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隻因一朝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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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李逋起身離開客棧。
    雨後的京城街道泛著潮濕的青光,空氣格外清涼。路過城南脂粉巷時,各家鋪子正陸續卸下門板開張。
    李逋忽想起林浣用的胭脂色澤暗沉,透著股鉛汞味兒,便抬腳進一家胭脂鋪子。
    “客官是想為家中娘子買胭脂?”夥計立刻迎上來。
    “取最好的來。”
    夥計忙取來一方雕花木盒:“客官請看,這是前日才到的京城的西涼朱。”
    夥計小心翼翼打開盒蓋,露出裏麵盛著的胭脂膏。隻見那膏體色澤鮮潤如朝霞,光澤瑩潤。
    “這西涼朱是用紫蟲所製,抹在臉上,便是風吹日曬也不褪色,最難得的是這胭脂裏摻了珍珠粉和玫瑰露,養顏得很。”
    李逋用手指沾了些,輕輕一搓,果然細膩非常,嗅了嗅還帶著若有若無的花香。正欲開口時,忽聽店門珠簾嘩啦一響。
    李逋回頭,隻見一名妖豔的小婦人款步而入,身後跟著個胖丫鬟。
    那小婦人丹鳳眼斜挑:“掌櫃的,聽說全京城就你家還剩一盒西涼朱?”
    夥計搓著手陪笑:“夫人明鑒,一共進十盒,宮裏采辦使拿走九盒,眼下就剩這位公子手裏這盒了。”
    婦人眼角瞥向李逋,見他頭發淩亂,衣衫上還沾著泥點子,忙用繡帕掩住口鼻,嫌惡地退後半步。
    李逋看那小婦人,隻覺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
    胖丫鬟喊道:“一盒西涼朱要三十兩銀子,就他這落魄樣也買的起?”
    麵對羞辱,李逋沒有爭辯,掏出一錠元寶拍在櫃台上,拿起胭脂要走。小婦人冷笑:“這銀子一定是偷來的。”
    那胖丫鬟立馬張開手臂,死死堵住門:“沒錯!一定是偷得!”
    她衝門外的隨從喊道:“快去通知老爺,有個小賊欺辱夫人!”
    李逋索性不走了,他坐到椅子上,蓋住腰間鐵尺。
    “老爺,你家老爺是誰?”李逋笑問。
    “不知死活的東西,連我家老爺都不認識?我家老爺可是朝廷新任的左伯令,正五品大官!“
    “原來是新任左伯令的夫人,失敬。”
    “現在知道怕了?晚了!等我家老爺來,定把你關到大牢裏去。”
    正說著,店門外傳來騷動。一位身著絳紗單衣、腰束銀銙帶的中年男子下轎。他頭戴籠冠,下巴抬得老高,進門沒有看人,便官腔十足地喝道:“誰這麽大膽子,敢欺辱本官的夫人?”
    李逋‘騰’的一下站起來:“龜孫子,別來無恙?”
    冠雲鶴定睛一瞧,轉身就跑,李逋扔出鐵尺將他砸倒,踩在他背上,鐵尺抵著後頸:“你可讓我好找。”
    他扭頭看向小婦人:“我想起來了,你是銀穀園的姑娘。我真不明白,當個造紙女工,幹幹淨淨地過日子有什麽不好?我可從未虧待過你們。”
    小婦人扶著門框,聲音發顫卻充滿怨恨:“誰稀罕那種穿粗布衣裳的幹淨!當初在銀穀園時,我有吃不完的珍饈美味,穿不盡的綾羅綢緞,媽媽還準備捧我做花魁。可這一切都毀了,全是因為你!”
    她越說越激動:“就算重來一千次、一萬次,我也要逃!我絕不甘心像關菱一樣自欺,我要過人上人的生活!”
    李逋無言以對,緩緩鬆開腳:“關菱姑娘是對的。”
    小婦人冷笑:“好,那咱們走著瞧。”
    他人即地獄,李逋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回到青槐村後,李逋誰也沒驚動,悄悄溜回小院和林浣溫存。沒過多久,就見孔潛和魯良急匆匆闖進院子。
    李逋不耐:“這倆人真是好耳報。”
    林浣放下粥碗,從他腿上坐起來:“快去看看,說不定有急事。”
    李逋開門出去,魯良見麵就說:“公子,咱們的銀庫見底了,賬上可就剩不到一百兩銀子,這月的工錢還欠著呢。”
    “奉天司沒給讚助?”
