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淨派暗流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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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間花境,這座矗立在穢淨交匯之地的奇異堡壘,如今已初具規模。高聳的城牆並非磚石壘砌,而是由無數虯結、粗壯、泛著金屬般暗沉光澤的枯木交織而成,其間點綴著形態妖異、色彩斑斕的劇毒奇花,吞吐著肉眼可見的、帶著奇異香氣的淡紫色毒瘴。這瘴氣對生靈有害,卻能中和稀釋遊離的低濃度邪魔汙染,是花境天然的屏障。
    城中心,一座由巨大的黑色蓮台托起的宮殿靜靜懸浮。蓮台並非實質,而是由精純的汙染能量與荊青冥的意誌凝聚而成,蓮心處,一點微弱卻堅韌的白焰,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散發著純淨的生命氣息,與周圍的黑暗形成奇異的和諧。
    宮殿深處,一座被無數扭曲、蠕動著的藤蔓包裹的靜室內,荊青冥盤膝而坐。他周身沒有強大的能量波動,氣息內斂到了極致,像一塊深埋地底的墨玉。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眸,開闔間偶爾閃過的一抹幽光,如同深淵乍現,令人心悸。他的意識正沉入體內那浩瀚的“枯榮道典”之中,體悟著生與滅、枯與榮之間那微妙而宏大的平衡。每一次呼吸,花境內遊離的微弱汙染便如同被無形的黑洞牽引,悄無聲息地匯入他體內,滋養著那朵懸浮於丹田氣海之上的、虛實相間的白焰黑蓮。
    萬靈仙宗,淨心崖。
    這裏是“淨化派”的核心重地。與無間花境的妖異生機不同,淨心崖通體由一種名為“淨靈石”的白色玉石構築,聖潔而冰冷,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檀香與淨化法陣運轉時特有的、類似臭氧的清冽氣息。崖頂,一座巨大的淨世白蓮雕像散發著柔和卻不容褻瀆的光芒,象征著淨化派絕對的信念:一切汙染,皆須焚滅。
    此刻,淨心崖最深處的秘殿內,氣氛卻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燭火搖曳,將圍坐在圓桌旁的三道人影拉得扭曲變形,投映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擇人而噬的妖魔。
    居中一人,須發皆白,麵容古板嚴肅,正是淨化派大長老,林風的師尊——白無垢。他手中把玩著一枚非金非玉、刻畫著繁複封印符文的黑色令牌,令牌邊緣隱隱有暗紅色的紋路流轉,散發出令人不安的邪異氣息。若有刑堂核心弟子在此,定會認出,這令牌與刑堂某位神秘長老隨身攜帶的信物極其相似,但更加古老、深邃。
    左側,是一名麵容陰鷙、眼神銳利如鷹隼的老者,刑堂三長老,吳冥。他負責宗門律法,手段酷烈,對任何疑似沾染汙染者都毫不留情。此刻,他正陰沉地盯著麵前懸浮的一顆留影珠,珠內反複播放著一段模糊卻觸目驚心的畫麵:黑霧繚繞的戰場上,無數形態扭曲的魔化屍骸被無形的力量抽幹生機,化作枯木,又在瞬間被點燃,化為飛灰。而畫麵中央,那道模糊的身影,正是荊青冥!
    右側,則是一位氣息虛浮、臉色蒼白、眉宇間帶著刻骨恨意的青年——林風。他原本銳利的金係鋒芒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病態的怨毒。他的本命靈劍“金陽”雖已修複,但劍身黯淡無光,曾經熾烈的金芒如同蒙上了一層鏽蝕的陰影,再難恢複往昔的璀璨。荊青冥在葬神淵外那“百裏草木枯”催生白蓮的餘波,不僅震碎了他的劍,更重創了他的道基,修為不進反退。
    “廢物!”白無垢的聲音如同寒冰摩擦,打破了沉寂。他看也沒看林風,目光依舊停留在那枚黑色令牌上。“堂堂天驕,宗門傾力培養,竟被一個靠邪魔汙穢起家的花匠廢物逼到如此境地!連本命劍心都被汙染侵蝕,道基蒙塵,你還有何麵目坐在這裏?”
    林風身體猛地一顫,蒼白的臉上湧起病態的潮紅,雙拳緊握,指節發白。羞辱如同毒蟲噬咬著他的心髒,但他不敢反駁,隻能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目光死死盯著留影珠中荊青冥的身影,恨意滔天。
    吳冥冷哼一聲,接過話頭:“大長老息怒。林師侄雖遭挫折,卻也探清了那荊青冥魔頭的虛實。此獠吞噬汙染、操控枯木腐屍、培育劇毒魔花,更能在至穢之地催生淨世白蓮,其手段已非尋常邪功可比!他建立‘無間花境’,收容那些半人半魔的汙穢存在,美其名曰‘可控汙染’,實則是豢養爪牙,圖謀不軌!那遺塵穀的穀主,一個半身已入魔道的家夥,竟成了他的座上賓!長此以往,我仙宗威嚴何在?修真界正統何在?”
