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茸茸星球”寵物店的後倉裏，彌漫著一股暖融融、甜滋滋的新鮮烤餅幹香氣。濃鬱的燕麥和玉米粉穀物氣息，霸道地蓋過了消毒水和倉鼠木屑的味道，像一層無形的、誘人的毯子鋪滿了整個空間。陳小樂哼著不成調的流行歌，小心翼翼地將剛出爐的一盤金燦燦的倉鼠餅幹倒在金屬冷卻架上。每一塊餅幹都完美複刻了模具的形狀——標準的六邊形蜂巢凹槽，每個“蜂房”中央都驕傲地凸起一個惟妙惟肖、憨態可掬的倉鼠頭像。這正是秦瞳留下的那份“蜂巢罪證”u盤所附贈的、帶著諷刺意味的矽膠模具的傑作。
    “元寶！開飯啦！嚐嚐你秦叔叔的‘遺作’！”陳小樂聲音輕快，衝著籠子裏早已急不可耐、小爪子把籠門扒拉得“嘩嘩”響的金元寶喊道。小家夥綠豆眼放光，小鼻子瘋狂聳動。陳小樂挑了一塊邊緣烤得最焦黃酥脆、堪稱完美的餅幹，塞進了外出籠。
    “吱——！”金元寶發出一聲歡天喜地的尖叫，如同金色閃電般撲上去，兩隻小前爪死死抱住那塊比它腦袋還大的餅幹，“哢嚓”就是一大口！酥脆的餅幹屑如同金色的雪片，簌簌落下，掉在籠子底部的木屑上。
    與此同時，在倉庫角落裏那個由舊貨架臨時搭建的監測台前，林柚正專注地盯著麵前的幾塊屏幕。這些儀器原本是嚴密監控“城市之光”主節點信號波動和那個懸在所有人頭頂、冰冷跳動的收割倒計時的。此刻，一個被林柚臨時接入、外殼還露著新鮮焊點的特殊設備——一台極其靈敏的量子背景噪聲頻譜分析儀——其顯示窗口上的曲線，毫無預兆地發生了劇變！
    “嘀嘀嘀——！！”
    刺耳的警報聲如同鋼針刺破耳膜，猛地撕裂了倉庫裏暖甜的寧靜！代表量子真空漲落背景噪聲的、原本平穩如鏡麵的基線，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從深淵裏猛地向上拽起！曲線瞬間化作陡峭的懸崖，以令人瞠目結舌的斜率飆升，瞬間衝破了代表“極高維能量擾頻”的鮮紅色警戒閾值！整個屏幕被一片代表信號嚴重過載、信息徹底混亂的刺眼雪花噪點吞噬！
    “什麽鬼？！”周默正蹲在地上幫老k清點一堆鏽跡斑斑的螺絲螺母，被這突如其來的警報驚得差點把螺絲刀戳進自己手心，猛地跳了起來。
    “敵襲？母巢反撲？還是療養院的‘渡鴉’？！”陳正的手瞬間按在了腰間的配槍上，眼神銳利如鷹。
    林柚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臉色在屏幕雪花的映照下顯得異常蒼白。她的手指已經在鍵盤上化作了兩道模糊的殘影，敲擊聲密集如雨打芭蕉：“不明來源！量子層級幹擾！強度…指數級飆升！幹擾源鎖定…”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難以置信地、死死地釘在了金元寶的籠子上，釘在了那塊被小家夥啃掉一大口、露出內部淺黃色組織的蜂巢倉鼠餅幹上！“…是餅幹？！是那個模具裏殘留的、沒清除幹淨的蜂巢核心通訊模塊…被…被烤餅幹的高溫熱輻射和金元寶啃咬時產生的生物電流…意外激活了？！它…它在發送某種…求救？還是自毀信號？！”
    仿佛是為了給這驚悚的推論加上一個巨大的、帶著焦糊味的驚歎號，倉庫裏原本暖甜誘人的餅幹香氣，陡然間變得…不一樣了！那原本隻是讓人唾液分泌加速的穀物甜香，仿佛被注入了一種無形的、沉重如鉛的力量，變得極具穿透性和“存在感”！香氣分子在空氣中激烈地碰撞、震蕩，其頻率超越了人類聽覺極限，形成了一種低沉到幾乎無法聽聞、卻又如同重錘般直抵腦髓深處、引發生理性不適的次聲波級別載波！
    “嗡……嗡……”
    整個倉庫的空氣似乎都在隨之共鳴，發出低沉而持續的、如同巨大引擎怠速運轉般的嗡鳴。貨架上幾個空置的玻璃寵物罐頭瓶開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瓶蓋與瓶口碰撞，發出細碎又令人牙酸的“噠噠”聲。角落堆放的金屬零件也跟著發出低微的呻吟。
    林柚麵前的量子分析儀屏幕上，那片瘋狂閃爍的雪花噪點之間，竟匪夷所思地開始浮現出模糊的、如同浸了水的膠片般快速變幻跳動的影像碎片！那不是任何已知電子信號能傳輸的清晰畫麵，更像是某種意識流或者集體記憶被強行撕扯下來、粗暴投射的殘片：
