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派出所的證物室像塞滿了電子垃圾的倉庫。空氣裏漂浮著灰塵和塑膠老化特有的微酸氣味。牆角堆著幾個半人高的紙箱，裏麵塞滿了從“微笑頭盔”地下生產線繳獲的殘次品——正是陳正上次帶隊搗毀製假窩點時的戰利品第363章）。這些形似摩托車頭盔、布滿廉價電極貼片的玩意兒，此刻像一堆等待回爐的廢塑料。
    陳正蹲在一個打開的紙箱前，眉頭擰成了疙瘩。他手裏拿著一個被老k“妙手回春”過的頭盔。原本粗糙的外殼被打磨光滑，噴塗成了低調的啞光黑，內部的電極貼片被替換成更精密的生物傳感探頭，幾根花花綠綠的數據線從後腦勺延伸出來，連接著旁邊一個形似老式收音機、布滿旋鈕和跳動著不穩定波形的鐵皮盒子——老k牌“生物電信號轉譯器”。
    “你確定這玩意兒……真能聽懂狗叫？”陳正狐疑地掂量著頭盔，目光投向角落鐵籠裏那個同樣被“臨時征用”的大家夥——秦瞳那條被繳獲的杜賓犬。它安靜地趴在籠子裏，油亮的皮毛在昏暗燈光下像流動的墨，幽綠的眼睛半眯著，但耳朵始終警覺地豎起，捕捉著證物室裏最細微的動靜。
    “廢話！老子把蜂巢那套神經信號捕捉算法逆向改裝了！”老k的聲音帶著熬夜後的沙啞和不容置疑的驕傲，從鐵皮盒子的揚聲器裏傳出來他正在隔壁遠程調試），“這頭盔現在就是個超級狗耳朵加狗腦子！能捕捉那畜生喉部肌肉電信號和次聲波震動，匹配我數據庫裏三千多種犬類情緒頻譜！戴上它，保你比狗還懂狗！”
    陳正撇撇嘴，心裏一百個不情願，但想到朵朵和王大爺還下落不明，蜂巢的線索又像沉入沼澤的石頭……他心一橫，把那個改裝頭盔扣在了自己腦袋上。冰涼的傳感探頭緊貼頭皮，視野被頭盔內部複雜的線路和指示燈占據，一股濃烈的焊錫和鬆香味直衝鼻腔。
    “啟動‘汪汪翻譯’模式！頻道調諧中……”老k在那邊鼓搗著。
    幾乎是頭盔啟動的瞬間——
    “嗚……嗚嚕嚕……” 籠子裏的杜賓犬似乎感應到了什麽，喉嚨裏發出低沉、充滿威脅的咕嚕聲，身體微微伏低，幽綠的眼睛死死鎖定戴著頭盔的陳正。
    陳正耳邊的骨傳導耳機裏，立刻響起一陣電子合成的、毫無感情的機械音，伴隨著鐵皮盒子屏幕上瘋狂跳動的波形：
    【檢測到警戒性喉部震顫頻率…匹配：領地防禦模式…】
    【關鍵詞提取：倉庫…信號模糊）…】
    【高敏嗅覺信息素分析殘留…關聯：幼崽…恐懼…汗腺分泌物…】
    【攻擊意圖上升…肢體語言解析：後肢蓄力…前傾…】
    【最終情緒輸出指令預測：撕碎…清除威脅…】
    冰冷的電子音和屏幕上跳動的“撕碎”、“清除威脅”字樣，讓陳正頭皮發麻。這翻譯器效果拔群得有點過分了！他甚至能感覺到頭盔在微微發燙，仿佛真能感受到那頭猛犬鎖定的殺意。
    就在這時——
    證物室虛掩的鐵門被無聲地推開一條縫。
    一個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滑了進來。是秦瞳！他臉色蒼白得嚇人，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和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瘋狂，右臉頰的肌肉依舊在輕微地、不受控製地抽搐，朵朵的倔強表情如同烙印般刻在臉上。他手裏緊握著一把安裝了消音器的手槍，槍口微微抬起，目標直指戴著古怪頭盔的陳正！
    杜賓犬在籠子裏瞬間站直，喉嚨裏的咕嚕聲變成了興奮而短促的低吠，尾巴尖小幅度地擺動，幽綠的眼睛死死盯著秦瞳。
    秦瞳的目光掃過陳正頭上的頭盔，又看了看籠子裏的杜賓犬，嘴角扯出一個扭曲的弧度，混合著冰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迫？他沒有說話，隻是極其輕微地、朝著杜賓犬的方向，翕動了一下嘴唇，同時用握槍那隻手的食指，極其隱蔽地朝著正在調試設備的陳小樂他背對著門）和金元寶所在的籠子方向，點了一下！