    “圖謀不軌?”白無垢終於抬眼,渾濁的眼珠裏閃過一絲冰冷的精光。“他早已是我仙宗心腹大患!昔日流放藥園,便該斬草除根!若非宗主一係那群優柔寡斷的‘共生派’暗中維護,何至於養虎為患,釀成今日之禍!”他重重一拍桌麵,那枚黑色令牌微微震動,暗紅紋路亮起一瞬,殿內的溫度驟降幾分。
    “宗主與幾位太上長老,似乎對荊青冥的力量有所顧忌,甚至…有所圖謀。”吳冥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試探。“他們認為此獠的‘汙染吸收’之能,或許是應對未來‘大劫’的關鍵。前番汙染潮,若非此獠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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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謬!”白無垢厲聲打斷,臉上古板的表情第一次出現劇烈波動,帶著一絲扭曲的狂熱。“與虎謀皮,自取滅亡!邪魔汙染,乃世間至毒至惡!任何與之沾染者,終將墮落,絕無例外!那荊青冥,早已不是人,而是行走的人形汙染源!他建立的所謂花境,就是未來更大的汙染巢穴!宗主他們被力量迷惑了雙眼,忘了先輩以血淚換來的教訓!”
    他猛地站起身,枯瘦的手指指向吳冥麵前的留影珠:“看看!看看他是如何對待同門的?抽幹生機,煉為枯骨!這是何等的魔道行徑!還有這個!”他又指向林風,“林風隻是靠近他催生的白蓮餘波,金陽劍便被侵蝕至此!道基受創!這難道不是汙染之力最直接的證明嗎?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淨世’信念最大的褻瀆和威脅!必須清除!不惜一切代價!”
    秘殿內回蕩著白無垢激動而偏執的聲音。林風眼中閃爍著怨毒與一絲病態的認同。吳冥則麵色凝重,緩緩點頭。
    “大長老所言極是。但此獠如今羽翼漸豐,坐擁花境地利,又有遺塵穀那群汙穢者投靠,實力不容小覷。強攻,恐非上策,代價太大,且容易落人口實,被宗主一係責難。”
    “哼,對付這等魔頭,何須講什麽道義規矩?”白無垢冷笑一聲,重新坐下,恢複了那種冰冷的掌控感。他摩挲著手中的黑色令牌,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寒芒。“他不是喜歡吸收汙染嗎?不是要當救世主,收容那些‘可控’的汙染者嗎?那我們就給他送一份‘大禮’!”
    “您的意思是…”吳冥眼睛微眯。
    “天火遺跡的‘淨世大陣’,上上古先賢遺留,專為淨化邪神殘肢所設,威力無窮。”白無垢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陣眼需純淨之體為引,但核心驅動…需要磅礴的汙染之源作為燃料,才能徹底激發其焚滅萬穢的偉力。”
    林風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異樣的光芒:“師尊,您是說…用荊青冥做燃料?!”
    “不,是他,和他那個汙穢的魔窟!”白無垢臉上露出一絲獰笑,“吳長老,你刑堂秘庫中,那幾件從上古戰場繳獲、被重重封印的‘汙染源核’,是時候派上用場了。將它們‘秘密’送往天火遺跡核心,布下引子。林風,你親自去辦這件事。”
    “弟子遵命!”林風精神一振,仿佛看到了複仇的希望。
    “這還不夠。”白無垢繼續道,目光轉向吳冥,“那個遺塵穀主,謝無救。他投靠荊青冥,不過是為求苟活,尋求壓製自身汙染的方法。此人,可為我們所用。告訴他,我們淨化派有比荊青冥更穩妥、更‘正統’的淨化之法,能徹底解決他體內隱患,甚至助他更上一層樓。條件隻有一個…在關鍵時刻,從內部擾亂花境,或者…為我們打開花境防禦的‘後門’。”
    “離間計?妙!”吳冥撫掌,“謝無救此人,惜命且多疑,此計可行。屬下親自去接觸他。”
    “最後…”白無垢的眼神變得幽深難測,他再次看向那枚黑色令牌,“荊青冥唯一的軟肋,就是他那個昏迷不醒的老爹。雖然被白蓮治愈,但終究是個凡人。還有…那個蘇家。”
    “蘇清漪?”林風皺眉,語氣中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複雜。
    “對,那個背叛了荊青冥,又背叛了你的女人。”白無垢的聲音冰冷無情,“她的家族,因為靠近汙染區,早已岌岌可危,急需淨靈丹續命。之前向花境求助,被荊青冥碾碎婚書拒之門外,想必已是走投無路。告訴她,淨靈丹,我們可以無限量供應,甚至可以派人幫她家族遷離汙染區。但條件,是用她父親荊老頭的性命,或者…用她自己作為接近荊青冥的棋子,把他引入天火遺跡!”
