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寒譚局·兩生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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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珩的靴尖在鐵鏈上碾了碾,刺耳的摩擦聲在石室裏回蕩。柳明淵死死咬著牙,額角青筋凸起,卻沒再像剛才那樣嘶吼——他怕自己的失態會讓傅珩變本加厲,更怕那處的“阿芷”聽見動靜,又要為他擔心。
    “怎麽不說話了?”傅珩俯身,指尖捏著柳明淵的下巴,強迫他抬頭,“方才見著阿胭時的勁頭呢?還是說,你其實也不確定,她是不是真的安全?”
    “你少挑撥!”柳明淵偏頭甩開他的手,目光卻不由自主飄向通道深處。方才“阿芷”的身影還在眼前晃,她袖口沾著的一點草屑,和他從前陪她在青丘采草藥時沾的一模一樣;連她說話時,尾音輕輕上揚的弧度,都刻在他心裏許多年。
    傅珩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低笑出聲:“你倒也不必這麽篤定。畢竟,人心隔肚皮——哦不對,是‘人’隔了什麽,你未必清楚。”他直起身,拍了拍衣擺上的灰塵,“不過你也別太急,明日我會讓阿胭再來看你。畢竟,讓你看著我們郎情妾意,再對比你求而不得的模樣,倒是件有趣的事。”
    傅珩走後,石室裏隻剩水滴落在石地上的“滴答”聲。柳明淵靠在石壁上,後心的疼痛一陣陣襲來,可他滿腦子都是方才“阿芷”的模樣。他試著回想細節:她的裙擺掃過地麵時,沒有像從前那樣會輕輕提起一角——許是被嚇得忘了;她的指尖比記憶裏粗了些——許是在寒潭邊受了凍,皮膚變糙了。
    他把所有細微的不對勁,都用“她受了苦”來解釋。直到夜深,寒潭的冷意透過石壁滲進來,他才昏昏沉沉睡去,夢裏全是“阿芷”對著他哭的模樣,他伸手想去抱,卻隻抓了滿手冰冷的水汽。
    第二日,“阿芷”果然又來了。這次她手裏多了個布包,隔著鐵欄遞過來:“明淵,我偷偷給你帶了點傷藥,你……你記得塗。”
    布包上繡著一朵小雛菊,是阿芷最擅長的花樣。柳明淵接過時,指尖碰到她的手,冰涼的觸感讓他心頭一疼:“你自己在那邊冷不冷?有沒有厚衣服穿?”
    “我還好。”她的聲音壓得更低,像是怕被人聽見,“傅珩說,隻要你肯把麒麟珠交出去,他就……就放我們一起走。明淵,我不想待在這裏了,我想回青丘,想跟你一起看桃花……”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帶上了哽咽,肩膀輕輕抖著。柳明淵看著她發紅的眼角——雖然隔著鐵欄看不太清,可那抹紅,和阿芷從前受委屈時一模一樣。他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攥住,疼得喘不過氣:“阿芷,再等等,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想辦法,既保住麒麟珠,又帶你走!”
    “真的嗎?”她猛地抬頭,眼裏似乎閃著光,可很快又黯淡下去,“可傅珩說,若是三日內你不交,他就要……就要把我扔進寒潭裏煉陣。明淵,我怕……”
    “我不會讓他這麽做的!”柳明淵急得想撞開鐵欄,鐵鏈勒得他手腕出血都渾然不覺,“你別怕,我這就想辦法,我一定……”
    他的話沒說完,通道裏就傳來了傅珩的聲音:“阿胭,該走了。”
    “阿芷”身子一僵,連忙把布包往柳明淵手裏塞了塞,快步往後退:“明淵,你一定要保重!”她轉身時,裙擺被石縫勾了一下,她下意識伸手去扯,動作卻比從前的阿芷快了半分——柳明淵隻當是她急著離開,沒再多想,隻緊緊攥著手裏的布包,仿佛攥著最後一絲希望。
    傅珩看著柳明淵眼底的光,嘴角的笑意更深。他走在“阿芷”身後,路過拐角時,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做得不錯。明日,該說點更讓他動心的話了。”
    “阿芷”的腳步頓了頓,低著頭,沒說話,隻是藏在袖口裏的手,悄悄攥緊了——那隻手上,沒有阿芷常年握刀劍留下的薄繭。
    竹屋的晨露還沾在窗欞上時,胭脂已在院中練了半個時辰吐納。靈氣順著經脈遊走的觸感越來越清晰,指尖偶爾能凝出一點淡白微光,雖不足以施展術法,卻讓她心頭的底氣多了幾分。
