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長頸婦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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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撞向岩石的瞬間,沒有預想中的疼痛,反而像是穿過了一層冰冷的水膜。睜開眼,我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這裏既不是後山,也不是任何我認識的地方。
    天空是一種病態的暗紅色,沒有太陽,卻有一種來源不明的光籠罩著一切。周圍的樹木扭曲變形,枝幹像痛苦的手臂一樣伸向天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味,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
    小芳?我小聲呼喚,聲音在這個詭異的空間裏顯得異常沉悶。
    沒有回應。我向前走去,腳下的地麵軟綿綿的,像是踩在什麽有生命的東西上。每走一步,都發出令人不適的聲。
    走了一會兒,周圍的景象開始變化。樹木逐漸變成了歪斜的房屋輪廓,我意識到自己正走在一個扭曲版本的村子裏。這裏的一切都似曾相識,卻又陌生得可怕——是幾十年前的村子,根據媽媽和姨媽講述的樣子。
    遠處傳來女人的哭聲。我循聲走去,看到一口古井旁,一個年輕女人正掩麵哭泣。她穿著老式的藍布衣裳,脖子——我屏住呼吸——她的脖子很正常,沒有後來那種可怕的長度。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她嗚咽著,聲音裏充滿了絕望。
    我意識到這一定是長頸婦人生前的樣子。正當我想靠近時,景象突然變了。現在這個女人站在一間屋子裏,麵前是一個背對著她的男人。雖然看不見臉,但從身形上,我認出了那是年輕的姨父。
    你和她斷了嗎?女人問,聲音顫抖。
    男人沒有回答,隻是煩躁地揮了揮手。女人抓住他的手臂:回答我!你和那個賤人斷了嗎?
    男人猛地轉身,甩了她一巴掌:閉嘴!你有什麽資格管我?
    景象再次變化。現在女人站在村口,周圍的村民對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她的眼睛紅腫,顯然哭了很久。一個老婆婆(不是給我們符咒的那位)對她吐了口唾沫:不要臉的東西,連自己男人都看不住。
    一幕幕場景像走馬燈一樣在我眼前閃過:女人獨自在空蕩蕩的家裏,對著鏡子梳理頭發;她在田間勞作,而其他村民都避開她;她偷聽到姨媽(年輕時的樣子)和姨父的密會;最後,是那個決定性的夜晚...
    女人站在凳子上,手裏拿著一根粗糙的麻繩。她的臉上已經沒有淚水,隻有一種可怕的平靜。她把繩子係在房梁上,打了個結,然後把自己的脖子套進去。
    這樣...就結束了...她喃喃自語。
    凳子被踢倒的瞬間,恐怖的事情發生了——繩子不夠長!她的腳還能碰到地麵,無法立刻死去。她痛苦地掙紮著,脖子被拉得越來越長,眼睛凸出,舌頭伸出...
    我尖叫著捂住眼睛,但那可怕的畫麵已經烙在我的腦海裏。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景象又變了。我站在一個熟悉的房間裏——是姨媽家的二樓,但看起來更新一些。角落裏,小芳蜷縮成一團,手裏緊緊攥著那塊頸骨。長脖子女人飄在她旁邊,脖子纏繞著小芳的身體。
    小芳!我衝過去,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
    小芳抬起頭,眼睛依然全黑,但表情比之前更痛苦了:表...姐...好...痛...
    長脖子女人轉向我,那張慘白的臉上浮現出詭異的微笑:現在...你知道了...我的痛苦...
    我看到了,我聲音發抖,我看到了你的遭遇...那確實很痛苦...但小芳是無辜的!她什麽也沒做錯!
    無...辜?女人的脖子像蛇一樣扭動著,她的父親...辜負了我...她的媽媽...搶走了我的愛人...他們的罪...由他們孩子來償...很公平...
    我鼓起勇氣向前一步,小芳那麽喜歡你!她經常去你墳前放野花,記得嗎?她總是說後山有個孤獨的阿姨需要陪伴!
    女人的動作頓了一下。小芳的身體突然劇烈顫抖起來,黑色的眼睛裏流出了透明的淚水——是小芳自己的眼淚。
    阿...姨...小芳艱難地說,我...給你...采過...花...
    長脖子女人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脖子鬆開了小芳一些:不...不要...騙我...
    不是騙你!我趕緊說,小芳心地善良,她同情你的遭遇。如果你傷害她,那和你憎恨的那些傷害你的人有什麽區別?
    女人的臉扭曲著,似乎在掙紮。周圍的空氣開始劇烈波動,整個空間像水麵一樣晃動起來。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媽媽和姨媽的呼喚聲,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小雨!小芳!
    媽!我們在這裏!我用盡全力喊道。
    空間的一角突然撕裂開來,媽媽、姨父和老婆婆的身影出現在裂縫那邊。他們看起來焦急萬分,老婆婆手裏拿著那個綠色火焰的燈籠。
    找到了!老婆婆喊道,她們在怨靈的界域裏!
    媽媽想衝進來,但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了。姨父跪在地上,對著長脖子女人磕頭:放過孩子們!懲罰我吧!是我辜負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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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脖子女人發出一聲刺耳的笑聲:太...遲了...現在...我要你們...體會...我的痛苦...