    “這…”林風心頭一跳。利用蘇清漪?他腦海中閃過那張曾讓他心動的、此刻卻寫滿憔悴與絕望的臉。一絲猶豫和不忍剛剛升起,立刻被更強烈的怨恨和複仇渴望壓了下去。荊青冥!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她已無路可走,為了家族,她別無選擇。”白無垢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酷,“這是她背叛宗門、背叛淨世信念的代價,也是她唯一能贖罪的機會。林風,蘇清漪這條線,由你負責。務必讓她心甘情願,成為刺向荊青冥心髒最致命的那把刀!”
    秘殿內,陰謀的毒液在燭光下無聲流淌。白無垢的計劃如同精心編織的蛛網,將荊青冥、花境、遺塵穀主、蘇清漪,甚至那沉睡的荊父,都囊括其中,目標直指天火遺跡那座恐怖的淨世大陣。
    “記住,”白無垢最後環視兩人,聲音低沉而肅殺,“此乃宗門最高機密。暗中行事,務必隱秘。待萬事俱備,東風一起,便是那魔頭荊青冥及其汙穢巢穴,徹底灰飛煙滅之時!此役,當為吾淨化派正名,為修真界除一大害!”
    “謹遵大長老法旨!”吳冥和林風齊聲應諾,眼中燃燒著不同的火焰——吳冥是冷酷的執行,林風則是扭曲的複仇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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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淨心崖上,那巨大的淨世白蓮雕像依舊散發著聖潔的光芒。然而,在這光芒照不到的陰影裏,一場針對“無間花境”的滔天暗流,已然洶湧澎湃,蓄勢待發。
    與此同時,無間花境,外城“穢土區”。
    這裏是花境內專門劃出的區域,收容著從各地投奔而來、被不同程度汙染侵蝕的修士和凡人。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混雜著藥草和腐敗物的複雜氣味,但比外界的汙染區要平和許多。一座座由特殊抗汙材料搭建的簡易屋舍排列著,一些身上帶著明顯異化特征如皮膚鱗化、肢體畸變、眼眸異色)的人,正在幾名穿著統一灰色勁裝、氣息沉穩的修士引導下,進行著簡單的體魄鍛煉或靜坐冥想。這些灰衣修士,是“枯榮軍”的預備役成員,他們自身也帶著可控的汙染,但神誌清醒,眼神堅定。
    一座相對高大的石屋內,遺塵穀主謝無救正盤膝坐在一座小型聚靈陣中。他麵容清臒,但半邊臉頰上覆蓋著一層細密的、如同黑曜石般的鱗片,一直延伸到脖頸,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幽光。他周身的氣息起伏不定,時而晦暗壓抑,時而流露出一絲精純的生命力。他手中握著一枚拇指大小、通體渾圓、內部仿佛有絲絲縷縷白色霧氣流淌的丹藥,正是花境丹堂最新研製出的“枯榮丹·初型”。
    一名枯榮軍的年輕衛士恭敬地站在一旁匯報:“穀主,今日‘穢雨’濃度比昨日上升了三成,但外城‘淨瘴陣’運轉平穩,中和效率穩定在七成以上。‘穢土區’有三名新收容者出現中度侵蝕症狀,已服用‘清心散’,暫時穩定。另外,‘枯木衛’第七小隊在巡邏時,於東南邊界發現不明能量殘留,疑似有人窺探,痕跡已消除,並加強了該區域警戒。”
    謝無救緩緩睜開眼,那隻未被鱗片覆蓋的眼睛清澈明亮,另一隻覆蓋鱗片的眼睛則閃爍著詭異的暗紅色光澤。他感受著體內在丹藥作用下暫時被壓製、梳理的汙染力量,心中情緒複雜。
    投靠無間花境,是他走投無路下的選擇。荊青冥的力量令他敬畏,花境提供的穩定環境和研究方向讓他看到了生存的希望。這“枯榮丹”雖不能根治他的問題,卻大大緩解了他的痛苦,延長了他的壽命。然而,身為曾經的遺塵穀主,一方豪強,如今屈居人下,聽命於一個曾經被他視為“怪物”的年輕人,內心深處那份不甘與猜忌,如同跗骨之蛆,從未真正消失。
    尤其是荊青冥那深不可測的力量和冷酷的行事風格,總讓他感到一絲不安。他吸收汙染,究竟是掌控,還是最終會被汙染同化?這無間花境,究竟是庇護所,還是更大的牢籠?