    “別提了,老朽去內務堂,等了半天連祝司長的麵都沒見著。”
    整合兗州蒼頭兵,他和王猛幾乎散盡積攢的銀錢。想了想,既然奉天司不給讚助,他準備去白草吏那打秋風。
    畢竟十天後就是秋分,那老頭和柳方白約定比試煉丹的日子可快到了。
    “錢的事我自有辦法。”李逋看向孔潛:“你來做什麽?”
    “主公請看這個。”孔潛將一份嶄新的邸報拍在石桌上:“這是朝廷新辦的《大景邸報》,紙質與我們一模一樣,連版式都照抄《奉天小報》!”
    李逋拿過《大景邸報》,隻見頭版赫然印著——群臣聯劾妖報惑眾疏。文章下密密麻麻列著一百多位官員、名士的署名。上麵譴責《奉天小報》是蠱惑人心的異端邪說,請求朝廷立即查封。
    “有意思,連左伯令冠雲鶴都署名了。”
    “公子一提那叛徒,老朽就恨不得殺了他!”
    “主公,他們這是要斷我們財路啊!現在就連‘月旦評’也不願再我們小報上刊印,工坊都停工好幾天了。”
    李逋低著頭,將邸報折成紙船:“奉天司什麽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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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潛搖搖頭:“他們沒有態度。”
    李逋起身將紙船放入水缸:“生也忽焉,亡也忽焉,皆時勢之使然。”
    一陣風吹來,紙船在水中打了個旋,墨跡暈染開來,緩緩沉沒。魯良和孔潛見他並不在意,隻得心底一歎,告辭離去。可剛出門口,二人就被門外烏壓壓的一群人攔住。
    關菱站在最前頭,身後跟著幾十名女工。這裏麵有從良的妓女,也有青槐村的婦人,她們手裏都攥著個荷包。
    “你們來作甚?”魯良皺眉道:“老身說過,工錢過幾日自會發下去。”
    “魯先生太小瞧我們這些裙釵了!”關菱打斷他,見李逋走出來,頓時臉上綻開笑容:“公子可算回來了。”
    李逋麵無表情,掃視眾人。
    女工們互相看看,忽然紛紛將手中的荷包遞給關菱。
    關菱用圍裙兜著荷包,朗聲道:“一月二兩的工錢,天下再沒有比公子更好的東家。姐妹們也都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她將沉甸甸的圍裙往前一送:“公子有難處,我們一起扛!”
    一個臉上有疤的婦人突然喊道:“俺漢子說,要不是公子收留,咱們早就扔下祖墳,逃難去了!”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讚頌聲此起彼伏。
    李逋撓撓頭,紅著臉咧嘴大笑:“我接受你們的好意,但錢你們就拿回去吧。”
    關菱執拗道:“不,公子一定要收下!”
    李逋推脫不過,看了眼魯老。
    魯良接過荷包,倒出碎銀子,估摸了一下,少說也有數百兩紋銀。
    關菱麵帶憂色:“公子,咱們什麽時候開工?”
    李逋看向魯老:“小報不好賣,就幹脆賣紙,50文一刀。”
    魯良一拍腦袋:“嗐,我真老糊塗了,怎麽就沒想到這一點。”
    眾人散去後,李逋叫住關菱:“關姐姐留步,隨我來後院一趟。”
    關菱跟著李逋穿過回廊,心跳如擂鼓。她本就在風月場中曆練過的,此刻卻莫名紅了耳根,暗想:“公子若要…我給…還是不給……”
    “從明日起,你不必再去作坊了。”
    “奴家都聽公子的,隻盼公子不嫌棄我這殘花敗柳之身”
    李逋聞言一怔,隨即失笑:“你誤會了。”轉身朝內室喚道:“浣兒,來見見關姐姐。”
    林浣掀簾而出,手裏還捧著針線籮,籮裏擱著副未完工的耳套。
    李逋解釋:“林疾那小子是個沒籠頭的馬,又不知道跑哪去野了。再加上他年歲漸長,有諸多不便,往後我若外出,就勞關姐姐替我照顧浣兒。”
    關菱這才恍然大悟,臊得耳根通紅,連忙福身:“公子放心,我定當好好侍奉夫人。”
    林浣放下針線籮,親熱地挽住她的手臂:“關姐姐說哪裏話,咱們以姐妹相稱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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