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變電站小院的黑暗裏，那絲滲出的幽藍冷卻液像瀕死的螢火蟲，微弱地映著保溫箱裂縫裏越來越刺眼的紅光。平板屏幕上，倒計時數字無情跳動：【000123… 000122…】空氣仿佛被加熱，帶著一股子臭氧和金屬即將熔化的焦糊味。
    “操！”老k眼珠子差點瞪出來，衝著樓下巷子口還在徒勞戳黑屏手機的王鐵柱方向破口大罵，“姓王的！你他媽扔的是炸彈還是外賣？！要炸了！快跑啊！” 吼聲在死寂的夜裏傳出老遠。
    王鐵柱渾身一激靈，猛地抬頭，終於看見了小院裏那保溫箱縫隙裏透出的、越來越亮的紅光，也聞到了那股不祥的焦糊味。臉“唰”一下白了，也顧不上什麽績效手機了，連滾帶爬就往巷子深處躥，邊跑邊帶著哭腔嚎：“兄弟們！風緊扯呼！這單算工傷！工會管埋！！”
    周默眼神一凜：“林柚！附近公共廣播係統！最大音量！覆蓋警告！疏散！” 命令幹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林柚指尖在平板上劃過殘影，臉色蒼白如紙，但動作精準依舊。幾秒後，附近幾個老舊小區裏，那些平日裏隻會播放物業通知和廣場舞伴奏的破喇叭，突然爆發出震耳欲聾、帶著嚴重電流雜音的尖銳警報：“警告！變電站設備高溫異常！請附近居民立即疏散！重複！立即疏散！！” 刺耳的電子音瞬間撕裂了夜晚的寧靜，附近幾棟樓亮起了燈，隱約傳來慌亂的叫喊。
    “小樂！”周默頭也不回。
    “明白！”陳小樂早就把金元寶的航空箱緊緊抱在懷裏，另一隻手飛快掏出自己那個貼滿倉鼠貼紙、像個兒童玩具的舊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點得飛快。“‘毛茸茸星球’緊急群發！附近三公裏內所有注冊寵物主！帶毛孩子緊急撤離！有不明危險氣體泄漏！快！” 他聲音又急又尖，帶著一種寵物店員特有的、對毛茸茸生命的緊張感。
    幾乎就在疏散警報響起的同時，倒計時歸零。
    嗡——！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聲沉悶的、仿佛來自地底的痛苦呻吟。保溫箱縫隙裏的紅光猛地熾烈到極致，瞬間又暗淡下去，一股濃烈的、帶著奇異甜腥味的白煙猛地噴湧而出，迅速彌漫了小院。被ep波及後本就脆弱的幾盞應急燈“啪”地一下徹底熄滅，小院徹底被濃煙和白霧吞噬，隻留下死寂和刺鼻的氣味。
    老k伸長脖子使勁嗅了嗅，眉頭擰成了疙瘩：“…不是炸了…是…燒穿了？ep的核心燒熔了？媽的，敗家玩意兒！多好的技術啊！‘城市之光’那幫孫子，東西做得糙，用完就扔！”
    危機暫時解除，但空氣裏的緊張感並未消散。林柚依舊死死盯著那團籠罩小院的白霧，平板幽藍的光映著她毫無血色的臉。蜂巢大樓的破洞，車棚的焦炭，冷藏區的名單，父親的名字…還有眼前這片狼藉。一股冰冷的、混雜著絕望和憤怒的洪流在她胸腔裏衝撞，幾乎要將她淹沒。她猛地低下頭，手指不受控製地伸進自己隨身背包最深處的夾層，用力摸索著，仿佛要抓住什麽救命稻草。
    指尖觸到一個冰冷堅硬、邊緣帶著毛刺的金屬物體。
    她把它掏了出來。
    那是一枚極其陳舊的工牌。塑料外殼已經泛黃發脆，布滿劃痕，上麵印著一個模糊褪色的蜂巢早期ogo——一隻線條簡單的六邊形蜜蜂。照片位置是一個笑容溫和、戴著老式黑框眼鏡的男人，依稀能看出林柚的眉眼輪廓。工牌下方，一行小字幾乎被磨平：【林國棟 | 高級嵌入式係統工程師 | 項目組：蜂群初代協議】
    “爸…” 林柚的指尖死死摳著工牌冰涼的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失去血色。她看著照片裏父親溫暖的笑，又想起屏幕上那行冰冷的“低優先級備用節點”，巨大的荒謬感和刺痛感狠狠攫住了她。喉嚨裏堵得厲害，一股無法抑製的悲憤猛地衝了上來。
