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雨來得突然。葉羽琋站在教學樓門口，望著瓢潑大雨發愁。她早上出門時還是晴天，現在卻下起了傾盆大雨，而她的傘還躺在教室的抽屜裏。
    要一起走嗎？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葉羽琋轉身，顧殤站在那裏，手裏撐著一把黑色長柄傘。他今天穿著深藍色的高領毛衣，襯得膚色更加蒼白，黑框眼鏡上還沾著幾滴雨水。
    你沒帶傘？顧殤問。
    葉羽琋搖搖頭：忘在教室了...
    顧殤把傘往她那邊傾斜：我送你。
    雨幕中，兩人共撐一把傘。傘不算大，他們不得不靠得很近。葉羽琋能聞到顧殤身上淡淡的鬆木香氣，混合著雨水的清新。他的肩膀偶爾會碰到她的，觸感堅實而溫暖。
    你最近...很累嗎？顧殤突然問。
    葉羽琋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麽知道？
    黑眼圈。顧殤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下方，很明顯。
    葉羽琋歎了口氣。高三的第一次模擬考近在咫尺，她每晚複習到淩晨，連遊戲都很少上了。更讓她擔心的是，顧殤的狀態似乎也不太好——他的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午休時常常揉太陽穴。
    模擬考壓力大啊。她踢了踢路上的小水窪，你呢？高三更辛苦吧？
    顧殤沉默了一會兒：...還好。
    葉羽琋敏銳地注意到他聲音裏的疲憊。她想問更多，但雨水打在傘上的聲音填補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轉過一個路口，顧殤的腳步突然踉蹌了一下。傘麵傾斜，雨水瞬間打濕了他的半邊肩膀。
    顧殤！葉羽琋趕緊扶住他，你沒事吧？
    顧殤搖搖頭，但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按著太陽穴：...有點頭暈。
    葉羽琋這才發現他的嘴唇幾乎沒有血色，額頭上覆著一層細密的汗珠。她二話不說，奪過傘柄，另一隻手環住顧殤的腰：我家就在前麵，先去避避雨！
    顧殤想拒絕，但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讓他不得不靠在葉羽琋身上。女孩比他想象中要有力得多，穩穩地支撐著他向前走。
    葉羽琋的家是一棟帶小院的兩層樓房。她掏出鑰匙開門時，顧殤靠在門廊的柱子上，呼吸急促。
    媽！我回來了！葉羽琋朝屋裏喊了一聲，然後轉向顧殤，能走嗎？還是我扶你？
    顧殤搖搖頭，勉強直起身子：...可以。
    葉媽媽從廚房探出頭，看到渾身濕透的兩人，驚訝地瞪大眼睛：天啊！怎麽淋成這樣？這是...？
    我同學顧殤，他不太舒服。葉羽琋簡單介紹，外麵雨太大，我就帶他回來了。
    葉媽媽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快進來！我去拿毛巾和幹淨衣服。
    五分鍾後，顧殤換上了葉爸爸的休閑服，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裏捧著一杯熱茶。葉媽媽是護士，已經給他量了體溫，確認沒有發燒。
    可能是疲勞加上淋雨引起的偏頭痛。葉媽媽遞給顧殤兩片藥，先把這個吃了，休息一會兒。
    顧殤輕聲道謝，乖乖吃藥。葉羽琋坐在他對麵，頭發還滴著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生怕他下一秒就會倒下。
    羽琋，你也去換件幹衣服！葉媽媽命令道，別感冒了。
    葉羽琋不情不願地上樓，用最快的速度換了衣服就跑下來。回到客廳時，發現顧殤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窗外的雨依然下個不停，打在玻璃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好點了嗎？她小聲問。
    顧殤睜開眼睛，點點頭：...嗯。藥起效了。
    葉羽琋在他身邊坐下，遞給他一條毯子：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高三壓力很大吧？
    顧殤接過毯子，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冰涼得讓葉羽琋一驚：你的手怎麽這麽冷？
    體質...比較差。顧殤輕聲說，從小就這樣。
    葉羽琋不假思索地握住他的手，用自己的溫度溫暖他：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顧殤明顯僵住了，但沒有抽回手。他的指尖在葉羽琋的掌心微微顫抖，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鳥。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葉羽琋輕聲提醒，是不是太累了？
    顧殤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點點頭：高三...課程緊。父親...期望很高。
    你爸爸想讓你考醫學院？
    嗯。家族...傳統。顧殤的聲音很輕，爺爺，父親，叔叔...都是醫生。
    葉羽琋突然明白了顧殤身上的壓力。她輕輕捏了捏他的手：那你自己呢？真的不想做遊戲設計了嗎？
    窗外的雨聲突然變大，一陣風吹得窗戶微微震動。顧殤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有時候...夢想需要妥協。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沉甸甸地壓在葉羽琋心頭。她想起顧殤畫的那本厚厚的遊戲場景分析，想起他教她打遊戲時眼中閃爍的光芒，想起他說遊戲架構很有趣時微微上揚的語調...
