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半汙者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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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間花境。
曾經被視為生命禁區的穢淨交匯之地,如今矗立起一片奇異而肅穆的建築群。並非雕梁畫棟的仙宮瓊宇,而是由巨大、扭曲、仿佛活過來的枯木構築的殿宇,藤蔓纏繞,其間點綴著妖異豔麗、散發著危險氣息的毒花。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甜腥與草木腐朽混合的奇特氣息,那是高度濃縮的汙染能量被束縛、轉化後散逸的餘韻,對於普通修士是劇毒,對於花境居民,卻如同呼吸的空氣。
花境的核心,是一座名為“枯榮大殿”的宏偉所在。殿頂並非瓦片,而是無數粗壯的、虯結如龍蛇的漆黑藤蔓,它們的末梢綻放著幽藍色的磷光花朵,將殿內映照得光影斑駁,陰森而又莊嚴。
大殿中央,荊青冥高踞於一張由巨大、光滑的墨色樹幹天然形成的王座之上。王座扶手上,幾朵巴掌大小的蝕骨花微微搖曳,花瓣邊緣閃爍著金屬般的寒光。他身著簡單的玄色長袍,沒有任何繁複紋飾,卻自有一股淵渟嶽峙的威壓彌漫開來,左眼深處,那朵黑蓮印記幽光流轉,仿佛能吞噬一切窺探的目光。
階下,遺塵穀穀主——墨衍,正微微躬身行禮。
墨衍的形象與荊青冥形成了鮮明對比。他身形瘦高,麵容枯槁,如同風幹的樹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裸露在外的脖頸和雙手皮膚上,布滿了深紫色的、如同蛛網般的紋路,紋路深處,隱隱有微弱的黑氣流動。他的左眼瞳孔是渾濁的灰色,右眼則閃爍著一種非人的、帶著一絲癲狂的晶芒。他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腐朽與新生、痛苦與力量交織的混亂氣息,正是典型的、依靠特殊手段穩定下來的“半汙染者”狀態。
“墨衍,率遺塵穀幸存者三百一十七人,其中可控半汙染者二百五十九人,汙染深度穩定者五十八人,懇請加入無間花境,奉荊青冥大人為尊主。”墨衍的聲音沙啞低沉,如同砂礫摩擦,帶著一種被汙染侵蝕後的獨特質感,但語氣卻異常恭敬,甚至帶著一絲狂熱。
荊青冥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輕輕敲擊,發出沉悶的“篤篤”聲,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他沒有立刻回應,目光平靜地掃過墨衍和他身後幾名同樣氣息詭異的遺塵穀核心成員。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著汙染的痕跡,或是皮膚異化,或是肢體變異,眼神中充滿了對荊青冥的敬畏以及對未來的渴望與忐忑。
“遺塵穀……收容汙者,研究對抗之法。”荊青冥終於開口,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喜怒,“理念倒是不錯。可惜,你們的研究方向錯了。”
墨衍身體一顫,渾濁的右眼晶芒閃爍:“請尊主明示。”
“對抗?”荊青冥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帶著一絲嘲弄,“就像萬靈仙宗那些‘淨化派’一樣,喊著徹底消滅汙染的口號?還是像你們這樣,僅僅試圖‘穩定’它,將其視為一種需要時刻警惕、壓製、最終還是要祛除的‘病灶’?”
他微微前傾身體,左眼黑蓮幽光大盛,一股無形的、源自汙染本源的威壓籠罩了墨衍等人,讓他們瞬間感到靈魂都在顫栗,體內的汙染力量如同見到了至高無上的君王,變得躁動而臣服。
“力量沒有正邪,汙染亦是如此。”荊青冥的聲音如同寒冰墜地,清晰而冷酷,“它隻是存在,是構成這方天地能量循環的一部分,是另一種形式的‘生’與‘靈’。你們的錯,在於始終將其視為‘異端’,視為‘敵人’,試圖‘對抗’它本身。這種對抗的思維,才是你們無法真正掌控它、甚至被它不斷侵蝕神智的根本原因。”
墨衍如遭雷擊,枯槁的臉上肌肉抽搐,渾濁的右眼瘋狂閃爍,似乎在急速思考荊青冥話語中的顛覆性含義。他身後的半汙染者們也發出壓抑的驚呼和吸氣聲。
“無間花境,是我的領域。”荊青冥重新靠回王座,目光掃視整個大殿,仿佛穿透牆壁,看到了外麵那些正在枯木與毒花間小心翼翼行走、勞作的新居民,“這裏的法則,由我定義。汙染,在這裏不是詛咒,不是病灶,而是可利用、可馴服、甚至可‘共生’的……資源。”
“共生……”墨衍喃喃重複,這個詞如同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思維中塵封已久的某個枷鎖。他研究汙染多年,無數次試圖“淨化”、“穩定”、“驅除”,卻從未想過“共生”!這並非簡單的共存,而是更高層次的……掌控與利用!