    這是一個無聲的指令！一個屬於他和杜賓犬之間、經過無數次訓練的致命指令！
    陳正頭盔裏的翻譯器瞬間捕捉到了秦瞳喉部極其微弱的肌肉電信號和氣流變化！鐵皮盒子上的波形瘋狂跳動！耳機裏，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再次響起，帶著刺耳的警報聲：
    【檢測到加密指令流…權限認證：最高級…】
    【目標鎖定：生物信號特征匹配…齧齒類…高優先級…】
    【最終指令解析：找…鎖定…倉鼠…清除…立即執行…】
    “金元寶！小心！”陳正心髒驟停，失聲吼道！
    籠子裏的杜賓犬如同接到了聖旨！它猛地爆發出一聲炸雷般的狂吠！強壯的身體狠狠撞向鐵籠的插銷！那根小兒臂粗的金屬插銷在老k特製籠子麵前本應牢不可破，但此刻竟被這含怒一擊撞得彎曲變形！籠門彈開一道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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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影如同離弦之箭！杜賓犬帶著腥風，直撲房間另一側、陳小樂腳邊那個裝著金元寶的便攜寵物籠！
    “媽呀！”陳小樂嚇得魂飛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
    金元寶渾身的毛瞬間炸開！縮在籠子角落，發出尖銳的“吱吱”尖叫！
    就在這千鈞一發、杜賓犬的利齒即將觸及寵物籠鋼絲網的瞬間！
    陳正幾乎是憑著本能，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東西——一個陳小樂店裏給倉鼠玩的、形似迷你救生圈的彩色塑料玩具哨！他想也沒想，塞進嘴裏，鼓足腮幫子，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吹！
    “咻——！！！”
    一聲極其尖銳、高亢、穿透力極強的哨音，猛地撕裂了證物室壓抑的空氣！
    這聲音的頻率，遠超人類日常聽覺的舒適區，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紮進耳膜！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前一秒還殺氣騰騰、如同黑色閃電般撲向金元寶的杜賓犬，在這聲刺耳哨音響起的刹那，身體猛地一僵！撲擊動作瞬間定格！它那雙充滿殺意的幽綠眼睛，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被一種極其原始的、刻在基因深處的茫然所取代！耳朵向後抿著，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而困惑的嗚咽。
    這哨音……模擬的是幼犬在極度危險或痛苦時發出的、呼喚母犬的求救尖嘯！是深埋在犬類本能中最無法抗拒的指令之一！
    就在杜賓犬被哨音震懾、陷入短暫茫然的瞬間！
    金元寶動了！
    這小家夥被杜賓犬的殺氣和刺耳哨音徹底激發了潛能！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小小的身體像顆金黃色的子彈，猛地撞開寵物籠沒鎖死的簡易門閂陳小樂剛才喂食忘了扣死）！它沒有選擇逃跑，而是化作一道金黃的閃電，直撲陳正腳邊那個還在嗡嗡作響、屏幕瘋狂跳動的鐵皮翻譯器！