    “知道了,加強警戒,尤其是邊界區域,有任何異動,立刻上報內城。”謝無救收起丹藥,聲音低沉沙啞。
    “是!”年輕衛士領命退下。
    謝無救獨自靜坐,目光透過石窗,望向花境中心那座懸浮的黑蓮宮殿,眼神閃爍不定。就在這時,他懷中一枚沉寂已久的、刻著遺塵穀標記的玉符,極其微弱地震動了一下。
    謝無救身體瞬間緊繃!這枚玉符,是他留給遺塵穀最後一名隱藏極深、從未暴露的心腹的緊急聯絡符!怎麽會…在此時震動?
    他不動聲色地布下一道隔絕禁製,小心翼翼地取出玉符。玉符上,隻有兩個極其黯淡、幾乎要消散的字符:
    “淨…危…”
    謝無救瞳孔驟縮!淨?淨化派?危?是心腹處境危險,還是…淨化派要對遺塵穀舊部,或者…對他謝無救本人,有危險動作?
    一股寒意瞬間竄上他的脊背。他猛地攥緊玉符,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荊青冥的冷酷,淨化派的狠毒…他仿佛站在了懸崖邊緣,兩邊都是萬丈深淵。那份被暫時壓製的不甘和猜忌,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幹柴,轟然燃燒起來!
    黑蓮宮殿深處。
    荊青冥緩緩睜開雙眼,那雙深邃的眸子仿佛能吞噬光線。他並未刻意探查,但花境內,尤其是核心區域的一切細微變化,都如同水波般映照在他與“無間花境”緊密相連的心神之中。
    謝無救石屋外那瞬間的隔絕禁製波動,雖然微弱且隱秘,卻像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清晰地被他感知到了。
    “不安分的老鼠…”荊青冥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沒有絲毫意外。他從未天真地認為謝無救是真心歸附。這種因利益和恐懼而結合的紐帶,脆弱無比。淨化派那群道貌岸然的家夥,絕不會放過這個撬動花境的機會。
    他心念微動。
    花境城牆邊緣,一具如同鐵石鑄就的枯木衛突然停止了機械般的巡邏。它眼中兩點幽綠魂火微微跳動了一下,隨即,覆蓋其全身的枯木紋理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來,無數細微的孔洞張開,貪婪地吸納著空氣中遊離的、因“穢雨”濃度上升而增加的汙染粒子。
    這本是枯木衛自我維持和進化的本能行為。但此刻,荊青冥的意識如同無形的絲線,悄然滲透其中,接管了這具枯木衛的部分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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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木衛的“視野”被強行拉高、擴展。不再是簡單的能量感應和生命探測,而是如同鷹隼俯瞰大地,將石屋周圍數百米內的景象盡收“眼”底。石屋的輪廓,空氣中逸散的微弱能量痕跡,甚至謝無救石屋門口那名剛剛離開的枯榮軍衛士的背影,都清晰地映射在荊青冥的識海。
    就在這枯木衛的視野鎖定石屋時,一道極其淡薄、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的虛影,如同水波般在石屋斜對麵一座不起眼的廢棄哨塔陰影中一閃而逝。
    快!快到連築基修士都難以察覺!
    若非荊青冥借助枯木衛這特殊的“汙染視角”刻意觀察,根本無法發現這細微到極致的異常。
    “哼,淨光遁影符…吳冥老狗,果然是你的人。”荊青冥心中冷笑。淨化派刑堂的秘傳遁符,擅長隱匿和短距離挪移,用來刺探和傳遞消息最是陰險。這道虛影顯然是剛剛潛入,目標正是謝無救的石屋!那枚震動的玉符,恐怕就是信號。
    他沒有打草驚蛇。枯木衛繼續著“正常”的汙染吸收行為,幽綠的魂火微微搖曳,仿佛隻是本能地對穢雨濃度的變化產生了反應。
    荊青冥的意識緩緩收回。他需要知道淨化派解除謝無救的具體內容。謝無救的選擇,將決定他接下來的處置方式。是繼續留著這條有用的“蛇”,還是…提前拔掉這顆可能帶來麻煩的毒牙?
