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紙機吞掉了“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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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簾沒拉嚴,一道晨光像外送的魚刺,橫在林綿眼皮上。她皺鼻子,往被窩裏鑽,卻撞上橘子汽的肚皮——軟、暖、帶彈性,還呼嚕震天。
    “喵——”貓先開口,像鬧鍾加了貓語配音。
    霍星瀾伸手把貓抱走,換自己貼過去,掌心覆在她後頸:“再睡五分鍾,我替你打卡。”
    林綿聲音悶在枕頭裏:“特助不能代打卡,會扣老板工資。”
    “老板樂意。”他親她耳廓,嚐到一點殘留的番茄鍋味,想起昨晚在“貓鍋”店,她辣得直吸氣也不肯放下筷子的模樣,唇角不自覺上揚。
    可懷裏的人忽然歎了口氣,像氣球被紮了小孔,慢慢癟下去。
    “還在想樓下那兩位?”他低聲問。
    林綿沒回答,隻把臉埋得更深,呼吸熱乎乎地燙在他鎖骨。
    ——想,當然想。淩晨四點,她醒過一次,聽見風把陽台門吹得“噠噠”響,誤以為是紅皮箱滾動的聲音,心跳瞬間飆到嗓子眼。
    霍星瀾拇指在她耳後輕刮,像給炸毛的貓順毛:“那就讓他們徹底夠不著你,好不好?”
    林綿抬眼,看見他眸子裏閃著“我要搞事”的小火苗,熟悉又心安,卻還是擔心:“別鬧太大,我不想上熱搜。”
    “放心,咱們悄悄關門打貓鼠,外麵連喵聲都聽不見。”
    霍星瀾下廚,煎蛋用“貓爪模具”,蛋白邊緣焦黃,像橘貓踩奶留下的梅花腳印。
    麵包片被他用杯口扣出圓形,兩片一合,中間抹草莓醬,再插一根貓薄荷梗,取名“貓卷兒愛心炸彈”。
    林綿咬著炸彈,嘴角沾上糖粉,像偷吃了雲朵。男人伸手抹掉,順勢把雲朵放進自己嘴裏:“甜味歸我,煩惱歸垃圾桶。”
    橘子汽蹲流理台,尾巴掃過平板屏幕,屏保跳出一條昨夜未讀推送——
    《“貓卷兒老板娘”身世大起底:親生父母現身,淚灑豪門?》
    配圖模糊,卻看得出紅皮箱和掉漆的“福”字。林綿瞥見,食欲瞬間塌房。
    霍星瀾“啪”一聲合上平板,像拍死一隻蒼蠅:“公關部半小時前已投訴下架,但手慢,還是被截屏。”
    林綿戳著盤裏剩下的貓爪煎蛋,蛋黃破了,金液流成一條小河流。她低聲道:“我不想再當別人的談資。”
    “那就讓話題徹底熄火。”男人把鍋鏟往架上一掛,金屬碰撞聲清脆,“今天給你放個假,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兒?”
    “把舊賬打包,寄存在昨天。”
    今天沒開日常那輛黑色商務,他拉開一輛貼“貓卷兒物流”標識的小貨車滑門——
    車廂裏堆滿空紙箱、氣泡膜、封口膠,角落卻擺著兩張軟墊椅子,像迷你版移動辦公室。
    林綿愣住:“我們要搬家?”
    “搬煩惱。”霍星瀾把她抱上車,橘子汽緊隨其後,尾巴翹成天線,“待會兒你指哪箱,我封哪箱,封完扔回收站,眼不見心不煩。”
    貨車“突突”駛出地庫,車窗貼著深色膜,外麵人看不見裏麵,像給情緒加了簾。
    目的地是林綿小時候住過的老街,巷子窄得隻容一車,牆麵斑駁,像一塊塊掉毛的貓皮。
    霍星瀾把車停在巷口,先下車買豆漿,老板認出他:“喲,小霍,今天怎麽親自來?”
