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夜影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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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已經連續下了三天。
    石橋村的泥路被泡得發軟,踩上去像踩在一層厚厚的棉被上,每一步都會陷下去幾分。林小荷撐著油紙傘,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望著遠處朦朧的山影。雨絲斜斜地劃過她的視野,將整個世界切割成模糊的碎片。
    林老師,天快黑了,您還是早點回去吧。賣豆腐的老張頭挑著空擔子從她身邊經過,聲音壓得很低,那東西...天一黑就出來了。
    林小荷勉強笑了笑:張叔,您別嚇我。我好歹是個讀書人,不信這些鬼神之說。
    老張頭搖搖頭,臉上的皺紋在雨幕中顯得更深了:不是鬼神...是比鬼神更可怕的東西。已經第七個了,七天失蹤七個人,都是雨夜不見的。您說,這不是那作祟是什麽?
    夜影。這個詞像一塊冰,順著林小荷的脊背滑下去。村裏最近傳得沸沸揚揚,說是有個黑影,隻在雨夜出現,無聲無息地帶走晚歸的人。失蹤的人就像蒸發了一樣,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我送您回去吧。老張頭見她臉色發白,歎了口氣,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您一個人...
    不用了張叔,我家就在前麵。林小荷指了指不遠處亮著燈的小院,您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老張頭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歎了口氣,挑著擔子匆匆離開了。林小荷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深吸一口氣,邁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泥路兩旁的房屋窗戶都緊閉著,偶爾能看見窗簾後晃動的影子,那是村民們在偷偷張望。自從的傳聞出現後,天一黑,整個村子就像死了一樣寂靜。隻有林小荷的小院裏還亮著燈——她是村裏小學唯一的老師,今晚還要批改學生的作業。
    雨越下越大,油紙傘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林小荷加快腳步,突然,她聽到身後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是濕漉漉的布拖過泥地的聲響,又像是某種動物在喘息。
    她的心跳驟然加速,手指緊緊攥住傘柄。不要回頭,不要回頭...她在心裏默念著,但身體卻不受控製地慢慢轉了過去。
    巷子空蕩蕩的,隻有雨水衝刷著泥地。林小荷鬆了口氣,暗笑自己也被村裏的傳言影響了。就在她準備轉身繼續走時,眼角餘光捕捉到一團黑影從巷子盡頭的牆角一閃而過。
    那絕不是人影——它移動的方式太奇怪了,像是貼著地麵滑行,又像是一團有生命的霧氣。林小荷的血液瞬間凝固,她死死盯著那個角落,卻什麽也沒再看到。
    是誰?她鼓起勇氣喊道,聲音在雨中顯得格外微弱。
    沒有回應。隻有雨聲,永無止境的雨聲。
    林小荷突然想起村裏老人說過的話:夜影不會回應呼喚,它隻會沉默地跟隨,直到你回頭的那一刻...
    她不敢再停留,幾乎是跑著回到了家。關上門的那一刻,她感覺有什麽東西從門縫下溜了進來——一股陰冷的氣息,帶著泥土和腐朽的味道。但當她點亮油燈環顧四周時,屋子裏除了她自己,什麽都沒有。
    一定是太累了。林小荷自言自語,把油紙傘靠在門邊,水珠順著傘骨滴落,在地上匯成一小灘。她沒注意到,那水漬中混著幾縷暗紅色的絲線,像是被雨水衝淡的血跡。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陽光照進村子,驅散了些許恐懼。林小荷像往常一樣去學校上課,發現教室裏少了三個學生。
    李嬸家的二狗子昨晚沒回家。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說,他爹找了一整夜...
    林小荷的心沉了下去。第八個了。
    放學後,她決定去找村長。村長家院子裏聚集了不少村民,個個麵色凝重。
    又有人不見了?林小荷問道。
    村長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臉上的皺紋像是刀刻出來的。他點點頭:李家的二狗子,還有...村東頭的老劉頭。昨晚有人看見老劉頭在院子裏劈柴,一轉身的功夫就不見了,隻留下一把斧頭。
    斧頭上...有血嗎?林小荷下意識地問。
    村民們交換著驚恐的眼神。村長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沒有血。但斧刃上纏著黑色的頭發,很長...像是女人的。
    一陣寒意爬上林小荷的後背。她想起昨晚門縫下溜進來的那股陰冷氣息,還有水漬中那些暗紅色的絲線...
    我們必須做點什麽。她說,不能就這樣等著更多人失蹤。
    做什麽?一個村民冷笑,那是夜影!不是人!我爺爺說過,五十年前村裏也鬧過夜影,最後請了道士做法才平息。現在哪還有真道士?
