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遺塵穀主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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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毒沼澤深處,昔日令人聞風喪膽的絕地,如今已被徹底改造。
墨綠色的瘴氣被無形的力量約束、馴服,化作一道道流淌的屏障,環繞著一片新生的奇異領域。這片領域中心,是拔地而起的巨大枯木建築,虯結扭曲的枝幹構成了主殿的框架與高牆,散發著古老而沉重的氣息。枯木並非死寂,其深處湧動著暗紅色的微光,如同凝固的岩漿,又似幹涸的血脈,蘊含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生命力。
主殿外圍,不再是爛泥與毒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精心規劃的“花田”。隻是這些“花”,絕非世俗意義上的嬌豔。有藤蔓如淬毒巨蟒,盤繞在枯骨籬笆上,頂端盛開著骷髏狀的花朵,噴吐著粉紫色的迷煙;有荊棘叢生,每一根尖刺都閃爍著幽藍的光澤,葉片則如同淬火的刀鋒;更有大片大片看似柔軟的、如同黑色天鵝絨般的苔蘚,其上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熒光孢子,稍有不慎踏入,便會引發劇烈的神經麻痹。
這裏是“無間花境”,荊青冥一手打造的、矗立在至穢之地的“淨土”,收容著那些被外界唾棄、恐懼,卻又在汙染侵蝕中艱難維持著神智的“異類”。
主殿深處,巨大的王座並非金雕玉砌,而是由一株龐大、古老、形態最為猙獰的枯木核心自然生長、扭曲而成。荊青冥斜倚其上,一身玄色長袍,邊緣繡著暗金色的妖異花紋,與座下枯木的紋理融為一體。他閉著眼,指尖無意識地在王座扶手上輕輕敲擊,每一次落下,空氣中便蕩開一圈肉眼難辨的漣漪,整個花境核心區域那些躁動的汙染能量,便如同被無形之手撫平,溫順地流淌、匯聚,最終被王座下深埋的根係無聲無息地吞噬。
他的氣息,比之在腐毒沼澤初立根基時,更加深沉內斂。吸收了中型汙染潮帶來的海量汙穢本源,又初步掌控了“黑蓮領域”的雛形雖範圍僅百米,卻已能初步倒灌汙染),他的力量正以一種遠超常理的速度攀升著,距離金丹後期,僅剩一層薄薄的障壁。
“城主。”一個沙啞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響起。陰影裏,一具身形高大、動作略顯僵硬的身影走了出來。它全身覆蓋著黝黑、幹枯的木質鎧甲,關節連接處是深紅色的晶石,眼窩裏燃燒著兩點幽綠的魂火。正是荊青冥煉製的第一具枯木衛,也是如今統領所有枯木傀儡的“衛一”。它的聲音直接傳入荊青冥腦海,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花境外圍,‘毒瘴牆’外,有人叩境。”
“哦?”荊青冥緩緩睜開眼,漆黑的瞳孔深處,仿佛有深淵旋轉,瞬間洞穿了空間的阻隔,投向花境入口的方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氣息駁雜,帶著濃烈的汙穢與掙紮……還有一絲強弩之末的鋒芒。多少人?”
“一行七人。”衛一魂火閃爍,“為首者,力量駁雜強大,接近元嬰初期,但核心不穩,如風中殘燭。餘下六人,三人狀態稍好,神智清晰但汙染顯化於體表;另外三人……汙染深入骨髓,神智時清時迷,全靠為首者壓製。”
“遺塵穀的人?”荊青冥輕聲道,指尖敲擊的動作停下。關於這個散修聯盟“遺塵穀”的情報,在他立下無間花境後,通過各種渠道匯集而來。一個在夾縫中求生,收容、研究被汙染者的勢力,首領洛無塵,便是半汙染狀態的強者。“終於……撐不住了麽?”
外界風起雲湧。無間花境的存在,尤其是荊青冥以一己之力吞噬汙染潮、拯救仙宗外圍城鎮的事跡,早已如驚雷般傳開。隨之而來的,並非僅僅是敬畏,更有更深的恐懼和排斥。仙宗內部,“淨化派”的聲浪空前高漲,他們視荊青冥為比邪魔更危險的“人形汙染源”,將無間花境視為毒瘤,正積極串聯,醞釀著新一輪的清洗。
在這種高壓之下,本就處境艱難的遺塵穀,無疑首當其衝。他們的據點被“淨化派”修士頻繁騷擾、襲擊,美其名曰“清除潛在威脅”,實則是對他們掌控的、關於汙染研究的秘密虎視眈眈。洛無塵的日子,想必很不好過。
“放他們進來。”荊青冥的聲音平靜無波,“帶到‘惑心花徑’盡頭。我在‘千枯殿’等他們。”
“是。”衛一躬身,木質關節發出輕微的哢噠聲,隨即融入陰影消失不見。
荊青冥重新閉上眼。放進來,不代表接納。他要看看,這位傳說中的遺塵穀主,帶著一群掙紮在瘋狂邊緣的殘兵,能拿出什麽讓他感興趣的東西,又能在他的花境裏,堅持多久而不被無處不在的誘惑吞噬。
無間花境入口,那道由濃鬱毒瘴構成的墨綠色壁壘,緩緩裂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穀外,一行七人早已等候多時。
為首一人,身材高大挺拔,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色舊道袍,麵容清臒,看上去約莫四十餘歲,鬢角卻已染上霜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裸露的脖頸和右手手背上,覆蓋著一層細密的、如同鱗片般的暗紅色結晶,結晶之下,隱隱有黑氣流動。他眼神深邃,帶著難以言喻的疲憊,卻又像兩柄深藏鞘中的古劍,銳利未失。正是遺塵穀主,洛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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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後,六名男女形態各異。有半邊臉龐覆蓋著蠕動肉芽的女子,死死咬著嘴唇,眼神卻倔強清明;有手臂異化成黑色骨刃的壯漢,努力壓製著刃鋒上散逸的不祥氣息;還有一個少年,雙目赤紅,喉嚨裏不時發出野獸般的低吼,被另外兩人牢牢按住肩膀。