    他笑:“帶媳婦回娘家……呃,處理點舊物。”
    林綿跟在後頭,聽見“娘家”兩個字,腳步頓了頓,像踩到一顆圖釘。
    男人回身牽她,掌心幹燥溫暖:“別怕,咱們隻逛不買,也不留飯。”
    巷尾是棟三層小樓,外牆爬滿枯萎的爬山虎,像結痂的傷口。鐵門鏽跡斑斑,鎖孔卻亮,顯然最近被人開過。
    霍星瀾從兜裏掏出一把嶄新鑰匙:“昨晚我讓人把這裏租下來了,租期一年,用途——私人倉庫。”
    林綿瞪大眼:“你什麽時候……”
    “你睡著以後。”他推門,鐵軸發出“喵——嗚”的慘叫,“我習慣把隱患關進籠子,再慢慢馴服。”
    屋內灰塵飛揚,陽光透過破窗,像幾根舊舞台燈。地板上堆滿殘破家具:缺腿餐桌、裂屏電視、一隻被煙頭燙出洞的皮箱——紅得刺眼,正是她早上在腦海閃回的那隻。
    霍星瀾把紙箱踢到她腳邊:“想扔什麽就扔,扔完我負責叫回收。”
    林綿盯著那隻皮箱,心髒“咚咚”打鼓,鼓麵卻蒙著一層舊麻布,發悶。
    樓梯扶手搖搖晃晃,像老貓胡須。她一步步上到三層,最裏側房門虛掩,推開——
    是她的舊兒童房。牆麵還貼著褪色貼紙:搖搖欲墜的蝴蝶、笑得扭曲的小鹿。單人床鐵架鏽黑,床墊凹陷,像被歲月揍了一拳。
    床頭小木櫃上擺著一隻塑料貓,尾巴缺半截,背脊用記號筆寫著“Lin Mian”——字跡稚嫩,是她七歲那年自己刻的。
    林綿伸手去摸,指尖沾上一層灰,指腹立刻發燙,仿佛觸到當年的孤獨。
    霍星瀾靠在門框,沒打擾,隻靜靜看。窗外傳來“收舊家電”的吆喝,像時光深處的回聲。
    她深吸一口氣,把塑料貓放進紙箱,又拉開抽屜——裏麵隻剩一張皺巴巴的照片:
    幼年的她站在父母中間,三人都在笑,卻笑得像被攝影師拿槍指著。照片背麵,藍色圓珠筆跡被水暈開——
    “我們永遠是幸福的一家”
    她盯了半晌,忽然把照片倒扣進箱底,像把撲克牌最爛的那張塞進牌堆最下。
    “封箱。”她開口,聲音啞卻堅定。
    霍星瀾立刻蹲身,膠帶“刺啦”一聲,像給舊時光貼封條。
    兩人正準備下樓,橘子汽忽然躥進隔壁房間,尾巴炸成雞毛撣子。
    林綿跟進去,發現這是間小書房,書桌上散落幾本舊賬本,翻開——
    密密麻麻記錄著“借款”“還款”“利息”,數字像螞蟻搬家。
    最底下壓著一封信,信封寫著“林綿收”,筆跡歪歪扭扭,卻看得出是女人字跡——她那位“媽”。
    霍星瀾要攔,林綿已拆開——
    “綿綿,如果你看見這封信,說明我們真混不下去了。當年走,是躲債,不是不愛你。你爸說,等還完錢就回來接你,可債越滾越大……我們沒臉見你。箱子裏的欠條不是要你替我們還,隻想讓你知道,我們不是壞人,隻是被生活逼急了。要是你能幫,就當爸媽求你;要是不能,也別恨,我們活該。”
    信紙邊緣有黃色水漬,像曾被人拿來擦眼淚。
    林綿捏著信,指節發白,卻笑了一下:“原來他們連道歉都要帶利息。”
    霍星瀾把信抽走,對折再對折,塞進自己口袋:“文字贖罪,無效退貨。”
    半小時功夫,小樓裏所有帶記憶的東西——破玩具、舊課本、缺角碗、甚至那隻紅皮箱,全被裝進紙箱,膠帶五花大綁。
    霍星瀾把最後一箱搬上車,拍拍手:“回收站已預約,中午統一粉碎,碎完直接壓成再生板凳,將來放在貓咖,讓無數人坐在上麵逗貓,你說解不解氣?”
    林綿想象父母留下的債條被貓尾巴掃來掃去,終於彎眼:“相當解氣。”
    橘子汽跳上紙箱,尾巴一甩,像給舊世界蓋最後一戳“過期”章。
    車廂裏堆滿紙箱,隻剩兩張軟墊。霍星瀾把車載音響調到《薄荷貓》&nix版,節奏比昨天快一倍。
    他遞給她一隻藍牙麥克風——貓爪造型,絨毛會變色,唱一句換一種燈。
    “KTV規則:每唱完一首歌,必須扔掉一件煩惱,扔法不限,可以罵、可以哭、可以學貓叫。”
    林綿先開始,選的是《分手快樂》,卻故意把歌詞改成“離開應該體麵,誰都不用說抱歉……”,唱到副歌,她一把扯下頭頂的“貓耳發箍”扔進空箱:“第一扔——聖母心!”
