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修平台狹窄得令人窒息，空氣中彌漫著電纜焦糊味、酸菜魚油防滑膏的刺鼻腥氣，以及濃得化不開的絕望。周默懸吊在半空，左手死死抓住那根裸露的、仍不時竄出危險電弧的粗電纜，每一次藍光閃爍都帶來鑽心的劇痛和肌肉無法控製的痙攣。他右手的鍍酸甲繩索被秦瞳的激光熔斷了大半，隻剩幾股金屬絲勉強相連。老k和陳正用盡力氣將他拖回平台邊緣，周默的左臂無力地垂著，手套焦黑，皮膚下的肌肉微微抽搐。
    林柚臉色慘白如紙，背靠著冰冷鏽蝕的塔壁，身體止不住地顫抖。秦瞳消失前那句冰冷的“替我向‘蜂庫’裏的林工問好”，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她本就搖搖欲墜的神經。父親的名字從叛徒口中說出，帶來的是比死亡更深的寒意。
    陳小樂蜷縮在平台最裏麵，將胸前口袋打開一條縫，金元寶焦黑的小腦袋露出來，半顆米粒補牙在應急燈下顯得格外滑稽又心酸。它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黑豆眼半閉著。“元寶…撐住…馬上就能出去了…”陳小樂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滴落在倉鼠卷曲的毛發上。
    “出去？”老k喘著粗氣，渾濁的眼睛掃視著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那裏還殘留著“清道夫”蜘蛛遠去的金屬刮擦聲，“秦瞳那王八蛋坐著‘專車’下去了！下麵肯定是母巢的核心區！我們卡在這不上不下的鬼地方，後麵門封死了，前麵是萬丈深淵！”他煩躁地抓著自己亂糟糟的白發，布滿油汙的臉在昏暗光線下更顯猙獰。
    “下麵…有光？”陳正突然出聲，警用手電光柱小心翼翼地向下探去。在下方約五十米處，螺旋通道似乎到了盡頭，隱約可見一片相對開闊的空間。但那片空間的入口，卻被一大片閃爍著詭異幽綠色光芒的液體完全覆蓋！液體表麵翻滾著細小的氣泡，散發出濃烈的、令人作嘔的酸性氣味，即使隔著老遠，也刺激得人鼻腔和眼睛生疼。幽綠的光芒映照著上方鏽蝕的塔壁，如同通往地獄的毒液之門。
    “強酸池！母巢的‘消化液’防線！”老k倒抽一口涼氣，“濃度絕對能在一分鍾內把咱們連骨頭帶裝備化成渣！秦瞳那孫子有蜘蛛當坐騎能過去，咱們怎麽辦？飛過去？！”
    唯一的希望，是酸池靠近他們這一側，距離池邊不到兩米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布滿儀表盤和接口的金屬平台，像是某種檢修站。隻要能到達那個平台，或許能找到繞過或關閉酸池的辦法。但這兩米的距離，在翻滾的幽綠酸液上方，如同天塹。
    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每個人的心髒。周默忍著左臂的劇痛，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周圍。平台邊緣散落著幾隻機器狗幼崽的殘骸——是之前被蜘蛛抽飛的大黑、二黑和其他幾隻。它們大多外殼碎裂，線路外露，冒著黑煙，隻有兩隻體型稍大的，雖然也傷痕累累，但傳感器還閃爍著微弱的紅光，掙紮著想爬起來。
    陳小樂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幾隻殘存的機器狗身上，又低頭看看懷裏奄奄一息的金元寶，最後死死盯著自己一直隨身攜帶、刻著“放屁蟲”電池遺囑的焦黑殘骸。一個瘋狂而悲壯的念頭，如同閃電般擊中了他！
    “k大爺！”陳小樂的聲音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他猛地將刻滿摩斯碼的電池殘骸塞到老k手裏，又指向那兩隻還在掙紮的機器狗，“遺囑！電池的遺囑！它說‘把我焊在水塔上’！現在…現在就是它最後‘放響屁’的時候了！”
    老k一愣，瞬間明白了陳小樂的意思，渾濁的眼睛猛地爆發出賭徒般的精光！“對！超頻短路！最後的脈衝！能產生強電流和瞬間高溫！”他立刻撲向那兩隻還能動的機器狗，動作快得不像個老人。他粗暴地撕開它們背部的裝甲，露出裏麵精密的線路和能量核心。
    “你們幾個！快！把其他廢掉的兄弟扛過來！”老k頭也不抬地吼著，布滿油汙的手指在機器狗的核心線路上飛快地操作著，將一塊塊報廢機器狗的殘骸用粗壯的銅線並聯焊接起來。陳正和周默立刻動手，將散落在平台上的機器狗殘骸收集起來，堆在一起。
    很快，一座由機器狗殘骸堆砌的、扭曲而悲壯的“金屬墳塚”出現在平台邊緣。老k將那塊刻著遺囑的電池殘骸，用銅線牢牢焊接在“墳塚”的核心節點上，作為最後的引爆源和能量引信。他又將兩隻尚能行動的機器狗幼崽其中一隻斷了一條腿）的輸出端口，用導線連接到“墳塚”上。
    “大黑！二黑！”陳小樂跪在平台邊緣，聲音嘶啞，帶著無盡的悲慟和不舍，對著那兩隻傷痕累累的機器狗喊道，“帶兄弟們…過去！到那個小平台上！把…把‘遺囑’帶過去！” 他指向酸池對麵的檢修平台。