“穀主,真的要進去嗎?”臉上有肉芽的女子低聲問道,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這裏的氣息……比我們穀中最深處的禁地還要……還要混亂誘人。我怕……”
“怕我們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洛無塵的聲音低沉沙啞,卻異常穩定,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這群跟隨他多年的、同樣在汙染中掙紮的同伴,“蘇晴,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淨化派’的鷹犬已經封鎖了所有出路,他們想要的不僅是我們的命,更是穀中曆代先輩用命換來的研究手劄。與其被他們抽魂煉魄,奪走一切,不如……賭一把。”
他抬頭望向那道裂開的毒瘴縫隙,縫隙深處,隱隱可見奇花異草,色彩妖豔詭譎,散發著令人心悸又莫名渴望的氣息。“荊青冥……無間花境……他是唯一一個,能真正‘掌控’汙染,而非單純抵抗或逃避的人。若這世間還有一線生機,或許就在這裏。”
說完,他不再猶豫,深吸一口氣,率先邁步,踏入了那道縫隙。他身上的暗紅晶鱗微微亮起,將試圖侵蝕過來的毒瘴氣息隔絕在外。身後六人互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決絕,咬牙緊隨其後。
一進入花境內部,那股混雜著濃鬱汙穢本源、磅礴死氣與詭異生機的能量場,便如同潮水般撲麵而來。
“唔!”那個神智不穩的少年猛地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嚎,赤紅的雙眼瞬間蒙上一層黑翳,掙紮的力量陡增。按住他的兩人猝不及防,差點被他掙脫。
“阿木!守住心神!”蘇晴厲喝一聲,臉上肉芽急速蠕動,散發出微弱的精神波動,試圖安撫少年。
洛無塵腳步未停,隻是反手屈指一彈,一道帶著鎮壓意味的暗紅晶芒沒入少年眉心。少年身體劇震,眼中的黑翳被強行壓製下去,發出粗重的喘息,暫時安靜下來,但身體仍在微微顫抖,顯然抵抗得極為辛苦。
“跟緊我,不要看那些花,不要聞那些香氣,更不要去觸碰任何東西!”洛無塵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目光銳利地掃過前方。
他們踏上的是一條蜿蜒的小徑。小徑兩旁,是荊青冥精心培育的“惑心花海”。那些花朵形態千奇百怪,色彩濃烈得近乎妖異:有散發甜膩異香、花瓣如同美人紅唇的奇花;有閃爍著七彩磷光、隨風搖曳如同夢幻泡影的菌群;更有無聲無息噴吐著淡金色花粉、沾上一點便令人產生強烈幻覺的藤蔓……
空氣中彌漫著無數細微的精神低語和欲望的誘惑,無孔不入地鑽入識海。渴求力量的、貪戀美色的、尋求解脫的、渴望永生的……種種欲念被千百倍地放大,挑動著每個人心底最深處、最隱秘的渴望。對於本就飽受汙染侵蝕、精神防線脆弱的遺塵穀眾人來說,這無疑是一場酷刑。
“啊……力量……給我力量……”手臂異化成骨刃的壯漢呼吸粗重,死死盯著前方一朵不斷變幻形態、散發著誘人能量波動的黑色魔花,腳步不由自主地就要偏離小徑。
“趙虎!醒來!”洛無塵一聲低喝,如同驚雷在他耳邊炸響。同時,一道晶芒屏障瞬間在趙虎身前凝聚,擋住了那朵魔花散發出的致命誘惑。趙虎猛地一個激靈,額頭冷汗涔涔,驚懼地後退一步,死死守住心神。
隊伍艱難地在惑心花徑中前行。每一步都伴隨著巨大的精神消耗。蘇晴臉上的肉芽蠕動得更快了,她集中全部精神構築屏障,保護著神智最弱的阿木。另外兩個狀態稍好的穀中長老,也已是臉色蒼白,汗濕重衣,全力壓製著體內蠢蠢欲動的汙染。
唯有洛無塵,步伐依舊沉穩。他身上的暗紅晶鱗光芒流轉,將大部分精神侵蝕和汙染誘惑隔絕在外。但仔細看去,他額角也有細密的汗珠滲出,手背上晶鱗下流動的黑氣似乎比剛才活躍了一絲。這花徑,對他這位接近元嬰的半武天強者而言,同樣是一場嚴峻的考驗。他心中凜然,對這花境的主人,更添幾分忌憚。
終於,前方豁然開朗。惑心花徑走到了盡頭,一片相對開闊的枯木廣場出現在眼前。
而在廣場的盡頭,矗立著一座由無數巨大枯木虯結、盤繞而成的宏偉殿堂——千枯殿。殿門如同巨獸張開的猙獰大口,幽深不見其內。殿門外,兩列形態各異、散發著冰冷死寂與狂暴力量氣息的枯木衛,如同最忠誠的哨兵,靜靜地矗立著。它們的眼窩中,統一的幽綠魂火,齊刷刷地聚焦在剛剛走出花徑的七人身上。
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的寒冰,瞬間凍結了空氣。
遺塵穀眾人,包括洛無塵在內,都感到呼吸一窒,體內的汙染源在這冰冷死寂的凝視下,都仿佛瑟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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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一那沙啞、帶著金屬摩擦質感的聲音,從為首的枯木衛體內傳出,回蕩在空曠的廣場上:
“城主在殿內等候。請,洛穀主。”
洛無塵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和體內汙染源因受到強大壓力而產生的細微躁動。他身後的六人,更是麵色煞白,那枯木衛身上散發的死寂與混雜著汙穢本源的力量,讓他們仿佛麵對著天敵。阿木的身體又開始劇烈顫抖起來,喉嚨裏壓抑著低吼。
“你們在此等候。”洛無塵沉聲吩咐,語氣不容置疑。他知道,接下來的會麵,絕不是帶著一群狀態不穩的屬下能夠應對的。
“穀主!”蘇晴擔憂地低呼,看著那如同巨獸之口的殿門,以及門口那兩排散發著恐怖氣息的枯木守衛。
