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如同巨大的鋼鐵腸胃，在清晨開始了它規律而沉悶的蠕動。地鐵一號線，這深埋地下的鋼鐵血管，正承受著早高峰最洶湧的“血液”衝擊。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劣質油脂，混雜著廉價香水、汗酸、皮革味，以及一股頑強不屈、極具穿透力的韭菜盒子氣味。車廂裏塞滿了沙丁魚罐頭般的人形，身體緊貼著身體，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鄰座的體溫和濕氣。無數隻手腕上，冰冷的“感恩手環”屏幕在昏暗中閃爍著待機的幽綠微光，像一群蟄伏的螢火蟲。汗濕的布料摩擦聲、壓抑的咳嗽、手機外放的短視頻噪音、還有車輪碾過軌道接縫時沉悶的“哐當”聲，混合成一首令人窒息的都市晨曲。
    突然！
    沒有任何預兆！
    “嘀嘀嘀——！！！”
    刺耳的、如同指甲刮擦黑板的尖銳警報聲，從每一隻手環上同時炸響！瞬間蓋過了所有噪音！尖銳的音波像無形的錐子狠狠紮進每個人的鼓膜！所有人手腕上的幽綠微光瞬間轉為刺目的、令人心慌的猩紅色！紅光連成一片，將整個擁擠的車廂染上一層不祥的血色！
    “警告！檢測到區域性感恩情感波動異常！低於基準值閾值！強製微笑矯正係統啟動！立即執行！”冰冷無情的電子合成音，通過手環的骨傳導功能，如同鋼針般紮進每一個乘客的耳膜深處，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
    下一秒！
    整個車廂，上演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仿佛有無數根無形的提線，猛地拽住了車廂裏每一張人臉！無論男女老少，無論前一秒是疲憊、麻木還是煩躁，他們的嘴角都被一股無法抗拒的、來自手環的強大生物電刺激，強行向上、向外拉扯！臉頰肌肉在劇痛和強製命令下瘋狂堆起！眼角被扯得變形，顴骨上的皮膚繃緊到發亮！
    “呃啊！”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喉嚨裏擠出痛苦的嗚咽，手指死死摳住冰冷的扶手欄杆，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
    “嘶——！”穿著校服的女孩倒吸一口冷氣，生理性的淚水瞬間模糊了鏡片，她想抬手擦淚，手臂卻被一陣更強的電流擊得痙攣彈開。
    “嗬……”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大爺身體猛地後仰，撞在身後的人身上，布滿皺紋的臉痛苦地皺成一團，又被強大的力量強行扯開，形成一個比哭還難看百倍的詭異“笑容”。
    壓抑不住的痛呼和倒吸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一張張臉孔扭曲變形，汗水瞬間從被強製拉扯的皮膚下滲出，在擁擠悶熱的空間裏散發出更濃重的體味。有人試圖用手去捂臉，卻被手環釋放的更強電流擊得手臂痙攣；有人想低頭躲藏，脖子卻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扳直，隻能絕望地瞪著猩紅的車頂燈光。整個車廂，瞬間變成了一個充斥著詭異“笑容”的恐怖蠟像館！每一張“笑臉”都寫滿了痛苦、驚恐和被操控的絕望，肌肉在生物電的強製驅動下不受控製地高頻顫抖。隻有車廂連接處，一個戴著厚實n95口罩、頭發花白的大媽，正安然地刷著手機短視頻，外放的土味情歌在滿車廂的警報和嗚咽聲中顯得格外刺耳。她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平靜無波，手腕上空空如也，仿佛周圍煉獄般的景象與她隔著一個世界。
    就在這時！
    車廂內壁所有的廣告顯示屏，原本播放著城市之光宣傳片和“感恩手環”促銷廣告的畫麵，猛地一閃！雪花噪點瘋狂跳動！
    林柚那張略顯蒼白但眼神銳利如刀鋒的臉，瞬間占據了所有屏幕！背景似乎是某個信號幹擾強烈的機房，閃爍的警示燈在她臉上投下明滅不定的光影。
    “各位乘客！保持清醒！看著我！”林柚的聲音通過車廂廣播係統傳出，帶著一種強行穿透混亂的、金屬般的鎮定，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打在人心上，“你們的手環被非法劫持了！是蜂巢植入的病毒！它們在剝奪你們的感受！現在，請配合我的指令！深呼吸！準備接收‘解藥’！相信我！”
