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刃心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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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皮帳內,燭火在穿堂風裏劇烈搖晃,將蕭凜的影子扭曲成猙獰的惡鬼狀,在粗糲的牛皮帳幕上瘋狂跳動。他枯瘦如柴的手指深深陷進輿圖,指節泛白,仿佛要將地圖下的土地都戳穿。蜿蜒的河道紋路被指甲劃出深深的破損,他盯著那處褶皺,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磨過生鏽的刀刃:“去年今日,曲將軍在此處演練陣法,說‘狹路相逢需以奇兵製勝’。”骨節突出的手猛地抓起案上半塊破碎的虎符,缺口處暗紅的血痂凝結成塊,在跳動的火光中折射出幽冷的光,“傳我命令,讓三營將士在峽穀兩側山崖埋設滾石,每三塊巨石間藏三支火箭;五營潛伏在下遊三裏處,待顧硯舟船隊進入河道中段,立即截斷退路。記住——見到船頭懸著玄鐵盾、立著黑底銀紋‘顧’字帥旗的船隻,萬箭齊發!”
一名偏將縮著脖子,目光躲閃著蕭凜布滿血絲的眼睛,囁嚅著開口:“首領,這‘顧’字帥旗不過是麵旗子,何必……”
蕭凜突然暴起,虎符重重砸在案幾上,竹簡嘩啦啦散落一地,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他扯開衣領,心口猙獰的舊疤如蜈蚣般盤踞,隨著劇烈的喘息起伏:“顧硯舟雖是大昭質子,卻拜入昊辰將軍門下!當年他跪在將軍府外七天七夜,膝蓋磨得見骨才換來入門機會。”沙啞的聲音陡然拔高,抓起案上曲靖的遺照狠狠摔在地上,照片在泥地裏翻滾,沾染上斑駁的汙漬,“可結果呢?他憑著師門傳授的兵法韜略,踩著恩師的名聲在戰場上屠戮四方!從無名小卒到戰神封王,那麵帥旗染著多少隨朝兒郎的血!當年曲將軍將畢生心血傾囊相授,他卻用這一身本事背叛隨朝!”
帳外突然傳來金屬碰撞的脆響,緊接著,渾身浴血的斥候撞開牛皮帳簾,膝蓋重重砸在碎石地上,濺起的泥點落在蕭凜鋥亮的戰靴上。斥候大口喘著粗氣,聲音裏帶著未散盡的恐懼:“報!顧硯舟的先鋒軍已抵達峽穀南岸,正在砍伐樹木搭建浮橋!”蕭凜猛地握緊劍柄,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篝火將他的影子越拉越長,幾乎要將牆上顧硯舟的畫像吞噬,畫像上的眼睛仿佛在火光中閃爍著冷笑。
軍師佝僂著背湊近輿圖,染著朱砂的手指按在漩渦標記處,渾濁的眼珠泛起血絲,活像一隻垂垂老矣卻仍凶狠的惡獸。“果然上鉤了!”他的聲音裏帶著病態的興奮,“待他們行至河心,立即引燃上遊浸泡三日的火油,兩翼伏兵同時發動——顧硯舟就是插上翅膀,也得葬身火海!”枯瘦的指甲劃過圖紙上密密麻麻的火藥埋藏點,月光照在那些符號上,泛著詭異的青芒,“再加上崖頂的毒煙裝置,這場雨正好能把毒氣鎖在峽穀裏。這連環火雷一旦引爆,便是十麵埋伏。”
南岸,雨幕如注,豆大的雨點砸在人身上生疼。顧硯舟的玄甲軍正將稻草紮成的假人綁在竹筏上,雨聲、風聲、捆紮聲交織在一起。佩思卿頂著浸透的鬥篷,發絲黏在蒼白的臉上,她將浸透火油的密信湊近青銅燈台。火苗舔舐信箋的瞬間,她突然抓住顧硯舟的手腕,指尖冰涼:“陛下,細作傳來急報,叛軍在河道暗樁下藏有連環火雷,觸碰即炸。”她展開被雨水暈染的獸皮地圖,上麵的墨跡已經有些模糊,指尖劃過西側斷崖,那裏畫著歪歪扭扭的藤蔓標記,“此處藤蔓遮蔽,可容百人攀援而下。方才我喬裝成采藥女探路,見崖邊新添繩索痕跡,想必叛軍已在此布防。但生死之戰,或許能出其不意。”
