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在青峰山下的一個小村莊裏，住著一位名叫李大山的樵夫。李大山年近三十，為人忠厚老實，獨自一人照顧著年邁多病的母親。每天清晨，他都會背著斧頭上山砍柴，傍晚時分再將柴火背到鎮上賣掉，換些米麵和藥材回來。
    那年初冬的一個傍晚，李大山像往常一樣背著柴捆下山。天色漸暗，山間飄起了細雪。走到半山腰時，他忽然聽到一陣微弱的嗚咽聲，像是某種小動物在痛苦中呻吟。
    誰在那裏？李大山放下柴捆，循聲走去。在一叢枯黃的灌木下，他發現了一隻通體漆黑如墨的貓，隻有四隻爪子是雪白的，像是穿了四隻小襪子。黑貓的後腿被獵人的捕獸夾夾住，鮮血已經染紅了周圍的雪地。
    可憐的小東西。李大山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掰開捕獸夾。黑貓虛弱地掙紮了一下，金色的瞳孔在暮色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李大山脫下外衣裹住黑貓，輕聲道：別怕，我帶你回家。黑貓似乎聽懂了他的話，不再掙紮，隻是用那雙金色的眼睛靜靜地望著他。
    回到家後，李大山給黑貓清洗傷口，用母親珍藏的藥膏塗抹，又煮了一碗魚湯喂它。母親躺在床上，看著兒子忙前忙後，輕聲道：山兒，這貓兒不一般，你看它的眼睛，像是會說話似的。
    李大山笑道：娘，它不過是隻普通的黑貓，受了傷怪可憐的。
    黑貓在李大山家養傷的第三天，村裏開始發生怪事。先是張屠戶家的雞圈裏死了兩隻雞，脖子上有兩個小孔，全身的血都被吸幹了；接著是李嬸家的鴨子也遭了同樣的厄運。村民們議論紛紛，說是山裏的狐狸精下山作祟。
    李大山注意到，每次村裏出事的前一晚，黑貓都會消失不見，天亮前才悄悄回來。更奇怪的是，黑貓的傷好得出奇地快，不到七天就活蹦亂跳了。
    一個滿月之夜，李大山半夜醒來，發現黑貓不在屋裏。他披衣出門尋找，在月光下看見一個黑影從王老漢家的方向竄回來，嘴裏似乎叼著什麽東西。李大山悄悄跟上去，在柴房門口堵住了黑貓。
    你去幹什麽了？李大山壓低聲音問道。
    黑貓放下嘴裏的東西——一隻死老鼠，然後抬頭看著李大山，眼神中竟流露出一絲人類的愧疚。
    李大山蹲下身，嚴肅地說：村裏那些家禽，是不是你幹的？
    黑貓沒有回應，隻是低下頭，用爪子撥弄著那隻死老鼠。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貓。李大山歎了口氣，如果你真有靈性，就不要再傷害村裏的家禽了。大家生活都不容易。
    黑貓忽然抬起頭，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它緩緩站起身，竟然像人一樣用後腿直立起來，前爪合十，向李大山作了個揖。
    李大山驚得後退一步，差點跌坐在地上。你...你真的是...
    黑貓的嘴沒有動，但李大山清晰地聽到一個少年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恩公勿怕，我確實不是凡貓。我乃修煉三百年的貓妖，名喚白夜。前些日子被道士所傷，幸得恩公相救。
    李大山定了定神，雖然心跳如鼓，但看著眼前這隻彬彬有禮的貓妖，恐懼漸漸消退。你...你為什麽要傷害村裏的家禽？
    白夜的聲音帶著歉意：我傷勢未愈，需要鮮血恢複元氣。但我發誓，我從未傷害過人類，隻取了些家禽的血。今晚我已改捉老鼠為食，不再擾民。
    李大山看著白夜誠懇的眼神，點了點頭：好吧，我相信你。但你得答應我，不要再傷害村裏的任何生靈。
    白夜再次作揖：謹遵恩公之命。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孩童的啼哭聲，緊接著是村民們的驚呼聲。李大山和白夜對視一眼，同時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村東頭的老槐樹下，幾個村民舉著火把圍在一起。李大山擠進人群，看見張屠戶六歲的小兒子躺在地上，麵色慘白，脖子上有兩個細小的血孔，與那些死去的家禽一模一樣。
    是山妖！山妖來害人了！張屠戶抱著兒子痛哭流涕。
    李大山回頭看向蹲在自己腳邊的白夜，用眼神詢問：這是你幹的嗎？
    白夜堅定地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憤怒：這不是我做的。有別的妖物在作祟！
    就在這時，一陣陰風吹過，火把的火焰劇烈搖晃。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嘻嘻嘻...好香甜的童血...