    她正想再試一次引導靈氣,院外忽然傳來輕微的結界波動。胭脂瞬間收勢,快步躲到竹門後,透過門縫往外看——隻見一道玄色身影站在結界外,是傅珩。他手裏提著個食盒,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盒蓋,竟沒有立刻破界進來。
    胭脂攥緊袖中藏著的竹片——那是她從床榻下拆的,邊緣被磨得鋒利,是如今唯一能防身的東西。她盯著傅珩的背影,心髒跳得飛快,卻沒敢出聲。
    傅珩站了片刻,終究還是抬手,指尖泛出微光,在結界上開了道小口。他提著食盒走進來,目光掃過院中練氣的痕跡,眼底閃過一絲複雜,卻沒點破,隻是將食盒放在石桌上:“裏麵有你愛吃的桂花糕,還有補氣血的湯。”
    胭脂沒從門後出來,聲音隔著竹門傳來,帶著刻意的冷硬:“你又想耍什麽花樣?廢了我的靈力還不夠,還要用食物收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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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珩的動作頓了頓,指尖停在食盒蓋上,聲音輕了些:“我沒耍花樣。隻是……見你之前傷得重,想讓你好好補補。”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這結界是我布的,外麵的蠱蟲和玄陰教的人,都進不來。”
    “所以你是把我關在這裏,讓我當你的籠中鳥?”胭脂的聲音帶著嘲諷,“傅珩,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若不是你,我怎會落到這般田地?”
    傅珩沉默了,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攥緊。他知道自己說什麽都沒用,從推她下祭壇那一刻起,兩人之間就隻剩無法彌補的裂痕。他轉身往結界外走,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下:“食盒裏有瓶丹藥,能幫你修複經脈。你……自己保重。”
    話音落,他快步走出結界,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裏。結界的微光緩緩閉合,院中隻剩下石桌上的食盒,和彌漫在空氣中的淡淡桂花香氣。
    胭脂從門後走出來,盯著食盒看了許久,終究還是走上前。打開盒蓋,裏麵果然放著一碟桂花糕,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烏雞湯,還有一個小玉瓶。她拿起玉瓶,拔開塞子,一股清苦的藥香撲麵而來——是修複經脈的上品丹藥,她從前在語嫣閣時,隻見過一次。
    她捏起一塊桂花糕,放進嘴裏。熟悉的甜味在舌尖化開,卻讓她眼眶發酸。從前她在玄陰教時,傅珩也常偷偷給她帶桂花糕,那時她以為是真心,後來才知道是算計。可此刻這糕點的甜,卻摻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澀,讓她心頭亂成一團。
    “不管你有什麽目的,這丹藥和食物,我都收下了。”胭脂對著空無一人的竹林輕聲說,“畢竟,隻有恢複了靈力,我才有機會跟你算總賬。”
    她端起烏雞湯,小口喝著。溫熱的湯水流進胃裏,驅散了晨露的寒意,也讓她更加堅定——不管傅珩此刻的“示好”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都要抓住這個機會,盡快恢複修為,逃離這裏。
    三日後的清晨,鎖魂窟的寒潭邊飄著薄霧。林霜穿著胭脂的紫色衣裙,再次站在柳明淵的石室門外。她手裏拿著一支木簪,正是柳明淵從前送給胭脂的那支,簪頭的桃花紋被摩挲得發亮。
    “明淵,”她的聲音帶著刻意的顫抖,將木簪從鐵欄縫裏遞進去,“這支簪子,你還記得嗎?那年在青丘,你說等桃花開了,就陪我去摘……”
    柳明淵看著那支木簪,眼眶瞬間紅了。他伸手接過,指尖觸到簪頭的溫度,仿佛還能想起那年青丘的桃花,和胭脂笑著接過簪子時的模樣。“我記得,”他的聲音啞得厲害,“我答應過你,要陪你看遍青丘的桃花,還要帶你去麒麟山的雲海……”
    “可我們現在,連見麵都隻能隔著鐵欄。”林霜的聲音帶上了哭腔,肩膀輕輕抖著,“傅珩說,今日是最後一天了,若是你再不交麒麟珠,他就要把我扔進寒潭煉陣。明淵,我真的好怕,我不想死……”
    柳明淵攥緊木簪,指節泛白。他看著林霜泛紅的眼角,想起這些日子她偷偷送來的傷藥和食物,想起她每次見麵時的擔憂與恐懼,心頭的掙紮越來越劇烈——一邊是麒麟族的安危,一邊是他視若珍寶的人,他該怎麽選?