“放心。”洛無塵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聲音雖低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既然讓我們走到了這裏,至少此刻,荊城主沒有立刻動手的意思。看好阿木他們,無論如何,不要妄動。”
他整理了一下舊道袍,盡管上麵沾染的風塵和幾處不起眼的破損無法掩蓋,但那份屬於一方勢力之主的沉穩氣度,卻重新凝聚起來。他邁開腳步,迎著枯木衛冰冷的魂火注視,一步步走向那深邃的殿門。
踏入千枯殿的瞬間,光線驟然黯淡下來。並非完全的黑暗,而是大殿深處那些枯木牆壁中流淌的暗紅色微光,構成了唯一的光源。空氣仿佛凝固,比外麵廣場更加濃鬱、更加精純的汙穢本源能量如同粘稠的液體般充斥其中,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壓力。
大殿異常空曠,地麵是由無數枯枝藤蔓虯結、打磨而成,踩上去帶著一種奇特的韌性。腳步聲在寂靜的大殿中回蕩,顯得格外清晰。
洛無塵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線,投向大殿的盡頭。
那裏,是巨大的枯木王座。王座之上,一個年輕的身影隨意地斜倚著。玄衣黑袍,麵容在暗紅微光的映襯下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唯有一雙眼睛,如同兩點深不見底的寒潭,清晰地穿透空間,落在了他的身上。
沒有言語,沒有威壓的刻意釋放。但那道目光本身,就帶著一種仿佛能洞穿靈魂的審視,讓洛無塵感覺自己從裏到外、連同體內那糾纏多年的汙染源,都被看了個通透。他體內的力量,尤其是那與汙染源艱難維持的平衡,在這目光下都微微震顫起來。
洛無塵的腳步在王座下方十丈處停下。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複雜情緒,雙手抱拳,對著王座方向,深深一躬到底。姿態放得極低,語氣卻是不卑不亢:
“遺塵穀洛無塵,攜殘存同門,拜見荊城主。久聞城主開辟無間花境,收容世間不容之異類,今日冒昧前來,實為求取一線生機。”
王座上,荊青冥的目光依舊平靜,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輕輕一點。
噠。
一聲輕響,如同水滴落入深潭。
霎時間,整個大殿仿佛活了過來!牆壁上、穹頂上、地麵上,那些流淌著暗紅微光的枯木紋理驟然亮起,無數細密的根須從地麵、牆壁探出,如同擁有生命的觸手,無聲地蔓延、盤繞。一股難以言喻的磅礴威壓,混合著精純的死寂與汙穢之力,如同無形的潮汐,瞬間席卷整個大殿!
這威壓並非針對洛無塵的身體,而是直接作用於他體內那份躁動的汙染源!
“唔!”洛無塵悶哼一聲,身體劇烈一震,不受控製地單膝跪倒在地。他裸露脖頸和手背上的暗紅晶鱗瞬間爆發出刺目的光芒,竭力抵抗著這來自四麵八方的、源自同根同源卻又帶著絕對上位壓製力的侵蝕!
他感覺體內的汙染源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冰塊,瘋狂地沸騰、尖叫,想要掙脫他的束縛,投入周圍那無處不在的、更加強大且純粹的汙穢懷抱!那是一種源自本能的、無法抗拒的吸引與臣服!
豆大的汗珠瞬間從洛無塵額頭滾落,他咬緊牙關,脖頸青筋暴起,調動畢生修為鎮壓體內的暴動,同時艱難地抬起頭,望向王座,眼中充滿了駭然與一絲……印證了某種猜測的複雜光芒。
“生……生機?”他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在這恐怖的、足以讓任何同階修士瞬間失控的汙穢威壓中,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東西——那不是單純的毀滅與侵蝕,在那死寂與汙穢的深處,竟然蘊藏著一縷極其微弱、卻又異常堅韌的……生機!正是這縷生機,如同定海神針,平衡著那狂暴的汙穢之力,也使得這整個領域,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可控”狀態!
這就是荊青冥掌控汙染的秘密?枯榮相生?汙穢與生機並存?
王座上,荊青冥終於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那無形的威壓潮汐,帶著一絲淡漠的玩味:“洛穀主,感覺如何?我這‘千枯殿’,可還入得了眼?”
隨著他開口,那彌漫大殿的恐怖威壓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斂,探出的根須也悄然縮回,大殿重新恢複了之前的“平靜”。仿佛剛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從未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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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洛無塵單膝跪地的姿勢未變,他劇烈地喘息著,體內汙染源的躁動雖然被壓製下去,但那種如同麵對深淵主宰般的恐懼感,已深深烙印在他靈魂深處。他明白,這是下馬威,也是展示,更是警告。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身,衣衫後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看向荊青冥的眼神,再無半分試探和僥幸,隻剩下徹底的凝重與一絲……敬畏。
“城主神通,鬼神莫測。”洛無塵的聲音依舊帶著一絲沙啞,“此等手段,已非‘掌控’二字可以形容,近乎……禦使本源!洛某今日,方知何為井底之蛙。”
荊青冥不置可否,指尖把玩著一縷從王座旁垂落下的、如同黑色水晶般的藤蔓:“客套話就免了。遺塵穀主大駕光臨,想必不是單純來恭維我的。說吧,你要的生機,是什麽?”
