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白光過後，墨陽感到一種奇異的輕盈。它低頭看去，驚愕地發現自己漂浮在空中，而下方山坡上躺著一具焦黑的怪物屍體——那曾是它的身體，如今已被天雷劈得麵目全非，隻剩下一隻扭曲的羊角和半邊殘破的肉翼還能辨認。
    我...死了嗎？墨陽想開口，卻發現自己已沒有實體，隻能以意識存在。
    遠處傳來嘈雜的人聲。村民舉著火把尋來，領頭的是老楊頭，他懷中抱著那個獲救的孩子。孩子已經醒了，正虛弱地指著獵人小屋的方向說著什麽。
    在這兒！怪物在這兒！一個年輕村民發現了墨陽的屍體，驚恐地後退幾步。
    眾人圍上來，火把的光照亮了那具猙獰的殘骸。有人吐了口唾沫，有人用樹枝捅了捅屍體，確認它真的死了。
    死得好！這妖怪吃了村裏好幾口人！王二狗憤恨地說，舉起鋤頭就要砸向屍體。
    等等！老楊頭突然喝止。他把孩子交給旁人，蹣跚著走近墨陽的屍體，蹲下身仔細查看。老人的目光落在屍體右爪的位置——那裏緊緊抓著一塊從孩子衣服上撕下的布條，布條被小心地疊成了一個小墊子，墊在屍體頭部下方。
    老楊頭的手指顫抖了。這個細節太過人性化，不像是野獸所為。他又看向屍體麵朝的方向——正是獵人小屋的位置，仿佛這怪物死前還在牽掛什麽。
    老楊頭，別靠那麽近，晦氣！有人勸道。
    老人沒有理會，隻是輕聲問懷裏的孩子：娃兒，這妖怪...可曾傷害過你？
    孩子搖搖頭，用稚嫩的聲音說：它...它給我水喝...還用翅膀給我擋風...後來有打雷，它就飛走了...
    人群一陣騷動，議論紛紛。老楊頭渾濁的眼中泛起淚光，他脫下外衣，輕輕蓋在墨陽殘破的屍體上。
    飄在空中的墨陽靈魂看到這一幕，既感動又羞愧。它多想告訴老楊頭真相，告訴他自己最後的悔悟，可是已經太遲了...
    不遲。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墨陽響起。它轉身——如果靈魂可以轉身的話——看到那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正淩空而立，慈祥地望著它。
    仙...仙人...墨陽的靈魂震顫著。
    老者微微頷首：我早告誡過你血月之劫的後果，但你執迷不悟，終至如此下場。
    墨陽的靈魂低下頭，無言以對。
    不過...老者話鋒一轉，你最後救那孩子的舉動，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那一念之善，抵過萬千惡業。
    墨陽急切地問：那孩子...會好嗎？
    老者點頭，他已安全回家，隻是受了些驚嚇。倒是你，現在有何感想？
    墨陽的靈魂波動著，傳遞出深深的悔意：我錯了...我不該強求變成人形...不該傷害生靈...更不該忘記老楊頭和羊群的恩情...
    老者滿意地捋須：善哉。你終於明白了——天地萬物，各安其位。羊有羊道，人有人路。強行逆轉，必遭天譴。
    下方的村民開始抬著墨陽的屍體下山。老楊頭走在最後，不時回頭望向天空，仿佛感應到什麽。
    老者繼續道：現在，你有兩個選擇。其一，我助你魂飛魄散，結束這痛苦輪回；其二，帶著今生記憶重入輪回，再世為羊，重修百年。
    墨陽毫不猶豫：我選第二個！求仙人成全！
    老者挑眉，為何？魂飛魄散豈不痛快？再世為羊，又要經曆生老病死，還要重走修行之路。
    墨陽的靈魂散發出堅定的波動：我想...彌補過錯。我想再見老楊頭...想回到羊群...想重新開始...
    老者笑了，衣袖一揮：善。記住今日之言，莫要再入歧途。
    墨陽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傳來，靈魂被拉向無盡的黑暗中。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它聽見老者的聲音遠遠傳來：
    來年春日，青峰山南坡，自有機緣...
    ......
    第二年開春，老楊頭的羊群裏，一隻母羊產下了三隻小羊羔。其中一隻通體烏黑，眼睛格外明亮。當老楊頭走近時，其他小羊都害怕地躲開，唯獨這隻小黑羊蹦跳著跑到老人跟前，親昵地蹭他的手。
    黑炭？老楊頭下意識喚道，隨即自嘲地搖搖頭，瞧我這記性，都老糊塗了...
    但他沒注意到，小黑羊聽到這個名字時，眼中閃過一絲靈動的光芒。
    不遠處的大槐樹下，立著一塊簡陋的石碑，上麵刻著義羊塚三個字。春風拂過，碑前擺放的野花輕輕搖曳，仿佛在訴說著一個關於執著、迷失與回歸的奇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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