“曲將軍曾說,最危險的路往往藏著生機。”顧硯舟的拇指反複摩挲著虎符邊緣的齒痕,仿佛能從那裏汲取到故人的溫度,那裏還留著曲靖握劍的餘溫。他的目光掃過營帳內懸掛的黑底銀紋“顧”字帥旗,旗麵被歲月和戰火啃噬出許多破洞,卻依舊在穿堂風中獵獵作響。突然,他伸手輕撫過一處焦痕——那是五年前營救昊辰將軍時,被敵方火矢灼燒留下的印記,至今仍散發著淡淡的焦糊味。
“這麵旗子,是我從恩師麾下的小將,到被封王拜將的見證。”顧硯舟聲音低沉,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他突然扯開披風,內襯上暗繡的狼頭圖騰顯露出來,那是昊辰將軍親賜的榮耀,針腳細密,栩栩如生。他將染血的令旗狠狠插向泥濘,令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傳令下去,主力部隊繼續佯裝渡河,每艘竹筏間隔三丈;玄甲精銳隨朕繞道西側斷崖,子時三刻,務必在叛軍後營升起狼煙!這‘顧’字,今日要讓叛賊知道何為王者之威!”
子夜,暴雨如猛獸般肆虐,雨水順著盔甲縫隙灌進衣領,刺骨的寒意順著脊梁骨往上爬。蕭凜站在了望塔上,雨水衝刷著他的臉龐,卻渾然不覺。當第一聲戰鼓撕裂雨簾時,他猛地高舉曲靖的佩劍,劍身在雨中泛著冷光:“放箭!”霎時間,萬箭齊發,破空聲混著雨聲震耳欲聾。卻見那些“渡河”的士兵竟拋下木筏,舉著盾牌退入臨時搭建的雨棚——竟是稻草人!稻草人在雨中搖晃,像是在無聲地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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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中計了!”軍師話音未落,西側山穀突然傳來悶雷般的轟鳴。顧硯舟的玄甲軍踩著藤蔓結成的軟梯從天而降,為首的將士高舉火把,點燃了叛軍囤積火油的營帳。衝天火光照亮峽穀,火舌貪婪地舔舐著夜空,劈裏啪啦的燃燒聲中,蕭凜看著那麵藍底赤紋“曲”字帥旗——那是他為曲靖將軍複仇豎起的旗幡,先在風中獵獵作響,轉瞬便被躥起的火舌舔舐得扭曲變形,卻依舊頑強地挺立著。濃煙中,他仿佛看見曲靖將軍站在帥旗下,鎧甲上還凝著未幹的血痕,眼神失望地搖了搖頭,那目光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刺進他的心髒。
火光衝天而起,照亮了顧硯舟冷峻的麵容。他身披玄甲,雨水順著頭盔邊緣滴落,在鎧甲上濺起細小的水花。手持長劍,帶領玄甲精銳如鬼魅般突入叛軍後營。蕭凜望著那在火海中愈發清晰的“顧”字帥旗,心中湧起一股寒意,卻仍強作鎮定,揮舞佩劍,指揮叛軍反擊。
“放毒煙!”蕭凜嘶吼著扯動腰間銅鈴,聲音裏帶著絕望。崖頂瞬間騰起紫黑色煙霧,如一條張牙舞爪的巨蟒,順著山風直撲顧硯舟的軍隊。玄甲軍頓時陷入混亂,戰馬嘶鳴著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胡亂揮舞,士兵們捂住口鼻痛苦地抽搐,咳嗽聲、慘叫聲此起彼伏。顧硯舟見狀,迅速扯下披風捂住口鼻,目光掃過混亂的陣營,突然發現西北角有一隊叛軍正悄悄將火把伸向堆放火藥的營帳,火把的光芒在夜色中明明滅滅,像極了死神的召喚。
“攔住他們!”顧硯舟聲如洪鍾,手中長劍直指敵軍。佩思卿心領神會,立刻帶領一隊騎兵疾馳而去,馬蹄在泥濘中飛濺起大片泥水。就在此時,蕭凜瞅準時機,搭箭拉弓,瞄準顧硯舟的咽喉射出致命一箭。