    他指尖在虛空中輕輕一點,一縷細微如發絲的黑氣悄無聲息地融入地麵,如同擁有生命般,沿著宮殿的脈絡,迅速向“穢土區”蔓延而去。這是他最近領悟的“枯榮道典”小神通——“蝕念根須”。能以自身汙染之力為引,附著於花境無處不在的植物根係哪怕是被汙染改造過的枯木根須)上,進行極其隱秘的感知。隻要謝無救離開他的石屋,或者與他人有能量接觸,就逃不過這無孔不入的監視。
    處理完謝無救的潛在威脅,荊青冥的目光投向花境之外,那汙濁陰沉的天空。
    “蘇家…”他低聲自語,毫無波瀾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那份被碾碎的婚書,早已連同蘇清漪那張絕望的臉,被埋葬在記憶的塵埃裏。蘇家的存亡,於他而言,不過是螻蟻的掙紮,激不起半分漣漪。
    然而,淨化派…荊青冥眼中寒芒一閃。他們絕不會放過利用蘇家這條線的機會。蘇清漪那個為了家族可以拋棄一切的女人,會做出什麽選擇?荊青冥幾乎可以預見。她一定會來,帶著自以為是的籌碼,或者更愚蠢的懇求。
    “也好。”荊青冥緩緩起身,走到宮殿邊緣的巨大窗欞前。窗外,是花境下方翻騰湧動的穢淨迷霧。他攤開手掌,掌心一縷精純的黑氣升騰,眨眼間凝聚成一朵含苞待放的妖異黑蓮虛影,蓮心一點白焰若隱若現。
    “正好用你們,來試試這‘枯榮道典’新悟出的手段,看看是你們的‘淨世’厲害,還是我的‘向死而生’…更勝一籌。”他五指緩緩收攏,那朵黑蓮虛影無聲湮滅,仿佛從未存在過。
    花境邊界外,百裏之遙,一處被廢棄的凡人村落遺址。
    殘垣斷壁間,彌漫著死寂和淡淡的腐敗氣息。一處相對完好的石屋內,油燈如豆,昏黃的光線勉強驅散角落的黑暗。
    蘇清漪蜷縮在冰冷的石床上,身上華貴的法衣早已黯淡破損,沾染著泥濘和汙穢。她臉色蒼白憔悴,曾經顧盼生輝的眼眸此刻布滿了血絲和深重的絕望。短短時日,家族劇變,她從天之驕女跌落塵埃,嚐盡了世間冷暖。
    家族靠近的汙染區近期突然爆發,防護法陣岌岌可危。族人接連病倒,急需大量淨靈丹續命並維持法陣運轉。她放下所有的尊嚴,去求林風,得到的隻有冷漠的推諉和嘲諷的目光。走投無路之下,她想起了那個曾被自己棄如敝履的前未婚夫,那個如今坐擁詭異花境、力量通天的男人——荊青冥。
    她抱著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帶著家族長老的求援信,來到無間花境外。等待她的,不是任何形式的會見,隻有一名麵無表情的枯榮軍衛士,遞出來一個冰冷的玉盒。
    玉盒裏,是那份被她親手撕毀、又被荊青冥碾成齏粉的婚書碎片。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那無聲的拒絕,比最惡毒的詛咒還要冰冷,徹底擊碎了她最後一點幻想。她像個瘋子一樣在花境外嘶喊、哭泣,換來的隻有花境城牆上毒花冷漠的注視和枯木衛冰冷的魂火。最終,她耗盡靈力,被花境外圍的毒瘴逼退,狼狽地逃到了這處廢棄村落。
    “完了…全完了…”蘇清漪抱著膝蓋,身體抑製不住地顫抖。族人的哀嚎,長老們絕望的眼神,在她腦海中反複回響。沒有了淨靈丹,家族防護法陣最多還能支撐三日!三日之後,便是舉族盡墨,被汙染吞噬異化的結局!
    就在這時,石屋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無聲無息地開了。
    一股冰冷、純粹、帶著強烈淨化氣息的微風灌入屋內,瞬間驅散了屋內的腐敗氣息,也驅散了蘇清漪身上沾染的些許汙穢。但這氣息非但沒讓她感到舒適,反而如同針刺,讓她猛地驚起,警惕地看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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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她最不願意、也最恐懼在此刻見到的人影,靜靜地立在門口。
    林風。
    他穿著淨心崖弟子特有的白袍,但袍袖邊緣卻繡著比以往更繁複、更冰冷的金色淨化符文。他臉色依舊蒼白,眼神卻比以往更加陰鷙、銳利,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牢牢鎖定在蘇清漪身上。他周身的氣息不再鋒芒畢露,卻多了一種深沉、壓抑的詭異感,仿佛平靜海麵下洶湧的暗流。
    “清漪師妹,幾日不見,何至於此?”林風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蘇清漪渾身緊繃,如同受驚的兔子:“林…林師兄?你怎麽會找到這裏?”