“你們想加入花境,可以。”荊青冥給出了答案,但語氣驟然轉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但必須遵循我的‘鐵律’。”
他抬起右手,指尖一縷微弱的、帶著濃鬱生機的黑氣繚繞,一朵由純粹能量構成的、花瓣邊緣帶著細密鋸齒的妖異小花在他掌心緩緩旋轉、綻放。
“第一,花境內,一切汙染能量,其最終歸屬權在我。未經允許,不得私自吸納、儲存、研究花境核心區域的汙染源。違者,視為竊取我的力量,抽幹汙染,靈魂禁錮百年,化花境養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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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花境提供庇護,亦提供‘贖罪’的機會。凡半汙染者,需以自身之力,為花境創造價值。開拓土地、培育可控汙染植株、煉製特殊丹藥、組建‘枯藤衛’抵禦外敵……皆可。此為‘贖罪’,亦是你們證明自身價值、獲得新生的唯一途徑。”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荊青冥掌心的能量小花猛地一顫,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氣息彌漫開來,“忠誠與可控。加入花境者,需自願接受‘花種印記’。”
他話音落下,大殿兩側,數名由荊青冥親手煉製、保留了部分生前戰鬥本能、行動間帶著僵硬卻又淩厲殺伐之氣的“枯木衛”無聲地踏前一步。它們身上纏繞著墨綠色的藤蔓,藤蔓的節點處,鑲嵌著幾顆閃爍著幽光的、形如種子的黑色晶體——那是以高濃度汙染凝結的“花種”。
“此花種,融於血脈,與爾等體內汙染共生。它既是一種束縛,也是一種保護。”荊青冥的聲音如同宣告神諭,“它能穩固你們的汙染狀態,甚至……在花境規則允許範圍內,助你們緩慢提升。但若心生叛逆,妄圖傷害花境,傷害同袍,或汙染失控危及他人……”
他屈指一彈,掌心的能量小花瞬間化作一道黑線,射向大殿角落一具用來測試的異化妖獸骸骨。
嗤——!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聲輕微的、如同植物破土的聲響。
那具堅固的骸骨瞬間被無數細密的、漆黑的根須從內部撐爆、纏繞、吞噬!根須瘋狂汲取著骸骨中殘留的汙穢能量,幾個呼吸間,骸骨便化為齏粉,而原地隻留下一朵微微搖曳的、更加妖豔的蝕骨花虛影,隨即消散。
“花種便會汲取你們體內一切生機與汙染,綻放為花境最美的養料。”荊青冥收回目光,看向臉色蒼白的墨衍等人,“這便是‘贖罪鐵律’。接受,留下,證明你們的價值。不接受,現在便可離開花境範圍,生死自負。”
大殿內一片死寂。隻有枯木摩擦的細微聲響和那些幽藍磷光花朵的搖曳光影。
墨衍深深吸了一口氣,那股甜腥的氣息此刻竟讓他感到一絲莫名的……安寧?是的,在荊青冥絕對的力量和全新的理念麵前,他體內長久以來掙紮對抗的痛苦與混亂,似乎找到了一種奇特的平衡點。是繼續在絕望中掙紮求生,還是擁抱這未知卻充滿可能性的“共生”之路?
他枯槁的臉上露出一絲近乎虔誠的光芒,緩緩單膝跪地,聲音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遺塵穀墨衍,願率眾接受尊主鐵律,獻上忠誠,為花境效力,以吾身汙穢……贖吾罪孽!”
“願為尊主效力!以吾身汙穢,贖吾罪孽!”墨衍身後,那二百多名半汙染者齊刷刷跪倒,嘶啞或怪異的聲音匯聚成一股洪流,在大殿內激蕩,充滿了對新生的渴望和對絕對力量的臣服。恐懼猶在,但更多的,是一種看到前路的希望之光。
荊青冥看著階下跪伏的眾人,左眼黑蓮緩緩旋轉。他需要的,從來不是善男信女,而是能夠在這條荊棘遍布的修羅道上,與他同行、為他所用的力量。這些在汙染中掙紮求存的半汙染者,是最好的兵源,也是最懂得力量珍貴的信徒。
無間花境,這座建立在汙穢與新生之上的城池,迎來了第一批真正意義上的“居民”。
就在這時,大殿入口處,一名由枯藤纏繞、關節處開著小花的枯木衛無聲滑行而入,來到王座階下。它沒有發聲器官,但荊青冥卻仿佛聽到了它的意念傳遞。
他微微抬眼,看向大殿門口的方向,嘴角那絲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許。
“讓他們進來。”
枯木衛無聲退下。片刻後,一行人被引入了陰森肅穆的枯榮大殿。
為首一人,是個衣著華貴、卻難掩憔悴和風塵之色的中年男子,正是蘇清漪的父親,蘇家族長蘇正宏。他身後跟著幾名同樣麵帶憂色的蘇家長老。他們的氣息與這花境格格不入,帶著一種屬於外界的、此刻卻顯得虛弱的“純淨”,眼神中充滿了難以掩飾的驚懼和……一絲微弱的期盼。
蘇正宏的目光掃過跪伏在地、氣息詭異的墨衍等人,又看到王座上那個氣息淵深如獄、左眼黑蓮幽光流轉的年輕男子,心髒猛地一縮。這還是當年那個在他府上小心翼翼、溫潤如玉的花匠少年嗎?
他強壓下心頭的恐懼與不適,努力擠出一個恭敬的笑容,對著王座躬身行禮:“蘇家族長蘇正宏,攜族人,拜見……荊尊主。”
荊青冥沒有回應,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得蘇正宏渾身發冷。
“不知荊尊主……還認得老朽否?”蘇正宏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認得。”荊青冥終於開口,聲音平淡得沒有任何波瀾,“蘇家族長,蘇清漪的父親。”
蘇正宏心頭一鬆,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連忙道:“正是!荊尊主念及舊情……”
“舊情?”荊青冥打斷了他,嘴角那絲嘲弄的弧度變得異常清晰,“蘇族長指的,是當年蘇府花匠的身份,還是……那張被當眾踩在腳下、碾碎的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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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正宏臉色瞬間煞白,他身後的長老們更是噤若寒蟬。
“荊尊主息怒!”蘇正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當年之事,是清漪年少無知,被林風那小人蠱惑!是我蘇家有眼無珠,不識真龍!我們……我們罪該萬死!但求尊主看在……看在我蘇家也曾收留過您的份上,看在……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救我蘇家滿門於水火啊!”
他重重叩頭,額頭撞擊在冰冷粗糙、帶著細微倒刺的枯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荊青冥靜靜地看著他,看著這位曾經在他麵前高高在上、如今卻卑微跪地磕頭祈求的蘇家族長。那卑微的姿態,那聲淚俱下的哭訴,換做旁人或許會有一絲憐憫。但在荊青冥眼中,隻看到了利益驅使下的虛偽和絕望時的病急亂投醫。
“救蘇家?”荊青冥的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喜怒,“蘇家與我何幹?是仙宗要滅你們,還是林風?”
“不!不是!”蘇正宏猛地抬頭,額頭已然一片紅腫,眼中滿是血絲和深入骨髓的恐懼,“是汙染!比腐雨更可怕!靠近我族地的‘黑瘴澤’爆發了!出現了……出現了會寄生、會操控修士的‘蝕心藤妖’!它們釋放的孢子能穿透護族大陣,已經……已經有好幾位長老和上百族人不幸中招,被藤蔓寄生,痛苦不堪,生不如死啊!仙宗自顧不暇,林風……林風他根本不管我們死活!我蘇家……危在旦夕!求尊主開恩!念在昔日……念在清漪與您曾……曾有過婚約的份上,出手相救啊!”