    “明淵,”林霜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更低,“我知道麒麟珠對麒麟族很重要,可我們的命也很重要啊!隻要我們能活著出去,以後總有機會把麒麟珠拿回來的!你就……你就答應傅珩吧,好不好?”
    柳明淵閉上眼,腦海裏閃過族人的臉龐,閃過祖父臨終前的囑托,可更多的,是胭脂害怕的眼神,是她隔著鐵欄說“我怕”時的模樣。他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眼底的堅定已被痛苦取代:“好,我答應你。我交麒麟珠,讓傅珩放我們走。”
    林霜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光,卻很快被“驚喜”取代:“真的嗎?明淵,你太好了!我這就去告訴傅珩,讓他放我們出去!”
    她轉身快步跑開,裙擺掃過地麵的碎石,發出細碎的聲響。柳明淵靠在石壁上,攥著木簪的手微微發抖——他知道自己這個決定對不起族人,可他真的無法眼睜睜看著“胭脂”去死。
    傅珩很快就來了。他走進石室,臉上帶著得意的笑:“柳兄,早這樣不就好了?隻要你交出麒麟珠,我保證,立刻放你和阿胭離開。”
    柳明淵抬起頭,眼底滿是疲憊:“麒麟珠在麒麟山的禁地,我需要回去取。你先讓阿胭過來,我要確認她安全。”
    “沒問題。”傅珩很爽快地答應,轉身對著通道喊了一聲,“把阿胭帶過來。”
    很快,林霜再次走了進來,依舊穿著那身紫色衣裙。她走到柳明淵身邊,伸手想拉他的手,卻被傅珩攔住:“別急,等柳兄取了麒麟珠,你們有的是時間相處。”
    柳明淵看著“胭脂”,眼底滿是心疼:“你再等我幾天,我取了麒麟珠,就帶你離開這裏,再也不回來了。”
    “我等你。”林霜輕聲應著,眼眶泛紅,卻在轉身的瞬間,對著傅珩悄悄比了個“成了”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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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珩滿意地點點頭,對著黑衣人吩咐:“把柳明淵的鐵鏈解開,派人跟著他去麒麟山取麒麟珠。記住,全程盯著,別讓他耍花樣。”
    黑衣人上前,解開了柳明淵的鐵鏈。柳明淵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腕,目光始終落在“胭脂”身上:“等著我。”
    “嗯。”林霜輕輕應著,看著柳明淵被黑衣人帶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通道盡頭,才收起臉上的偽裝,對著傅珩冷聲道:“公子,接下來怎麽辦?若是柳明淵發現我是假的,恐怕會反悔。”
    傅珩走到寒潭邊,看著潭中泛著的幽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不會發現的。等他取了麒麟珠回來,我們就用他和麒麟珠,一起煉陣。至於真正的胭脂……”
    他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等這邊的事了了,再去處理她。”
    與此同時,竹林深處的竹屋裏,胭脂正盤膝坐在床上,運轉著修複好的經脈。指尖的微光越來越亮,已經能凝聚出一道細小的靈力刃。她睜開眼,看著指尖的靈力刃,嘴角勾起一抹堅定的笑——再有幾日,她就能徹底恢複修為,到時候,就是她離開這裏的時候。
    可她不知道的是,一場更大的危機,正在等著她。傅珩布下的結界,看似是保護,實則是另一個更隱蔽的牢籠,而她,正一步步走進傅珩早已設好的陷阱裏。
    蒼梧山麒麟族的正廳內,燭火在銅製燈台上跳動,將滿室的沉默拉得格外漫長。清婉坐在主位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案上的傳訊符——那是柳明淵離開前,她親手給他的,如今符紙依舊嶄新,卻始終沒傳來半點回音。
    “還沒有二公子的消息嗎?”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目光落在廳下躬身的領頭侍衛身上,眼底滿是焦灼。
    領頭侍衛頭垂得更低,聲音裏滿是愧疚:“回少夫人,派去黑鬆林、寒潭和古驛道的兄弟們都傳了消息……翻遍了周邊百裏,連二公子的氣息都沒尋到,隻在黑鬆林邊緣發現了幾處打鬥痕跡,還有……還有一點幹涸的血跡。”
    “血跡?”清婉猛地攥緊傳訊符,指尖泛白,“可驗過是誰的血?”
    “回少夫人,血跡被瘴氣侵蝕得厲害,隻能辨出是修士的血,卻沒法確定是不是二公子的。”侍衛的聲音更低了,“兄弟們還在往更遠的地方搜,連鄰山的鎖魂窟都探了,可那裏瘴氣太重,又有玄陰教的人活動,兄弟們不敢靠太近,暫時沒發現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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