    “憑什麽？！” 她突然抬起頭，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片，帶著一種近乎嘶啞的顫抖，狠狠刺向這片混亂的夜空，“憑什麽你們這些活著的怪物，搞出來的破爛係統，還要靠他…靠他二十年前寫進芯片裏的死人代碼才能鑽個空子？！死人寫的代碼…都比你們這群活著的渣滓管用！！”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法宣泄的痛苦。眼淚毫無征兆地湧上來，又被她死死咬住嘴唇憋了回去，隻有肩膀在夜風中劇烈地顫抖。
    天台上瞬間安靜下來。老k張了張嘴，看著林柚手裏那枚破舊的工牌，又看看遠處蜂巢大樓那個破洞，最終隻是煩躁地抓了抓自己亂糟糟的白發，把罵人的話咽了回去。陳小樂抱著航空箱，大氣不敢出，箱子裏的金元寶似乎也感覺到了壓抑的氣氛，縮成一團不敢動彈。
    周默的目光落在林柚手中那枚飽經風霜的工牌上，眼神銳利如鷹。他沒有安慰，隻是沉聲問道：“老k，蜂巢初代硬件協議，基於什麽架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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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就是這種‘古董’，”周默的目光依舊鎖在那枚工牌上，聲音冷靜得近乎殘酷，“剛才騙過了蜂巢最新一代的‘蜂眼’無人機熱成像和主動掃描。”
    老k的抱怨戛然而止，渾濁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像是被點亮的燈泡：“等等！你是說…兼容性漏洞？！蜂巢那幫龜孫子的係統升級太激進，底層為了兼容老設備，留了後門？！這老工牌裏的芯片…是鑰匙？！” 他猛地看向林柚手裏的工牌，眼神瞬間變得無比灼熱，仿佛那不是一塊破塑料，而是稀世珍寶。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點誇張驚歎的男聲突兀地插了進來，打破了壓抑的氣氛：
    “哇哦！古董級程序員認證？還是初代蜂巢核心協議組的？這含金量！放到現在獵頭市場，分分鍾百萬年薪起步啊！”
    秦瞳不知何時也溜達到了天台上，穿著一身剪裁得體、價格不菲的休閑西裝，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手裏還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速溶咖啡，與周圍緊張狼狽的環境格格不入。他臉上掛著那種商業精英特有的、無懈可擊的社交微笑，眼神卻精準地落在林柚手裏的舊工牌上，閃爍著毫不掩飾的興趣。
    他自來熟地走近，完全無視林柚通紅的眼睛和幾乎要殺人的目光，以及老k警惕的瞪視，笑眯眯地說：“林小姐，節哀順變啊。不過你看，伯父留下的這‘遺產’，在當下這個…呃，特殊時期，簡直是護身符級別的戰略資源啊！不如…” 他話鋒一轉，笑容更加燦爛，帶著點商人的狡黠，“借我用用？我正打算優化下我的‘簡曆’，添個‘古董程序員技術顧問’的名頭，跳槽的時候也好多要點籌碼嘛！放心，用完肯定還你，童叟無欺！”
    說著，他竟然真的伸出手，作勢要去拿林柚死死攥在手裏的工牌！動作快得有點輕佻。
    “滾！”林柚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縮回手，把工牌緊緊護在胸前，通紅的眼睛死死瞪著秦瞳，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
    “哎，別這麽小氣嘛！”秦瞳的手停在半空，絲毫不覺得尷尬，反而聳聳肩，依舊笑嘻嘻的，“資源共享，合作共贏！你看，剛才要不是王會長他們用ep搞那麽一出，你們現在能在這兒喘氣？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朋友之間…”