洛無塵挺直脊背,直視荊青冥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一字一句道:“洛某所求,隻有兩樣。其一,懇請城主收容我遺塵穀幸存的二十三名同門,他們皆為汙染所困,但神智尚存,絕非嗜殺魔物!我遺塵穀願舉派投入無間花境,任憑城主差遣!”
他頓了頓,拋出了真正的籌碼:“其二,我遺塵穀願獻上穀中曆代先輩嘔心瀝血、以無數性命為代價換取的《穢源手劄》!其中記載了我們對汙染侵蝕的種種觀察、推演、試驗,包括對不同層次汙染者的狀態記錄、壓製汙染的部分法門、以及……關於‘半汙染者’力量運用的些許心得!雖遠不及城主通玄手段,但或可為城主掌控這花境、研究汙穢本源,提供些許借鑒!”
說著,他毫不猶豫地從懷中取出一個非金非玉、表麵布滿古老符文的匣子。匣子本身散發著淡淡的封印波動,隔絕著內部可能存在的汙染氣息。他雙手捧著匣子,高舉過頂,姿態恭敬而決絕。
荊青冥的目光終於在那匣子上停留了片刻。遺塵穀的《穢源手劄》,他確實有所耳聞。一群掙紮在汙染邊緣的修士,用生命記錄下的經驗,其價值,絕非尋常功法秘籍可比。這對他理解汙染、完善自身“枯榮道典”,甚至研究如何“淨化”或更高效的“轉化”汙染,都有著重要的參考意義。
“舉派投效?”荊青冥的聲音依舊平淡,“洛穀主,你這遺塵穀,如今還剩下多少分量?一群需要我庇護的‘異類’,一本或許對我有用的手劄,就值得我荊青冥,接下你們這個燙手山芋,平白招惹整個‘淨化派’的敵視?”
他的話語如同冰錐,刺破了洛無塵最後一絲幻想。
洛無塵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捧著匣子的手微微顫抖。是啊,如今的遺塵穀,在“淨化派”的持續打擊下,核心成員死傷慘重,據點被毀,早已是昨日黃花。他帶來的籌碼,在眼前這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修羅”麵前,確實顯得有些……單薄。
“城主!”洛無塵眼中閃過一絲掙紮,隨即化為破釜沉舟的決絕,“我洛無塵,雖不才,亦是半步元嬰之境!縱受汙染侵蝕,根基不穩,但若得城主賜予一線生機,穩定本源,甘願為花境前驅,肝腦塗地!我穀中弟子,或許戰力不強,但他們都是與汙染抗爭多年的‘活樣本’!他們對汙染的理解、適應乃至痛苦掙紮的過程,本身就是無比珍貴的研究資料!城主欲走通這前無古人的‘掌控汙染’之道,我等殘軀,或可做城主鋪路之石!”
他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至於‘淨化派’的敵視?城主早已站在他們的對立麵!無間花境的存在,就是對他們理念最大的嘲諷!多一個遺塵穀,不過是讓他們的名單上多幾個名字罷了!而城主收下我們,不僅能獲得手劄和經驗,更能向這天下所有掙紮在汙染邊緣的修士證明——無間花境,是真正的庇護之地!是絕望中的燈塔!這將吸引更多身懷絕技、卻飽受歧視的‘異類’前來投效!花境的實力和底蘊,將因此飛速壯大!”
洛無塵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帶著孤注一擲的激昂與剖析利害的冷靜。
荊青冥靜靜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千枯殿內一片死寂,隻有洛無塵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片刻之後,荊青冥忽然輕笑一聲,打破了沉寂。
“燈塔?庇護之地?嗬……”他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絲譏誚,“洛穀主,你太高看我了,也看錯了我。我荊青冥建立無間花境,不是要做救苦救難的聖人,更不是為誰點亮什麽燈塔。”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那雙漆黑的瞳孔中,仿佛有星辰幻滅,深淵旋轉,一種冰冷、霸道、不容置疑的意誌彌漫開來。
“這裏,是強者的囚籠,也是弱者的墳墓。是汙穢者的歸宿,亦是淨化者的禁區。”
“我收留的,不是需要憐憫的可憐蟲,而是能在這汙穢中綻放出價值的‘兵器’。”
“無間花境,不需要廢物。我隻信奉一條鐵律——”
荊青冥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萬載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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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汙穢為薪柴,以枯骨築階梯。有價值者,方有資格在這花間修羅道中,尋得一線生機。”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洛無塵身上,也仿佛穿透了殿門,落在了外麵廣場上那幾個艱難支撐的遺塵穀弟子身上。
“你,和你帶來的這些人,能證明你們的價值嗎?證明你們……不是廢物?”
荊青冥的話語,如同冰冷的刀鋒,狠狠剖開了所有溫情脈脈的麵紗,將最殘酷的現實赤裸裸地擺在洛無塵麵前。燈塔?庇護所?不存在的。這裏隻有赤裸裸的價值交換,是汙穢與力量交織的修羅場!
洛無塵的心髒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緊。他並非天真之人,早已預料到投靠不會一帆風順,但荊青冥的冷酷直接,依舊讓他感到了刺骨的寒意。然而,這寒意之中,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真實感。在汙染與毀滅的夾縫中掙紮多年,他早已看透了世間的虛偽。荊青冥這種毫不掩飾的叢林法則,反而讓他覺得更加可信。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氣血,眼中最後一絲猶豫也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孤狼般的決絕。他再次深深一躬:“請城主明示!遺塵穀上下,願受考驗!”
荊青冥指尖輕輕一劃。
嗡!
