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狗望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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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山第一次見到那隻小黑狗是在鎮上的集市。那是五年前的春天,他剛從部隊退伍回來,跟著父親去集市買些農具。集市上人聲鼎沸,叫賣聲此起彼伏,空氣中混雜著炸油條的香氣和牲畜糞便的味道。
大山,你看那邊圍著一群人幹啥呢?李老漢指著集市西頭問道。
李大山順著父親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一群人圍成個圈,不時發出哄笑聲。他皺了皺眉,拉著父親擠進人群。眼前的景象讓他的心猛地揪緊了——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正用鞭子抽打一隻瘦骨嶙峋的小黑狗,小狗不過三四個月大,被打得蜷縮在角落,發出微弱的嗚咽聲。
住手!李大山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那漢子再次揚起的手腕。
關你啥事?這是我的狗,我想打就打!漢子瞪著眼睛,唾沫星子噴了李大山一臉。
李大山從兜裏掏出幾張皺巴巴的鈔票:這狗我買了。
漢子愣了一下,隨即咧嘴笑了,露出滿口黃牙:行啊,當兵的,算你識貨。這狗崽子雖然瘦,可是純種的黑狗,看家護院最靈了。
李大山沒再說話,抱起那隻瑟瑟發抖的小黑狗轉身就走。小狗在他懷裏輕輕顫抖,濕潤的黑眼睛怯生生地望著他,像是在問:你會對我好嗎?
大山,你買這病狗幹啥?李老漢跟在後麵,不解地問。
爹,你看它多可憐。李大山輕輕撫摸著小狗的頭,再說咱們家也該養條狗了。
就這樣,小黑狗成了李家的一員。李大山給它取名,每天用剩飯拌著肉湯喂它。不到半年,黑子就長得油光水滑,一身黑毛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像披了件緞子衣裳。
黑子特別聰明,很快就學會了看家護院。村裏人都說,李家這條黑狗比人還精,誰要是對李家有半點不敬,黑子準能看出來,衝那人齜牙咧嘴地叫。但對自家人,黑子溫順得像隻小貓,尤其是對李老漢,簡直親得不得了。
每天清晨,李老漢扛著鋤頭下地,黑子就跟在後麵,像個忠誠的護衛。傍晚回家,黑子總是第一個跑到門口迎接,尾巴搖得像風車。李老漢常常摸著黑子的頭說:黑子啊,你比兒子還貼心。
李大山聽了也不惱,隻是笑笑。他知道父親是開玩笑,自從母親去世後,黑子確實給這個家帶來了不少歡樂。
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著,直到那個不尋常的早晨。
那天,李大山起得比平時早。天剛蒙蒙亮,他就聽見院子裏有動靜。推開窗戶一看,黑子正站在屋頂上,這很不尋常——黑子雖然活潑,但從不往高處爬。
更奇怪的是,黑子沒有像往常那樣歡快地搖尾巴,而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回頭望著李家的院子,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嗚咽聲,那聲音不像狗叫,倒像是人在哭。
黑子!下來!李大山喊道。
黑子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裏似乎含著某種李大山讀不懂的情緒,然後又轉回去,繼續望著院子嗚咽。這時,幾個早起的鄰居也被這奇怪的聲音吸引過來,站在李家院牆外指指點點。
哎喲,這不是狗望喪隔壁的王婆拍著大腿說,狗上高處回頭望家還哭,這可是大凶之兆啊!
李大山心裏一下。他雖然受過現代教育,不太信這些迷信說法,但王婆是村裏最年長的老人,見多識廣,她的話不能完全不當回事。
王婆婆,您別瞎說。李大山勉強笑道,黑子可能就是貪玩,爬上去下不來了。
王婆搖搖頭,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大山啊,我活了八十多歲,見過三次狗望喪,每次那戶人家不出三天準有喪事。這狗不能留了,得趕緊送走。
李老漢這時也起床出來了,聽了王婆的話,臉色變得煞白:老姐姐,你說的是真的?
我這麽大歲數了,還能騙你們不成?王婆歎了口氣,趕緊把這狗送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李大山看著父親驚慌的表情,心裏很不是滋味:爹,這都是迷信。黑子跟咱們家五年了,怎麽能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說法就把它送走?