千鈞一發之際,陳驍——昊辰將軍生前的副將,猛地撲到顧硯舟身前,利箭穿透他的胸膛,鮮血如噴泉般湧出,濺在顧硯舟的玄甲上,溫熱的血順著鎧甲縫隙往下淌。“陛下……曲將軍他……他說過,您定能平定亂世……”陳驍艱難地擠出最後幾個字,手指還緊緊攥著昊辰將軍生前佩戴的玉佩,那玉佩溫潤的觸感仿佛還帶著故人的體溫。他的身體重重地倒在顧硯舟懷中,瞳孔逐漸失去焦距,生命的光彩一點點消散。
顧硯舟的眼神瞬間變得猩紅,悲痛與憤怒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幾乎將他淹沒。他輕輕合上陳驍的雙眼,動作輕柔得像是怕驚醒了沉睡的人,將玉佩收入懷中。緩緩舉起染血的長劍,劍鋒所指之處,仿佛有實質般的威壓:“今日,叛賊一個不留!”說罷,他如猛虎下山般衝向蕭凜所在的了望塔,每一步都帶著震人心魄的氣勢,腳下的土地被雨水和鮮血浸透,濺起的泥漿裹著碎草,在玄甲上凝成暗紅的痂。
蕭凜看著顧硯舟衝來,心中雖有恐懼,卻仍不甘地大笑,笑聲裏帶著瘋狂和絕望:“顧硯舟,你以為你能贏?這峽穀中的每一寸土地,都將成為你的葬身之地!”他瘋狂地指揮剩餘叛軍圍堵,但顧硯舟的玄甲軍在憤怒的驅使下,戰鬥力暴增數倍,所到之處,叛軍紛紛倒下。一名叛軍將領揮刀砍來,顧硯舟側身避開,劍刃順勢劃過對方脖頸,溫熱的血濺在“顧”字帥旗上,與硝煙混作斑駁的暗紋,那血跡在火光的映照下,像是一朵朵盛開的曼珠沙華。
當顧硯舟終於登上了望塔,蕭凜已是強弩之末,身上多處受傷,鮮血染紅了大半衣衫。“為什麽?”顧硯舟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為何非要與我為敵?”
蕭凜咳著血,嘴角溢出的血順著下巴滴落在地上,眼神中滿是怨毒:“因為你是大昭質子!因為你奪走了曲將軍的榮耀!他本應是這天下戰無不勝的常勝將軍,而不是,你這個外人!”說著,他突然從懷中掏出半卷殘破的兵書——正是昊辰將軍失傳的畢生心血,書頁已經泛黃,邊緣卷起,“看到了嗎?這是曲將軍臨終前托付於我的!你永遠也得不到!”
“榮耀?”顧硯舟冷笑一聲,笑聲裏帶著無盡的嘲諷,“曲將軍一生忠君愛國,他若在世,定不願看到你為了一己私欲,讓百姓生靈塗炭!”言罷,長劍一揮,斬斷蕭凜握著兵書的手腕。蕭凜慘叫著跪倒在地,淒厲的聲音在峽穀中回蕩。顧硯舟撿起那卷兵書,扉頁上“止戈為武”四個朱砂大字刺入眼簾。他想起師父常說的話,手中長劍微微顫抖。最終,劍尖還是刺穿了蕭凜的心髒,鮮血順著劍刃滴落,在地上匯聚成小小的血泊。
戰鬥結束時,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顧硯舟站在了望塔上,望著被戰火摧殘的大地,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和硝煙味,熏得人眼眶發酸。那麵黑底銀紋的“顧”字帥旗依舊在風中飄揚,雖然布滿了硝煙與血跡,卻愈發顯得威嚴。他撫摸著虎符,輕聲道:“師父,這天下,終於要太平了。”遠處,朝陽緩緩升起,金色的光芒灑在大地上,為這場慘烈的戰爭畫上了句點。而在殘旗之下,蕭凜手中掉落被顧硯舟撿起的半卷兵書,正被晨露一點點浸透,書頁在濕潤中微微卷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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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漫過焦土,將殘旗染成灰白,整個世界仿佛籠罩在一層輕紗之中。顧硯舟看著手中的半卷兵書,指腹撫過“止戈為武”的朱砂字跡,突然想起師父臨終前咳著血將虎符塞給他的模樣:“這天下需要的不是屠夫...是能讓百姓枕戈而眠的人...”此刻峽穀中彌漫的血腥味,卻與記憶裏的訓誡格格不入,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臉上。