    “這很重要嗎?”林風緩步走進石屋,油燈的光芒將他蒼白的臉映照得半明半暗。“重要的是,蘇家的時間…不多了。”
    這句話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蘇清漪心頭。她身體一晃,幾乎站立不穩。
    林風無視她的反應,自顧自地說下去,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蠱惑:“我知道你去求過那個魔頭了。結果呢?他碾碎婚書,將你棄如敝履,眼睜睜看著你蘇家走向滅亡。在他眼中,你們這些凡俗螻蟻,連讓他多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蘇清漪痛苦地閉上眼,淚水無聲滑落。林風的話,每一個字都像刀子割在她心上。
    “但我不同,清漪。”林風的聲音忽然柔和了幾分,帶著一絲虛偽的溫情,“我心中,始終有你和蘇家的位置。隻是宗門規矩森嚴,淨化派資源調動,非我一人所能左右。之前…是我力有不逮。”
    蘇清漪猛地睜開眼,絕望的眸子裏燃起一絲微弱的、近乎瘋狂的希冀:“林師兄…你…你有辦法救我蘇家?”
    林風臉上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他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玉瓶。瓶身溫潤,透過瓶壁,可以看到裏麵盛放著滿滿一瓶龍眼大小、通體渾圓、散發著柔和純淨白光的丹藥!
    淨靈丹!而且是品質極高的上品淨靈丹! 數量之多,足以支撐蘇家法陣數月之久!
    濃鬱而精純的淨化氣息瞬間彌漫整個石屋,讓蘇清漪精神都為之一振,仿佛幹渴的旅人看到了綠洲!
    “這…這麽多淨靈丹?!”蘇清漪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她下意識地想要上前。
    林風卻手腕一翻,將玉瓶收回了袖中。那瞬間的希望如同泡沫般破滅。
    “丹藥,就在這裏。”林風的聲音重新變得冰冷而殘酷,“足夠救你蘇家全族性命,甚至可以幫助他們遷離汙染區,尋一處真正的靈秀之地休養生息。”
    蘇清漪的心瞬間沉入穀底,她知道,如此大的恩惠,必然伴隨著無法想象的代價。
    “條件…是什麽?”她聲音幹澀。
    林風上前一步,冰冷的眼神逼視著蘇清漪絕望的雙眼,一字一句,如同惡魔的低語,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條件很簡單。用你父親——荊青冥那個凡俗老爹的性命,或者…用你自己作為誘餌,將荊青冥…引入天火遺跡!”
    轟!
    如同驚雷在腦海中炸響!蘇清漪瞬間麵無血色,嬌軀劇震,踉蹌後退,撞在冰冷的石牆上,渾身如墜冰窟!
    殺荊青冥的父親?或者…親自去引誘荊青冥踏入陷阱?無論哪一個選擇,都是將她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前者是泯滅人性的弑親養父),後者…以荊青冥如今的力量和心性,一旦識破,她的下場隻會比死更慘!
    “不…不…”蘇清漪搖著頭,眼神渙散,“你這是讓我去送死…荊青冥他…他現在…”
    “他現在是魔頭!是行走的汙染源!人人得而誅之!”林風厲聲打斷她,眼中閃爍著狂熱的火焰和扭曲的仇恨,“想想你的族人!想想他們被汙染侵蝕,化作怪物的慘狀!想想你蘇家傳承斷絕!你還有選擇嗎?這是你唯一的贖罪機會!為你當初的背叛,為你蘇家的生存!”
    贖罪…背叛…蘇家的生存…
    這幾個字如同魔咒,反複衝擊著蘇清漪瀕臨崩潰的神經。一邊是養父的性命和荊青冥那深不可測的恐怖,一邊是血脈相連、朝夕相處的全族老少…絕望如同黑色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她靠著牆壁,緩緩滑坐在地,雙手抱頭,發出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林風冷冷地俯視著她,耐心等待著。他知道,這個被逼到絕境的女人,最終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為了家族,她別無選擇。如同當年為了家族,她選擇背叛荊青冥一樣。
    油燈的光芒跳躍著,將蘇清漪的嗚咽聲在石屋內回蕩,林風的眼神愈發冰冷。就在這時,石屋的屋頂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輕輕落在了上麵。林風瞬間警惕起來,他低聲咒罵了一句,身形一閃,便朝著屋頂掠去。
    蘇清漪抬起頭,眼中滿是驚恐。她不知道這突然出現的變故是福是禍。就在她驚慌失措之時,石屋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黑影衝了進來。蘇清漪以為是林風折返,嚇得尖叫起來。然而,當她看清來人時,卻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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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人竟是荊青冥!他的眼神冰冷而銳利,身上散發著一股強大的氣息。荊青冥看了一眼癱坐在地上的蘇清漪,冷哼道:“看來淨化派還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啊。”蘇清漪嘴唇顫抖,想要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此時,林風從屋頂躍下,看到荊青冥,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荊青冥,你怎麽會在這裏?”林風驚恐地問道。荊青冥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淨化派的小動作,我又怎會不知。今天,就拿你們來試試我新悟的手段。”說罷,他周身的黑氣湧動,一場惡戰即將爆發。
    無間花境,穢土區,謝無救石屋。
    隔絕禁製的微光如同水波般在石屋內流轉,將外界的一切窺探和感知隔絕。遺塵穀主謝無救盤膝坐在蒲團上,臉上的黑曜石鱗片在昏暗光線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那隻暗紅色的魔眼死死盯著掌心中那枚沉寂的玉符。
    “淨…危…”
    兩個黯淡的字符,如同烙印,灼燒著他的心神。
    “淨…淨化派…”謝無救喃喃自語,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危…危險…是誰危險?是我?還是遺塵穀最後的種子?他們想做什麽?”
