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回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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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前撲倒,身體重重撞在堅硬的青石地麵上,膝蓋和手肘傳來一陣劇痛。但預想中徹底的黑暗並未降臨,一股奇異的暖流仿佛從身下的石板升起,迅速包裹住他,將那刺入骨髓的陰寒和灼痛驅散了大半。
耳邊那兩道不甘的尖嘯和詛咒,像是被無形的屏障隔絕,瞬間變得遙遠、模糊,最終徹底消失。
“福生無量天尊。”一個平和而蒼老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小陳艱難地抬起頭,模糊的視線中,一位身著青色道袍、須發皆白的老道長正站在他麵前,目光沉靜地看著他。道長手持一柄拂塵,麵容清臒,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居士可是遇到了邪祟纏身?”老道長俯身,伸手將他攙扶起來。那隻手幹燥而溫暖,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力量。
小陳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緊緊抓住老道長的胳膊,聲音依舊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道長!救救我!有……有兩個……借頸鬼!它們纏上我了!就在我耳朵邊說話!要我回頭!”
他語無倫次,試圖將這幾天的恐怖經曆和盤托出。
老道長靜靜聽著,目光掃過小陳蒼白如紙的臉,尤其在他脖頸右側那片不正常的青灰色和兩隻耳朵上隱約殘留的異樣氣息上停留片刻。他的眉頭微微蹙起。
“不必多言,貧道知曉了。”老道長打斷了他顛三倒四的敘述,語氣沉穩,“你身上陰氣纏身,尤其是頸項與雙耳,靈光晦暗,確實是被‘借頸’的惡靈標記了,而且……不止一個。隨我來吧。”
老道長扶著他,穿過前院,來到正殿。殿內供奉著太陽星君的神像,寶相莊嚴,香爐中青煙嫋嫋,散發出寧神靜氣的檀香味道。一進入殿內,小陳便感覺周身一輕,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那如影隨形的冰冷窺視感徹底消失了。
老道長讓小陳在蒲團上坐下,自己則走到神像前,點燃三炷香,恭敬禮拜。隨後,他取來符紙、朱砂筆和一碗清水。
“居士,凝神靜氣,莫要抵抗。”老道長叮囑一聲,便開始腳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詞。那咒語古老而晦澀,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在莊嚴的大殿中回蕩。
小陳依言閉目,努力平複狂跳的心髒。他能感覺到,隨著道長的誦念,殿內的香火氣息似乎變得更加濃鬱,一種溫暖而浩大的力量正在匯聚。
老道長手持朱砂筆,筆走龍蛇,在黃符紙上迅速畫下兩道繁複而玄奧的符籙。符成之時,筆尖似乎有微光一閃而逝。他拿起一道符,手指一抖,符紙無火自燃,化作一道明亮的火光,投入那碗清水之中。火焰遇水不滅,反而在水中幽幽燃燒了片刻,將整碗水映得一片橙黃,仿佛蘊含著一輪小小的太陽。
“飲下它。”老道長將水碗遞到小陳麵前。
小陳毫不猶豫,接過碗,將帶著溫熱和淡淡香火氣的符水一飲而盡。一股暖流順著喉嚨滑入腹中,隨即迅速擴散到四肢百骸,驅散了最後一絲附骨之疽般的陰冷。他脖頸處持續的酸痛和僵硬感,也在這暖流中緩解了大半。
老道長又將另一道畫好的符籙折成三角形,用一根紅繩串好,親自戴在小陳的脖子上,讓符籙緊貼著他脖頸右側那片青灰色的皮膚。
“此乃‘守陽辟邪符’,可護你頸項靈台,七日之內,邪祟難近。”老道長肅然道,“那兩隻惡靈已被驚走,短時間內應不敢再靠近此廟,亦難以再如之前那般直接侵擾於你。”
小陳摸著脖子上溫熱的符籙,感受著體內久違的暖意,幾乎要喜極而泣:“謝謝道長!謝謝道長救命之恩!”
“莫要高興太早。”老道長搖了搖頭,麵色依舊凝重,“此事尚未了結。”
小陳的心又提了起來。
“借頸鬼怨念深重,執念難消。它們既已結伴盯上了你,便不會輕易放棄。廟內它們不敢進,符籙可護你周身,但它們依舊能感知到你的存在,會在你陽氣最弱、心神不寧之時,以其他方式試圖影響你。”
“其他方式?”小陳的聲音發緊。
“幻聽、幻視,或是引動你自身的恐懼,製造意外……”老道長看著他,“最重要的是,它們會不斷誘惑你‘回頭’。隻要你一次心神失守,下意識回了頭,破了符籙的守護,它們便會立刻卷土重來,屆時,恐難再次抵擋。”
老道長頓了頓,繼續道:“解鈴還須係鈴人。此劫因你自身氣血虧虛、頸項有損,加之深夜獨處、心神耗弱而起。若要根除,需內外兼修。”
“請道長指點!”小陳恭敬地請求。
“其一,培元固本。未來一月,戒熬夜,亥時之前務必安寢。飲食清淡,忌食生冷寒涼之物。我會開一服安神定誌、調和氣血的方子與你,按時服用。”
“其二,壯膽辟邪。每日清晨,麵向東方初升之太陽,深呼吸四十九次,吸納太陽精氣。此乃至陽之氣,可滌蕩陰穢。”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老道長的目光銳利如刀,直刺小陳心底,“鎮守心神!無論何時何地,聽到任何異常聲響,感覺到任何異樣觸碰,甚至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記住,那皆是虛妄,是它們蠱惑你的伎倆!緊守靈台一點清明,默念‘太陽星君,護我真形’,絕不回頭,絕不回應!隻要你心誌堅定,符籙不失,熬過這四十九日,它們自會因無法得逞而散去,或被他處更‘合適’的目標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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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天!