“陛下,叛軍餘部已肅清。”佩思卿的聲音裹著疲憊,她遞來的布巾上沾滿硝煙,那刺鼻的味道讓人忍不住皺眉。顧硯舟卻望著遠處流民扶老攜幼的身影,他們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眼中滿是恐懼和迷茫。突然將兵書塞進她懷中,聲音低沉而堅定:“傳令下去,開倉放糧,救治傷兵。”他轉身走向懸崖邊,黑底銀紋的帥旗在身後獵獵作響,旗麵新添的箭孔漏下斑駁日光,如同命運的篩網,篩落了無數人的鮮血和生命。
三日後,當降兵跪在帥帳前請罪時,顧硯舟正用炭火炙烤虎符,火苗舔舐著虎符,發出輕微的滋滋聲。“你們可知曲靖將軍為何拚死護住這半塊虎符?”他將滾燙的虎符按在沙盤上,烙出焦黑的印記,“因為它不僅是調兵憑證,更是隨朝先祖‘與民共守山河’的誓言。”帳外突然傳來孩童啼哭,那稚嫩的哭聲像是一根細針,紮進每個人的心裏。顧硯舟望向被戰火波及的村落,喉結滾動著咽下歎息,“自今日起,凡劫掠百姓者,斬;私吞軍糧者,斬;妄動幹戈者——”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帥旗的“顧”字上,“我這麵帥旗,可斬天下不義。”
半月後,曾經大昭與隨朝的交界之處豎起新碑。顧硯舟握著曲靖的佩劍,一下又一下地將“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疆土”的碑文刻進青石,汗水順著額頭滑落,滴在石屑上。佩思卿看著他染血的指尖,傷口處的血已經凝固,形成暗紅色的痂,輕聲道:“陛下,您該休息了。”他卻搖頭望向南方,那裏曾是大昭故土,眼神中帶著一絲懷念和憧憬:“等這亂世真正太平,我便去昊辰將軍墓前,把這麵沾滿鮮血的帥旗...親手燒掉。”
暮色漸濃,新鑄的“天下平”鼎在帥帳前蒸騰著青煙,鼎身的狼頭浮雕與雲紋交相輝映,在夕陽的餘暉中顯得神秘而威嚴。顧硯舟撫摸著它,恍惚間聽見曲靖的笑聲,那熟悉的聲音仿佛穿越了時空,縈繞在耳邊。當年初入師門,師父也是這樣笑著為他披上戰甲,而如今——帳外傳來更夫梆子聲,他握緊案上虎符,在燭火搖曳中,黑底銀紋的帥旗仍在風中倔強地舒展,似在訴說,這場以戰止戰的征程,才剛剛開始。
三日後,十萬大軍拔營啟程。隊伍行至隨朝舊都廢墟時,佩思卿勒住韁繩,目光掃過坍塌的城樓。斷壁殘垣間,唯有一株枯槐還掛著褪色的紅綢,在風中簌簌作響,像是在訴說著往日的繁華。她記得十二歲那年,顧硯舟作為質子初入隨朝,就是在這座城樓下,自己將刻著“平安”二字的香囊塞給他。那時的他,眼神中還帶著青澀和不安,而如今已成為一代王者。顧硯舟策馬靠近,將披風輕輕覆在她肩頭,兩人對視一眼,都沒說破那些被戰火掩埋的舊時光,千言萬語,盡在這一眼之中。
凱旋的鼓樂聲中,顧硯舟與佩思卿並肩踏入皇宮。宮娥們捧著嶄新的“宋”字宮燈,換下廊下染血的舊旗。佩思卿撫摸著宮牆上斑駁的隨朝紋飾,指尖撫過凹凸不平的磚石,那些曾屬於她故國的印記,如今正被工匠們一點點抹去。她忽然想起幼時在宮牆下追逐流螢的夏夜,那時的隨朝宮闕何等巍峨,而今卻要在“宋”的名號下改換容顏,心中不禁湧起一陣酸楚。