    無數念頭在他腦中瘋狂翻湧。是淨化派發現了遺塵穀隱藏的殘餘力量,要進行清剿?還是…他們要對自己這個“叛徒”動手了?荊青冥的力量雖然恐怖,但花境並非銅牆鐵壁,尤其是對他這樣半路投靠、心思未定的“外人”而言!淨化派在仙宗根深蒂固,手段陰狠毒辣,遠非荊青冥這等崛起新銳可比!
    就在他心緒如麻之際,石屋的隔絕禁製微微波動了一下,仿佛被一片最輕的羽毛拂過。這波動極其輕微,若非謝無救心神緊繃,幾乎無法察覺。緊接著,一道如同鬼魅般的虛影,毫無征兆地穿透了禁製,出現在石屋中央。
    來人全身籠罩在一件寬大的、沒有任何標識的灰色鬥篷之中,兜帽壓得很低,隻露出一個線條冷硬的下巴。他周身氣息收斂得滴水不漏,如同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隻有那雙從兜帽陰影下射出的目光,銳利、冰冷,帶著刑堂特有的審判意味。
    刑堂三長老,吳冥! 他竟親自來了!
    謝無救瞬間如臨大敵,周身半壓製狀態的汙染力量幾乎不受控製地翻騰起來,石屋內的溫度驟降,空氣中彌漫開一股危險的氣息。他那隻暗紅色的魔眼死死鎖定來人,喉間發出低沉的嘶鳴:“吳…長…老?!”
    “謝穀主,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吳冥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沒有絲毫溫度,也沒有摘下兜帽的意思。他無視了謝無救的警惕和戒備,自顧自地走到屋內唯一一張石凳前坐下,姿態從容,仿佛他才是此地的主人。
    “無恙?”謝無救冷笑,強行壓下翻騰的力量,那隻正常的眼睛也眯了起來,閃爍著危險的光芒,“拜你刑堂和淨化派所賜,苟延殘喘罷了!吳長老屈尊降貴,潛入我這汙穢之地,總不會是來敘舊的吧?”
    “自然不是。”吳冥的聲音依舊平板,“本座前來,是給你,以及你遺塵穀殘存的最後一點火種,指一條真正的活路。”
    “活路?”謝無救嗤笑,“投靠荊青冥,難道不是活路?這無間花境,至少給了我喘息之機,壓製了我的汙染!”
    “喘息?”吳冥的聲音陡然拔高一絲,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和憐憫,“你當真以為,荊青冥那魔頭是在救你?他是在豢養!在實驗!你這身殘存的精純修為和半汙染之軀,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味特殊的‘藥材’!他吸收汙染,掌控汙染,最終目的,是將你們這些‘可控汙染者’,煉製成更強大的、完全受他奴役的枯木傀儡!遺塵穀主?你不過是他砧板上的魚肉罷了!你問問自己,那所謂的‘枯榮丹’,可曾真正解決你體內本源侵蝕之苦?它隻是在延緩,在麻痹,如同飲鴆止渴!你的魔眼,可曾有一刻停止過對你神智的侵蝕?”
    吳冥的話語如同毒刺,精準地刺入謝無救內心最深的恐懼和猜忌!那“枯榮丹”確實隻能緩解,無法根治!荊青冥那深不可測、冷酷無情的手段…他真的沒有把自己當成實驗品嗎?謝無救腦海中瞬間閃過荊青冥審視他時那毫無波瀾、如同看一件物品般的眼神,渾身發冷。
    看到謝無救眼神劇烈波動,沉默不語,吳冥知道自己的話擊中了要害。他放緩語氣,帶著一絲循循善誘:“淨化派,才是正統。我們追求的是徹底淨化,是斬斷汙染根源,而非飲鴆止渴,甚至擁抱汙穢!隻要你迷途知返,本座可代表白無垢大長老承諾:第一,淨化派有真正的‘淨世丹方’,源自上古正統,能徹底淨化你體內侵蝕,助你重歸仙道!此丹方,遠非荊青冥那邪魔外道拚湊的‘枯榮丹’可比!”
