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歸一九三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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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是被脊背上一陣尖銳的硌痛驚醒的。
不是他公寓裏那床曬過太陽的羽絨被,身下是鋪著粗麻褥子的硬板床,針腳歪歪扭扭,邊角還磨出了毛邊。他猛地睜開眼,視線裏的一切都透著股陳舊的陌生——頭頂是熏得發黑的土坯牆,幾處裂縫用黃泥草率糊著,房梁上懸著的粗布帳子打了三個補丁,靛藍色的布料早已褪成灰撲撲的淺藍,風從窗欞縫裏鑽進來,帳子便跟著輕輕晃,像片快要飄落的枯葉。
鼻尖縈繞的氣味更讓他心慌。沒有城市裏汽車尾氣的味道,也沒有咖啡的焦香,隻有柴火燃盡後的草木灰味,混著舊木頭特有的黴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像是醃菜壇子沒蓋緊的酸氣。他掙紮著想坐起來,腦袋卻突然像被重錘砸中,無數不屬於他的記憶碎片猛地湧了進來——
“墨娃子,快把灶上的紅薯翻個麵,別糊了!”
“爹,雜貨鋪的鹽不多了,明天得去鎮上補些貨不?”
“洪溪村東頭的李嬸子來賒醬油,說等秋收了就還……”
這些聲音、這些畫麵,清晰得仿佛他親身經曆過。他甚至能“記得”雜貨鋪櫃台抽屜的木紋,能“想起”村西頭那棵歪脖子老槐樹春天會開滿白花。林墨抱著頭,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直到最後一段記憶定格——原主在去鎮上進貨的路上,被突然衝出來的驚馬撞翻了板車,滾到溝裏時磕到了後腦勺,再沒醒過來。
而他,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林墨,一個剛加完班在地鐵上睡著的普通上班族,竟然就這麽穿越了,穿到了1930年的洪溪村,成了這個和他同名同姓、剛滿十八歲就沒了爹的少年。
“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帶著一股冷風進來。林墨抬眼望去,門口站著個穿著藏青色短打的漢子,約莫三十來歲,臉膛是常年風吹日曬的黝黑,額角有道淺疤,正彎腰收拾著院子裏兩個褪色的柳編貨箱。貨箱邊角磨得發亮,上麵用紅漆寫的“林記”二字,大半都已經剝落,隻剩下兩個模糊的殘筆。
“醒了?”漢子見他望過來,直起腰,把手裏的麻繩往貨箱上一繞,打了個緊實的結,“頭還疼不?昨天把你從溝裏抬回來時,可嚇得我不輕。”
這就是記憶裏的堂叔林建業,原主爹的堂兄弟,也是村裏少數肯照拂原主的人。林墨張了張嘴,喉嚨幹澀得發疼,好半天才擠出一句:“堂叔……”聲音是少年人的清亮,卻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沙啞。
林建業應了聲,轉身走進屋裏,從懷裏掏出個用布包著的東西,遞到林墨麵前。布是粗棉布,磨得軟乎乎的,打開來,裏麵是一串銅鑰匙,沉甸甸的,鑰匙柄上還刻著個小小的“林”字,因為常年摩挲,已經變得光滑發亮。
“你爹走前特意把這串鑰匙交給我,說要是他有個萬一,就把林氏雜貨鋪交給你。”林建業的聲音沉了沉,眼神裏帶著點惋惜,“昨天你出事,我還以為……還好你命大,醒過來就好。這鋪子,以後就是你的了。”
林墨伸手接過鑰匙,冰涼的金屬觸感順著指尖傳來,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他低頭看著那串鑰匙,又想起記憶裏那個不算寬敞、卻總被打掃得幹淨的雜貨鋪——櫃台是原主爺爺傳下來的老鬆木,上麵擺著油鹽醬醋的壇子,牆角堆著捆好的洋布和針線,甚至還有孩子們喜歡的糖塊,用透明的紙包著,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可現在,那鋪子會是什麽樣?原主爹走了快半個月,原主又躺了一天,鋪子裏的東西,會不會已經蒙了灰?