    她話音剛落，屏幕切換，出現了一個毛茸茸、金黃色的倉鼠特寫——金元寶！它正抱著半顆瓜子，黑豆眼茫然地看著鏡頭，粉嫩的鼻子微微翕動。
    “金元寶！就是現在！對著麥克風！最大力氣——打噴嚏！”林柚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緊張。
    屏幕裏的金元寶似乎被某種高頻音波刺激到了，小鼻子猛地急促翕動了幾下，胡須劇烈顫抖，粉嫩的嘴巴張開，小小的胸腔劇烈起伏——
    “阿——嚏——！！！”
    一聲驚天動地、帶著濃重鼻腔音和撕裂感的噴嚏聲，通過車廂所有揚聲器，如同平地驚雷般轟然炸響！聲音被刻意放大、處理，核心頻率精準地鎖定在40hz！這是金元寶噴嚏聲裏蘊含的、對齧齒類動物而言稀鬆平常，但對人類某些精密電子設備卻如同死亡喪鍾的特殊次聲波頻段！聲音在封閉的車廂裏反複震蕩、疊加，形成一股肉眼看不見的衝擊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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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滋——！！！”
    如同冰水潑進滾燙的油鍋！
    車廂裏此起彼伏的警報尖嘯聲瞬間被一種更刺耳、更令人牙酸的電流噪音淹沒！像是無數根金屬線在瘋狂摩擦！所有猩紅的手環屏幕瘋狂閃爍、扭曲變形，色彩亂碼般跳動！強製拉扯乘客嘴角的那股強大生物電刺激力量如同被抽掉了筋骨，驟然消失！緊繃到極限的麵部肌肉瞬間失去支撐力！
    “哎喲！” “我的媽呀！” “停了？！天啊！”
    痛苦的驚呼瞬間被解脫的呻吟和難以置信的喘息取代。乘客們像剛從溺水中被撈起，捂著自己被扯得生疼發麻、甚至有些僵硬的臉頰，貪婪地大口呼吸著混合著汗味和韭菜味的空氣，驚魂未定地看著手腕上如同癲癇發作般閃爍不定、瀕臨報廢的手環。短暫的死寂籠罩車廂，隻有粗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
    然而，蜂巢的反擊比預想更快、更陰毒！如同潛伏在暗影中的毒蛇，亮出了致命的獠牙！
    “噗嗤——噗嗤——噗嗤——！！！”
    車廂頂部的空調通風口，毫無征兆地同時噴湧出大量淡紅色的、帶著強烈辛辣氣味的粉末！如同下起了一場詭異的、帶著地獄氣息的紅霧！粉末瞬間彌漫了整個車廂，帶著嗆人的顆粒感，無孔不入！
    “咳咳咳！！！” “什麽鬼東西？！” “啊！我的眼睛！火辣辣的！”
    “救命！喘不上氣了！”
    是辣椒粉！老k特製的、超濃縮提純的魔鬼椒粉末！辛辣的氣息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針，瘋狂刺激著乘客們的眼睛、鼻腔和喉嚨！劇烈的咳嗽瞬間爆發，撕心裂肺！痛苦的淚水如同開閘洪水，混合著鼻涕不受控製地洶湧而下！人們本能地想要扭曲麵部抵禦這酷刑般的灼痛，想要彎腰、捂臉、發出痛苦的嘶喊！
    就在這涕淚橫流、生理本能即將衝破理智堤壩的瞬間——
    “嘀嘀嘀——！！！”
    剛剛沉寂下去的手環警報聲，如同跗骨之蛆，帶著一種更加瘋狂、更加冷酷的執念，再次淒厲地尖叫起來！猩紅的光芒刺破彌漫的紅霧，如同惡魔睜開的眼睛！
    “檢測到劇烈痛苦應激反應！嚴重威脅感恩情感基準！強製微笑係統二次啟動！最高優先級！強製執行！”
    比剛才更強大、更不容抗拒、仿佛帶著高壓電流的生物電脈衝，如同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每一張涕淚橫流、痛苦扭曲的臉上！
    “呃啊啊啊——！！！” 一個年輕女孩發出淒厲到變調的慘叫，身體像蝦米一樣弓起，又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扳直。
    “不……不要……放過我……” 西裝男涕淚交加，聲音嘶啞破碎，臉上的肌肉在強製命令與生理痛苦的雙重夾擊下瘋狂痙攣，如同壞掉的提線木偶。
    “嗬……嗬……” 老大爺翻著白眼，喉嚨裏發出瀕死的嗬嗬聲，嘴角被強行扯開，眼淚卻如泉湧。
    絕望的慘嚎被強行扭曲成了怪異的腔調。在彌漫的、嗆人刺眼的紅霧中，一張張被辣椒粉刺激得痛苦扭曲、眼淚鼻涕糊了滿臉、眼睛紅腫如桃的麵孔，被手環那蠻橫的力量強行拉扯著，再次向上揚起嘴角！形成了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荒誕絕倫的景象！極致的生理痛苦與強製性的“笑容”在每一張臉上激烈交戰，肌肉不受控製地痙攣、跳動、扭曲，如同戴上了一張張來自地獄深淵的、哭泣的笑臉麵具！整個車廂變成了一個被猩紅燈光和辛辣紅霧籠罩的、無聲尖叫的煉獄！