    一片浩瀚無垠、由無數旋轉流淌的七彩光帶構成的星雲旋渦，壯麗得令人窒息…
    一顆被巨大到難以想象的灰白色機械環帶緊緊束縛、星球表麵如同融化的白銀般緩緩流動的金屬行星，透著一股冰冷的死寂…
    無數形態怪異、仿佛由發光水晶與流動水銀結合而成的生物，在深邃虛空中以無法理解的姿態懸浮、變形、彼此觸碰，沒有聲音，隻有純粹的意識漣漪在交流…
    最後，畫麵猛地定格在一片死寂荒涼、布滿巨大撞擊坑的灰色平原上，一個殘破不堪、風格與蜂巢科技迥異卻散發著同樣冰冷科技感的巨大金屬方碑孤零零地矗立著，碑體表麵布滿了意義不明、如同刀劈斧鑿般的巨大蝕刻符號，散發著亙古的蒼涼與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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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平行…宇宙？！”老k的聲音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他布滿皺紋的手死死抓住監測台的邊緣，渾濁的老眼瞪得溜圓，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上那超越人類理解極限的景象，胡子都在微微顫抖。
    “是信號！是反饋信號！香氣…這餅幹散發出的生物級香氣分子震蕩…成了信息的載體！”林柚瞬間明悟，聲音因為極致的激動和震撼而微微發顫，帶著一種發現宇宙終極秘密般的戰栗，“蜂巢殘留的核心量子通訊模塊被意外激活，其內嵌的、本用於跨星係加密通訊的量子糾纏協議，將烤餅幹散發的、富含特定有機分子的香氣震蕩波，轉化成了跨越維度的超空間信息載波！它正在向…向可能存在蜂巢同源技術基礎或能解析其底層協議的平行維度…進行廣播！” 她深吸一口氣，補充道，“這廣播…恐怕是模塊預設的、在檢測到毀滅性破壞或核心權限丟失時自動觸發的‘墓碑’信號！”
    廣播的內容，遠不止是一個冰冷的坐標或求救代碼！林柚十指如飛，全力解析著那低頻次聲載波中蘊含的、龐雜到令人大腦幾乎宕機的信息流碎片。除了那些令人頭暈目眩、仿佛來自宇宙盡頭的異星景象，更核心的、被壓縮編碼到極限的，是屬於人類文明的“基因圖譜”和“靈魂碎片”：
    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第四樂章《歡樂頌》那磅礴恢弘的旋律片段，被強行拆解、編碼成冰冷而精確的數學諧波序列…
    達芬奇《蒙娜麗莎》那神秘微笑的每一個微妙像素點，被轉化為抽象的光譜矩陣和色彩坐標…
    圓周率π小數點後數百萬位的冰冷數字流，以最原始的二進製脈衝形式奔湧不息…
    甚至夾雜著幾秒鍾極度嘈雜、由地球上數千種現存和已消亡語言說出的“你好”、“和平”等詞匯的混合音頻洪流，如同巴別塔倒塌前的最後回響…
    這是一份倉促的、由意外觸發的、以一塊倉鼠餅幹為導火索、以人類文明的香氣為脆弱舟楫的…文明漂流瓶！被一隻懵懂倉鼠啃咬餅幹的生物本能，在陰差陽錯間，投向了未知的宇宙汪洋深處！
    “它在…宣告我們的存在？把我們的‘名片’…撒向宇宙？”周默看著屏幕上那些如同星河瀑布般流淌而過的文明編碼碎片，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頭皮陣陣發麻。這感覺，比被蜂巢頂級殺手追殺還要驚悚百倍。
    金元寶似乎也被這無形卻沉重的能量場所影響，它停止了啃咬，那塊被它抱著的餅幹掉落在木屑上。小家夥警覺地豎起小耳朵，金色的小腦袋轉向虛空，對著空氣緊張地“吱吱、吱！”叫了幾聲，小小的身體微微顫抖，透露出本能的恐懼和不安。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仿佛連時間都凝固的沉默中，量子分析儀捕捉到的狂暴量子擾頻深處，一個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穩定的反饋信號，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一顆石子激起的漣漪，被儀器艱難地從背景噪音的海洋中剝離、捕捉、放大！