“堂叔,我想……去鋪子裏看看。”林墨撐著身子,慢慢坐了起來。硬板床硌得他後背發疼,可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雜貨鋪——那是原主爹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他在這個亂世裏,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林建業見他要下床,連忙上前扶了一把:“慢點,你剛醒,身子還虛。鋪子裏不急,我昨天已經幫你掃過了,就是有些壇子上落了灰,等你好些了再收拾也不遲。”
“沒事,我想現在就去。”林墨堅持著,腳下踩著的是一雙舊布鞋,鞋底已經有些薄了,踩在泥土地上,能清晰地感覺到地麵的凹凸。院子不大,牆角堆著些柴火,還有一個破舊的木桶,桶邊圍著幾隻雞,正低頭啄著地上的碎米。
出了院門,往左拐,走個幾十步,就是林氏雜貨鋪。鋪子的門是兩扇對開的木門,門板上的紅漆已經掉得差不多了,門楣上掛著塊木牌,上麵“林氏雜貨鋪”五個字,還是原主爹去年重新描的,現在還能看清紅色的痕跡。
林建業走過去,幫林墨推開了門。“吱呀——”木門發出一聲悠長的響聲,像是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門一推開,一股混雜著醬油香、醋味和舊木頭味的氣息撲麵而來,和林墨記憶裏的味道一模一樣。
鋪子裏果然被打掃過了,地麵上沒有雜物,隻是櫃台和貨架上蒙了一層薄灰。櫃台後的架子上,擺著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壇子,有的裝著鹽,有的裝著醬油,壇口都用油紙封著,隻是油紙上也落了灰。牆角的貨架上,堆著幾匹洋布,顏色不算鮮亮,卻是村裏女人們做衣服常用的;還有幾盒針線,針插在布墊上,線軸整齊地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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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裏麵的架子上,還放著幾個紙包,林墨走過去,拿起一個,打開一看,裏麵是小塊的糖塊,已經有些發硬,卻還能聞到淡淡的甜味。這是原主爹特意進的,說村裏的孩子多,每次來買東西,給塊糖,孩子們就開心了。
“你爹是個實在人,經營這鋪子幾十年,從沒短過別人一兩鹽、一勺醋。”林建業站在門口,看著林墨的背影,輕聲說道,“村裏的人都信他,就算是賒賬,也都按時還。現在鋪子交給你,隻要你跟你爹一樣實在,肯定能把鋪子撐起來。”
林墨捏著手裏的糖塊,心裏五味雜陳。他不是原主,沒有經營雜貨鋪的經驗,更不知道在1930年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該怎麽守住這家小小的鋪子,怎麽活下去。可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感受著堂叔話語裏的信任,他心裏突然生出一股勁——不管怎麽樣,他不能讓原主爹留下的鋪子就這麽沒了,也不能讓自己在這個亂世裏活成一捧黃土。
“堂叔,我知道了。”林墨轉過身,眼神裏多了幾分堅定,“以後我一定好好經營鋪子,不辜負我爹,也不辜負您的照拂。”
林建業見他眼裏有了光,臉上露出幾分笑意:“這就對了。你剛醒,身子還弱,今天就先別開門了,我幫你把壇子裏的東西清點一下,再把貨架擦幹淨。明天要是精神好些,再開門營業。”
說著,林建業就拿起牆角的抹布,在水缸裏蘸了點水,開始擦櫃台。林墨也想幫忙,卻被林建業按住了:“你坐著歇會兒,剛醒過來,別累著。我來就行,這點活不算啥。”
林墨隻好在櫃台後的椅子上坐下,看著堂叔忙碌的身影。陽光從門口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灰塵在陽光裏飛舞,一切都顯得那麽安靜,又那麽不真實。他掏出懷裏的銅鑰匙,放在手心裏摩挲著,鑰匙上的“林”字硌著手心,像是在提醒他——這裏是1930年的洪溪村,他是林氏雜貨鋪的新主人,從現在起,他要在這個亂世裏,好好活下去。
中午的時候,林建業回家拿了些吃的來——兩個紅薯,一碗玉米粥,還有一小碟鹹菜。紅薯是蒸的,甜糯可口;玉米粥熬得濃稠,飄著淡淡的米香;鹹菜是自家醃的蘿卜幹,鹹香爽口。林墨餓了一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林建業坐在一邊看著他,時不時叮囑一句“慢點吃,別噎著”。
吃完飯,林建業又幫著清點了鋪子裏的貨物:鹽還有兩壇,醬油三壇,醋兩壇,洋布還有五匹,針線還有十盒,糖塊還有三包……林建業把這些都記在一張紙上,交給林墨:“你收好了,以後進貨的時候,就照著這個單子來,別少進了,也別多進了,免得放壞了。”
林墨接過紙,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貼身的口袋裏。紙上的字跡是堂叔的,歪歪扭扭的,卻寫得很認真,每一樣東西都記得清清楚楚。
下午的時候,村裏有人聽說林墨醒了,特意過來看他。先是村西頭的李嬸子,拎著一籃子雞蛋,一進門就拉著林墨的手問長問短:“墨娃子,你可算醒了!昨天聽說你出事,我心都揪緊了。現在感覺怎麽樣?頭還疼不?”