一道暗紅色的、由無數細微根須糾纏而成的荊棘長鞭,憑空出現在洛無塵麵前。鞭身上流動著精純的汙穢本源之力,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毀滅氣息,卻又在鞭梢處,詭異地生長著一朵含苞待放的、米粒大小的黑色花蕾,一絲微不可查的生機從中透出。
“此鞭名‘蝕靈’。”荊青冥淡淡道,“它蘊含的力量,足以重創金丹後期。但能否駕馭它,發揮其威力,甚至滋養其生機,全看使用者自身對汙穢本源的親和、掌控與意誌強度。”
他抬手,指向千枯殿一側空曠的區域:“拿起它,用你體內駁雜的汙穢之力催動,在我這枯木殿柱上,留下你的印記。若印記夠深,花蕾綻放,便證明你有資格留下,為我所用。若力有不逮,反被其力侵蝕……”荊青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便化作這大殿枯木的養料,也算物盡其用。”
洛無塵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條“蝕靈鞭”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鞭體內蘊藏的狂暴力量,那與他體內的汙染源同源,卻又更加精純、更加霸道!駕馭它?談何容易!稍有不慎,引火燒身,體內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瞬間就會被打破,徹底沉淪!
但,他沒有退路。
他緩緩伸出手,握住了鞭柄。
冰冷的觸感瞬間傳來,緊接著,一股狂暴的、帶著強烈侵蝕性的汙穢之力如同決堤的洪流,順著手臂瘋狂湧入他的身體!這股力量精純無比,與他體內駁雜混亂的汙染源甫一接觸,便如同火星濺入油桶!
“呃啊——!”洛無塵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吼,全身劇震。裸露在外的暗紅晶鱗瞬間爆發出刺目的光芒,無數細密的裂紋在晶鱗表麵蔓延開來!他體內的汙染源徹底沸騰了,瘋狂地吞噬著湧入的力量,同時也在這種吞噬中變得更加狂暴、更加難以控製!一股毀滅與瘋狂的意念直衝識海!
殿外廣場,正緊張關注著殿內情況的蘇晴等人,仿佛感應到了什麽,臉色瞬間大變!阿木更是發出淒厲的嚎叫,赤紅的雙眼徹底被黑氣占據,力量暴漲,猛地掙脫了壓製!
“阿木!不要!”蘇晴驚駭欲絕。
然而,陷入瘋狂的阿木根本聽不進任何話語,他如同失控的野獸,喉嚨裏發出非人的咆哮,身上散發出濃烈的汙染氣息,四肢著地,就要朝著千枯殿的方向猛衝過去!
守在殿門外的枯木衛,眼窩中的魂火陡然熾盛!
就在阿木即將撲出的瞬間,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鎖鏈,跨越空間,瞬間落在了他的身上。
嗡!
阿木狂奔的身形驟然僵住!他身上的汙染氣息如同遇到了克星,被一股無法抗拒的、源自更高位階的恐怖意誌死死壓製!他赤紅的雙眼中充滿了純粹的恐懼,身體篩糠般顫抖,卻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同時,蘇晴、趙虎等其他遺塵穀弟子,也感覺一股冰冷徹骨的威壓降臨,將他們牢牢禁錮在原地,連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那是來自千枯殿深處,王座之上的絕對掌控!
“聒噪。”荊青冥淡漠的聲音在每個人心底響起,如同神諭,不容置疑,“再有妄動者,死。”
廣場上瞬間死寂。隻有阿木壓抑的、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聲在回蕩。
千枯殿內。
洛無塵對外界的一切毫無所覺。他全部的意誌都在與手中的蝕靈鞭、與體內狂暴的力量洪流抗爭!
“給我……鎮!”洛無塵雙眼布滿血絲,額頭青筋如同虯龍暴起,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嘶吼。他畢生的修為瘋狂運轉,試圖將那湧入的狂暴力量納入自己的掌控,引導向手中的長鞭。
然而,那力量太霸道了!如同脫韁的野馬,在他經脈中橫衝直撞,所過之處,帶來撕裂般的劇痛,更不斷衝擊著他苦苦維持的汙染平衡點。晶鱗上的裂紋越來越多,絲絲縷縷的黑氣不受控製地從裂紋中逸散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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毀滅的誘惑在耳邊瘋狂低語:放棄吧……放開它……擁抱這力量……沉淪吧……你將獲得無上的解脫與力量……
洛無塵的意誌在痛苦和誘惑中劇烈搖晃,幾乎要崩潰。他握著鞭柄的手,指節因為用力過度而發白,甚至傳來了細微的骨裂聲。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鞭梢那朵米粒大小的黑色花蕾。在狂暴力量的衝擊下,那朵小小的花蕾,非但沒有枯萎,反而……似乎汲取了一絲散逸的力量,散發出的那縷微弱生機,似乎……凝實了那麽一絲絲?
枯榮相生!汙穢中的生機!
荊青冥之前那隨意展露的一手,那千枯殿威壓中蘊含的、微不可察卻堅韌無比的生機,如同閃電般劈入他混亂的識海!
“原來……如此!”洛無塵眼中陡然爆發出驚人的光芒!那光芒不再是絕望的掙紮,而是一種豁然頓悟的狂喜!
他不再試圖強行“鎮壓”那狂暴湧入的力量!那是徒勞的!蝕靈鞭的力量層級遠高於他駁雜的汙染源!
他改變了策略!
“引!”洛無塵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不再抵抗,反而主動放開了部分經脈的封鎖!
轟——!
更洶湧的汙穢洪流瞬間衝入!他身上的暗紅晶鱗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裂紋瞬間擴大!逸散出的黑氣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籠罩!
但洛無塵的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清明!他以畢生修為為引,以自身千錘百煉、與汙染源艱難共存的身體為容器,不再試圖徹底掌控這股力量,而是如同引導決堤洪水的河道,將這股狂暴的、毀滅性的力量,艱難地、粗糙地……導向手中的長鞭!