    發箍在箱裏彈兩下,燈滅。
    霍星瀾接著唱《倔強》,走調跑到北冰洋,卻唱得超認真,唱完把腕上的舊手表摘下——那是他大學畢業禮物,表麵已有裂痕:“第二扔——完美主義!”
    兩人你一首我一首,唱到嗓子沙啞,紙箱裏堆滿“情緒垃圾”:
    —泛黃的獎狀
    —斷頭的圓珠筆
    —一隻磨腳的舊高跟鞋
    —半盒過期的“後悔藥”
    橘子汽全程蹲紙箱邊,尾巴當節拍器,偶爾伸出爪子,把掉出來的東西再扒拉回去,像嚴格督導。
    貨車直接開到寫字樓地下回收站,機器手臂“轟隆隆”把紙箱抓上傳送帶,碎紙機張著大嘴,像饑餓的鋼鐵貓。
    林綿仰頭,看見傳送帶盡頭,碎紙如雪,紛紛揚揚落進大鬥,再被壓成方塊。
    她忽然大喊:“媽——爸——”
    霍星瀾側頭看她。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喊:“謝謝你們把我生出來!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喊完,她笑得比哭還難看,卻死死抓著男人的手,指甲幾乎掐進他虎口。
    霍星瀾回握,用更大音量補一句:“以後她的日子,我包場!票根永不退票!”
    碎紙機“哢嚓”一聲,像給這句話蓋了鋼印。
    公關部送來外賣——
    —貓掌咖喱飯(咖喱畫肉墊)
    —貓尾芝士棒(拉絲超長)
    —貓耳布丁(抹茶味,兩隻耳朵豎挺)
    林綿把芝士棒掰成兩段,一段塞進霍星瀾嘴裏:“獎勵,你今天的嗓子是公費磨損。”
    男人嚼得含糊,卻不忘把布丁上的貓耳朵先挖給她:“耳朵歸你,聽盡好話;剩下的歸我,負責消化壞話。”
    橘子汽分到一小碟無鹽咖喱,吃得鼻尖沾醬,像長了一顆媒婆痣。
    辦公室旁新添一張“貓窩午睡艙”,圓形軟墊,頂棚可遮黑。
    林綿蜷進去,霍星瀾給她蓋上薄毯,自己搬了張椅子守在門口,像守糧倉的貓。
    艙內播放白噪音——雨打鐵皮屋頂,間或夾雜輕微呼嚕聲,是橘子汽提前錄好的“助眠專輯”。
    她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卻在雨聲裏一點點下沉,像被貓薄荷海浪托舉。
    迷迷糊糊間,她感覺有人輕捏她指尖,像確認她是否還握得住人間。
    午休起來,她嗓子已恢複,鈴鐺貓耳重新上線。
    直播間提前預熱,彈幕刷得飛快——
    “姐姐今天好乖!”
    “粽子我要10盒!”
    “貓耳發箍有鏈接嗎?”
    林綿對著鏡頭,先展示“貓臉粽子九宮格”,再現場拆粽葉,聲音輕軟:“聽,粽葉被撕開的聲音,像夏天打開第一罐汽水。”
    彈幕瞬間被“啊啊啊”刷屏。
    霍星瀾躲在鏡頭外,拿手機給她打光,偶爾伸一隻手入鏡——骨節分明,腕上戴著今早剛換的新表,表盤是一隻簡筆橘貓,指針走動能帶動貓尾巴搖晃。
    網友眼尖,立刻刷:“那隻手是誰?我要看全身!”
    林綿笑而不答,隻把粽子遞到鏡頭邊緣,故意讓手的主人接過,指尖與她短暫相觸,像暗號。
    銷量數字一路飆升,後台庫存警報閃黃。
    直播剛結束,工廠電話追來:“粽葉庫存隻剩三天,要不要加急采購?”
    霍星瀾把林綿按在椅子上,自己開免提:“加,多少都收,資金我來調。”
    掛斷,他捏她肩:“今天表現滿分,晚上給你驚喜。”
    她回頭,鼻尖蹭過他下巴:“別又是麻辣火鍋,我嗓子還要。”
    “不辣,甜到掉牙。”
    男人說走就走,司機都沒帶,自己開車載她穿小巷,最後停在一家老式照相館門口——
    木招牌寫著“時光衝洗”,門口櫥窗擺著膠片機、舊婚紗、還有一隻戴領結的貓模特。
    林綿愣住:“來拍照?”