    它後腿在冰冷的鐵皮外殼上用力一蹬，身體高高躍起，在空中完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轉體，粉嫩的小屁股精準地對準了翻譯器頂部一個裸露著幾根彩色導線的散熱柵格！
    “嗤——！”
    一道淡黃色的、帶著獨特倉鼠氣息的水柱，如同微型高壓水槍，精準地、毫不浪費地滋進了散熱柵格深處！尿液瞬間浸濕了裏麵幾塊關鍵的電路板，順著導線蜿蜒流淌！
    “滋啦——劈啪！！”
    一陣藍白色的電火花猛地從翻譯器內部爆開！刺鼻的焦糊味瞬間彌漫！屏幕上瘋狂跳動的攻擊性波形和翻譯文字瞬間消失！
    整個鐵皮盒子發出一陣如同垂死掙紮般的“嗡……嗡……”聲，頂部的指示燈瘋狂閃爍了幾下，最終徹底熄滅。緊接著，頭盔裏原本冰涼的傳感探頭突然變得滾燙！
    陳正暗叫不好，剛想摘下頭盔——
    “嗡……”
    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柔和的震動從頭盔內部傳來。
    緊接著，一個與之前冰冷電子音截然不同的、溫柔得近乎催眠的、帶著電子合成的搖籃曲旋律的女聲，在他耳邊輕輕響起：
    【噓…乖寶寶…不怕不怕…】
    【危險走開…噩夢飛飛…】
    【媽媽的懷抱…暖暖的…香香的…】
    【睡吧…睡吧…我最親愛的寶貝…】
    這聲音輕柔、舒緩，帶著一種詭異的安撫力量，甚至伴隨著虛擬的、如同母親懷抱般的輕微震動感從頭盔內部傳來！
    這他媽是……搖籃曲？！老k的數據庫裏還存了這玩意兒？！
    更詭異的是！
    那隻前一秒還被哨音震懾、陷入攻擊本能與母性本能激烈衝突的杜賓犬，在聽到頭盔裏傳出的、被放大到整個房間的搖籃曲合成音的瞬間，幽綠眼睛裏的凶光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它喉嚨裏發出一聲困惑而低沉的嗚咽，龐大的身體微微放鬆。它抽動著鼻子，似乎在努力分辨空氣中那微弱但獨特的搖籃曲信號來源。最終，它的目光越過了瑟瑟發抖的陳小樂和籠子裏炸毛的金元寶，牢牢鎖定在了……地上昏迷不醒的秦瞳身上。
    搖籃曲溫柔地循環著，仿佛帶著某種魔力。
    杜賓犬低低地嗚咽了一聲，眼神徹底軟化，甚至帶上了一絲……笨拙的溫柔？它邁著無聲的步子，走到秦瞳身邊。它低下頭，用濕潤的鼻子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秦瞳蒼白冰冷的臉，然後張開嘴——不是撕咬，而是極其輕柔地、用牙齒叼住了秦瞳後頸的衣領！
    它強壯的頭顱微微揚起，小心翼翼地拖動著秦瞳毫無知覺的身體，像一頭經驗豐富的母獸在轉移自己最珍貴的幼崽，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秦瞳的身體在冰冷的地麵上被緩緩拖動，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杜賓犬就這樣，在陳正和陳小樂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在頭盔裏不斷循環的溫柔搖籃曲中，一步一步，將它的前主人，如同拖一件需要保護的“幼崽”，緩慢而堅定地拖出了證物室敞開的鐵門，消失在昏暗的走廊陰影裏。
    證物室裏一片死寂。
    隻剩下頭盔裏還在不知疲倦地唱著：
    【睡吧…睡吧…我最親愛的寶貝…】
    陳正一把扯下那個還在散發溫柔氣息的頭盔，看著門口消失的一人一狗，又看看腳邊冒著青煙的鐵皮盒子和驚魂未定的金元寶，嘴角抽搐了幾下，最終隻憋出兩個字：
    “……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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