寧可信其有啊,兒子。李老漢搓著手,眼神飄忽,你娘走的那年,咱們家養的黃狗不也是突然不吃不喝,對著你娘的屋子叫了三天,然後你娘就...
那是巧合!李大山打斷父親,黑子可能就是生病了,我帶它去鎮上獸醫站看看。
李老漢還想說什麽,但看著兒子堅定的眼神,最終隻是歎了口氣,轉身回了屋。
那天晚上,李大山發現黑子變得異常安靜,不再像往常那樣歡快地迎接他回家,而是趴在角落裏,眼睛濕漉漉的,時不時發出幾聲嗚咽。李大山蹲下身,輕輕撫摸黑子的頭:黑子,你到底怎麽了?
黑子抬起頭,用鼻子蹭了蹭他的手,然後又低下頭,似乎連回應的力氣都沒有了。
第二天一早,李老漢照例準備下地幹活。黑子突然從角落裏衝出來,咬住李老漢的褲腳不放,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嗚咽聲。
黑子!鬆口!李大山趕緊上前拉開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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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漢的臉色更難看了:它這是不讓我出門啊...老話說,狗攔路,必有故...
李大山有些惱了,您怎麽越老越迷信了?黑子可能就是想讓您陪它玩。您今天就在家休息吧,地裏的活我去幹。
李老漢搖搖頭:不行,那塊地的草再不鋤就晚了。我身子骨還硬朗著呢,用不著你操心。
最終,李老漢還是扛著鋤頭出了門。黑子追到門口,對著李老漢的背影叫了幾聲,那叫聲淒厲異常,聽得李大山心裏發毛。
中午時分,村裏的小夥子二蛋慌慌張張地跑到地裏找李大山:大山哥!不好了!你爹...你爹在地裏暈倒了!
李大山扔下鋤頭就往家跑。等他趕到時,村裏的赤腳醫生已經在了,正搖著頭從屋裏出來:大山啊,你爹...走了。是突發腦溢血,沒受什麽罪...
李大山的腦子的一聲,後麵醫生說了什麽他完全沒聽進去。他踉蹌著走進屋,看到父親安詳地躺在床上,就像睡著了一樣。黑子趴在床邊,頭擱在前爪上,眼睛濕漉漉的,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葬禮那天,全村人都來了。李大山機械地應付著前來吊唁的鄉親們,耳邊不斷聽到竊竊私語:
狗望喪啊...
說了不能留那狗...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王婆拄著拐杖走過來,拍了拍李大山的肩膀:孩子,別太難過。這都是命數。現在當務之急是處理那條狗...
李大山猛地抬頭:王婆婆,我爹的死跟黑子沒關係!
王婆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麽,搖著頭走開了。
葬禮後的第三天,李大山發現黑子不見了。他找遍了整個村子,問遍了所有鄰居,誰都沒看見黑子。有人說看見一條黑狗往山上跑了,有人說好像看見它沿著河邊走了,還有人說半夜聽見狗哭,但不確定是不是黑子。
李大山找了一個月,黑子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漸漸地,他也放棄了,心想也許黑子自己走了也好,省得村裏人總說閑話。
直到有一天,李大山去給父親上墳。遠遠地,他看見父親的墳前有個黑色的身影。走近一看,是黑子!它靜靜地趴在墳前,身體已經僵硬了,但眼睛還微微睜著,似乎在守護主人到最後。
李大山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他跪下來,輕輕撫摸著黑子冰冷的身體:黑子...你終於找到爹了...
後來,李大山把黑子葬在了父親墳旁。村裏人知道了,有的說這是忠犬殉主,有的說那黑狗本來就不吉利,死了正好。但李大山不再理會這些閑言碎語,他隻知道,黑子和父親一樣,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家人。
每年清明,李大山上墳時總會帶兩份祭品——一份給父親,一份給黑子。他常常想起那個早晨,黑子站在屋頂上回望李家的情景。現在他明白了,那不是凶兆,而是黑子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他們,它已經感知到了即將到來的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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