不是鎮壓,是疏導!是利用!是借力!
“啊——!”他發出一聲更加痛苦的嘶吼,整條右臂的皮膚寸寸裂開,鮮血瞬間染紅了蝕靈鞭的鞭柄和手臂,傷口處逸散的黑氣與鞭體力量交織,發出滋滋的灼燒聲。
但他握鞭的手,卻前所未有的穩定!
他猛地擰腰旋身,全身的力量,連同那借來的、狂暴的蝕靈之力,盡數灌注於鞭身!手臂帶著一種近乎撕裂軀體的決絕,狠狠揮出!
咻——啪!!!
暗紅色的鞭影撕裂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和毀滅性的波動,如同一條咆哮的毒龍,狠狠抽向荊青冥指定的那根粗大、布滿暗紅紋路的枯木殿柱!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鞭梢精準地抽打在殿柱之上,發出沉悶如雷的撞擊聲。
那一瞬間,時間仿佛凝滯。
鞭身蘊含的恐怖汙穢力量瘋狂湧入殿柱!枯木殿柱上流淌的暗紅光芒驟然爆亮,如同被燒紅的烙鐵!整個千枯殿都微微震顫起來!
緊接著,更加驚人的變化發生了!
隻見鞭梢抽打之處,那米粒大小的黑色花蕾,在吸收了鞭體傳遞而出的毀滅能量後,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舒展!花瓣層層打開,色澤由墨黑轉為一種妖異的、流動著暗紅血絲的深紫!
噗!
一聲輕響,並非來自鞭擊,而是花蕾綻放的聲音。
一朵妖冶、詭秘、隻有指甲蓋大小的深紫色魔花,在鞭梢處怒放!花瓣上流淌的暗紅光絲,與枯木殿柱上爆亮的光芒相互輝映,形成一種殘酷而妖豔的美感!
與此同時,那根被抽中的殿柱,暗紅光芒緩緩收斂。在鞭梢落點處,清晰地烙印下了一道深深的、如同被巨爪撕裂般的焦黑鞭痕。鞭痕邊緣,枯木的紋理被強行扭曲、燒焦,散發出縷縷青煙。然而,就在鞭痕的最中心,那焦黑最濃鬱之處,一點極其微弱、卻無比堅韌的翠綠嫩芽,竟頑強地……破焦而出!
汙穢之力肆虐破壞,卻又在破壞的極點,詭異地催生出了一絲新生的綠意!
啪嗒。
洛無塵再也支撐不住,單膝重重跪倒在地,蝕靈鞭脫手落下,化作暗紅光點消散。他劇烈地喘息著,渾身浴血,右臂血肉模糊,氣息萎靡到了極點,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崩潰。但他抬起頭,望向鞭痕中心那點翠綠嫩芽,又看向王座之上,眼中卻燃燒著劫後餘生般的狂熱與激動!
他做到了!他沒有被力量吞噬,反而借著這狂暴的力量,留下了一道荊青冥認可的印記!更重要的是,他觸摸到了那扇門——那扇將汙穢毀滅之力,轉化為生機與掌控的門!
荊青冥的目光,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帶上了些許訝異。他看向那根殿柱上的鞭痕,看著那朵在毀滅中綻放又在綻放後迅速凋零成灰燼的紫色魔花,最後落在那點掙紮而出的翠綠嫩芽上。
“引外力為己用,以毀滅鑄生機…雖粗糙笨拙,卻已窺得一絲門徑。”荊青冥的聲音響起,淡漠依舊,卻少了幾分之前的譏誚,“洛無塵,你證明了你……不是廢物。”
他指尖輕彈,一滴晶瑩剔透、散發著濃鬱生命氣息的翠綠色液珠憑空出現,精準地飛向洛無塵。
那液珠落在洛無塵血肉模糊的右臂上,瞬間融入。一股清涼溫和、卻又蘊含著磅礴生機的力量迅速蔓延開來!他右臂恐怖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結痂!體內因強行引導狂暴力量而破損的經脈,也被這股生機快速滋養、修複!更重要的是,他體內那因蝕靈鞭衝擊而瀕臨徹底失控的汙染源,在這股精純生機的撫慰與平衡下,如同被注入了強效的鎮靜劑,劇烈翻騰的汙穢黑氣迅速平複,重新被暗紅晶鱗艱難地壓製、收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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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距離真正的“掌控”還差得遠,但那岌岌可危的平衡,被強行穩定了下來!
“這滴‘枯榮露’,可暫穩你體內沉屙。”荊青冥淡淡道,“但記住,真正的平衡,要靠你自己去領悟和爭取。”
洛無塵感受著體內前所未有的、雖然依舊沉重但至少不再搖搖欲墜的狀態,激動得幾乎要落下淚來。他掙紮著想要站起行禮,卻因虛弱而踉蹌了一下。
“不必了。”荊青冥的聲音阻止了他,“你的命,暫時保住了。遺塵穀,可以留下。”
洛無塵心中巨石轟然落地!他強撐著,深深低頭:“謝城主……收容之恩!洛無塵……萬死不辭!”他知道,這隻是開始,但至少,希望的大門,向他們敞開了。
荊青冥的目光轉向殿外廣場,那冰冷禁錮的意誌悄然散去。廣場上,蘇晴等人隻覺得渾身一鬆,禁錮消失,連忙扶住幾乎虛脫的阿木。阿木眼中的黑氣褪去,隻剩下茫然和虛脫的恐懼。
“衛一。”荊青冥的聲音傳出大殿。
“城主。”衛一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殿門口。
“帶他們去‘穢骨林’外圍區域。”荊青冥吩咐道,“那裏汙穢濃度適中,適合他們這種半汙染者‘休養’。告訴他們花境的規矩——想要活命,就要證明價值。若控製不住自身汙染,淪為隻知殺戮的魔物,自有枯木衛送其解脫。”
“是!”衛一領命。
“至於你,”荊青冥的目光重新落在洛無塵身上,帶著一種冰冷的審視,“獻上《穢源手劄》,然後隨衛一去熟悉花境。三日後,我要看到你對穩定花境邊緣‘惑心花徑’能量逸散的建議。這是你第一個任務。”
考驗,從此刻已經開始。
洛無塵毫不猶豫,立刻將手中那個封印著《穢源手劄》的古老匣子,恭敬地放在身前的地麵上:“遵命,城主!”他知道,這是投名狀,也是他價值的第一步體現。
荊青冥不再言語,隻是輕輕揮了揮手。
洛無塵會意,強忍著虛弱和身體的劇痛,恭敬地退出了千枯殿。當他踏出那如同巨獸之口的殿門時,外麵刺眼的陽光讓他下意識地眯了眯眼,劫後餘生的感覺與沉重的壓力同時湧上心頭。
廣場上,蘇晴等人立刻圍了上來,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深深的擔憂。
“穀主!您怎麽樣?”
