剛剛張開的、準備粉碎包子的吸入口裏！
    那是一個特製的“肉包”——外殼是鬆軟的麵皮，裏麵包裹著的，卻是一個指甲蓋大小、包裹著防水層的微型信號發射器，正是林柚的病毒載體！
    電子狗“哨兵”的粉碎裝置瞬間閉合。麵皮被輕易碾碎，裏麵的微型發射器卻完好無損地卡在了它的內部傳輸管道裏。
    “異物侵入！異物侵入！”電子狗發出了更急促的警報，原地轉了個圈，傳感器瘋狂閃爍。
    陳正“連滾爬爬”地遠離電子狗，嘴裏還喊著：“哎呀媽呀！嚇死我了！什麽怪物！” 他狼狽地扶起小吃車，在保安驅趕和電子狗警報的伴奏下，推著車罵罵咧咧地迅速離開了現場。
    保安看著地上被碾碎的包子和原地轉圈、似乎有點“卡殼”的電子狗，啐了一口：“晦氣！” 他按了下對講機：“後門這邊沒事了，一個不長眼的小販，弄掉了包子，把‘鐵蛋’搞短路了，已經趕走了。”
    他沒有注意到，那隻代號可能叫“鐵蛋”的電子狗，在短暫的“卡殼”和警報後，幽藍的傳感器光芒閃爍頻率突然改變，變得緩慢而規律。它停止了巡邏，原地坐了下來，像個鬧脾氣罷工的孩子。同時，一道無形的數據流，正通過它體內的微型發射器，瘋狂湧向母巢後勤係統的某個虛擬賬戶接口。
    療養院幽靜的後勤辦公室。
    會計小劉正對著電腦屏幕，悠閑地喝著咖啡。忽然，屏幕上彈出一個內部係統提示框，鮮紅的感歎號瘋狂閃爍。
    【嚴重警告！資產id：sv07代號：鐵蛋）維護賬戶資金嚴重不足！赤字：1，234，567.89元！觸發緊急贍養費申領程序！請立即處理！否則該資產將進入無限期休眠狀態！】
    噗——！
    小劉一口咖啡全噴在了屏幕上。
    “咳咳咳！什…什麽玩意兒？！”他手忙腳亂地擦著屏幕，眼珠子差點瞪出來，“鐵蛋？那個電子狗？欠了一百多萬養老金？！”他以為自己眼花了，使勁揉了揉眼睛。數字沒變，後麵還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
    他顫抖著手點開資產詳情。賬戶流水一片空白，隻有一行刺眼的巨大赤字。他試著轉賬，係統提示權限不足，需要三級主管以上審批。他立刻抓起內線電話，聲音都變了調：“張…張主管！出大事了！我們…我們養的電子狗‘鐵蛋’，它…它欠了一百多萬養老金！係統要把它休眠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幾秒，才傳來主管同樣難以置信的聲音：“…哈？小劉，你咖啡喝多了出現幻覺了吧？電子狗要什麽養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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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真的！係統警報！赤字一百多萬！您快看看後台！sv07！”小劉快哭了。
    與此同時，在療養院監控室。
    值班的安保看著其中一個屏幕，畫麵裏是坐在庭院小徑邊、一動不動的電子狗“鐵蛋”。他按了按控製台上的通訊按鈕：“鐵蛋？鐵蛋？聽到回話！巡邏路線偏離！立刻恢複巡邏！”
    屏幕裏的“鐵蛋”毫無反應，傳感器依舊閃爍著緩慢的藍光，像在思考狗生。
    “媽的，真死機了？”安保罵了一句，拿起對講機，“後院的‘鐵蛋’好像真出故障了，呆坐不動，呼叫無反應。我重啟一下試試？”
    “等等！”另一個老成的安保湊過來看屏幕，皺眉，“別亂動。聽說後勤那邊剛炸鍋，說這狗欠了係統一百多萬養老金，要罷工了！邪門得很！先別碰，等上麵通知！”
    監控室裏一片詭異的安靜，隻剩下機器運行的嗡嗡聲。幾個安保麵麵相覷，表情像是在參加一場荒誕的葬禮。
    療養院外，一輛不起眼的灰色麵包車裏。
    周默、林柚和陳正擠在狹小的空間裏，盯著幾塊屏幕。一塊顯示著療養院部分區域的監控被林柚短暫切入），畫麵裏“鐵蛋”呆坐著；另一塊顯示著複雜的程序界麵，一個進度條正在緩慢而堅定地爬升——林柚的病毒正在利用電子狗“討薪”造成的係統混亂和權限空檔，全力入侵療養院的內部網絡，搜尋抑製手環的核心控製協議。
    “進去了！”林柚低呼一聲，手指在鍵盤上快成殘影，“繞過防火牆了！正在定位手環控製節點…下載數據…快…再快一點！”
    陳正則拿著手機，正煞有介事地對著話筒說道：“…對，情況特殊！這隻編號sv07的電子工作犬，在執行一次高度機密的反滲透任務中，係統遭受不明攻擊，導致其內部身份識別和養老保障模塊發生邏輯紊亂，現處於非正常待機狀態…為表彰其貢獻，並解決當前係統衝突，特事特辦，我代表市局刑偵支隊，現為其補發‘警犬序列特殊貢獻退休證明’電子函！函件編號：jqtx…即刻生效！請相關係統予以身份變更及待遇匹配！”
    他一本正經地念完，掛了電話，自己都忍不住樂了：“我這算不算偽造公文？”
    “算，但非常時期。”周默緊盯著進度條，“你這‘警犬退休證明’，夠給‘鐵蛋’漲身價了，希望能幫柚子多拖幾秒。”
    麵包車裏氣氛緊張又帶著一絲荒誕的滑稽。一隻電子狗“討要”天價養老金引發的混亂，正在為他們撬開療養院堅固的堡壘。
    突然，林柚麵前的屏幕彈出一個綠色的【下載完成！】提示框！同時，監控畫麵裏，那隻呆坐的電子狗“鐵蛋”，幽藍的傳感器光芒猛地恢複了正常的掃描頻率！它似乎“收到”了“養老金”到賬通知或者說陳正的假證明生效了），流暢地站起身，抖了抖並不存在的毛發，重新邁開精準的步伐，恢複了巡邏！
    “成了！抑製手環的核心協議和密鑰！拿到了！”林柚興奮地低喊，迅速拔掉數據線，開始清除入侵痕跡。
    周默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後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看著屏幕上恢複正常的電子狗，又看看林柚拷貝出來的數據，眼神複雜。誰能想到，攻克這座森嚴堡壘的關鍵突破口，竟是一隻電子狗的“養老問題”？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陳正發動車子。
    麵包車悄無聲息地滑入車流。周默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新信息，來自那個加密號碼：
    “數據已接收。‘放屁蟲’原型機電池組就緒。療養院行動，明晚。”
    行動在即。然而，周默還沒來得及消化這條信息，手機又震了一下。這次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內容卻讓他瞳孔微縮：
    “周編輯，明日‘微光計劃’洽談，期待蒞臨。另：貴店的小倉鼠，生命力很頑強，夕陽紅的‘特護’環境果然名不虛傳。秦瞳。”
    信息後麵，附著一張照片。照片是在一個光線昏暗的角落拍的，角度刁鑽，但能清晰地看到——儀器櫃下方的陰影裏，金元寶那個透氣的小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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