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夜路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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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曉,那件事發生在我二十八歲那年的冬天。當時我在佛羅裏達州讀書,父母來看我過年。為了帶他們體驗一下不一樣的風景,我們決定自駕從邁阿密前往墨西哥灣沿岸的一個小眾景點。行程規劃得有些隨意,全靠手機導航。
那天啟程就晚,在坦帕附近一家有名的海鮮餐廳大快朵頤後,已是晚上十點多。父母年近六十,精力不濟,在車上昏昏欲睡。我仗著年輕,又自詡是老司機,灌下一大杯黑咖啡,決定連夜趕往下一個小鎮的汽車旅館。
起初一切順利,我沿著75號州際公路開了約莫一個小時。為了節省時間,我聽從了導航的建議,在一個看似不起眼的路口下了高速,轉入了一條編號為sr976的州內公路。就是這一個決定,將我拖入了一個至今想起仍覺脊背發涼的境地。
駛下高速的那一刻,世界仿佛被瞬間調成了靜音模式。身後的車流喧囂像被一刀切斷,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得令人心悸的寂靜。路兩旁的景觀也從稀疏的城鎮燈光,迅速變成了茂密得近乎猙獰的亞熱帶叢林。巨大的橡樹垂下長長的西班牙苔蘚,在車燈的掃射下,像無數懸吊的灰黑色鬼影。空氣濕熱,即使開著空調,也能感受到窗外那股粘稠的、帶著植物腐爛氣息的暖意。
路越來越窄,路燈早已消失不見。我的車燈成了這片無邊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導航屏幕上,那條代表我前進方向的藍色線條,固執地指向叢林深處。父母在後座睡得很沉,輕微的鼾聲是這死寂世界裏唯一的生機,卻也反襯得周遭環境愈發詭異。
不知開了多久,導航的電子女聲用一種毫無波瀾的語調提示:“前方一點五英裏,請直行。”
我並未在意,隻是專注地盯著前方被車燈切割出的有限視野。路況似乎變差了,柏油路麵變得粗糙,偶爾有坑窪讓車身輕微顛簸。
又過了一陣,導航再次響起:“前方五百英尺,請直行。”
我下意識地眯起眼,試圖看清前方。黑暗太濃重了,遠光燈打出去,光線像被吞噬了一樣,隻能照亮眼前一小段路。五百英尺轉眼即至,導航清晰地說:“前方,請直行。”
就在這一刹那,我的心髒猛地一縮,腳幾乎是以一種求生的本能,狠狠踩死了刹車!
“吱——嘎——”刺耳的刹車聲劃破寂靜,車身猛地一頓。巨大的慣性讓我的身體狠狠前衝,又被安全帶勒回。後座的父母也被驚醒了,迷迷糊糊地問:“怎麽了?到了?”
我顧不上回答,雙手死死握著方向盤,手心裏全是冰冷的汗。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眼前,哪裏還有路?
我的車頭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是一片無邊無際、幽暗深沉的水域。那是一個巨大的湖,或者說,更像是一條寬闊得望不到對岸的河流。水色墨黑,在極其微弱的夜光下,沒有任何反光,隻有一種死氣沉沉的、吸納一切光線的黑暗。水麵上彌漫著一層稀薄的、灰白色的霧氣,凝滯不動。導航屏幕依舊亮著,那個愚蠢的箭頭,還指著前方那片水域,旁邊標注著:“直行”。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怎麽回事?曉曉,怎麽停了?”母親的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和擔憂。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我僵硬地,一點一點地,扭過頭,看向駕駛座左側的窗外。
那一刻,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車燈的光暈邊緣,照亮了一片排列得整整齊齊的白色墓碑。那是一片古老的墓地,就緊挨著這條路。墓碑的樣式各異,有的隻是簡單的十字架,有的則是帶著天使雕像的紀念碑,在昏黃的光線下投出長長的、扭曲的影子。而在這片墓地的正中央,靠近路邊的地方,矗立著一個巨大的、用灰白色石頭砌成的十字架。
那個十字架非常高,頂端幾乎隱沒在黑暗中。它樣式古樸,上麵似乎刻著一些模糊不清的文字或圖案,但看不真切。石質表麵布滿風雨侵蝕的痕跡,一種沉重、悲涼而又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氣息撲麵而來。它就那樣靜靜地立在那裏,仿佛亙古以來就守護著這片亡者的安眠之地,又像是在無聲地注視著每一個誤入此地的生靈。