顧硯舟在前殿接受群臣朝賀,佩思卿卻獨自走向冷宮。推開斑駁的宮門,蛛網垂落,灰塵在光束中飛舞。她在牆角木箱裏翻出個檀木匣——裏麵裝著隨朝的玉玨、幼時習字的狼毫,還有半張被火燒去邊角的全家福。指尖撫過畫中父親威嚴的麵容,記憶突然翻湧:父親臨終前,枯瘦如柴的手緊握著她的手,氣息微弱卻字字清晰,“若顧硯舟注定登極...你便為後...保隨朝子民...得安...”那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蕩,帶著無盡的牽掛和期望。
正當她將匣子重新埋入地磚下時,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貼身侍女神色慌張:“娘娘,陛下在禦書房遇刺!刺客......刺客用的是隨朝特有的淬毒袖箭!”佩思卿臉色驟變,發間的粉色櫻花流蘇簪隨著動作晃動。衝出冷宮的刹那,她下意識摸向靴筒裏的短刃——那是顧硯舟教她防身用的,此刻寒光閃爍,仿佛在提醒她:從隨朝長公主到宋室皇後,從來都沒有退路。
當佩思卿趕到禦書房時,血腥味已漫出長廊,那濃烈的氣息讓人作嘔。顧硯舟倚在龍椅旁,指腹按著小臂上青紫的傷口,臉上毫無血色,地上橫七豎八倒著黑衣刺客的屍體。“來得正好。”他扯下染血的袖口,露出皮膚下蔓延的毒紋,那些紋路像是一條條黑色的毒蛇,在蒼白的皮膚上肆意遊走,“這些人用的袖箭,和當年刺殺曲靖將軍的手法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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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思卿俯身檢查屍體,在一人懷中發現半枚刻著隨朝圖騰的銅令。還未等她細看,窗外突然躍入十餘名黑衣人,為首者扯下麵罩,竟是父親生前最倚重的副將陳弘。陳弘腰間的虎紋佩刀隨著劇烈喘息輕響,那曾是父親親賜的榮耀象征,此刻卻泛著冰冷殺意。“偽後!”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多年積壓的怨憤,“先帝臨終所言,分明是要你以皇後之位鉗製顧硯舟,不是讓你助他踏平隨朝!你看看這滿地冤魂——他們的血,都該算在你這叛國者手上!”
“陳將軍,隨朝氣數已盡!”佩思卿握緊短刃,櫻花流蘇劇烈晃動,發間粉色珠玉在燭火下折射出細碎光芒,“顧硯舟能結束戰亂,這才是父親真正想要的太平!”
“太平?”陳弘突然撕開衣襟,胸口猙獰的舊傷赫然在目,猙獰的疤痕如同扭曲的蜈蚣盤踞在皮膚上,“這是我為隨朝擋下的箭!可你卻用先帝的信任,換來了隨朝的覆滅!”他抽出長劍,劍尖挑起地上染血的“宋”字旗,布料撕裂的聲音刺耳至極,“今日,我便要用這把先帝禦賜的劍,清理隨朝的恥辱!”
陳弘的長劍裹挾著勁風劈來,佩思卿側身避開,短刃與劍身相撞迸出火星,濺起的鐵屑落在地上發出細微聲響。她望著副將腰間那枚熟悉的虎紋佩刀,記憶突然閃回兒時——父親在閱兵式上親手將這把刀授予陳弘,那時的陳弘身姿挺拔,眼神裏滿是對隨朝的忠誠,接刀時的雙手都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陳將軍,您曾教導我‘兵戈隻為護蒼生’!”佩思卿旋身躲開刺向麵門的劍尖,發間櫻花流蘇簪勾住了對方的麵罩,粉色珠玉隨著劇烈動作簌簌墜落,在地麵上滾動出清脆聲響。“如今顧硯舟終結亂世,難道不比隨朝末年的苛政更得民心?”
“民心?”陳弘突然癲狂大笑,再次扯開衣領。月光透過窗欞照在他背上,密密麻麻的鞭痕縱橫交錯,泛著猙獰的暗紅,每一道疤痕都像是歲月刻下的屈辱印記。“這些都是隨朝新帝登基後,以‘治軍不力’為由賜下的!你可知有多少將士被活活抽死在軍帳中?”他的聲音突然哽咽,佩劍在顫抖中磕出清鳴,淚水混著血漬從臉上滑落,“先帝若泉下有知,怎會容忍你輔佐一個毀了隨朝根基的人!”