    那也不能坐以待斃!林小荷提高了聲音,今晚我守夜,我倒要看看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村民們麵麵相覷,有人想勸她,但看到她堅定的眼神,又閉上了嘴。最終,村長歎了口氣:林老師,你是個好人...但這事太危險。如果你非要這麽做,至少找幾個年輕人陪你。
    不用了。林小荷搖頭,人多反而容易打草驚蛇。我一個人就行。
    夜幕降臨前,天空又開始飄雨。林小荷穿上蓑衣,帶著一盞防風燈和一根結實的木棍,悄悄躲在村口的老槐樹後。從這裏可以俯瞰整個村子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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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越下越大,打在樹葉上的聲音像無數細小的鼓點。林小荷的眼睛因為長時間盯著黑暗而酸痛,但她不敢眨眼,生怕錯過任何動靜。
    午夜時分,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團黑影從村外的林子裏飄了出來。那不是走,也不是爬,而是一種詭異的滑行,就像水麵上的一層油,無聲無息地沿著地麵移動。
    林小荷屏住呼吸,看著那團黑影滑進村子,在一戶人家的門前停留了片刻,然後...穿門而入。沒錯,是穿過去,就像門不存在一樣。
    幾分鍾後,黑影又出現了,這次它的輪廓似乎變大了一些,形狀也更清晰了——那是一個佝僂的人形,背上似乎背著什麽東西。黑影在雨中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朝村外移動。
    林小荷的心跳如鼓,但她強迫自己跟了上去。黑影移動的速度不快,但異常安靜,她必須全神貫注才能不跟丟。雨水打在臉上,冰冷刺骨,但她已經感覺不到了。
    黑影出了村子,沿著一條幾乎被雜草淹沒的小徑向山上移動。林小荷記得這條路通向一個廢棄的樵夫小屋,已經很多年沒人去過了。
    小徑盡頭,黑影停在了樵夫小屋前。月光透過雲層的縫隙照下來,林小荷終於看清了——那確實是一個人,披著一件用某種黑色植物編織的鬥篷,鬥篷下露出蒼白的皮膚和長長的黑發。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背上背著的不是什麽物品,而是一個人!一個昏迷不醒的孩子,正是失蹤的李家二狗子!
    黑影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消失在屋內。林小荷猶豫了片刻,最終鼓起勇氣靠近窗戶,從破損的窗紙向內窺視。
    屋內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黑影放下孩子,脫下鬥篷——林小荷差點驚叫出聲。那不是什麽怪物,而是一個活生生的男人!一個瘦骨嶙峋、麵容憔悴的中年男子,他的眼睛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灰白色。
    男子跪在地上,開始用一種古怪的語言低聲吟誦。隨著他的聲音,屋子的地板突然向兩側分開,露出一個向下的階梯。男子抱起孩子,走下階梯,地板在他身後無聲地合攏。
    林小荷的大腦一片混亂。這不是什麽鬼怪作祟,而是一個活人在綁架村民!但為什麽?那些失蹤的人還活著嗎?
    她必須知道答案。等了幾分鍾確認沒有動靜後,林小荷悄悄推開門溜進屋內。地板看起來毫無破綻,但她記得男子跪著的位置。摸索了一會兒,她發現一塊木板下有微弱的縫隙。用力一按,地板果然開始移動。
    階梯下是一條狹窄的隧道,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嵌著一盞小油燈。林小荷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隧道盡頭是一扇木門,門縫中透出光亮。
    她將耳朵貼在門上,聽到裏麵傳來男子的聲音:...為什麽要逼我?為什麽都不相信我?現在你們知道了...現在你們都知道了...
    林小荷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門——
    眼前的景象讓她胃部一陣絞痛。密室大約有普通房間大小,牆壁上掛滿了各種奇怪的符號和圖畫。地上躺著七個失蹤的村民,包括今早失蹤的老劉頭,他們都被粗繩綁著,麵色蒼白但胸口還有起伏——還活著!角落裏,李家二狗子被放在一張簡陋的床上,似乎隻是睡著了。
    男子背對著門站在密室中央,聽到聲音猛地轉身。在明亮的燈光下,林小荷終於看清了他的臉——那是一張她熟悉的臉,盡管憔悴得幾乎認不出來。
    王...王大山?她難以置信地低語。
    十年前失蹤的樵夫王大山。村裏人都以為他被山裏的野獸吃了。
    王大山的灰白色眼睛瞪大了:你...認識我?
