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現身後的第三天，清水村籠罩在詭異的寂靜中。往日清晨的雞鳴犬吠不見了，連樹上的蟬都噤了聲。齊大川蹲在自家門檻上，兩眼通紅，手裏的旱煙早已熄滅多時。
    大川，昨晚...你又聽見了嗎？隔壁的王老漢顫巍巍地走過來，聲音壓得極低。
    齊大川渾身一顫。昨夜那詭異的笛聲又來了——忽遠忽近，似有若無，像是從地底鑽出來的，又像是從天上飄下來的。那聲音不像人間任何樂器，時而如泣如訴，時而尖銳刺耳，聽得人頭皮發麻。更可怕的是，每次笛聲過後，村裏就會出現新的蛇蹤。
    聽見了。齊大川啞著嗓子回答，西頭趙家媳婦說，笛聲響起時，她家米缸裏爬出十幾條小蛇，排著隊往門外遊...
    正說著，村口突然傳來一陣尖叫。兩人慌忙跑過去，隻見幾個村民圍在井台邊，臉色慘白。井台上盤著一條碗口粗的黑蛇，蛇頭高高昂起，隨著某種看不見的節奏輕輕擺動。
    它、它在聽...李寡婦哆嗦著指向天空。
    這時齊大川才注意到，那詭異的笛聲又響起來了！這次格外清晰，音調忽高忽低，仿佛在傳遞某種訊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井台上的黑蛇竟然跟著笛聲的節奏扭動起來，像是在跳舞。
    造孽啊！張老拄著拐杖趕來，見狀立刻跪倒在地，這是蛇王在召集它的子民啊！
    笛聲持續了約莫半炷香時間，戛然而止。那條黑蛇這才停止舞動，冷冷地掃視了一圈瑟瑟發抖的村民，慢悠悠地滑入草叢消失了。
    當天下午，齊大川再次上山尋找老道士。這次他特意選在白天，可走到半山腰時，林間忽然升起濃霧，那詭異的笛聲又響了起來！這次近在咫尺，仿佛就在他耳邊吹奏。
    道、道長？齊大川雙腿發軟，朝著霧中模糊的山洞輪廓呼喊。
    霧中走出一個身影，正是那白發老道士。他手中握著一支骨笛，笛身布滿細密的鱗紋——剛才那詭異的笛聲竟是他吹奏的！
    你...你會蛇語？齊大川驚駭地後退半步。
    老道士歎息著收起骨笛：這不是蛇語，是比蛇語更古老的召喚術。蛇王一族天生能發出這種音律，人類中隻有極少數人能模仿一二。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聽，真正的蛇王笛聲要來了。
    果然，山林深處傳來另一種笛聲，更加空靈縹緲，帶著無法形容的威嚴。這聲音讓齊大川渾身血液都凝固了——與夢中蛇王的聲音一模一樣！
    它在找你兒子。老道士的話讓齊大川如墜冰窟，小川身上有青鱗蛇的血，蛇王能通過血脈感應找到他。
    齊大川撲通跪下：求道長救救我兒子！那笛聲...那笛聲到底在說什麽？
    老道士閉目聆聽片刻，突然臉色大變：不好！蛇王說小川已經...等等...他猛地睜開眼，奇怪，笛聲變了...
    此時山中的笛聲確實發生了變化，不再是那種威嚴的召喚，而是一種輕柔的、近乎搖籃曲的調子。更不可思議的是，隱約能聽見一個孩童的笑聲混在笛聲中！
    老道士突然激動起來：快！跟我來！你兒子還活著！蛇王的笛聲裏有孩童的回應！
    兩人循著笛聲深入密林，來到一處隱蔽的山洞前。洞口盤踞著幾條巨蛇，見到來人立刻昂起頭，發出威脅的嘶嘶聲。老道士舉起骨笛吹了幾個音符，那些蛇竟然讓開了道路。
    洞內幽深潮濕，石壁上爬滿發光的苔蘚。在最深處的石台上，齊大川終於看見了失蹤三天的小川！孩子閉眼盤坐在石台上，額頭上赫然有一片金色的鱗片印記。更令人震驚的是，小川手中握著一片樹葉，正放在唇邊吹奏——那輕柔的笛聲竟是他發出的！
    小川！齊大川剛要上前，一條巨大的白影從洞頂垂下——正是蛇王！它金色的豎瞳冷冷注視著齊大川，尾巴輕輕環住小川。
    他聽得懂我的召喚。蛇王的聲音直接在兩人腦海中響起，青鱗蛇的血喚醒了他體內的古老血脈。這孩子...很特別。
    老道士恭敬地行禮：偉大的蛇王，這孩子無辜，請放他回家吧。
    蛇王沉默良久，突然吹出一段複雜的笛聲。令人驚訝的是，小川竟然用手中的樹葉回應了一段相似的旋律！
    明晚月圓之夜。蛇王最終說道，帶著全村人來山神廟。若這孩子能完整奏出我教的蛇族古調，我便放過你們。它用尾巴輕輕碰了碰小川額頭的金鱗，否則，這印記會帶他回到我身邊。
    離開山洞時，齊大川回頭望去，看見小川又拿起樹葉，與蛇王一應一和地吹奏起那神秘的笛聲。兩種笛聲交織在一起，竟出奇地和諧...