    “滴…嗒…滴…滴嗒…嗒…滴…”
    那不是任何已知語言，也不是音樂旋律。它是一串極其規律、如同精密機械鍾表的心髒搏動、又如同宇宙深處某個巨型天體脈動般的…二進製編碼脈衝！其核心編碼邏輯和頻率特征，竟與蜂巢模塊殘留的量子通訊協議片段高度同源！它像是一個來自無垠黑暗虛空的、冰冷而漠然的…回應！一個無法理解其意圖的“已讀回執”！
    “有東西…收到了！它…它回應了！”林柚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窒息的震撼，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水裏撈出來的。
    倉庫裏陷入一片死寂。隻有分析儀揚聲器裏傳出的那單調、冰冷、帶著金屬質感的“滴嗒”聲，如同宇宙彼端某個未知存在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髒上。那未知的存在，是帶著善意的好奇？還是如同孩子發現蟻穴般純粹的研究興趣？抑或是…獵食者鎖定獵物坐標後發出的第一聲低吼？
    巨大的、麵對浩瀚未知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人。這意外打開的“潘多拉魔盒”，其深邃和不可控的程度，瞬間讓蜂巢、療養院甚至城市之光的威脅都顯得渺小而“親切”起來。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足以壓垮神經的沉默即將抵達頂點時，林柚猛地深吸了一口氣！那口氣吸得又深又長，仿佛要將倉庫裏所有彌漫著餅幹甜香和恐懼分子的空氣都吸進肺裏。她眼中最初的震驚和恐懼如同潮水般退去，沉澱下來的是一種近乎偏執的、屬於頂尖客服處理“無理投訴”和“係統崩潰”時特有的冷靜。她一把推開麵前的鍵盤，在所有人驚愕到近乎呆滯的目光中，迅速在另一台連接著大功率信號模擬發射器的電腦上，打開了一個界麵極其簡陋、由她親手編寫並“優化”過的客服評價係統模擬程序——正是上次她幫周默處理“母親工單”時用過的那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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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手指再次在鍵盤上飛舞，快得帶起風聲。在模擬界麵的“工單類型”下拉菜單裏，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跨次元跨維度異常信號接收確認】。在“處理結果”欄，她指尖用力，幾乎要敲碎鍵盤般輸入：
    【信號已收悉！感謝關注本宇宙編號：so3）！】
    光標移動到“評價反饋”欄，她動作頓了頓，似乎在組織宇宙級的措辭，然後飛快地敲擊：
    【服務尚可，信號清晰度有待提升建議升級量子糾纏帶寬）！附贈五星好評返現券一張憑此信號特征頻率至本宇宙任一碳基生命節點，可兌換‘和平交流’體驗一次，有效期：永恒）】
    最後，她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儀式感的決絕，狠狠地戳在了那個被她自己特意設計得巨大無比、按下去還會觸發服務器風扇聯動、發出誇張“嗡——！”一聲震動反饋的【提交評價】按鈕上！
    “嗡——！”
    整個客服模擬界麵伴隨著強烈的視覺閃爍效果和服務器風扇的咆哮，將這份荒誕到足以載入宇宙史冊的“評價工單”，通過那依舊彌漫在空氣中、承載著人類文明碎片和烤餅幹香氣的次聲波載波通道，原路、反向、加急發送了回去！