    我是林小荷,林老師的女兒。她慢慢地說,手緊握著木棍,你...你為什麽做這些?這些人都是你抓來的?
    王大山的表情從驚訝變成了扭曲的痛苦:他們活該!他們都活該!他突然歇斯底裏地大笑起來,你知道他們對我做了什麽嗎?十年前的那個雨夜?
    林小荷搖頭,心跳快得幾乎要衝出胸膛。
    他們說我偷了村裏的公糧!王大山咆哮著,聲音在密室中回蕩,就因為我窮!因為我老婆生病需要錢!他們把我綁在村口的樹上,用鞭子抽我...用燒紅的鐵烙我...他扯開衣領,露出胸前猙獰的疤痕,我老婆帶著孩子跑了,再也沒回來...而我被丟在山裏等死!
    林小荷記得那個傳言。十年前村裏確實丟過糧食,後來在王大山家附近找到了空袋子。但沒人能證明是他偷的,隻是大家都這麽認為...
    所以你回來報複?她聲音顫抖。
    報複?王大山冷笑,不,我是來證明的。我要證明他們和我一樣卑鄙!他指著地上昏迷的村民,你知道我為什麽隻抓這些人嗎?因為他們當年都參與了對我的私刑!我讓他們選擇——犧牲自己救別人,或者犧牲別人救自己。你猜怎麽著?每個人都選擇了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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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小荷感到一陣眩暈。這個可憐的男人被仇恨折磨了十年,變成了一個怪物...
    王叔,她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平穩,這不是解決方式。你受了苦,但這些人的家人是無辜的。李家二狗子才七歲,他做錯了什麽?
    王大山的表情動搖了一下,但很快又變得猙獰:閉嘴!你懂什麽?你們這些讀書人,永遠高高在上...他突然撲向牆邊,抓起一把斧頭,既然你發現了,那就一起留下來吧!
    林小荷後退一步,舉起木棍自衛。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地上一個被綁著的村民突然呻吟著動了一下。王大山分神的一瞬間,林小荷抓住機會衝向他,兩人一起摔倒在地。斧頭飛出去老遠。
    王叔,停手吧!林小荷死死按住他,仇恨隻會生出更多仇恨!你已經證明了他們是錯的,現在該放下了!
    王大山的掙紮漸漸減弱,最終他像個孩子一樣蜷縮起來,開始無聲地哭泣:我老婆...我孩子...我什麽都沒了...
    林小荷鬆開手,輕輕拍著他的背:不,你還有機會重新開始。放了這些人,跟我回村子。我會向警察說明一切,爭取寬大處理。
    王大山抬起頭,灰白的眼睛裏閃爍著淚光:為什麽...為什麽要幫我?
    因為我相信人性本善。林小荷輕聲說,即使是最深的黑暗裏,也總有一線光明。
    密室裏一片寂靜,隻有油燈偶爾發出的劈啪聲。過了很久,王大山慢慢站起來,走向牆邊的一個木箱。他從箱子裏取出一把鑰匙,開始為被綁的村民解開繩索。
    地窖裏有食物和水,他頭也不回地說,帶他們出去吧...我...我需要一點時間。
    林小荷點點頭,開始幫忙解救村民。當她扶著最後一個村民站起來時,突然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巨響——然後是嘩啦啦的水聲。
    山洪!王大山臉色大變,連日的暴雨...這山體要滑坡了!快帶他們出去!
    林小荷和剛蘇醒的村民們驚恐地看向天花板,泥土已經開始從縫隙中簌簌落下。他們跌跌撞撞地向出口跑去,王大山卻站在原地不動。
    王叔!快走啊!林小荷回頭喊道。
    王大山搖搖頭,露出一個解脫般的微笑:你們走吧...這裏是我的歸宿。
    林小荷想回去拉他,但被其他村民拽住了。他們剛衝出小屋,身後就傳來轟然巨響——整座山體滑坡,樵夫小屋瞬間被掩埋在泥土和石塊之下。
    雨停了。東方的天空泛起魚肚白。林小荷和獲救的村民們站在安全處,望著那片新形成的土坡。沒有人說話,但每個人的眼中都含著複雜的情緒。
    一個月後,村裏為所有失蹤者舉行了平安宴。宴席結束後,林小荷獨自來到山腳下,在那裏放了一束野花。
    王叔,她輕聲說,希望你在那邊找到了平靜。
    微風吹過,野花輕輕搖曳,像是在回應她的話。林小荷轉身離開時,似乎看到遠處的樹影下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形,但當她定睛看去,那裏什麽都沒有。
    也許,那隻是一個影子。一個終於獲得安息的夜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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