導航像是卡住了一樣,又開始重複:“請前行,然後直行。”
“閉嘴!”我幾乎是吼了出來,手忙腳亂地關掉了導航。車內瞬間陷入一種更加令人窒息的安靜。
“我們……我們是不是走錯路了?”父親也完全清醒了,聲音裏充滿了驚疑。
我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倒車鏡裏,來路也是一片漆黑,仿佛我們是從一個黑洞裏鑽出來的。前方是詭異的湖泊,旁邊是寂靜的墓地,後退?後退又能退到哪裏去?而且,我隱約記得,剛才過來的路七拐八繞,在黑暗中根本記不清。
我嚐試掛上倒擋,想先退離這個令人極度不適的水邊。然而,就在我往後倒了不到幾米,車輪似乎軋到了路肩的鬆軟泥土,車子輕微陷了一下。我不敢再冒險,這荒郊野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萬一陷進溝裏,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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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新掛上前進擋,仔細觀察前方。借著車燈,我發現在我的右側,緊貼著墓地邊緣,似乎有一條極其狹窄、幾乎被荒草淹沒的小路,沿著湖岸向前延伸。那根本不能算路,充其量是兩道模糊的車轍印。但這是唯一的選擇了。
“爸,媽,坐穩了。我們可能迷路了,得沿著這條小路往前開,找地方出去。”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父親湊到窗前看了看,眉頭緊鎖:“這什麽鬼地方……曉曉,你小心點開。”
我打開了手機,果然,沒有任何信號。車載導航也因為我關閉了路線而變成了無用的地圖背景。我們徹底與外界失聯了。
調整車頭,我將右側車輪軋上那狹窄的草甸,左側車輪勉強留在粗糙的柏油路肩上,車子以一種傾斜的姿態,小心翼翼地開始沿著湖岸前行。速度慢得如同蝸牛。
就在這時,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開始籠罩了我。我總覺得車窗外,那片墓地的方向,有什麽東西在看著我們。不是具體的某個墓碑,而是那片空間整體,仿佛有無數雙無形的眼睛,從每一個角落投射過來。
為了壯膽,也為了打破這要命的寂靜,我手有些發抖地連接手機,點開了音樂軟件。我平時不信佛,但不知怎的,在收藏夾裏胡亂翻找時,下意識地點開了一個之前偶然存下的《南無阿彌陀佛》佛號唱誦。刹那間,莊嚴而宏大的佛號聲在車廂內響起,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
音樂響起後,父母似乎稍微安定了一些,母親甚至低聲跟著念了幾句。但我內心的恐懼非但沒有減輕,反而以一種更詭異的形式升級了。
車子在完全無光的黑暗中,沿著那條幾乎不存在的“路”緩慢爬行。遠光燈打出去,隻能照亮前方十幾米的路麵,那是一條蒼白、細弱、被無邊黑暗包裹著的小徑,看不到起點,也望不到盡頭。路兩旁是密不透風的叢林和那片無盡的湖水,黑暗濃稠得如同實質。開了快半個小時,我們沒有遇到任何其他車輛,沒有任何人造光源,甚至連動物的眼睛反光都沒有。整個世界仿佛就隻剩下了我們這一輛車,和這無盡的、壓迫得人喘不過氣的黑暗。
佛號聲在車內巨響,試圖驅散恐懼,但不知為何,在這特定的環境中,那莊嚴的聲音反而顯得有幾分空洞,甚至帶上了一絲詭異的回響。我的頭皮開始一陣陣發麻,後背的衣衫已經被冷汗浸透。
漸漸地,我開始產生幻覺。
起初是眼角的餘光似乎瞥見車窗外有模糊的黑影一閃而過,像是人形,又像是扭曲的樹枝。我告訴自己,是太緊張,眼花了。
但後來,那感覺越來越真實。我總覺得在我們的車頂上方,沉甸甸地壓著什麽“東西”。不是物理上的重量,而是一種感知上的“存在感”。我甚至不敢抬頭看天窗,仿佛一看,就會看到什麽我絕對無法承受的景象。
在佛號的間隙,在引擎的低鳴中,我仿佛聽到了另一種聲音——一種細細的、若有若無的、像是很多人擠在一起發出的竊笑聲。那笑聲不帶任何歡愉,隻有冰冷的、嘲弄的意味。它們來自車頂,來自窗外,來自那片黑暗的湖水和墓地。
我的視線開始有些模糊,精神高度緊張帶來的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在恍惚中,我仿佛真的“看”到了——透過車窗玻璃的反射,我看到車頂上方,趴伏著、簇擁著無數黑壓壓的、扭曲的影子。它們沒有清晰的五官,隻有一個個模糊的輪廓,但我能“感覺”到它們都在“笑”,那種無聲的、充滿惡意的獰笑,它們似乎在跟著我們的車,跟著這黑暗中唯一的移動光源,像是在舉行一場沉默而狂歡的遊行。