“我們……我們真的能留下了?”
洛無塵看著他們,又看了看這片在汙穢中綻放著妖異生機的無間花境,深吸一口氣,那飽含著汙穢、生機、死寂與冷冽的空氣湧入肺腑。
“留下,隻是開始。”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從今往後,我們不再屬於遺塵穀。我們是無間花境的‘穢骨眾’!想活命,就牢牢記住城主的話——‘以汙穢為薪柴,以枯骨築階梯。有價值者,方有資格在這花間修羅道中,尋得一線生機!’證明你們的價值!否則……”他看了一眼依舊有些虛弱的阿木,以及眾人身上顯化的汙染痕跡,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否則,誰也救不了你們!”
遺塵穀已成過去。在這汙穢與生機交織的無間花境,唯有強者與有價值者,才能在修羅之主的注視下,掙紮求存。
千枯殿那扇由扭曲枯木構成的沉重殿門,在洛無塵身後無聲地緩緩閉合,隔絕了內部那令人心悸的深邃與威壓。殿門關閉的瞬間,一股強烈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讓這位剛剛經曆了生死考驗的遺塵穀主腳下一個踉蹌。
“穀主!”蘇晴眼疾手快,連忙上前攙扶。她的手觸碰到洛無塵的身體,立刻感覺到對方那幾乎要散架般的虛弱,以及右臂傳來的驚人高溫和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中殘留的狂暴力量餘韻。她臉上覆蓋的肉芽因緊張而劇烈蠕動。
“無妨……”洛無塵深吸一口氣,強提精神站直身體。他瞥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但正以肉眼可見速度在翠綠色生機包裹下愈合結痂的右臂,感受著體內那股雖然沉重卻已趨於穩定的汙染源,心中五味雜陳。劫後餘生、屈辱、敬畏、以及一絲觸摸到新境界門檻的狂喜交織在一起。
他抬起頭,看向殿門外如同雕塑般矗立的兩列枯木衛。它們眼窩中幽綠的魂火,冰冷地注視著廣場上的遺塵穀眾人。衛一那覆蓋著黝黑木質鎧甲、關節嵌著深紅晶石的身影,如同幽靈般出現在他麵前。
“城主諭令。”衛一沙啞、帶著金屬摩擦質感的聲音直接響起在洛無塵的腦海中,毫無情緒波動,“遺塵穀眾人,暫居‘穢骨林’外圍區域。隨我來。”
話音剛落,衛一便轉身,邁著沉重而精準的步伐,朝著枯木主殿側後方走去。那方向,正是花境深處,一股更加濃鬱、帶著腐朽與新生交織的奇異氣息撲麵而來。
洛無塵不敢怠慢,立刻對身後眾人低聲道:“跟上!看好阿木!”他目光嚴厲地掃過那個剛剛從瘋狂中平息、此刻仍有些失魂落魄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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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晴和另外兩位狀態稍好的長老連忙點頭,緊緊看護著還有些踉蹌的阿木,以及那個手臂異化成骨刃、此刻也因花境環境而顯得異常緊張的趙虎。一行人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前途未卜的沉重,默默跟在枯木衛的身後,離開了空曠壓抑的千枯殿廣場。
他們沿著一條由巨大枯木根須自然形成的小徑前行。小徑兩旁不再是惑心花海那種妖豔魅惑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形態更加詭異、散發著濃鬱死亡與汙穢氣息的林地。
穢骨林。
這片區域的樹木並非活著的植株,而是由無數巨大、扭曲、形態各異的骸骨構成!有巨大源獸的肋骨如同拱門般聳立,有類人生物的脊椎骨扭曲成螺旋狀的高塔,更有無數細碎的骨片、骨刺如同荊棘灌木般密集叢生。骸骨呈現出慘白、灰黑、甚至汙濁的暗綠色澤,仿佛被汙染浸透了無數歲月。
骸骨林間,彌漫著濃鬱得幾乎化為實質的黑色霧氣,其中夾雜著點點慘綠色的磷火,無聲地漂浮著。空氣中充斥著濃烈的腐朽氣息,並非單純的惡臭,更像是一種萬物終結、沉澱下來的死寂與沉重。然而,就在這極致的死寂之中,又詭異地孕育著異樣的生機!