    “柚子！你…你給平行宇宙的…不管那是什麽東西…發…發返現券？！還‘和平交流體驗一次’？！”陳小樂的下巴差點砸到腳背上，眼珠子瞪得幾乎要脫眶而出，聲音都劈叉了。
    “不然呢？”林柚抬起頭，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有眼底深處跳躍著一絲混合著瘋狂、狡黠和破罐子破摔般冷靜的光芒，“它既然按‘流程’發信號過來確認接收，我們總得給個‘已讀回執’和‘服務反饋’吧？這是客服的基本職業素養！不管它是什麽，先按標準流程走一遍！五星好評加返現券，伸手不打笑臉人…呃，笑臉文明？這叫宇宙級客戶關懷標準化作業流程sop）！”她的語氣平靜得仿佛在討論處理一個忘記密碼的老年用戶。
    周默看著林柚那副“按章辦事、天經地義”的客服撲克臉，再用力吸了一口空氣中那依舊帶著甜香卻似乎也沾染了星辰味道的氣息，最後目光落在那份發往未知維度的、充滿地球小商販智慧的“返現券工單”上，一股排山倒海般的荒誕感如同巨浪般衝散了心頭的恐懼堅冰。他先是喉嚨裏發出“咯咯”的憋笑聲，接著肩膀開始劇烈抖動，最後終於忍不住，“噗哈哈哈——！”地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大笑，笑得眼淚都飆了出來，捂著肚子幾乎直不起腰。
    “高！實在是高！林大客服！宇宙級客服！”周默一邊抹著眼角的淚花，一邊用力拍著大腿，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管你是蜂巢的祖宗還是吃星球的怪獸，先吃我地球特產——五星好評加‘和平交流’返現券一套！這波操作…這波操作絕對能寫進《宇宙文明衝突化解手冊》第一章！這叫什麽？這叫‘以德服人’，不，‘以券服人’！哈哈哈！”
    老k也咧開嘴，露出那口被煙油熏得焦黃的牙花子，渾濁的老眼裏閃爍著市井智慧的精光：“嘿嘿嘿，這返現券…夠硬！夠實惠！拿‘和平’當優惠券使，還他媽是永久有效的！這買賣做得！柚子丫頭，有老子當年擺攤兒的風範！”
    倉庫裏那壓抑到令人心髒停跳的恐怖氛圍，被這份發往深空彼岸的、荒誕到突破天際的“五星好評返現券”徹底攪得稀碎。緊張和恐懼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後餘生般的、帶著神經質興奮的輕鬆。金元寶似乎也感受到了這氣氛的變化，放鬆下來，重新抱起那塊掉落的餅幹，“哢嚓哢嚓”地繼續啃咬起來，小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仿佛剛才引發宇宙級事件的不是它。
    而那台連接著量子分析儀的揚聲器裏，來自冰冷虛空的“滴嗒…滴嗒…”回應信號，在持續了大約二十秒後，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掐斷，毫無征兆地…戛然而止。如同它出現時一樣突兀，一樣令人費解。
    空氣中濃鬱的餅幹甜香漸漸散去，恢複了平常寵物店該有的味道。屏幕上的量子擾頻曲線如同退潮般緩緩回落，最終穩定在正常的背景基線水平。雪花噪點消失，隻剩下代表“城市之光”的綠色波形和那個冰冷跳動的收割倒計時。
    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跨維度接觸，真的隻是一場集體幻覺，一場由烤餅幹引發的集體癔症。
    隻有那份承載著人類式狡黠、一絲微弱希望和巨大荒誕的“返現券工單”，如同一個渺小卻倔強到極點的文明氣泡，搭載著人類文明的“香氣快車”，消失在餅幹分子散逸的宇宙深空之中。屏幕角落，那冰冷的收割倒計時依舊在無情地跳動，361847… 但在這一刻，渺小的人類似乎用一塊烤糊的倉鼠餅幹和一張充滿小商販智慧的“返現券”，在宇宙這塊巨大的留言板上，歪歪扭扭、卻又無比鮮明地刻下了一行字：
    “你好，鄰居。快遞好評返現券）已發出，注意查收。記得給五星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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