    “嗯,拍一張‘注銷照’。”他牽她進去,對老板說:“麻煩給我們拍張‘過去告別照’,要黑白,要嚴肅,要像遺照。”
    老板見怪不怪,調整燈光:“來,靠近一點,想象你們剛打贏一場仗。”
    鏡頭下,兩人並肩,嘴角抿直,眼神卻亮。
    “哢嚓”——畫麵定格。
    霍星瀾當場讓老板洗出兩張,一張塞進她錢包:“舊的我已撕碎,新的你隨身攜帶,當護身符。”
    另一張,他掏出打火機,在店門口鐵桶裏點燃,火苗舔過相紙,像吞掉最後一絲陰影。
    林綿看灰燼盤旋,心裏一直懸著的石頭,終於“噗通”落地,連水花都沒有。
    車進地庫,他讓她閉眼,牽著她七拐八繞,直到一股冷甜撲麵。
    睜眼——
    一輛移動甜品車停在車位旁,車身刷成巨大橘貓,尾巴卷成拱門,門內燈光暖黃。
    車頂喇叭自動播放:“歡迎光臨貓卷兒甜蜜回收站,今晚專收不開心。”
    拉開門,裏麵是一整套手工甜品台——
    —貓爪棉花糖(現烤,外殼微焦)
    —貓尾焦糖布丁(用噴槍現烤,糖衣“哢嚓”裂)
    —貓耳馬卡龍(內餡是荔枝玫瑰,甜中帶花香)
    操作台後,站著甜品師——竟是公司研發部的小哥,白天做粽子,晚上兼職“糖分治愈師”。
    小哥遞給她一張“煩惱回收券”:
    “寫下今天最不想帶走的東西,投進糖鍋,我們把它煮成焦糖,一口吃掉。”
    林綿想了想,在券上寫:
    “十歲前那個站在村口哭到失聲的自己。”
    紙條被折成小塊,丟進銅鍋,糖漿翻滾,瞬間融化。
    霍星瀾把第一勺焦糖澆在布丁上,遞給她:“來,嚐一口,苦盡甘來。”
    她舀一勺送入口,糖衣碎裂,奶香四溢,眼眶跟著一熱,卻死死忍住沒讓淚掉下來。
    “甜嗎?”他問。
    “甜到想罵髒話。”她笑,聲音哽咽。
    洗澡,吹頭,換睡衣,一氣嗬成。
    林綿把自己扔進被窩,像把文件拖進回收站。霍星瀾隨後擠進來,兩人中間夾著橘子汽,貓肚皮朝天,四隻爪各霸一方。
    天花板投的是今晚新素材——
    —黑白“注銷照”
    —碎紙機吞紙慢鏡頭
    —焦糖在銅鍋裏旋轉的漩渦
    背景樂是“咕嚕交響樂第二章”,橘子汽親自配音,節奏比昨天更慵懶。
    林綿把今天收到的“護身符照片”塞進透明手機殼,背麵朝外,像給自己安了一道小小門神。
    霍星瀾摸出一張新便利貼,寫:
    “Tuesday已完成——
    1. 把舊屋連根拔起
    2. 把歉疚煮成焦糖
    3. 把護身符揣進口袋
    4. 把明天的笑提前預支”
    便利貼貼上床頭,他關燈,順手把她撈進懷裏,腿壓在她膝彎,形成“人形貓卷2.0”。
    林綿迷迷糊糊問:“明天Wednesday,會不會又有新妖?”
    男人吻她發頂:“有也不怕,貓卷兒升級打怪,無限續命。”
    橘子汽在兩人中間翻個身,尾巴“啪”一聲拍到他臉上,像給這句話點了個貓讚。
    霍星瀾用氣聲:“Tuesday收卷,煩惱已粉碎,焦糖已入庫。”
    林綿回:“收到,明天Wednesday,新卷子,新答案,新快樂。”
    夜光扣熄滅,貓呼嚕繼續,像給黑夜加了一層軟軟的安全網。
    ——Day40 宇宙營業預告
    新增庫存:注銷照×1、護身符×1、焦糖布丁×3、碎紙雪花×無限
    心跳利息:翻二十三倍
    餘額:無限額
    持卡人:林綿&霍星瀾&橘子汽
    附卡:19棵小綠芽、貓鍋、番茄銀河、時光衝洗店
    有效期:Tuesday→Wednesday→Forever
    貓卷兒已蓋好瓶蓋,明早Wednesday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