    村民們驚恐地四散奔逃，隻有李大山站在原地，護在白夜前麵。黑暗中，一個佝僂的身影緩緩走出——那是一隻體型碩大的黃鼠狼，後腿直立，前爪如人手般靈活，嘴角還沾著鮮血。
    三百年的貓妖，居然躲在這種小村莊裏。黃鼠狼妖舔著嘴唇，貪婪地盯著白夜，把你的內丹交出來，我可以饒你不死。
    白夜弓起背，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休想！你這害人的孽畜，竟敢傷害無辜孩童！
    黃鼠狼妖獰笑著撲向白夜，兩隻妖物在月光下撕打起來。李大山抓起一根木棍想幫忙，卻根本插不上手。隻見一黃一黑兩道影子在村道上飛速移動，所過之處飛沙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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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白夜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被黃鼠狼妖一爪拍飛，重重撞在槐樹上。黃鼠狼妖趁機撲上去，尖利的牙齒直取白夜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李大山不顧危險衝上前，用木棍狠狠打在黃鼠狼妖頭上。黃鼠狼妖吃痛，轉身一爪揮向李大山。就在利爪即將觸及李大山麵門時，一道白光閃過，黃鼠狼妖的前爪齊腕而斷！
    孽畜！休得傷人！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一位身著青色道袍、手持拂塵的年輕道士從天而降，拂塵一揮，一道金光將黃鼠狼妖擊飛數丈。
    黃鼠狼妖見勢不妙，化作一陣黃煙遁走。道士正欲追趕，忽然瞥見倒在槐樹下的白夜，眼中精光一閃：原來這裏還藏著一隻貓妖！
    李大山急忙擋在白夜前麵：道長且慢！這貓妖不曾害人，方才還與那黃鼠狼妖搏鬥！
    道士冷笑：妖就是妖，哪有不害人的？讓開，待我收了這妖孽！
    白夜虛弱地開口：恩公...不必為我爭辯...我確實...吸食過家禽的血...
    道士聞言更怒：果然是個害人的妖精！看劍！說著從袖中抽出一把桃木劍，直刺白夜心口。
    李大山情急之下，竟用身體擋在白夜前麵：道長！它雖有過錯，但已悔改！方才若非它挺身而出，那孩童早已遭毒手！請給它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道士的劍尖停在李大山胸前寸許，皺眉道：你這凡人，為何如此維護一隻妖物？
    李大山堅定地說：它雖是妖，卻懂得知恩圖報，明辨是非。比起某些為禍人間的惡人，它更值得活下去。
    道士盯著李大山看了許久，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白夜，終於歎了口氣：罷了。念在你救人有功，今日暫且饒你一命。但若讓我發現你害人，定斬不饒！
    說完，道士轉身去查看那昏迷的孩童。李大山趕緊抱起白夜，發現它胸口有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不斷湧出。
    白夜！堅持住！我帶你回家！李大山焦急地說。
    白夜微弱地搖頭：恩公...不必了...我本有九條命...如今已用去八條...這一條...怕是保不住了...
    李大山淚如雨下：不！你不會死的！你說過你有九條命的！
    白夜勉強露出一個笑容：貓有九命...不假...但每用一條...道行就減一分...我本可再修煉...但為了救那孩子...值得...