    回村的路上，老道士神色凝重：大川，明夜的祭祀是最後的機會。蛇王給了小川學習蛇族古調的機會，這已經是莫大的寬容。
    可小川才七歲，怎麽可能一夜之間學會？齊大川絕望地問。
    老道士從懷中取出那支骨笛：這是用百年蛇蛻製成的法器，能助人聽懂蛇語。今夜我會教你一首簡單的調和曲，明日你吹給蛇王聽，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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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山林間突然回蕩起此起彼伏的笛聲，仿佛有成千上萬個隱形樂手在同時演奏。老道士臉色驟變：萬蛇朝拜！蛇王在召集所有蛇類！快回村！
    兩人跌跌撞撞跑回村子，眼前的景象讓齊大川魂飛魄散——整個清水村外圍滿了蛇！大大小小，各種顏色，全都昂著頭，隨著山中傳來的笛聲輕輕擺動。更可怕的是，這些蛇排列成了奇怪的圖案，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
    村口的老槐樹下，張老正帶著村民焚香禱告。看見齊大川回來，老人顫聲道：自你走後，笛聲就沒停過...蛇越來越多...但奇怪的是，它們不傷人，隻是...隻是在等待什麽。
    老道士若有所思：它們在等明晚的月圓。蛇王要當眾審判。他轉向齊大川，今夜你必須學會那首調和曲，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當夜，全村人都聚集在祠堂。老道士用骨笛吹奏著一首古樸的曲子，齊大川笨拙地跟著學。令人意外的是，每當笛聲響起，村外的蛇群就會安靜下來，仿佛在聆聽。
    它們在認你的聲音。老道士說，明日你吹這首曲子時，蛇王會知道你是真心悔過。
    次日黃昏，全村人戰戰兢兢地來到山神廟前。廟前的空地上早已盤踞著無數蛇類，中央盤著那條巨大的白蛇——蛇王。它頭頂的金鱗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齊大川鼓起勇氣，舉起骨笛吹響了昨夜學的曲子。笛聲起初顫抖斷續，但漸漸流暢起來。神奇的是，蛇王竟然跟著旋律輕輕擺動起巨大的身軀！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蛇王突然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笛聲，清越悠揚，直上雲霄。山林間立刻響起無數回應，仿佛整個山脈都在歌唱。在這宏大的交響中，一個小小的人影從蛇王身後走出——是小川！他額頭的金鱗熠熠生輝，手中握著一片翠綠的樹葉。
    孩子走到父親身邊，將樹葉舉到唇邊。下一刻，純淨的笛聲從他唇間流淌而出，與蛇王的旋律完美融合！那曲調古老而神秘，講述著山川河流的故事，講述著人與蛇千年來的恩怨...
    當笛聲停止時，蛇王緩緩低頭：這孩子學會了最古老的蛇族聖歌。他的心靈純淨，能聽見大地的聲音。它看向齊大川，看在他的份上，我饒恕你們的罪過。但記住——
    蛇王突然吹出一段尖銳的笛聲，齊大川眉心的舊傷突然裂開，一滴鮮血滴落在地：青鱗蛇的血債已償，但這印記會提醒你永遠敬畏生命。
    隨著最後一聲笛響，萬蛇如潮水般退去。蛇王深深看了小川一眼，轉身遊入山林。它離去的笛聲久久回蕩在山穀，像是告別，又像是警示...
    從此，清水村再也沒人敢傷害蛇類。而每當月圓之夜，村民們偶爾還能聽見山中傳來若有若無的笛聲。這時小川就會跑到村口，用樹葉吹奏回應。有人說，那是蛇王在教他更多的古老智慧；也有人說，那隻是山風穿過石縫的聲音...
    隻有齊大川知道，每次笛聲過後，小川額頭的金鱗就會變得更亮一些。而當他問兒子笛聲的含義時，孩子隻是神秘地笑笑：它在教我怎麽聽懂大地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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