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逋心知，浮萍往哪裏飄，是水決定的。
    人心似水，民動如煙，隻有外界的刺激，才能影響到景國這群世襲的門閥和權貴。
    紙張太貴，若隻流傳士族階層，能幹什麽？
    靠那些隻會清談的文人？
    想到這裏，李逋搖搖頭。既然紙張如此昂貴，那不如自己想辦法造紙，改良工藝，把價格打下來。
    至於原料和地點，李逋心中已有主意。
    他低聲自語：“青槐村。”
    青槐村處於京郊，溪水蜿蜒，高低起伏，造成湍急的水流，正是建造水車的絕佳之地。借助水力舂搗，不僅能省去許多人力，還能大幅提高造紙的效率。而且溪畔叢生的楮樹，正好可以充當原料，更重要的是，青槐村地處山坳，地址隱秘，不易引起官府注意。
    “如果我要開一間造紙作坊，前期需要投入多少錢？”李逋問。
    “從原料開始計算，加上建設場地……”王猛心算片刻，拿過紙筆將所需花費，事無巨細的羅列出來：“前期大概需一百兩銀子投入。若紙張質量好，月利潤為810貫錢，回本周期約一年。”
    一百兩，現在李逋是一兩都拿不出來。
    見李逋犯難，王猛道：“公子，此事不需錢，可與官府合營？”
    “官府？”
    “公子忘了個人，這個人早就跟咱們綁到一條船上了。”
    “你是說那個慫包縣令何州遠？”
    “正是，此人身為縣令，青槐村屬他轄製，而他又有把柄在我們手中，不怕他不聽話。況且他這個縣令是新任的，京畿之地，政局比較穩定，縣令任期的通常為三年，甚至還有可能連任。”
    “言之有理。”
    “既然如此那我這就去與他商量。”
    “不，以後有什麽拋頭露麵差事都吩咐冠雲鶴去，你不要親自去辦。”
    王猛點頭，看向冠雲鶴，若有所思。
    冠雲鶴被盯得渾身不自在，正想開口，見李逋右手一抬，掌心菌絲凝結成一枚‘蠱蟲’。那蠱蟲雖由菌絲構成，卻栩栩如生，猙獰可怖，仿佛隨時會撲上來咬人。
    冠雲鶴臉色一白，下意識後退半步。
    李逋將‘假蠱蟲’扔過去，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吃下去。”
    冠雲鶴乖乖吞下‘菌絲假蠱’。
    李逋從儲物袋中隨手掏出一個小瓶，遞給王猛：“方才他吃的是‘噬心蠱’，若是不聽話，你知道該怎麽做。”
    王猛接過小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屬下明白。”
    李逋擺擺手：“行了，該幹什麽，你隻管去做。對了，替我放出話給那些書商，《西遊記》的稿子，不賣斷，五兩一章，限時不候。”
    王猛道了聲‘是’，帶著冠雲鶴離開。
    李逋走到書案前，見林浣已經鋪好紙，研好墨。他提起筆，寫下幾個字，著實不堪入目。
    王猛現在抽不開身，他隻能看向林浣。
    林浣見李逋望向自己，臉頰微微泛紅，低下頭輕聲道：“公子怎麽了？”
    李逋將筆遞給她：“我的字實在拿不出手，你來代筆吧。”
    林浣一愣，臉上的紅暈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尷尬和失望。
    她接過筆，低聲應道：“好。”
    李逋並未注意到林浣的情緒變化，繼續口述西遊記的故事。
    林浣手腕輕轉，一行娟秀的小楷躍然紙上。她的字跡清秀工整，與李逋那歪歪扭扭的字跡形成鮮明對比。
    時間一晃，便到中午時分。
    李逋大致翻了下稿子，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不錯。”
    林浣輕揉手腕：“公子，還有什麽要寫的嗎？”
    李逋道：“暫時就這些。你先去吃飯，下午接著來。”
    林浣走出書房，到門口時，回頭看一眼李逋，見他正專注地整理書稿，心中不禁泛起一絲酸澀。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書桌上，林浣重新坐回案前，執筆蘸墨，繼續謄寫西遊稿子。
    她的筆尖在紙上輕輕劃過，卻時不時停頓一下，故意將某些情節寫得模糊，或是漏掉一兩處細節，有些地方甚至會改動幾句原文。
    李逋講完一章，便會看一眼林浣的進度。
    當他發現紙上的錯漏時，便微微皺眉，俯身指點：“這裏寫錯了，孫悟空的金箍棒是‘一萬三千五百斤’，不是‘一萬五千斤’。還有這裏，唐僧收服白龍馬是在鷹愁澗，不是流沙河。”
    林浣故作驚訝：“啊，奴家真笨。”
    她聲音輕柔，眼中卻閃過狡黠的喜悅。
    李逋繼續耐心地解釋：“寫故事要嚴謹，尤其是西遊這樣的經典，一字馬虎便是對不起前人。”
    林浣目光落在紙上，心思卻早已飄遠。