蘇正宏的聲音淒厲絕望,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他提到了“蝕心藤妖”,這是一種比普通邪魔更詭異、更難纏的低階汙染妖物,它們的孢子能寄生修士,汲取生命力生長藤蔓,最終將宿主徹底轉化為藤妖傀儡。
他也提到了“婚約”,這個曾經被蘇清漪親手撕碎踐踏的東西,此刻卻成了他試圖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跪在旁邊的墨衍等人,渾濁的眼中也閃過一絲驚異。蝕心藤妖,這種低階但極其難纏的汙染生物,對他們這些半汙染者來說也是不小的麻煩。尊主會怎麽做?
荊青冥沉默了。
大殿內隻剩下蘇正宏壓抑的啜泣聲和枯木磷光搖曳的微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座之上。
沉默,如同無形的重壓,沉甸甸地壓在蘇正宏的脊背上,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他額頭抵著冰冷粗糙的地板,不敢抬頭,隻能聽到自己心髒在絕望中瘋狂擂動的聲音。每一秒的等待,都像在油鍋裏煎熬。
荊青冥的目光,平靜地掃過跪伏在地、如同風中殘燭的蘇正宏。那卑微的姿態,那聲淚俱下的哭訴,試圖用“婚約”來勾起他早已被踐踏成塵土的過往溫情……這一切,在他心中掀不起半分波瀾。
他看到的,是虛偽,是懦弱,是在絕境中才想起他的利用價值。
婚約?當蘇清漪將那株代表他血脈、代表他心意的青冥草,在漫天腐雨和無數目光下,用那雙曾被他視為救贖的纖纖玉足碾碎時;當她依偎在林風身邊,用輕蔑刻薄的話語,將他“柔弱花仙”的身份釘在恥辱柱上時……那份所謂的“婚約”,連同他心中最後一點微光,就已經徹底化作了飛灰。
那份屈辱,那份信仰崩塌的痛苦,以及其後在腐毒沼澤、在生死邊緣掙紮求存的蛻變,早已將那個溫潤如玉的花匠少年徹底重塑。
如今,他是無間花境之主,是踏著無數屍骸登頂的修羅。
“婚約……”荊青冥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卻像淬了冰的刀鋒,輕輕刮過蘇正宏的心髒。
蘇正宏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最後一絲希冀的光芒。
然而,荊青冥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如墜冰窟。
“蘇族長,你似乎忘了什麽。”荊青冥微微側首,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輕輕一劃。一根纏繞在王座邊緣、細長堅韌的墨綠色藤蔓如同靈蛇般遊動起來,探入王座後方一個不起眼的暗格。
在蘇正宏和所有遺塵穀半汙染者驚疑不定的目光注視下,那藤蔓緩緩縮回,尖端卷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張紙。
紙張本身是上好的“雲紋雪宣”,但此刻卻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仿佛被汙血浸染過的暗紅色澤。紙麵皺巴巴的,中心處是一個清晰無比、被反複碾壓過的腳印痕跡,邊緣還有幾片早已幹枯發黑、碎得不成樣子的草葉碎屑,牢牢地嵌在紙漿裏,如同凝固的淚痕。
正是當年迎仙台上,蘇清漪當眾踩在腳下、碾碎青冥草的那張——退婚書!
一股混合著甜腥與腐朽的氣息,從這張退婚書上彌漫開來。它被荊青冥一直保留著,並用枯榮之力蘊養,將那份屈辱、痛苦和刻骨的恨意,都融入了這張紙中,讓它成了一件承載著過往傷疤的器物。
荊青冥沒有拿起它,隻是任由那藤蔓卷著,懸停在蘇正宏麵前幾尺高的地方。
“這份‘婚約’的終結,不是由我,而是由你蘇家,由蘇清漪本人,親手寫下,當眾踩踏。”荊青冥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敲打在蘇正宏和所有蘇家人的心上,“它上麵沾染的,是你蘇家的汙血,是我被碾碎的過去,是我荊青冥此生銘記的……恥辱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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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正宏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退婚書,那暗紅的色澤仿佛是他蘇家即將到來的命運,那個腳印像一座巨山壓在他的頭頂。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喉嚨裏像是被什麽堵死了。
“你們當年視我為累贅,視花仙血脈為恥辱,將我和我唯一的尊嚴,如同這株草芥般碾入泥濘。”荊青冥的目光掃過蘇正宏身後那幾個瑟瑟發抖的長老,最後定格在蘇正宏慘無人色的臉上,“如今,蘇家大難臨頭,走投無路,便想起我了?想起這份被你們親手撕毀、踐踏的‘舊情’?”
他微微前傾身體,左眼黑蓮幽光大盛,一股森然冰冷的威壓如同潮水般湧向蘇家眾人。
“你們……憑什麽?”
四個字,如同四柄重錘,狠狠砸在蘇正宏的心口。他身體晃了晃,喉頭一甜,一口逆血差點噴出,被他強行咽下,臉色瞬間由白轉青。
憑什麽?蘇正宏腦子裏一片空白。憑那點微不足道的收留之恩?憑那個早已被撕碎的婚約?在對方絕對的力量和冰冷的質問麵前,這些理由都顯得如此蒼白可笑,甚至……無恥。
一個蘇家長老忍不住,帶著哭腔喊道:“荊……荊尊主!我們知錯了!真的知錯了!求您大人大量,救救我們吧!清漪……清漪她也是被逼的啊!她心裏……她心裏其實……”
“閉嘴!”蘇正宏猛地回頭,厲聲嗬斥那個長老。他知道,此刻再提蘇清漪,無異於火上澆油!
“心裏如何?”荊青冥卻接過了話頭,嘴角那抹嘲弄的弧度變得異常刺眼,“是後悔?是愧疚?還是……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會想起我這個被你們拋棄的‘累贅’?”他輕輕搖頭,像是在驅散一個無關緊要的念頭,“不重要了。蘇清漪的心意如何,與我荊青冥,再無半點幹係。”
他的目光重新變得銳利如刀,掃視著蘇家眾人:“蘇家的死活,是仙宗的事,是林風的事,亦或是……拜魔教的事。與我無間花境何幹?與我荊青冥何幹?”
蘇正宏徹底絕望了。他最後的底牌——打感情牌,試圖喚起對方對蘇清漪哪怕一絲的舊情——被對方輕描淡寫地徹底碾碎。在絕對的力量和冰冷的現實麵前,所謂的悔恨、道歉、舊情,都顯得如此廉價和可笑。
他癱軟在地,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眼中隻剩下死灰般的絕望。
荊青冥看著徹底崩潰的蘇正宏,眼神沒有絲毫變化。他緩緩抬起右手,對著那懸浮在空中的、被藤蔓卷著的退婚書,隔空虛握。
嗡!