一些巨大骸骨的縫隙裏,頑強地生長著奇特的植物。有如同血管般在骨縫中蔓延、頂端結著滴血般鮮紅漿果的藤蔓;有直接紮根在巨大頭蓋骨眼眶裏、綻放著幽藍色鬼火般花朵的菌類;更有一種如同黑色苔蘚的東西,覆蓋在骨頭上,發出極其微弱、如同心跳般的脈動熒光。
死與生,穢與靈,在這裏達到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平衡點。
“就是這裏。”衛一在一處較為開闊的骸骨林邊緣停下。這裏有幾座由巨大肋骨和肩胛骨巧妙堆疊、形成的天然簡陋“屋棚”,地麵相對平整,覆蓋著一層暗沉的骨粉。“爾等在此休整。記住城主鐵律——”衛一的魂火轉向遺塵穀眾人,冰冷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無間花境,非慈悲之地。以汙穢為薪柴,以枯骨築階梯。”
“有價值者生,無價值者死。”
“失控沉淪者,即為薪柴枯骨,由吾等代為收割。”
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鐵錘,砸在遺塵穀眾人的心頭。尤其是最後一句,讓剛剛經曆過失控恐懼的阿木猛地一顫。
“我等……謹記。”洛無塵沉聲應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幹澀。
衛一不再言語,枯木構成的身軀融入旁邊一根巨大的脊椎骨陰影中,仿佛從未出現,隻留下那冰冷的警告在汙穢的空氣中回蕩。
直到枯木衛的氣息徹底消失,遺塵穀的幾人才如同緊繃的弦驟然放鬆,紛紛癱坐下來,大口喘息著。阿木更是直接癱倒在地,眼神空洞地望著頭頂那片由巨大肋骨交錯構成的、昏暗的天空,身體還在微微發抖。
“穀主……我們……真的能活下去嗎?”那位半邊臉覆蓋肉芽的女子蘇晴,聲音帶著顫抖,看著周圍這如同地獄墳場般的景象。空氣中濃鬱的汙穢死氣,無時無刻不在挑動著他們體內本就躁動的汙染源。
洛無塵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一根斜插在地麵、布滿裂紋的巨型腿骨旁,緩緩坐下。他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觸碰那冰冷的骨麵,指尖傳來刺骨的寒意和濃烈的汙穢氣息。但就在這汙穢深處,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堅韌無比的……某種“沉澱”下來的力量,如同枯木殿柱深處流淌的微光。
他攤開自己剛剛接受了“枯榮露”治愈、此刻已結滿深褐色痂皮的右手。痂皮下,新生的血肉傳來麻癢感,而手臂深處,那被強行穩定下來的汙染源如同蟄伏的毒蛇。
“活下去?”洛無塵抬起頭,環視著這片骸骨森林,目光掃過每一個跟隨他輾轉流離至此的同伴,最後落在遠處那若隱若現、散發著無形威壓的枯木主殿方向。他的眼神,從最初的疲憊、茫然,漸漸凝聚,化作一種近乎偏執的決絕和一絲……豁然。
“蘇晴,趙虎,李長老,王長老……”他一個個叫出他們的名字,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力,“從踏入這道毒瘴牆開始,世間便再無‘遺塵穀’!”
眾人心頭一震,茫然地看著他。
洛無塵站起身,右拳緩緩握緊,那深褐色的痂皮被牽動,滲出絲絲暗紅的血跡,他卻渾然不覺。
“記住那鐵律!‘以汙穢為薪柴,以枯骨築階梯’!這不是恐嚇,是這無間花境的……生存法則!更是他荊青冥走過的路!”
他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刀:“我們體內這被視為詛咒、帶來無盡痛苦的汙染源,在這裏,就是‘薪柴’!我們掙紮求生、無數次在瘋狂邊緣爬回來的意誌和經驗,就是‘階梯’的一部分!”
他指向穢骨林深處那些在汙穢骸骨上頑強生長的詭異植物:“看到了嗎?這極致的汙穢與死寂中,一樣能孕育扭曲的生機!我們體內的汙染源,是劇毒,也是力量!是毀滅,也可能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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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賜我一滴‘枯榮露’,暫穩沉屙,不是憐憫,是投資!他在看,我們這些‘薪柴’,究竟能燃燒出多大的價值!我們能否在這枯骨之林中,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階梯!”
洛無塵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信念,在這骸骨林中回蕩:
“忘掉遺塵穀!忘掉過去的憐憫與掙紮!從今日起,我們就是——
‘穢骨眾’!”
“我們的命,不在天,不在仙宗,更不在那虛無縹緲的憐憫!隻在我們自己手中!隻在我們能燃燒出的‘價值’之上!”
他猛地看向依舊癱在地上的阿木,厲聲道:“阿木!抬起頭!若不想被枯木衛收割,化作這穢骨林裏的一塊朽骨,就給我爬起來!控製它!駕馭它!把這該死的汙染,變成你活下去、變強的‘薪柴’!否則,誰也救不了你!包括我!”
阿木被這厲喝震得身體一抖,空洞的眼神中,終於燃起一絲微弱的、帶著恐懼與不甘的火苗。他掙紮著,用那雙赤紅的眼睛望向洛無塵,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
洛無塵又看向蘇晴、趙虎等人:“還有你們!拿出你們在遺塵穀研究汙染、對抗瘋狂的勁頭!城主交予我的第一個任務,是穩定‘惑心花徑’的能量逸散。這就是我們‘穢骨眾’的第一個階梯!想活命,就跟我一起,用盡一切手段,在這汙穢中,找到我們存在的價值!”
他最後看向枯木主殿的方向,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信徒般的虔誠與敬畏:
“此乃花間修羅道,唯強者與有價值者,方能在修羅之主的注視下……尋得一線生機。”
穢骨林死寂依舊,彌漫的黑色霧氣無聲地翻滾著。遺塵穀已成過去,一群名為“穢骨眾”的殘兵,在這汙穢與枯骨之地,點燃了第一縷名為“價值”的求生之火。他們的命運,將與這座在至穢之地崛起的無間花境,緊緊捆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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