    兩隻機器狗的傳感器紅光閃爍了幾下，似乎接收到了這最終指令。它們沒有任何猶豫，邁著蹣跚的步伐，互相依靠著，走到那堆由同伴殘骸組成的“金屬墳塚”旁。大黑用還能動的機械爪，叼起了那塊連接著無數導線的電池遺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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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收到！）”一聲極其微弱、帶著電子雜音的合成音，從大黑的發聲器裏傳出。這是它們出廠時的默認回應指令，此刻卻充滿了訣別的意味。
    兩隻機器狗，叼著承載著“遺囑”的電池殘骸，義無反顧地衝向平台邊緣，朝著下方翻滾的幽綠酸池縱身躍下！
    噗通！噗通！
    它們沒有直接掉進酸液，而是重重地砸在了下方陡峭的鏽蝕內壁上！塗滿酸菜魚油防滑膏的金屬足爪在鏽壁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勉強穩住身體。它們開始沿著幾乎垂直的內壁，艱難地向下攀爬，目標直指酸池邊緣那個小小的檢修平台！
    然而，越靠近酸池，鏽蝕內壁被酸霧腐蝕得越嚴重，變得如同爛泥般濕滑鬆軟！大黑和二黑幾次差點滑落，全靠互相用身體支撐。酸霧不斷侵蝕著它們的外殼，發出“滋滋”的聲響，冒出縷縷白煙。但它們依舊頑強地、一步一滑地向下挪動。
    終於，它們爬到了距離檢修平台僅剩最後兩米的位置！但這裏的內壁被酸霧腐蝕得極其嚴重，根本無法立足！下方就是翻滾的死亡幽綠！
    兩隻機器狗停了下來，傳感器紅光急促閃爍，似乎在快速計算。突然，大黑猛地將叼著的“遺囑電池”甩向二黑！二黑用殘存的機械爪死死接住！緊接著，大黑做出了一個讓平台上所有人心髒驟停的動作——它用盡全身力氣，猛地蹬在鬆軟的鏽壁上，身體如同炮彈般朝著檢修平台的方向飛躍而出！同時，它將身上連接著“金屬墳塚”的導線猛地繃直！
    噗通！
    大黑沒能飛躍兩米的死亡距離，身體重重砸進了翻滾的幽綠酸液中！瞬間，刺耳的“滋滋”聲爆響！濃烈的白煙騰起！大黑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溶解、下沉！但它殘存的合金骨架和導線，卻因為瞬間的高溫溶解和強電流通過遺囑電池開始過載），在酸液表麵短暫地形成了一道扭曲的、連接酸池邊緣與檢修平台的“金屬脊梁”！
    “二黑！跳！”陳小樂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二黑沒有任何猶豫！它叼著“遺囑電池”，借助大黑用生命鋪就的、正在飛速溶解的“脊梁”，用盡最後的能量，猛地躍起！
    就在它即將落到檢修平台的瞬間！
    嗡——！！！！
    遺囑電池在超頻短路和酸液侵蝕的雙重作用下，終於爆發出了它生命中最後、最耀眼的光芒！一股狂暴的電流脈衝順著導線，瞬間傳導至整個“金屬墳塚”以及下方酸液中大黑正在溶解的殘骸！
    滋啦啦啦——！！！
    整個幽綠的酸液池表麵，如同被投入了熾熱的烙鐵！狂暴的電流瘋狂竄動！在遺囑電池設定的最後程序驅動下，這股能量並未擴散，而是被強行約束，狠狠轟擊在酸池靠近檢修平台邊緣的一片區域！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那片區域的幽綠酸液，在超強電流脈衝和瞬間高溫的轟擊下，發生了劇烈的電化學反應！翻滾的氣泡瞬間消失！粘稠的液體如同被急速冷凍般，表麵瞬間凝結、固化！形成了一片大約半米寬、兩米長的、覆蓋著墨綠色結晶的硬化層！雖然看起來依舊危險，但足以承受重量！
    二黑的金屬身體重重砸在了這片剛剛固化的酸液“浮橋”上！它殘破的軀體在衝擊力下翻滾了幾圈，最終停在了檢修平台的邊緣。它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嘴裏叼著的、已經徹底燒毀報廢的遺囑電池，用機械爪推上了檢修平台。然後，它傳感器裏的紅光徹底熄滅，身體癱軟在墨綠色的結晶表麵，一動不動。
    “汪…任…務…完…成…）”一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電子合成音，如同歎息，消散在彌漫的酸霧中。
    “大黑！二黑！”陳小樂趴在平台邊緣，淚水洶湧而出，哭得不能自已。金元寶在他胸前口袋裏微弱地動了一下，仿佛也在哀悼。
    “走！”周默的聲音嘶啞卻無比堅定，打破了悲慟。他忍著左臂的劇痛，第一個順著塗滿防滑膏的鏽壁向下滑去！目標直指那片由機器狗用生命換來的、通往檢修平台的墨綠色結晶“浮橋”！他知道，這用遺囑電池和機器狗生命換來的硬化層，時效有限！每一秒都流淌著犧牲者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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