一股無形的枯榮之力瞬間籠罩了那張承載著屈辱的紙張。暗紅色的紙麵上,那個清晰的腳印痕跡驟然亮起刺目的黑紅色光芒,仿佛有火焰在內部燃燒。
噗!
一聲輕響,如同氣泡破裂。
在蘇正宏驚恐欲絕的目光中,在遺塵穀半汙染者們屏息的注視下,那張承載著過往一切的退婚書,連同那幾片早已幹枯發黑的青冥草碎屑,瞬間化作了一蓬細密的、暗紅色的粉末!
沒有火焰,沒有爆炸,隻有一種絕對的力量,將其存在的痕跡徹底抹除,湮滅為塵埃。
粉末簌簌落下,還未觸及地麵,便被大殿內無處不在的微風吹散,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荊青冥收回手,仿佛隻是撣去了指尖的一粒微塵。
“蘇族長。”他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平淡,卻帶著一種終結般的冷漠,“你我之間,無論是恩是怨,是情是仇,都已了結。自今日起,蘇家任何人,不得再踏入無間花境半步。違者……”
他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閃電,刺向癱軟的蘇正宏:“視為挑釁花境威嚴,殺無赦。”
“滾。”
最後一個字,如同冰冷的敕令,裹挾著不容抗拒的威壓,狠狠砸在蘇家眾人心頭。
蘇正宏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最後一絲力氣也被抽空。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蘇家,徹底失去了這唯一的救命稻草,隻能獨自麵對那恐怖的蝕心藤妖和即將到來的毀滅命運。
他掙紮著,在族人的攙扶下,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向殿外走去。背影佝僂,瞬間蒼老了數十歲,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來時抱有的那點微末希望,此刻化作了最深的絕望和……一絲對女兒蘇清漪當年愚蠢行徑的、難以言喻的怨懟。
目送著蘇家一行人如同喪家之犬般消失在枯木大殿幽暗的入口,大殿內再次陷入了寂靜。隻有那些幽藍的磷光花朵兀自搖曳。
墨衍和他的半汙染者們還跪在地上,但他們的眼神卻與之前截然不同。他們目睹了全過程,見證了荊青冥對昔日仇人的冷酷決絕,也看到了他對那份屈辱過往的徹底清算。沒有憤怒的咆哮,沒有刻意的羞辱,隻有一種平靜到令人心悸的、絕對掌控下的審判。那輕描淡寫抹去退婚書的一幕,比任何酷刑都更能彰顯這位尊主的意誌和力量。
這種冷酷,這種對舊情過往的徹底斬斷,反而讓墨衍等人心中升起一種更強烈的敬畏。在這條充滿汙穢與荊棘的道路上,軟弱和優柔寡斷隻會帶來毀滅。荊青冥展現出的,正是他們這些在絕望中掙紮求存者內心深處最渴望的——一種能夠斬斷一切阻礙、帶領他們走向新生的、絕對的力量與意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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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青冥的目光從大殿入口收回,落在了依舊跪著的墨衍身上。
“都起來吧。”他的聲音恢複了平靜,聽不出絲毫波瀾,仿佛剛才驅逐蘇家隻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墨衍。”
“屬下在!”墨衍立刻起身,姿態更加恭敬。
“花境初立,百廢待興。你們遺塵穀既有研究汙染的經驗,便由你牽頭,組建‘穢生院’。”荊青冥屈指一彈,一點微弱的、帶著濃鬱生機與精純汙染氣息的黑光射向墨衍,“此乃花境部分規則權限,可助你們感應、梳理花境邊緣區域的汙染能量流。你們的任務有三。”
墨衍小心翼翼地接住那點黑光,它瞬間融入他布滿紫色紋路的掌心,一股清晰而溫和的、與花境本源相連的感知湧上心頭,讓他體內的汙染都似乎溫順了一絲。他心中激動,連忙躬身:“請尊主示下!”
“其一,梳理花境邊緣可控汙染源,建立能量節點,繪製‘穢源圖’。”
“其二,篩選、培育對花境有價值、可穩定控製的汙染植株和異化生靈,無論藥用、防禦還是攻擊用途。”
“其三……”荊青冥的目光變得幽深,“研究如何將‘花種印記’的力量,更深入地與半汙染者共生,探索‘可控汙染’境界提升的路徑。記住,是‘共生’,不是對抗。”
“共生……境界提升……”墨衍渾濁的右眼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芒。這簡直是打開了一扇通往未知力量領域的大門!他強壓激動,沉聲道:“屬下領命!穢生院定不負尊主所托!”
荊青冥微微頷首。將遺塵穀的力量納入體係,讓他們去探索汙染共生的更深層奧秘,這正是他收容這些半汙染者的核心目的之一。他需要力量,更需要理解、掌握、並最終駕馭汙染本質的知識。
“至於你……”荊青冥的目光落在墨衍身上,那布滿紫色紋路的皮膚和渾濁右眼,“你體內汙染積澱頗深,強行壓製多年,已傷及本源。花境靈氣雖與汙染共生,但對你現在的狀態,粗暴吸納反而有害。”
墨衍心中一凜,連忙道:“屬下明白,定當循序漸進……”
“不必。”荊青冥打斷他,抬手一招。
大殿穹頂垂落的一根布滿苔蘚的枯藤上,一朵拳頭大小、花瓣呈半透明狀、內部仿佛有乳白色液體流淌的奇異花朵無聲飄落,懸浮在荊青冥掌心上方。這花朵散發的氣息極其純淨,帶著一種洗滌靈魂的生命力,與整個花境的環境形成鮮明對比。
“此乃‘凝露幽曇’,吸收花境核心穢氣而生,百年一開,其花露蘊含精純的枯榮生機。”荊青冥指尖輕點,一道細微的黑氣注入花苞。
啵。
一聲輕響,幽曇綻放。三滴晶瑩剔透、散發著柔和白暈的露珠從花心滾落,被荊青冥用一絲枯榮之力包裹,形成一顆小小的、散發著純淨生命氣息的白色水珠。
“此露蘊含枯榮真意,可助你調和體內汙染衝突,修複暗傷,穩固境界。”荊青冥屈指一彈,那白色水珠飛向墨衍,“每月一滴,煉化吸收。三滴之後,根基可固。屆時,花境之力,方可真正為你所用。”
墨衍顫抖著雙手接過那滴蘊含磅礴生機的白色水珠。入手溫潤,一股難以言喻的舒適感瞬間傳遍全身,體內那些躁動衝突的汙染力量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溫柔撫平。這種感覺,他隻在早年服用過極其珍貴的“淨靈丹”時才有過,但淨靈丹的效果遠不及此,且充滿排斥感。而眼前的露珠,其蘊含的生機仿佛與汙染天然親和!