    就在這人間煉獄般的車廂尾部，連接車頂的逃生梯蓋板猛地發出一聲金屬扭曲的巨響！被從外麵暴力掀開！
    一個狼狽不堪的身影裹挾著冰冷的雨水和隧道裏汙濁的腥風，重重地滾落下來，砸在冰冷肮髒的車廂地板上！是秦瞳！他渾身濕透，昂貴的深色西裝被刮破了好幾處大口子，沾滿了汙泥、油漬和暗紅的疑似血跡。他掙紮著想要用手臂支撐起身體，沾滿汙泥的手指在地板上抓出幾道淩亂的痕跡。他抬起頭，眼神混亂而瘋狂，如同被逼到懸崖邊緣的野獸，充滿了不顧一切的歇斯底裏和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他沾著汙泥的手顫抖著，試圖舉起一把同樣沾滿泥汙的緊湊型手槍，槍口在紅霧彌漫、人影晃動的車廂裏艱難地移動，試圖尋找目標。
    “林……柚……周默……滾出來！結束……結束這一切！”他嘶吼著，聲音在辣椒粉的刺激和自身神經的混亂下變得沙啞破碎，如同砂紙摩擦。
    然而，就在他抬頭的瞬間，試圖鎖定目標時——
    他那張同樣被辛辣紅霧侵襲、沾滿汙泥和冰冷雨水、被汗水浸透的臉，完全暴露在車廂尾部一盞尚未損壞、慘白刺眼的應急燈光下。
    右半邊臉，肌肉如同被注入了一劑強效興奮劑，不受控製地劇烈運動！嘴角以驚人的弧度高高揚起，咧開一個極其誇張、極其燦爛、甚至帶著點孩童般天真無邪意味的笑容！這笑容用力到極致，以至於眼角的皺紋都堆疊成深壑，蘋果肌高高鼓起，充滿了不合時宜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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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左半邊臉，卻如同被遺忘在極寒冰原的凍土！肌肉僵硬冰冷，紋絲不動，嘴角死死地向下撇著，拉出一道深深刻痕般的法令紋。那隻眼睛，如同深邃無光的冰窟，裏麵沒有任何光亮，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有一片死寂的、深不見底的冰冷和……無法抑製的、純粹生理性的淚水，正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無聲地滾落，衝刷著臉上的汙泥和尚未幹涸的血跡，留下清晰的、蜿蜒的淚痕。
    極致的、分裂的燦爛笑容。
    極致的、分裂的死寂淚水。
    同時存在於一張臉上！涇渭分明，如同被無形的刀鋒從中劈開！
    腦波汙染……終於徹底撕裂了他高度優化的神經控製係統！朵朵那充滿“叛逆”與生命力的原始神經突觸信號，如同野火燎原，徹底焚毀了他右臉的神經通路，隻剩下失控的“笑容”；而左臉，則被蜂巢那冰冷的、程序化的指令死死凍結！左臉是殘存的蜂巢特工“夜梟”，右臉……是那個被強行剝離、卻在他神經廢墟裏生根發芽、野蠻生長的“汙染樣本”df07！兩種意誌在他殘破的神經戰場上展開了最後的、毀滅性的絞殺！
    “呃……啊……”秦瞳似乎也感覺到了自己臉上那撕裂靈魂般的異樣，他那隻還能活動的右手左手無力地垂著）顫抖著，本能地想向自己的臉摸去，指尖抽搐著。身體的平衡卻因此徹底失控，他踉蹌著重重撞在身後冰冷的車廂壁上，發出一聲悶響。右臉那燦爛到猙獰的笑容依舊在燈光下“綻放”，左臉的淚水卻流得更凶、更急，如同無聲的控訴。
    “轟隆——！！！”
    就在這時，疾馳的地鐵如同憤怒的鋼鐵巨獸，猛地衝入了一段尚未完工、沒有一絲光線的廢棄隧道！
    絕對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瞬間降臨！淹沒了彌漫的紅霧，淹沒了扭曲的“笑臉”，淹沒了涕淚橫流的乘客，淹沒了那個臉上綻放著分裂笑容與淚水的男人！
    隻有無數猩紅的手環屏幕，在濃墨般粘稠的黑暗中如同鬼火般瘋狂閃爍、跳動，像地獄深處無數隻饑渴睜開的眼睛。強製性的微笑電流仍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發出細微卻無處不在的嗡嗡震顫，試圖在這無邊的黑暗中將人類最本能的痛苦，塑造成係統所定義的“感恩”形狀。黑暗裏，隻剩下壓抑到極致的、斷斷續續的嗚咽，和手環電流那永恒不變的、冰冷的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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