    這時，道士走了過來，遞給李大山一顆藥丸：給它服下，可保一時性命。
    李大山感激地接過，喂白夜服下。片刻後，白夜的呼吸平穩了些，但仍十分虛弱。道士檢查了白夜的傷勢，搖頭道：它傷得太重，除非...
    除非什麽？李大山急切地問。
    道士猶豫了一下：除非它願意將最後一條命分給別人，以此換取新生。這是貓妖一族特有的續命之法。
    李大山愣住了：分給別人？什麽意思？
    白夜虛弱地解釋：就是將我的最後一條命...與另一個生命共享...從此我們同生共死...
    道士補充道：而且一旦分享，它就會失去化形的能力，變回普通貓類，再難修煉。
    李大山看著白夜：你願意嗎？
    白夜金色的眼睛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我願意...但不知恩公...可願與一隻貓...同生共死？
    李大山毫不猶豫地點頭：我願意！
    道士歎了口氣：既如此，我便成全你們。說著，他取出一張符紙，念動咒語，符紙燃起藍色火焰。他將灰燼撒在白夜和李大山身上，然後以劍指天，一道月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籠罩住一人一貓。
    李大山隻覺得一股暖流湧入體內，仿佛有什麽東西在靈魂深處紮根。再看白夜，它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但體型卻縮小了一圈，毛色也不如之前光亮。
    契約已成。道士收起桃木劍，從今以後，你們共享一條生命。切記，行善積德可增壽元，作惡多端必遭天譴。
    李大山抱起白夜，向道士深深鞠躬：多謝道長成全！
    道士擺擺手：不必謝我。那黃鼠狼妖已受重創，短期內不會再來。你好自為之吧。說完，他轉身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李大山抱著白夜回到家中，將今晚的奇遇告訴了母親。母親撫摸著白夜的頭，慈祥地說：好孩子，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們家的一員了。
    白夜了一聲，蹭了蹭老太太的手，眼中滿是感激。
    從此，白夜成了李大山家的一員。它雖然失去了化形和說話的能力，但靈性仍在，能聽懂人言，會用動作表達意思。村裏再沒有發生過家禽死亡的事件，相反，老鼠幾乎絕跡，村民們都很高興。
    一年後，李大山的母親安詳離世。臨終前，她摸著守在床邊的白夜，對兒子說：山兒，娘走以後，你要好好照顧白夜。它雖是貓身，卻有顆仁義之心。
    李大山含淚點頭。母親去世後，他和白夜相依為命。每天上山砍柴，白夜都會跟在身邊，有時還會幫他叼回掉落的柴火。傍晚回家，白夜就蹲在門口等他，像一盞溫暖的小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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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歲月如梭，轉眼十年過去。李大山已經成了村裏最受尊敬的樵夫，而白夜也成了村裏的守護神貓。孩子們都喜歡和白夜玩耍，大人們則相信它能驅邪避災。
    一個夏日的傍晚，李大山像往常一樣背著柴捆下山，白夜跟在他身後。走到半山腰時，白夜突然停下，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發出低沉的吼聲。
    怎麽了，白夜？李大山放下柴捆，警惕地環顧四周。
    樹林中傳來沙沙的響聲，接著，一個佝僂的身影走了出來——正是十年前那隻黃鼠狼妖！它看起來蒼老了許多，但眼中的惡毒絲毫未減。
    哈哈哈...終於找到你們了！黃鼠狼妖獰笑著，十年了，我日日夜夜都想報仇！今天，我要你們血債血償！
    李大山護在白夜前麵：當年是你先害人在先！
    黃鼠狼妖不理他，直盯著白夜：臭貓妖，你害我失去一爪，修為大減。今天我要吃了你，補回我的道行！