    “朋友？”周默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目光如實質般刺向秦瞳，“蜂巢的商業情報，味道怎麽樣？夠不夠你下次跳槽的談資？” 他的話像一把手術刀，瞬間剝開了秦瞳那層油滑的偽裝。
    秦瞳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端著咖啡杯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但轉瞬又恢複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周老板，這話說的就傷感情了。商業社會，信息就是氧氣嘛！再說了，我這不是在努力尋求更深層次的合作嗎？你看，我幫你們分析了‘城市之光’的行動模式，還提供了‘深藍後勤’的線索，誠意滿滿啊！” 他抿了口咖啡，眼神瞟向老k，“k大爺，您說是吧？多個朋友多條路，尤其是我這種…消息靈通的朋友。”
    老k本來對秦瞳這油頭粉麵的家夥就一百個不順眼，此刻更是火冒三丈：“呸！少他媽套近乎！老子跟你不熟！拿著你的破咖啡滾蛋！看見你就煩！”
    秦瞳也不惱，隻是誇張地歎了口氣，搖搖頭：“唉，技術宅的脾氣啊…行行行，我走，我走。” 他作勢轉身，卻又像想起什麽似的，回頭對著林柚晃了晃咖啡杯，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林小姐，工牌收好啊。這玩意兒…說不定真能救命。下次想通了，隨時找我聊聊‘簡曆優化’，我打折！” 說完，才慢悠悠地晃下了天台。
    “媽的！這孫子！”老k對著秦瞳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然後猛地轉向林柚，剛才的暴躁瞬間被一種狂熱的技術渴望取代，搓著手，眼巴巴地盯著她緊握的工牌，“丫頭…柚子！那寶貝…給大爺瞅瞅？就瞅瞅！我保證！我就看看裏麵那芯片還在不在，引腳鏽沒鏽！說不定…真能廢物利用一下！”
    林柚還沉浸在悲憤和對秦瞳的極度厭惡中，下意識地想拒絕。但周默的聲音再次響起，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給他。”
    林柚身體一僵，咬著唇，看了看周默，又看了看老k那雙幾乎在放光的眼睛。最終，她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割舍般的痛楚，將緊握著工牌的手伸了出去。老k像搶寶貝一樣，小心翼翼卻又飛快地接了過去，動作輕得不能再輕，仿佛捧著一塊隨時會碎裂的薄冰。
    “好家夥…這包漿…這歲月的痕跡…”老k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帶ed燈的放大鏡，借著微光仔細端詳著工牌背麵那個小小的芯片封裝區，嘴裏嘖嘖有聲，“引腳有點氧化…但主體完好！奇跡啊！” 他立刻從自己那個鼓鼓囊囊、沾滿油汙的工具腰包裏掏出一堆微型工具：精密鑷子、熱風焊槍筆、還有一小瓶除鏽劑，動作快得眼花繚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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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你想幹啥？”陳小樂抱著航空箱，湊近了好奇地問。
    “幹啥？”老k頭也不抬，專注地用鑷子小心清理著芯片引腳上的氧化層，渾濁的眼睛裏閃爍著賭徒押上全部身家時的亢奮光芒，“蜂巢那幫龜孫子，係統不是不認新人嗎？老子給它整點‘回憶殺’！讓它懷個舊！” 他清理完引腳，拿起那支小巧的熱風焊槍，調到最低檔，動作輕柔得像在焊接蝴蝶的翅膀。幾根比頭發絲還細的漆包線被他靈巧地焊接到芯片的幾個特定引腳上，線的另一端，則連接著他從腰包裏翻出來的一個香煙盒大小的、布滿窟窿眼的黑色金屬盒子——那是他僅存的、沒放在車棚裏的一個微型無人機通用幹擾器原型。