“枯榮真意……調和衝突……”墨衍喃喃自語,渾濁的眼中充滿了震撼與感激。這不僅僅是療傷聖藥,更是為他指明了前路——汙染與生機的共生之道!他猛地單膝跪地,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真誠與激動:“墨衍……謝尊主再造之恩!此恩此德,萬死難報!”
荊青冥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起來,帶你的人去熟悉花境,即刻著手穢生院之事。”
“是!”墨衍深吸一口氣,珍而重之地收起那滴凝露幽曇花露,帶著依舊處於震撼中的遺塵穀眾人,恭敬地退出了枯榮大殿。他們的腳步似乎都輕快了許多,帶著對新生的希望和對未來的憧憬。
大殿內再次隻剩下荊青冥一人,以及那些無聲矗立的枯木衛。
他緩緩閉上雙目。左眼深處,那朵黑蓮印記緩緩旋轉,與整個無間花境無數細微的汙染能量節點共鳴著。蘇家的哭嚎絕望,墨衍的感激敬畏,都如同拂過水麵的微風,並未在他心湖留下多少痕跡。
他的思緒,早已飛向了更遠的地方。那滴給墨衍的凝露幽曇花露,並非隨意為之。其中蘊含的枯榮真意,正是他對“汙染生機”轉化、共生研究的初步成果。蘇家的“蝕心藤妖”事件,看似與他無關,但那種寄生操控的特性,卻隱隱觸動了他記憶深處關於花仙血脈
墨衍帶著遺塵穀眾人離開後,枯榮大殿再次恢複了它那固有的、帶著死亡與新生意蘊的寂靜。荊青冥高踞於墨色樹幹王座之上,雙眸微闔,左眼深處那朵黑蓮印記緩緩旋轉,幽光流淌,仿佛與整座無間花境同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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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意識並未沉眠,而是如同無形的蛛網,延伸出去,覆蓋著他親手打造的這片領域。他能感知到每一株枯木守衛的緩慢脈動,每一朵毒花貪婪汲取穢氣的細微吐納,那些剛剛加入、正在墨衍帶領下熟悉環境的半汙染者們體內混亂與秩序交織的力量波動,都如同溪流匯入大海,清晰地映照在他的感知之中。
蘇正宏的絕望哭嚎,蘇家那點微不足道的“舊情”乞求,在觸及他心靈壁壘的瞬間,便被冰冷的枯榮之力碾碎、驅散,如同拂去塵埃。那份在迎仙台上被踩碎的婚約,連同被碾入泥濘的青冥草,其最後的存在痕跡也已在他手中徹底湮滅。過往的恩怨情仇,對他而言,已是徹底翻篇的故紙堆,連引動一絲心緒漣漪的資格都不再有。
他的道路,從來不在那些陳腐的糾葛之中。蘇家的死活,林風的算計,仙宗的傾軋……這些都隻是他登頂途中的風景,或許礙眼,卻不足以讓他駐足。
荊青冥的意識,聚焦在了花境的核心深處。
那裏,並非實體的大殿或建築,而是一片概念化的“界核”。在感知中,它如同一個由無數縱橫交錯的、散發著濃鬱生命氣息的漆黑根須構築的立體網絡,根須深處,一朵半開半闔的、巨大無比的黑蓮虛影在緩緩沉浮。黑蓮的中心,不再是純粹的幽暗,而是跳躍著一簇微弱卻異常純淨、散發著溫暖白暈的火焰——那是在葬神淵中,他以自身精血、融合淨世白蓮子、於至穢之地催生出的“白焰淨世”之力的雛形!
此刻,這朵承載著花境本源的黑蓮虛影,正如同一個巨大的心髒,緩慢而有力地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從花境廣袤的“穢淨交匯”之地汲取著磅礴的能量——那並非純粹汙穢,也非純粹靈氣,而是一種高度融合、混亂中孕育秩序的“枯榮之氣”。
這股力量,一部分被黑蓮本身吸收,強化著花境的根基壁壘;一部分則被那跳躍的白焰淬煉、提純,化作絲絲縷縷精純無比的生機能量,如同甘霖般反饋給整個花境。滋養著那些猙獰卻守護此地的枯木,催發著那些妖豔危險的毒花,甚至隱隱在影響著新加入的半汙染者們體內躁動的汙染力量,使其在花境規則下趨向於更穩定、更可控的狀態。
這是他在葬神淵中,以近乎搏命的姿態催生淨世白蓮後,對《枯榮道典》領悟更深帶來的質變——初步構建的,“汙染轉化新生”的能量循環體係!
“枯榮……生滅……”荊青冥的意識沉浸在界核的律動中,默默體悟著這種由他意誌主導、由他力量構建的循環。毀滅吸收汙染)滋養新生轉化生機),新生花境成長)又為下一次更大規模的毀滅吸收)提供根基。這是一個閉環,一個在汙穢廢墟上建立起的、帶有強烈荊青冥個人烙印的力量生態。
他賜予墨衍的“凝露幽曇”花露,便是這種循環體係初步成型後,外溢出的、最精純的枯榮生機結晶。那不僅僅是療傷聖藥,更是他理念的具象化體現,是他給墨衍這些新追隨者畫下的、通往未來的路標。
就在這時,一種細微卻清晰的波動,透過界核的根須網絡傳遞而來,打斷了他的體悟。
波動來自花境邊緣的某個方向。不是敵襲的警報,更像是一種……環境能量的異常擾動,帶著一絲熟悉的氣息——腐毒沼澤深處殘留的、那種高度濃縮的汙穢能量特有的粘稠與腐蝕性!