我的手指緊緊摳著方向盤,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我不敢說出來,怕嚇到父母,隻能死死地盯著前方那一點被車燈照亮的路麵,機械地、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時間感已經完全錯亂,每一分鍾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曉曉,你臉色怎麽這麽白?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換我開一會兒?”母親擔憂地問。
我用力搖頭,聲音幹澀:“不用,媽,我沒事。就快……快出去了。”這話連我自己都不信。
父親揉了揉眼睛,看著窗外無邊的黑暗,歎了口氣:“這路怎麽這麽長?是不是鬼打牆了?我年輕時聽老家人說過,遇到鬼打牆,就一直往前開,別回頭,別停車……”
父親的話讓我心頭一凜。鬼打牆?難道我們真的遇到了超自然現象?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更難以抑製內心的恐懼。那些車頂的“笑聲”仿佛更清晰了。
不知又開了多久,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是兩個,我的精神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就在我感覺自己快要支撐不住,想要不顧一切踩下刹車的時候,前方極遠處,似乎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的、橙黃色的光點。
是幻覺嗎?
我死死地盯著那個光點,生怕它像鬼火一樣消失。佛號聲依舊在響,但我似乎能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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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點越來越近,越來越大。終於,我看清了,那是一個孤零零立在路邊的老舊郵箱。又開了一段,路邊開始零星出現一些簡陋的木屋,窗戶漆黑。我們終於駛離了那片湖岸,道路也逐漸變寬,恢複了正常的柏油路麵。
前方,出現了久違的、屬於州內公路的、昏暗但無比親切的路燈。遠處,甚至能看到高速公路上車輛駛過留下的光帶。
我們開出來了。
當我將車駛上那條通往高速公路的匝道時,仿佛從一個冰冷的水底世界終於浮出了水麵。車內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瞬間消失了,車頂上那黑壓壓的“東西”和詭異的“笑聲”也無影無蹤。我關掉了佛號,車內恢複了寧靜,隻剩下空調運作的聲音和父母如釋重負的歎息。
後來,我們順利找到了旅館。第二天天亮後,我查看導航記錄,發現昨晚那條沿著湖的“路”,在電子地圖上隻是一條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辨認的痕跡,根本不是正規的公路。我試圖在地圖上定位那個湖和墓地,卻發現在那片區域,電子地圖顯示的地形和實際經曆有很大出入,那片水域甚至連名字都沒有標注清楚。
回程時,我們堅決走了高速公路。父親後來多次跟我說:“曉曉,你就是太累了,開車出現了幻覺。哪有什麽鬼啊神的,自己嚇自己。”
我點點頭,沒有爭辯。或許是吧,極度的疲勞、黑暗、孤立無援以及對導航錯誤的憤怒和恐懼,確實可能催生出各種幻覺。
但是,那個月光下泛著幽暗波光的大湖,路邊那個巨大而肅穆的石頭十字架,以及那條長得仿佛沒有盡頭、被絕對黑暗包裹的死亡之路,還有那種被無數無形之物窺視、跟隨的冰冷觸感,至今仍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記憶裏,無法磨滅。
有些路,一旦誤入,便成為一生都繞不出去的夢魘。而佛羅裏達那片看似陽光明媚的土地之下,或許也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屬於另一個世界的幽暗路徑。那次經曆,於我而言,無異於在生與死的邊界線上,驚心動魄地走了一遭。我仿佛在那條路上,短暫地“渡”過了傳說中分隔陰陽的冥河,而岸邊的十字架,究竟是守護,還是警示,我至今也無法參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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