小陳心中一片苦澀,但更多的是堅定。比起昨晚和今早在公交車上的絕望,這已經是唯一的生路。
“我記住了!一定謹遵道長吩咐!”他重重磕頭。
老道長將他扶起,又細細叮囑了一些細節,包括符籙不可沾水、不可讓他人觸碰等禁忌,並寫了藥方給他。
小陳千恩萬謝,留下了身上所有的現金作為香火錢,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太陽廟。
踏出廟門的那一刻,陽光灑滿全身,暖洋洋的,但他知道,無形的威脅並未遠離。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符籙,深吸一口氣,踏上了回家的路。
接下來的日子,小陳嚴格遵循著道長的囑咐。他向公司請了長假,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應酬。每天早睡早起,喝著苦澀的中藥,雷打不動地在陽台上麵向東方采氣。
起初幾天,風平浪靜。除了脖頸偶爾還會隱隱作痛,提醒他那段恐怖的經曆外,似乎一切都恢複了正常。他甚至開始覺得,是不是已經徹底擺脫了。
但很快,變化出現了。
第五天晚上,他睡得正沉,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咚!咚!咚!”
聲音真實無比,仿佛就在他臥室門外。
他一個激靈坐起身,心髒狂跳。室友出差了,家裏隻有他一個人!誰會在這淩晨時分敲門?
他屏住呼吸,不敢出聲。
敲門聲停了。就在他稍微鬆口氣時,右耳突然傳來那個熟悉的、帶著笑意的男聲,隻是這次變得有些飄忽,仿佛隔著一層東西:
“開門啊……我知道你在裏麵……”
幾乎是同時,左耳響起那個沙啞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煩:
“外麵好冷……讓我們進去……”
小陳渾身汗毛倒豎,死死咬住嘴唇,雙手緊緊抓住被子。他閉上眼睛,在心中瘋狂默念:“太陽星君,護我真形!太陽星君,護我真形!”
脖子上的符籙微微發熱,一股暖意護住他的頸項。
那敲門聲和耳邊的低語持續了幾分鍾,見他毫無反應,終於悻悻地消失了。
第十天,他在浴室洗澡,氤氳的水汽模糊了鏡麵。當他關掉水龍頭,用毛巾擦拭身體時,無意中瞥了一眼鏡子。
鏡子裏,他的影像似乎有些模糊。而在他影像的肩膀後麵,仿佛……多出了兩個極其黯淡、扭曲的黑色輪廓,一左一右,正貼在他的耳邊!
他嚇得手一抖,毛巾掉在地上。猛地再定睛看去,鏡子裏隻有他自己蒼白驚恐的臉,哪有什麽黑影?
是水汽?還是……
他不敢深想,匆匆擦幹身體,逃也似的離開了浴室。
第十五天,他午睡時,夢見自己走在一條漆黑的巷子裏,身後傳來清晰的腳步聲,一輕一重,仿佛兩個人。他越走越快,身後的腳步聲也越來越急。終於,他忍不住想要回頭看一眼——
就在他脖子即將扭動的瞬間,胸口一陣灼痛,他猛地驚醒過來,發現是脖子上的符籙變得滾燙。窗外陽光正好,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些“小動作”層出不窮。有時是深夜電話響起,接起來隻有詭異的忙音和若有若無的喘息;有時是電腦屏幕突然閃爍,映出他身後模糊的影子;有時是走路時感覺被人從後麵輕輕拍了一下肩膀,回頭卻空無一人……
每一次,小陳都憑借著符籙的警示和心中反複誦念的八字真言,強行壓下了回頭的衝動。恐懼依舊存在,但他的心誌在一次次的考驗中,反而變得越發堅韌。他不再像最初那樣輕易就被嚇得魂不附體,而是學會了與之共存,保持警惕,卻不為所動。
他按時吃藥,堅持采氣,作息規律得像個苦行僧。脖頸的疼痛漸漸消失,那片青灰色也淡去不少,臉色重新變得紅潤,眼神也恢複了往日的神采,甚至更加沉穩。
時間一天天過去,那些詭異的騷擾出現的頻率逐漸降低,強度也大不如前。耳邊的低語變得越來越微弱,幻視幻聽也越來越少。
直到第四十九天的傍晚。
小陳按照習慣,在小區花園裏散步。夕陽西下,天邊鋪滿了絢麗的晚霞。他走著走著,忽然感覺到,那如影隨形、糾纏了他一個多月的陰冷窺視感,徹底消失了。
周圍隻有晚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歸家鳥兒的鳴叫聲,以及遠處孩童的嬉笑聲。
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湧遍全身。
他停下腳步,抬頭望向天邊那輪即將沉入地平線的紅日,溫暖的光芒灑在他的臉上。
他知道,他熬過來了。
就在他心生喜悅,準備回家之時——
毫無征兆地,左右兩隻耳朵,同時響起了最後的聲音。
但那不再是誘惑、威脅或詛咒。
右邊那個聲音,帶著一種極其複雜、仿佛解脫又帶著無盡遺憾的歎息,輕飄飄地落下兩個字:
“……可惜。”
左邊那個沙啞的聲音,則更加簡短,隻有一聲仿佛來自九幽深處的、冰冷的:
“……走。”
這兩個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說完之後,便徹底消散,再也沒有出現。
小陳站在原地,久久未動。夕陽的餘暉將他影子拉得很長。
他摸了摸脖子上那張陪伴了他四十九天、顏色已略顯暗淡的符籙,感受著體內充盈的生機。
夜幕緩緩降臨,華燈初上。
他轉過身,步伐穩健地,向著燈火通明的家的方向走去。
這一次,他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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