荊青冥的意誌瞬間凝聚。
花境邊緣,一片由嶙峋怪石和低矮扭曲灌木組成的區域。
墨衍正帶著幾名遺塵穀的核心成員,按照荊青冥的指示,嚐試梳理此地駁雜的汙染能量流。他掌心懸浮著荊青冥賜予的那點微光,如同一個精密的羅盤,幫助他感知著周圍混亂能量中的細微流向。
“穀主,這裏的能量……好生駁雜!像是幾股不同的穢氣糾纏撕扯,極不穩定!”一名手臂皮膚呈現出石化般灰白色澤的半汙染者皺眉道,他掌心釋放出微弱的土黃色光暈,試圖安撫躁動的能量粒子,但效果甚微。
“嗯,此處應是古沼澤的‘沉淤節點’之一,積年的汙穢沉澱於此,又被花境形成的規則強行納入,自然衝突激烈。”墨衍渾濁的右眼閃爍著晶芒,借助權限光點仔細分辨,“尊主賜予的權限果然神妙,我能隱約感知到衝突的源頭……在那裏!”
他指向不遠處一塊半埋在地裏的、布滿蜂窩狀孔洞的黑色巨石。巨石周圍的地麵呈現出詭異的暗紫色,絲絲縷縷帶著刺鼻甜腥味的黑氣正不斷從孔洞中逸散出來,與花境邊緣彌漫的、相對“馴服”的枯榮穢氣格格不入,如同油水不容,發出細微的“滋滋”腐蝕聲。
“是腐毒沼澤深處特有的‘蝕骨瘴’!”另一名臉上爬滿暗綠色苔蘚紋路的女子驚呼,“這東西侵蝕性極強,對低階修士是劇毒!我們雖然能抵抗,但要梳理轉化……”
她話未說完,那塊黑色巨石仿佛被墨衍的感知刺激到,猛地劇烈震動起來!更多的、粘稠如墨汁般的蝕骨瘴氣洶湧噴出,瞬間彌漫開來,化作一片濃鬱的、帶著刺骨陰寒的毒霧!霧中甚至隱隱傳來無數細微的、如同蟲豸啃噬的嘶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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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它失控了!”墨衍臉色一變,他體內的汙染力量也受到刺激,紫色紋路驟然亮起,右眼晶芒中閃過一絲痛苦。
幾名半汙染者下意識後退,本能地催動力量防禦。他們不懼汙染,但這蝕骨瘴的侵蝕性極強,強行對抗也會消耗巨大。
就在毒霧即將擴散、侵蝕附近幾株新生的、纏繞著藤蔓的枯木幼苗時——
嗡!
一股無形的、卻帶著絕對意誌的威壓驟然降臨!空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洶湧的蝕骨瘴霧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猛地向內收縮!那隻大手並非強行擠壓,而是帶著一種奇特的、仿佛萬物凋零的韻律。
枯榮之力!
在墨衍等人震撼的注視下,濃鬱如墨的蝕骨瘴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稀薄、黯淡,其中蘊含的暴戾侵蝕性能量仿佛被某種更高位階的存在強行剝離、轉化、吞噬!
僅僅兩個呼吸,那片足以讓築基修士瞬間化骨的危險毒霧,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原地隻剩下那塊兀自冒著微弱黑氣的黑色巨石,以及地麵上殘留的暗紫色汙漬。
緊接著,更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隻見那塊布滿孔洞的黑色巨石表麵,那些原本不斷逸散黑氣的孔洞邊緣,驟然生長出無數細密的、墨綠色的根須!根須如同活物,瘋狂地紮入巨石內部。
哢嚓…哢嚓…
細微的碎裂聲響起。堅韌的黑色巨石在這些看似柔弱的根須纏繞吞噬下,竟如同朽木般寸寸碎裂、瓦解!那些蘊含著高度濃縮蝕骨瘴氣的“精髓”,被根須貪婪地汲取、吸收。
數息之後,巨石徹底消失,原地隻留下一小片顏色更深、仿佛吸收了所有汙穢的墨綠色土壤。土壤中,一株不過尺許高、通體漆黑、葉片邊緣帶著細微鋸齒的幼苗破土而出,它稚嫩的莖稈頂端,頂著一個含苞待放的、同樣漆黑如墨的小小花苞。
幼苗微微搖曳,散發著一種內斂而危險的枯榮氣息,將周圍原本躁動的能量徹底平息。它不再是混亂的汙染源,而是化作了花境能量循環體係的一個新的、可控的節點——一株新生的“蝕骨藤”幼苗。
墨衍等人目瞪口呆,感受著那株幼苗散發出的、與整個花境隱隱共鳴的氣息。
“枯榮之力……化穢為靈!”墨衍喃喃自語,渾濁的右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狂熱光芒。尊主的力量,遠比他想象的更加強大、更加玄奧!這不再是簡單的吸收,而是徹底的轉化與重塑,將致命的毒瘴化為守護花境的幼苗!這便是“共生”的至高境界嗎?