    李逋見她神情有些恍惚，以為她是累了，便溫聲道：“你先休息，我再校對一遍。”
    林浣放下筆，看著他專注的樣子，咬了咬唇，臉頰泛起桃色。
    兩人都未曾注意到，書房門外，一道身影悄然佇立。
    那是一名頭戴青簪，身著素衣的女子。她靜靜地看著屋內的一幕，眼中帶著幾分哀怨，最終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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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拂過廊下的竹簾，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遠處一隻白鶴掠過雲端，那未盡的緣分，恰如墨滴入江河，悄然隱去蹤跡。
    ……
    大概用去五天功夫，李逋和林浣配合，終於將《西遊記》的稿子全部寫完。
    故事寫完的那一刻，李逋第一時間就想拿給孫洛川看。
    可他在演策院找了一圈，也沒見孫洛川的身影。問小吉靈才知，洛川回來過一趟，但不久便就出去了，聽說是慕容傑邀請她去上山賞紅葉。
    李逋不免有些感傷，但隨即調整好心態，不再多想。
    對於男女之事，他並不刻意強求。
    或許是受前世影響，當時他們這些通過第三輪考驗的“神童”，都被安排到一座大農場中暫時生活。農場中對於交朋友和繁衍，並沒有世俗約束，當然也從沒有人向他們教授過世俗道德的意義。
    老師們隻是告誡，也是學校的鐵律。
    永遠！永遠！永遠！不要損壞自己的身體，無論是皮膚還是器官。
    李逋正出神，就見王猛匆匆趕回。
    王猛還沒開口，跟在他身後的冠雲鶴便搶言：“主人，各大書坊已經商定好價格，六兩一章回。另外，何州遠那邊也談好，那老小子倒是識相，給了一張青槐村的地契。”
    李逋接過地契，沒有表態。
    冠雲鶴喜滋滋的邀功：“公子有所不知，那家夥見到我，就跟鼠見貓一樣，嚇得直哆嗦。我還沒開口，他就主動把地契遞過來，還說什麽‘孝敬公子’……”
    李逋眼神忽然轉冷，語氣森然：“這麽說我還要謝謝你？”
    冠雲鶴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連忙低下頭：“不、不敢……我隻是……隻是替公子高興……”
    李逋冷哼一聲：“替我高興？你是覺得，沒有你，我就拿不到這張地契？”
    冠雲鶴連忙下跪：“不不不，全賴公子英明神武，何州遠那種慫包，哪敢不聽您的吩咐？我隻是……隻是跑跑腿，替公子分憂……”
    李逋懶得再聽他廢話：“行了，少說這些沒用的。青槐村那邊，你跟著王猛去布置，若是再敢耍小聰明，後果你自己清楚。”
    冠雲鶴縮著脖子，連忙退下。
    李逋對王猛說：“盡快把作坊建起來。”
    王猛點頭應下，轉身離開演策院。
    走出房門後，冠雲鶴才長舒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低聲嘟囔道：“這位爺，真是難伺候……”
    王猛瞥他一眼，冷笑道：“你若是安分點，也不至於如此。”
    冠雲鶴訕訕一笑，不敢還嘴。
    時光匆匆而過，這幾日，天空總是灰蒙蒙的，偶爾也會飄下幾片零星的雪花。
    李逋算算節氣，此時應該正值數九寒冬，大雪紛飛之時。然而這鬼天氣，寒而無雪，給人一種硬邦邦的感覺。
    “冬雪如澆，春雪如刀。”
    李逋離開書案，準備去廊下散步，不想，剛出門就見孫洛川和慕容傑結伴回來。二人說說笑笑，孫洛川的手挽著慕容傑的臂彎，神情親昵。撞見李逋，孫洛川眼中閃過一絲慌張，隨即又瞥見林浣，手挽得更緊些，身子也更貼近慕容傑。
    慕容傑得意道：“這不是大名鼎鼎的李司衛嗎？”
    李逋沒有理他，轉身向屋裏走去。
    慕容傑一拳打在棉花上，怎能不惱：“站住！司衛見司長該行什麽禮，你不明白嗎？”
    李逋轉過身，恭恭敬敬朝他豎起中指。
    慕容傑雖然不明白這個手勢的含義，但絕不是什麽好話。
    他臉色一沉：“你這是什麽意思？”
    李逋故作結巴：“慕容副、副、副……副、副司長。這是我家鄉的禮節，表示對您特別的敬意。”
    孫洛川低聲道：“二郎，算了，別跟他一般見識。”
    慕容傑拍拍孫洛川的手，戲謔道：“年前不討債，李司衛好好過完這個年，到時候百草吏會親自來找你的。”
    李逋轉身，見林浣挑釁的看著孫洛川，歎氣回屋。
    孫洛川咬唇暗恨，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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