李嬸子是個熱心腸的人,原主爹在的時候,經常來鋪子裏賒東西,每次都按時還。林墨想起記憶裏的李嬸子,笑著說道:“李嬸子,我沒事了,勞您惦記了。您還拎這麽多雞蛋來,太客氣了。”
“客氣啥!你爹不在了,你一個孩子多不容易,這點雞蛋你補補身子。”李嬸子把雞蛋往櫃台上一放,又絮絮叨叨地叮囑了幾句,才放心地走了。
接著來的是村裏的張大爺,手裏拿著一把新鮮的青菜,說是自家菜園裏種的,給林墨送來嚐嚐鮮。張大爺話不多,隻是拍了拍林墨的肩膀,說:“墨娃子,別擔心,有啥困難跟大爺說,村裏的人都會幫你的。”
林墨看著手裏的青菜,心裏暖暖的。他沒想到,在這個陌生的年代,陌生的村子裏,竟然能感受到這麽多的善意。這些善意,像是一縷縷陽光,照進了他心裏,讓他對未來多了幾分底氣。
送走張大爺,林建業看天色不早了,就對林墨說:“我先回去了,你晚上早點休息,別熬太晚。要是有啥動靜,就喊我,我家離這兒近。”
林墨點點頭:“堂叔,謝謝您今天幫了我這麽多。您慢走。”
林建業擺了擺手,轉身走了。院子裏隻剩下林墨一個人,鋪子裏靜悄悄的,隻有風吹過窗欞的聲音。他把鋪子裏的東西又檢查了一遍,確認都收拾好了,才關上門,回到裏屋。
裏屋就是他住的地方,除了一張硬板床,就隻有一個舊衣櫃和一張小桌子。衣櫃上擺著一個相框,裏麵是原主爹的照片——一個穿著長衫的中年男人,麵容溫和,眼神裏帶著幾分滄桑。林墨走過去,輕輕擦了擦相框上的灰,心裏默念:“爹,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把鋪子經營好的。”
入夜後,洪溪村徹底安靜下來,隻有蟲鳴聲在院子裏此起彼伏。林墨躺在硬板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想起了二十一世紀的父母,想起了自己的朋友,想起了地鐵裏擁擠的人群,想起了辦公室裏的電腦……那些曾經習以為常的東西,現在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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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也不知道未來會遇到什麽。1930年,這是一個動蕩的年代,戰爭、饑荒、瘟疫……每一樣都可能奪走人的性命。他隻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沒有超能力,沒有金手指,唯一能依靠的,隻有這家小小的雜貨鋪,還有村裏人的善意。
“先穩住腳跟,把鋪子經營好,再想其他的。”林墨在心裏對自己說。他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蟲鳴聲漸漸變得柔和,像是一首催眠曲。就在他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聽到院子裏傳來“咚”的一聲輕響,像是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林墨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心裏咯噔一下。他屏住呼吸,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院子裏靜悄悄的,隻有蟲鳴聲還在繼續,剛才的聲音像是錯覺。
“可能是風吹掉了什麽東西吧。”林墨安慰自己。可他心裏還是有些不安,畢竟這是在亂世,晚上難免會有不懷好意的人。他悄悄下床,走到窗邊,撩開一點帳子,往院子裏看了看。
月光下,院子裏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柴火堆好好的,木桶也在原地,地上沒有任何東西。“看來真的是錯覺。”林墨鬆了口氣,準備回到床上繼續睡覺。
可就在他轉身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牆角的柴火堆好像動了一下。他猛地回頭,緊緊盯著柴火堆。柴火堆靜靜地堆在那裏,沒有任何動靜。
“難道是我太緊張了?”林墨皺了皺眉。他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柴火堆還是老樣子。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出去看看,免得心裏一直不安。
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油燈,輕輕推開房門,走進院子裏。油燈的光芒很弱,隻能照亮眼前一小塊地方。他拿著油燈,慢慢走到柴火堆前,仔細檢查了一遍。柴火堆堆得很整齊,沒有任何異樣,也沒有看到什麽東西。
“看來真的是我想多了。”林墨自嘲地笑了笑,轉身準備回屋。可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到身後傳來一陣寒意,像是有人在盯著他。他猛地轉過身,手裏的油燈晃了一下,光芒照亮了院子的角落。
院子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林墨的心跳得飛快,後背已經冒出了冷汗。他站在原地,不敢動,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除了蟲鳴聲,什麽都聽不到。
“也許是夜風太涼了。”他勉強壓下心裏的不安,快步走回屋裏,關上房門,還特意插上了門栓。他靠在門後,大口喘著氣,手裏的油燈還在微微晃動。
他不知道剛才的寒意是錯覺,還是真的有什麽東西在院子裏。但他知道,這個亂世,遠比他想象的要危險。他必須更加小心,才能在這個地方活下去。
他回到床上,卻再也睡不著了。他睜著眼睛,看著頭頂的帳子,心裏充滿了不安。他不知道這場突如其來的穿越,對他來說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他隻知道,從現在起,他的人生,已經和這個亂世緊緊綁在了一起,而一場他意想不到的詭事,已經在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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