他猛地抬頭,望向枯榮大殿的方向,眼中充滿了無比的敬畏與向往。
枯榮大殿內,荊青冥緩緩睜開了雙眼。左眼黑蓮印記的光芒緩緩斂去。
處理花境邊緣一點失控的能量節點,對他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但這次處理,卻也讓他對“枯榮生滅”的循環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悟。毀滅吸收蝕骨瘴)與新生孕育蝕骨藤)的轉化,在花境的規則下變得如此順暢。
他指尖微動,一絲細微的、帶著淨化氣息的白光在指尖一閃而逝,那是界核中跳躍的白焰淨世之力。他能感覺到,隨著花境的成長和能量循環的穩固,這淨化之力也在緩慢地壯大、凝實。
“蘇家的蝕心藤妖……寄生操控……”荊青冥的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輕輕敲擊,發出沉悶的篤篤聲。蘇正宏絕望的描述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那種詭異的寄生特性,倒是與他剛剛轉化蝕骨瘴、孕育蝕骨藤的過程,有某種異曲同工之處。隻不過,蝕心藤妖是野蠻的掠奪與扭曲,而他的枯榮之道,是建立在絕對掌控之上的轉化與共生。
“力量……終究是力量。”荊青冥心中毫無波瀾。蝕心藤妖的威脅,於他而言,不過是另一種形態的“資源”樣本,或許……值得研究。
他的目光穿透大殿厚重的枯木牆壁,仿佛看到了花境之外,那片被黑瘴澤侵蝕、在蝕心藤妖陰影下瑟瑟發抖的蘇家領地。
蘇清漪……
這個名字,連同那個家族,在他心中已激不起任何漣漪。
他們注定毀滅的哀嚎,隻是這片廣袤天地間,即將被吞沒的、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
他的道路,在汙穢與新生交織的盡頭,在枯榮生滅的輪回之上。
心念微動,荊青冥再次閉上了雙眼,意識沉入花境界核那浩渺的枯榮循環之中。那朵承載著毀滅與創生的黑蓮虛影,在純淨白焰的映照下,緩緩旋轉,如同一個微縮的、正在孕育新法則的……無間宇宙。
枯榮大殿深處,並非傳統意義上的靜室,而是一片由無數粗壯虯結的漆黑根須自然形成的、如同心髒般脈動的空間。這裏沒有門窗,根須的縫隙間流淌著粘稠如實質的、散發著微光的枯榮穢氣,空氣沉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這便是花境真正的中樞,與界核直接相連的“根巢”。
荊青冥盤膝坐於根巢核心,身下是溫潤如玉、仿佛活物般緩緩起伏的墨色根須。他的意識徹底沉入花境界核的運轉之中,那朵跳躍著純淨白焰的龐大黑蓮虛影,清晰地倒映在他識海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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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黑瘴澤的蝕心藤妖,在他心中留下的並非憐憫或興趣,而是一點冰冷的計算。那種寄生操控的特性,確實與他轉化蝕骨瘴、孕育蝕骨藤的過程有相似之處,但蝕心藤妖的方式,原始、野蠻、效率低下,充滿了無序的混亂。
“純粹的掠奪與扭曲……”荊青冥的意識如同冰冷的手術刀,剖析著蘇正宏描述中的信息,“孢子寄生,汲取宿主生機與靈力生長藤蔓,最終反客為主,將宿主化為無意識的藤妖傀儡……這是最低等的能量轉化,隻知索取,不懂循環,最終隻會將寄生源也拖入毀滅的深淵。”
這與他的枯榮之道,有著本質的區別。
他的道,是毀滅吸收汙染)與新生轉化、利用、構建)的共生循環。吸收是手段,而非目的;轉化是核心,構建是升華。就像那株新生的蝕骨藤,它吞噬了蝕骨瘴的精華,卻將其轉化為自身存在的根基,成為花境能量循環的一部分,提供防禦而非破壞。
“蝕心藤妖的寄生,隻是單向的消耗,最終產物是毫無價值的藤妖傀儡,連作為‘枯木衛’材料的資格都沒有。”荊青冥的意識在界核的黑蓮虛影前掠過,無數關於能量流轉、物質轉化的細微感悟如同星辰般閃爍。
他心念微動。
根巢內,幾根粗壯的根須緩緩蠕動,尖端裂開,如同張開的巨口。片刻後,它們從根巢深處“吐”出了幾樣東西。
首先是一段約莫手臂粗細、通體呈汙濁暗綠色、表麵布滿細密吸盤狀凸起和尖銳倒刺的藤蔓。藤蔓還在微微抽搐,斷口處流淌著腥臭的暗紅色粘液,散發出強烈的侵蝕性和混亂的精神波動——這正是之前遺塵穀投誠時,作為“投名狀”之一獻上的、從某個小型汙染源附近捕獲的蝕心藤妖本體組織。
其次,是幾顆隻有黃豆大小、包裹在堅硬半透明外殼裏的黑色孢子。外殼上布滿了詭異的花紋,即便被根須的力量禁錮著,依舊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隨時準備爆發的寄生本能。
最後,是一小團被枯榮之力包裹、不斷扭曲掙紮的暗紅色霧氣。那是從遺塵穀提供的、被蝕心藤妖寄生後瀕死修士體內強行剝離出的“汙染精粹”,混雜著宿主的痛苦怨念和被侵蝕的生命力。
荊青冥沒有睜眼,但他的左眼深處,那朵黑蓮印記驟然亮起幽光。
無形的枯榮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瞬間將這三樣樣本包裹、滲透、分解。
藤蔓組織在他的感知中無限放大。他“看”到藤蔓內部充斥著狂暴無序的汙染能量流,如同沸騰的毒湯,不斷侵蝕著構成藤蔓本身的纖維結構。那些吸盤和倒刺中,蘊含著微弱卻極其惡毒的侵蝕性毒素和精神暗示,專門用於瓦解宿主防禦。藤蔓的生長方式,完全是掠奪式的,強行抽取宿主的能量,卻無法有效轉化、儲存或循環,導致宿主被迅速榨幹,藤蔓自身也在宿主死亡後快速枯萎,隻留下毫無價值的殘骸。其能量利用率,低得令人發指。
“結構鬆散,能量逸散率超過七成,轉化效率不足半成……廢物。”荊青冥心中下了冰冷的評語。
他的意識轉向那些孢子。外殼上的花紋,在他眼中化作一個個扭曲的、蘊含著寄生指令的汙染符文。孢子內部的能量更加凝聚,核心是一種極具侵略性的“生命印記”,一旦找到宿主,便會瘋狂汲取其生命力,同時釋放精神汙染,瓦解宿主意誌,最終引導藤蔓生長。整個過程,充滿了破壞性,沒有絲毫構建性可言。
“純粹的生命掠奪與精神汙染工具,設計思路粗糙,存在即是汙染源。”荊青冥的意念如同寒流掃過,那些孢子外殼上的詭異花紋瞬間黯淡了幾分,仿佛被凍結。
最後,是那團被剝離的汙染精粹。它比藤蔓和孢子蘊含的汙染更深層,混雜著宿主的絕望、痛苦和生命精華,如同汙穢的毒血。枯榮之力深入其中,將其中的能量成分強行解析、分離。
狂暴的汙染能量……被侵蝕的生命本源……宿主殘留的痛苦怨念……三者如同劣質的顏料,被強行混合在一起,充滿了衝突和不穩定。
荊青冥嚐試用枯榮之力對其進行引導、轉化。狂暴的汙染能量在更高位階的力量麵前,如同野馬被套上韁繩,被強行馴服、壓縮、提純。被侵蝕的生命本源則被小心翼翼地剝離出來,如同渾濁水中的一絲清泉,被白焰淨世之力掃過,祛除汙穢,留下精純的生命力。而那痛苦怨念,則被黑蓮之力直接碾碎、吸收,化作一絲微不可察的、強化枯木衛怨念驅動的養料。
這個過程,比轉化純粹的蝕骨瘴複雜得多,消耗的心神也更大。最終得到的產物,是一縷精純的、帶著勃勃生機的能量約占總量的十分之一),以及一團被高度壓縮、變得相對穩定可控的汙染能量球約占七成),還有兩成左右的雜質和衝突能量被徹底湮滅。
“效率低下,轉化損耗巨大,產物價值有限。”荊青冥得出結論。蝕心藤妖的汙染精粹,其複雜性和衝突性遠高於普通汙染源,強行轉化的性價比極低,遠不如直接吸收普通汙染源來得高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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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墨衍他們也隻能‘穩定’而無法利用。”荊青冥的意識收回。對蝕心藤妖的研究,驗證了他的判斷:這不過是一種低劣的、原始的能量掠奪手段,在真正的枯榮之道麵前,不堪一擊,毫無借鑒價值。蘇家將其視為滅頂之災,在他眼中,不過是汙穢之地的自然淘汰。
他心念一動。
禁錮著樣本的枯榮之力驟然變得狂暴!