佩思卿心中一震,她雖知顧硯舟疑心病重,卻沒想到陳弘竟遭受如此折磨,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仿佛也在刺痛她的心髒。
話音未落,暗處又竄出三名刺客,寒光閃閃的匕首直取顧硯舟。佩思卿瞳孔驟縮,發間最後的流蘇突然斷裂。她幾乎是本能地飛撲過去,短刃精準刺中一人手腕,刺客吃痛鬆手,匕首掉在地上發出“當啷”聲響。顧硯舟趁機扣住另一刺客脈門,卻在看到對方脖頸處的朱砂痣時,動作猛地僵住——那與曲靖將軍生前的印記一模一樣,往事如潮水般在腦海中翻湧。
“硯舟,小心!”佩思卿大喊一聲,猛地將顧硯舟撲倒在地,陳弘的長劍擦著她耳畔刺入地麵,帶起的木屑劃傷她的臉頰,火辣辣的疼痛傳來。她翻身躍起時,散落的發絲間已沾著血珠,而陳弘懷中掉出的半截詔書正被夜風掀起邊角,泛黃的宣紙上依稀可見父親的筆跡:“若新帝昏聵...可清君側...”
“原來你們打的是這個主意!”佩思卿冷笑,彎腰拾起詔書時,指尖撫過熟悉的帝王印鑒,仿佛還能感受到父親曾經的溫度。“先帝的遺詔是讓你們匡扶社稷,不是挑起新的戰亂!”她將詔書擲向火堆,火焰瞬間吞噬了墨跡,紙張卷曲燃燒的聲音在寂靜的室內格外清晰,“看看現在的隨朝舊地,百姓連樹皮都吃不上!顧硯舟開倉放糧時,你們的‘清君側’在哪裏?”
陳弘望著燃燒的詔書,喉結劇烈滾動。他扯開衣襟,露出貼身藏著的玉佩——正是佩思卿兒時送給胞弟的那塊,邊緣還留著當年她摔碎的缺口,每一道裂痕都藏著一段塵封的往事。“隨朝的糧倉...是被他的軍隊燒的。”他的聲音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帶著無盡的恨意,“而你,是幫凶。”
佩思卿隻覺一陣天旋地轉,這個消息太過震撼。她一直以為顧硯舟的開倉放糧是拯救百姓,沒想到背後還有這樣的隱情,心中的信念瞬間開始動搖。
就在這時,顧硯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傳來的溫度燙得驚人:“佩兒,毒...發作了。”他的眼神開始渙散,手臂上的青黑紋路已蔓延至心口,每一道紋路都在宣告著生命的流逝。
陳弘見狀猛地揮劍,卻在劍尖距離佩思卿咽喉三寸時,一道黑影從梁上墜下。那是佩思卿安排在暗處的影衛,渾身浴血的他用最後力氣撞開陳弘,手中緊握著半截染毒的袖箭——正是當年刺殺曲靖將軍的凶器。“娘娘...真正的叛徒...是...”影衛的聲音戛然而止,瞳孔逐漸失去焦距,手卻仍死死攥著染血的令牌,仿佛要將最後的秘密緊緊守住。
原來,影衛在暗中調查,發現了一些關於糧倉被燒和當年刺殺案的線索,此次跟隨刺客潛入,就是為了保護佩思卿並揭露真相。
窗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砸在宮殿屋簷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陳弘盯著影衛手中的“影”字令牌,突然發出一聲悲鳴,那聲音像是受傷的野獸在絕望嘶吼。他踉蹌著後退,將佩劍重重插在地上,劍身沒入青磚,發出嗡鳴。“隨朝未亡!我們會用你的血,祭奠所有冤魂!”話音未落,他帶著殘餘刺客破窗而去,破碎的窗欞在風雨中搖晃,雨水灌進室內,澆滅了幾處燭火。
佩思卿跪在顧硯舟身旁,指尖撫過他逐漸蒼白的臉,感受著他的體溫一點點流失。發間最後一抹粉色在雨簾中消散,她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記住...你的皇後之位...要讓百姓...抬頭見光...” 她握緊染血的短刃,抬頭望向雨幕——這場關於忠誠與背叛的博弈,才剛剛拉開帷幕,而未來的路,充滿了未知與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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