    白夜弓起背，發出威脅的嘶嘶聲。李大山抓起一根粗木棍，準備迎戰。就在黃鼠狼妖撲上來的瞬間，一道金光閃過，黃鼠狼妖慘叫一聲，倒飛出去。
    那位十年前的道士再次出現，手持桃木劍，冷聲道：孽畜，十年前饒你一命，不知悔改，今日定斬不饒！
    黃鼠狼妖見勢不妙，轉身就逃。道士冷哼一聲，擲出桃木劍，劍如流星，正中黃鼠狼妖後心。黃鼠狼妖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化作一團黑煙消散了。
    道士收回桃木劍，轉身看向李大山和白夜：十年不見，你們可好？
    李大山恭敬地行禮：托道長的福，我們過得很好。
    道士點點頭，目光落在白夜身上：看來你已徹底融入凡間生活，失去了所有妖力。
    白夜了一聲，像是在回應。
    道士歎了口氣：其實我此次前來，是有事相告。你們共享一條生命，本可同生共死。但天有不測風雲，李大山，你命中有一大劫，就在三日之後。
    李大山大驚：什麽大劫？
    道士搖頭：天機不可盡泄。我隻能告訴你，若想避過此劫，白夜必須離開你三年零三個月。否則，你們都將有性命之憂。
    李大山看向白夜，白夜也抬頭看著他，金色的眼睛裏滿是不舍。
    必須如此嗎？李大山聲音顫抖。
    道士點頭：別無他法。三年零三個月後，若你們緣分未盡，自會重逢。
    李大山蹲下身，輕輕撫摸白夜的頭：白夜，你聽到了嗎？我們必須暫時分開。但你一定要回來，答應我。
    白夜用頭蹭了蹭他的手，然後轉身走向樹林，在進入樹林前，它回頭看了李大山最後一眼，那眼神中包含著十年的情誼與不舍。
    李大山目送白夜消失在樹林中，淚水模糊了視線。道士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它會回來的。
    三年時光漫長又短暫。李大山每天都會在山腳下等待，希望能看到那個熟悉的黑色身影。村裏人都說白夜不會回來了，但李大山始終相信他們的約定。
    第三年零三個月的那天清晨，李大山推開房門，發現門檻上蹲著一隻黑貓——正是白夜！它比離開時瘦了許多，毛色也不如以前光亮，但那雙金色的眼睛依然如十年前一樣清澈。
    白夜！李大山激動地抱起它，發現它前爪上有一道傷痕，像是被什麽利器所傷。
    白夜虛弱地了一聲，舔了舔他的手。
    就在這時，那位道士不知何時出現在院子裏，微笑著說：看來它為了準時回來，經曆了不少艱險。
    李大山心疼地撫摸著白夜：這些年你去哪了？怎麽受了傷？
    道士解釋道：它這三年一直在暗中保護你。你命中那場大劫，其實是一場山崩。是它提前引開了山上的落石，才讓你逃過一劫。那道傷，是被落石邊緣劃傷的。
    李大山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三年前道士說的是指這個。他緊緊抱住白夜：謝謝你，又一次救了我。
    道士看著他們，欣慰地說：你們的情誼感動了天地。從今以後，你們可以平安度過餘生了。說完，他轉身離去，再不見蹤影。
    從此，李大山和白夜再也沒有分開。他們一起生活了許多年，直到李大山白發蒼蒼。臨終前，他躺在床上，白夜安靜地趴在他身邊，也已經老態龍鍾。
    白夜...李大山虛弱地撫摸著它的頭，這一生有你相伴，真是太好了...
    白夜抬起頭，用濕潤的鼻子碰了碰他的手，然後閉上眼睛，再也沒有睜開。李大山感到一陣困意襲來，也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村民們發現時，他們像是睡著了一般，臉上都帶著平靜的微笑。按照李大山的遺願，人們將他與白夜合葬在能看到青峰山的地方。
    後來，村裏流傳著一個說法：在月圓之夜，能看到一隻黑貓和一個年輕樵夫的身影在山間漫步，宛如當年。人們說，那是李大山和白夜在延續他們未盡的緣分。
    從此，貓有九命的說法更加深入人心。老人們說，貓不但有九條命，還會把多餘的命分給真心待它的人。而這故事的源頭，就是青峰山下那個樵夫和他的貓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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