    “老k，你悠著點！”陳小樂看著那精密又脆弱的操作，忍不住提醒，“這玩意兒…可是柚子姐她爸…”
    “閉嘴！別幹擾大師操作！”老k全神貫注，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最後一根線焊好，他長舒一口氣，用袖子抹了把汗，小心翼翼地把那枚連接著幹擾器的舊工牌，用絕緣膠帶固定在了幹擾器盒子表麵，樣子古怪又滑稽。
    “成了！”老k舉起這個“工牌幹擾器”，臉上露出一個混合著得意和忐忑的笑容，“現在，讓我們給蜂巢的老古董係統…送點‘家鄉’的味道！”
    他打開幹擾器的開關，盒子上的幾個ed燈微弱地閃爍起來。老k調整了一下幹擾器上幾個旋鈕，對準了遠處蜂巢大樓的方向——那裏，剛剛被無人機撞破的洞口，已經有工程無人機在忙碌地修補。
    一秒…兩秒…
    似乎什麽也沒發生。
    老k臉上的笑容有點僵：“…呃？難道頻率沒對上？還是芯片真掛了？”
    就在他嘀咕的時候，異變陡生！
    嗡——！
    一股無形的、奇特的幹擾波紋瞬間擴散開來！強度並不大，但性質極其詭異！
    嗡——！
    這一次，幹擾有了明確的“回應”！
    隻見蜂巢大樓頂端，那些正在修補玻璃幕牆的工程無人機，動作突然集體卡頓了一下！緊接著，所有無人機機身上閃爍的藍色工作指示燈，毫無征兆地、整齊劃一地變成了溫暖的橙黃色！原本高效冷硬的飛行軌跡，瞬間變得…緩慢，甚至帶著點悠閑？
    更詭異的是，大樓外部巨大的廣告顯示屏上，原本滾動播放的“快送鮮蜂，極速送達”的廣告突然消失。屏幕閃爍了幾下，跳出一個極其古老、像素粗糙的蜂巢初代ogo——那隻線條簡單的六邊形蜜蜂。然後，一行同樣像素感十足的巨大綠色英文單詞，伴隨著一個歡快的、幾乎刻進一代人dna裏的合成音效，響徹在寂靜的夜空：
    那歡脫的、帶著九十年代電子合成特有的塑料質感的旋律，如同一個塵封多年的八音盒突然被打開，在充滿未來科技感的冰冷都市中心，不合時宜卻又無比清晰地回蕩著：
    “登登等登，凳登等燈~”
    經典的indos 95開機音樂！
    老k的下巴“哐當”一聲砸在了胸口上，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陳小樂張大了嘴，懷裏的航空箱差點脫手，箱子裏的金元寶嚇得“吱”一聲尖叫。
    林柚猛地抬頭，望向那巨大屏幕上跳動的像素蜜蜂和耳邊回蕩的魔性旋律，臉上的悲憤徹底被一種極度的荒謬感凍結了。
    周默的眉頭第一次緊緊鎖死，目光銳利如刀，死死盯著那歡快開機的古老畫麵和悠閑變燈的無人機群。
    蜂巢總部，頂層尚未修複完畢的破洞辦公室裏。
    刺耳的警報聲戛然而止。所有工程師麵前的監控屏幕和控製台，瞬間藍屏！幾秒後，同樣的像素蜜蜂ogo伴隨著那魔性的“登登等登”音樂，接管了整個調度中心！一個頭發花白、戴著厚眼鏡的老工程師，正端著咖啡準備壓壓驚，看到這畫麵，手一抖，滾燙的咖啡全潑在了自己褲子上，卻渾然不覺，隻是張著嘴，夢囈般喃喃自語：“…祖…祖師爺顯靈了？”
    另一個年輕工程師看著自己屏幕上跳出的、一個極其簡陋的、需要輸入“o ord”才能進入的古老命令行界麵，徹底崩潰了：“主管！係統…係統它…它重啟回二十年前的初始版本了？！所有防禦協議…清零了？！”
    主管麵無人色，嘴唇哆嗦著，看著主屏幕上那隻歡快閃爍的像素蜜蜂，聽著那循環播放的懷舊開機音樂，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回蕩：
    這他媽…是哪個鬼才黑客幹的？！攻擊手段…也太有“情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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