嗤嗤嗤!
那截還在抽搐的藤蔓瞬間被無數憑空生出的墨綠色根須貫穿、纏繞、勒緊!如同被巨蟒纏身的獵物,在令人牙酸的擠壓聲中,藤蔓迅速幹癟、碳化,最終化為飛灰,連同那些吸盤倒刺中的毒素和精神汙染,被根須徹底吸收、分解,一絲不剩。
那幾顆黑色孢子,堅硬的外殼在枯榮之力的侵蝕下如同泡沫般碎裂,內部的黑色物質暴露出來,還未來得及爆發,便被洶湧而至的、帶著淨化氣息的白焰掃過,發出“滋滋”的輕響,瞬間氣化湮滅。
最後那團暗紅色的汙染精粹,則被荊青冥的枯榮之力強行壓縮成一顆米粒大小、散發著不祥紅光的結晶。他沒有將其吸收,而是屈指一彈。
嗖!
那枚蘊含著蝕心藤妖核心汙染特性和宿主怨念的結晶,化作一道微弱的紅光,穿過層層根須,精準地落入根巢角落一個由無數枯藤纏繞形成的“繭”中。
繭內,是一名正在接受改造的枯木衛雛形。紅光沒入其核心的瞬間,枯木衛雛形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體表纏繞的枯藤驟然收緊,發出嘎吱的聲響。它空洞的眼眶深處,兩點微弱的幽綠魂火劇烈跳動起來,仿佛被注入了某種狂暴的、充滿侵蝕性的指令。
荊青冥冷漠地觀察著。這是他給這個新枯木衛預設的“磨刀石”——讓它體內融入一絲蝕心藤妖的汙染特性,在其成型過程中不斷對抗、吞噬、最終將其化為自身力量的一部分。如果成功,這具枯木衛將獲得更強的侵蝕性和對類似汙染的抗性;如果失敗,它將成為下一個被徹底湮滅的樣本。
處理完這些微不足道的“研究材料”,荊青冥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花境界核的運轉上。那朵沉浮的黑蓮虛影,中心跳躍的白焰似乎比之前更凝實了一絲,散發出溫暖而純淨的光暈。整個花境在界核的律動下,如同一個龐大的生命體,緩慢而堅定地呼吸、成長、擴張。
界核的根須網絡,如同他的神經末梢,清晰地感知著花境每一個角落的變化。
他“看”到墨衍正帶領穢生院成員,在花境邊緣他剛剛出手轉化蝕骨瘴的區域,小心翼翼地布置著某種陣法節點。他們利用荊青冥賜予的權限,梳理著相對平和的枯榮穢氣,試圖建立一個穩定的能量回路。墨衍掌心托著那滴珍貴的凝露幽曇花露,神色虔誠而專注,一邊引導能量,一邊似乎在體悟著其中蘊含的枯榮真意。他身上的紫色紋路在花露氣息的滋養下,顯得平和了許多。
他“看”到那些加入“枯藤衛”的半汙染者們,正在枯木衛的監督下,進行著嚴酷的訓練。他們釋放出體內被“花種印記”約束的汙染力量,化作形態各異的武器或護盾,相互攻伐。每一次力量的對撞,都伴隨著痛苦的悶哼和力量的損耗,但他們的眼神卻異常堅定。在花境規則下,這種消耗性的訓練反而有助於他們熟悉力量、加深與花種印記的融合。每一次倒下,每一次站起,都是一次對自身汙穢的“贖罪”與對力量的渴求。
他還“看”到,花境外圍,那些由他親手種植或轉化而來的毒花和藤蔓,正貪婪地汲取著空間中的枯榮穢氣,緩慢地舒展著枝葉,變得更加妖豔、更加致命。它們是新生的守衛,是花境規則的延伸。
一切都按部就班,在枯榮循環的框架下,向著更強大、更穩固的方向發展。
蘇清漪?蘇家?
那點由蝕心藤妖帶來的微不足道的思緒漣漪,早已被花境浩瀚的枯榮律動徹底撫平。他們的掙紮,他們的哀嚎,他們的毀滅……都如同那被碾碎的退婚書,化作了花境成長路上的一粒塵埃,被根須吸收,被枯榮之力同化,不留半點痕跡。
荊青冥的意識在界核深處沉寂下來,如同亙古不變的磐石。左眼黑蓮印記的光芒徹底內斂,隻有那朵在識海中旋轉的、承載著毀滅與創生的巨大虛影,以及蓮心那簇跳躍不息的白焰,昭示著他力量的源泉與前進的方向。
無間花境,這座建立在汙穢與新生之上的修羅道場,正以它冷酷而堅定的步伐,在荊青冥的意誌下,向著不可知的未來,紮根、生長、蔓延。
枯榮大殿的肅殺寂靜,並未蔓延至整個無間花境。在荊青冥意誌的籠罩下,這片汙穢與新生交織的土地,正以一種冷酷而高效的方式運轉著,如同一個精密而龐大的生命機器。
穢生院 根須實驗室
遠離枯榮大殿核心,在一片由巨大、纏繞著發光苔蘚的枯木根須形成的穹窿之下,便是“穢生院”的臨時據點。這裏光線幽暗,空氣潮濕,彌漫著濃鬱的混合氣息——土壤的腥氣、草木腐朽的微甜、以及被馴服壓製的汙染能量特有的“金屬”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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