    她的脖子突然伸長,向裂縫外的姨父襲去。姨父沒有躲避,閉上眼睛等待著。就在那可怕的脖子即將纏上他的瞬間,姨媽衝上前,擋在了姨父前麵!
    小芳尖叫出聲。
    長脖子女人的脖子纏繞住了姨媽的脖子,開始收緊。姨媽的臉迅速漲紅,眼睛凸出,舌頭不自覺地伸出——就像當年上吊的女人一樣。
    姨父撲上去,試圖掰開那纏繞的脖子,但無濟於事。老婆婆在一旁快速念誦著什麽,但看起來效果有限。
    小芳突然從我身邊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向長脖子女人走去。令我驚訝的是,她的眼睛已經恢複了一些正常,雖然仍有大片的黑色。
    阿...姨...小芳用她自己的聲音說,不要...這樣...我...喜歡你...
    她伸出手,輕輕碰觸長脖子女人的臉。那一瞬間,女人發出一聲既像痛苦又像解脫的尖叫,脖子鬆開了姨媽。姨媽癱倒在地,劇烈咳嗽著。
    小芳繼續輕聲說:我...以後...還給你...采花...好嗎?
    長脖子女人的表情開始變化,猙獰逐漸褪去,露出一種深深的疲憊和悲傷。黑色的淚水從她眼中流出。
    我...隻是...想要...被愛...她低聲說,聲音不再沙啞,而是一個普通女人的聲音。
    老婆婆看準時機,高聲念出一段咒語,將綠色火焰的燈籠扔進了這個空間。火焰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在長脖子女人和小芳之間的地麵上。
    現在!老婆婆喊道,把骨頭放回去!
    小芳——現在看起來完全是她自己了——將那塊頸骨輕輕放在火焰旁邊。令人驚訝的是,骨頭自動飛向了長脖子女人,與她連接在一起。
    原諒...我們...姨父跪著說,我們年輕時的愚蠢傷害了你...我們願意承擔後果...隻求你放過孩子們...
    姨媽也艱難地爬起來,跪在一旁:我也請求你的原諒...為我的過錯...
    長脖子女人看著他們,又看了看我和小芳。漸漸地,她的樣子開始變化——脖子縮短了一些,麵容不再猙獰,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悲傷的年輕女子。
    我...累了...她說,這麽多年...恨...太累了...
    老婆婆點點頭:是時候放下了。我們會好好安葬你,每年祭拜,讓你的靈魂得到安息。
    女人最後看了小芳一眼,小芳對她露出一個怯生生的微笑。女人的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想回以一個微笑。然後,她的身影開始變淡,像晨霧一樣逐漸消散。
    周圍的詭異空間也開始崩塌,扭曲的樹木和房屋像融化的蠟一樣變形、消失。我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
    再睜開眼時,我們回到了現實世界的後山亂葬崗。晨光已經照亮了東方的天空,鳥叫聲取代了之前的死寂。小芳躺在我身邊,呼吸平穩,眼睛閉著,但表情平靜。
    小雨!我媽衝過來,抱著我,淚水滾落。
    姨媽和姨父也圍過來,兩人脖子上都有一圈淤青,但看起來精神尚好。老婆婆撿起那塊頸骨,小心地放回紅布上的骸骨旁邊。
    結束了,老婆婆說,她的怨氣已經散了。
    真的嗎?我小聲問,仍然不敢相信。
    老婆婆點點頭:她最後選擇了原諒。這很不容易,尤其是對怨靈來說。她看了看姨媽和姨父,你們的懺悔和犧牲也很關鍵。願意替對方承受痛苦,這打動了她的心。
    姨媽抱住了小芳,抱得那麽緊,幾乎讓她喘不過氣。我能看到到她在發抖,聽到她在小芳耳邊低聲啜泣:對不起...對不起...
    三天後,我們在老婆婆的主持下,為長頸怨婦——現在我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李秀蘭——舉行了正式的安葬儀式。她的骸骨被小心地放入一口新棺材,葬在後山一個向陽的坡地上,立了石碑,上麵刻著她的名字和生卒年月。
    小芳恢複得很快,除了偶爾會做噩夢外,沒有其他異常。她甚至要求每周去李秀蘭的墳前放一束野花,說這是她答應過的。
    我和媽媽在姨媽家多住了一周才離開。臨走的那天晚上,我又夢見了李秀蘭。但這次,她看起來平和多了,脖子是正常長度,站在一片開滿野花的山坡上,對我輕輕點頭,然後轉身走向遠方。
    醒來時,我發現枕邊有一朵新鮮的野花,花瓣上還帶著晨露。我不知道這是小芳放的,還是別的什麽。但我小心地把它夾在了日記本裏,作為這段恐怖又奇異的經曆的紀念。
    回家後,我脖子上的淤青慢慢消退了,但那段記憶永遠留在了我的腦海裏。有時夜深人靜,我還會想起那張蒼白的臉和長得不可思議的脖子。但更多的是想起她最後的樣子——一個終於得到安息的普通女子。
    而每當我看到小芳在陽光下歡笑的樣子,就會想起在那個可怕的靈異空間裏,是她純真的話語最終打動了那個充滿怨恨的靈魂。也許,這就是為什麽孩子們有時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東西——因為他們心中還保留著那份未被世俗汙染的真誠與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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