    可是...她剛想說什麽，葉媽媽端著熱騰騰的薑湯走了進來。
    來，趁熱喝。葉媽媽把碗遞給顧殤，驅寒的。
    顧殤雙手接過，小口啜飲。葉媽媽坐在一旁，溫和地問：聽羽琋說，你數學很好？經常輔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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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殤的耳尖微微泛紅：...互相幫助。
    才不是！葉羽琋插嘴，都是他在幫我。上次期中考試，多虧顧殤我數學才及格了！
    葉媽媽笑著搖搖頭：那真是謝謝你了。羽琋這孩子，從小就對數字不敏感，倒是畫畫很有天賦。
    葉羽琋紅著臉抗議。
    顧殤看著母女倆的互動，眼中流露出一絲羨慕。葉羽琋突然想起他從未提起過自己的家人，除了那次提到父親是醫生。
    顧殤，葉媽媽關切地問，要不要給你父母打個電話？告訴他們你在這裏？
    顧殤搖搖頭：不用...他們今天都有手術。家裏...沒人。
    葉羽琋和媽媽交換了一個眼神。葉媽媽站起身：那留下來吃晚飯吧，我做點暖和的。羽琋，好好照顧你同學。
    葉媽媽離開後，客廳裏隻剩下雨聲和兩人的呼吸。葉羽琋依然握著顧殤的手，現在沒那麽冰了。
    你爸媽...經常不在家？她小心翼翼地問。
    顧殤點點頭：工作忙。從小...就是這樣。
    所以你才那麽喜歡打遊戲？葉羽琋恍然大悟，因為...家裏沒人？
    顧殤沒有直接回答，但眼神說明了一切。葉羽琋的心像被輕輕揪了一下。她一直以為顧殤隻是性格孤僻才沉迷遊戲，沒想到背後還有這樣的原因。
    以後...你可以常來我家。她不假思索地說，我爸媽做飯可好吃了！而且我媽媽特別喜歡學霸，肯定會很歡迎你。
    顧殤的嘴角微微上揚：...謝謝。
    窗外的雨漸漸小了，夕陽從雲層中透出一絲光芒，照在客廳的地板上。葉羽琋突然想起什麽，跑上樓拿下來那本顧殤送她的遊戲攻略u盤。
    你看，她插在電視上播放，我最近練習了很多，現在能打出這套連招了！
    屏幕上，葉羽琋的靈術師流暢地釋放技能，雖然還有些生疏，但比最初已經進步很多。顧殤專注地看著，眼中閃爍著葉羽琋熟悉的光芒——那是他談論遊戲時才會有的神采。
    這裏，他指著屏幕，可以加一個閃現，躲開boss的範圍攻擊。
    啊！對哦！葉羽琋一拍腦袋，我怎麽沒想到！
    他們就這樣坐在沙發上，頭靠著頭討論遊戲技巧，完全忘記了時間和外麵的雨。直到葉媽媽喊他們吃飯，兩人才回過神來。
    晚餐是熱騰騰的火鍋，驅散了雨天所有的寒意。葉爸爸也回來了，是個和藹的中年男人，聽說顧殤數學好，立刻興致勃勃地討論起最近股市的數學模型。令葉羽琋驚訝的是，顧殤雖然話不多，但每個回答都切中要點，甚至能指出葉爸爸模型中的幾個漏洞。
    天才啊！葉爸爸驚歎，老葉家就缺這種理科腦子！
    葉羽琋紅著臉抗議，我文科也很好啊！
    顧殤看著這一家人鬥嘴，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葉羽琋注意到，這是他今天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飯後，雨已經停了。顧殤堅持要回家，葉爸爸便開車送他。臨走前，葉羽琋塞給他一把傘和一個小袋子。
    傘是借你的，記得還我！她眨眨眼，袋子裏是媽媽做的點心，餓了可以吃。
    顧殤接過，輕聲道謝。在葉爸爸去開車的空檔，他突然說：今天...謝謝你。
    謝什麽呀，葉羽琋擺擺手，朋友之間不是應該的嘛。
    顧殤看著她明亮的眼睛，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輕輕點了點頭：...明天見。
    葉爸爸的車消失在夜色中，葉羽琋站在門口，胸口湧動著一種奇怪的情緒。今天的顧殤，在她家放鬆下來的顧殤，和父母談論數學的顧殤，是學校裏那個高冷學霸從未展現的一麵。
    她回到房間，發現手機亮著，是顧殤發來的消息：到家了。點心...很好吃。
    【羽落星辰】：那就好！頭還疼嗎？
    【殤影】：好多了。
    【羽落星辰】：記得早點休息！別熬夜了！
    【殤影】：嗯。你也是。
    【羽落星辰】：晚安，顧殤~
    【殤影】：晚安，葉羽琋。
    葉羽琋抱著手機倒在床上，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雨中撐傘的顧殤，靠在她肩上虛弱的顧殤，和她父母交談時眼中閃著光的顧殤...每一個畫麵都讓她心跳加速。
    窗外，雨後的星空格外清澈。葉羽琋望著那顆最亮的星星，想起顧殤說夢想需要妥協時落寞的表情。她突然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幫助顧殤追求真正的夢想。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顧殤站在窗前，望著同一片星空。手中是葉羽琋媽媽做的點心，嘴裏還殘留著薑湯的辛辣和火鍋的溫暖。他想起今天在那個充滿笑聲的家裏感受到的溫度，那是他十八年生命中，最接近的感覺。
    書桌上，醫學預科的複習資料堆得老高。顧殤的目光落在旁邊那本葉羽琋送的畫冊上，封麵上的孤星與葉落幾個字在台燈下閃閃發亮。他輕輕翻開最後一頁，看著那兩個未上色的牽手人影輪廓，拿起筆，小心地開始填色。
    也許，有些夢想不需要妥協。也許，在星光與葉落的陪伴下，孤星也能找到屬於自己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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