    吳冥緩緩從袖中取出一枚薄如蟬翼、散發著古老滄桑氣息的玉簡,其上一縷精純到極致的淨化道韻流轉,讓謝無救那隻暗紅魔眼都感到一絲刺痛!那氣息,做不得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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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遺塵穀殘餘部眾,隻要願意歸順,可受淨化派庇護,免遭荊青冥事後清算!第三,待鏟除荊青冥及其魔窟,你謝無救,可重返仙宗,成為我淨化派客卿長老,地位尊崇,遠非在這汙穢魔窟中苟且偷生可比!”
    三條承諾,如同重磅炸彈,狠狠砸在謝無救的心頭!徹底淨化!庇護遺塵穀!客卿長老!每一條,都直指他內心最深切的渴望和最恐懼的軟肋!比起荊青冥那虛無縹緲、充滿不確定性的庇護和力量,淨化派開出的價碼,顯得如此“正統”,如此“光明”,如此…誘人!
    巨大的誘惑如同魔鬼的呢喃,瘋狂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理智。然而,荊青冥那恐怖的身影,如同夢魘般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投靠淨化派,無異於與虎謀皮!他們真會信守承諾?事成之後,會不會把自己也當成“汙染源”一並淨化掉?
    “嗬…嗬嗬…”謝無救發出低沉的笑聲,帶著壓抑的痛苦和掙紮,“吳長老,好大的手筆!隻是…我憑什麽相信你?空口白牙的承諾,就想讓我背叛花境,背叛荊青冥?他若知曉,捏死我如同捏死一隻螞蟻!”
    “信與不信,在你。”吳冥的聲音冰冷依舊,“機會隻有一次。至於荊青冥…”他發出一聲充滿惡意的輕笑,“他活不了多久了。天火遺跡,便是他的葬身之地!淨世大陣之下,神魔俱滅!你隻需在關鍵時刻,發揮一點小小的作用即可。比如…為我們打開花境防禦法陣的一個小小‘後門’,或者,在荊青冥離開後,製造一點小小的混亂,讓我們的‘禮物’能順利送到花境深處。”
    吳冥將一枚非金非木、刻著複雜淨化符文的令牌放在石桌上:“此令可短暫影響花境核心區域一處節點,時間有限,如何把握,看你。事成之後,玉簡便是你的。”他站起身,兜帽下的目光如同寒冰利刃,刺向謝無救那隻暗紅魔眼:“是做我淨化派的功臣,重返仙道,還是陪著那個魔頭一起,在淨世之光下化為灰燼?謝穀主,好生思量吧。你…沒有太多時間了。”
    說完,吳冥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墨跡,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原地,隻留下那枚冰冷的令牌和謝無救劇烈翻騰的心緒。
    石屋內死一般寂靜。謝無救盯著桌上的令牌,又看看自己手中那枚依舊殘留著“淨…危…”字樣的玉符,再感受著體內在吳冥話語刺激下更加躁動、侵蝕著心神的汙染力量…
    天平,在劇烈地搖擺。一邊是荊青冥深不可測的魔威和可能的未來,一邊是淨化派“正統”的承諾和眼前致命的威脅與誘惑…那隻暗紅的魔眼中,貪婪、恐懼、瘋狂、算計的光芒瘋狂交織。
    他顫抖著伸出手,緩緩握住了桌上那枚冰冷的淨化令牌。
    黑蓮宮殿深處。
    荊青冥靜靜懸浮在蓮台之上,雙眸緊閉,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悟道之境。然而,花境之內,尤其是謝無救石屋周圍的一切細微變化,都纖毫畢現地映射在他與花境緊密相連的心神之中。
    那“蝕念根須”的感知網絡,如同無數無形的神經末梢,遍布花境。
    當吳冥那如同鬼魅般的虛影穿透謝無救的隔絕禁製時,荊青冥的指尖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他“看”到了那道虛影帶來的、屬於淨化派特有的冰冷淨化氣息,以及那份古老丹方玉簡散發出的、與花境格格不入的“正統”道韻。
    他“聽”到了吳冥那充滿蠱惑與威脅的低語。
    他“感受”到了謝無救內心那如同火山般劇烈噴湧的掙紮、恐懼、貪婪…
    當謝無救顫抖的手最終握住那枚淨化令牌時,荊青冥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
    那雙深邃如淵的眸子裏,沒有憤怒,沒有意外,隻有一片冰封萬古的死寂,以及…一絲近乎於嘲弄的漠然。
    “果然…老鼠就是老鼠。”荊青冥的聲音在空曠的宮殿內低低響起,如同寒風吹過冰麵,“給了你活路,偏要往死路上鑽。”
    他緩緩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縷精純的黑氣升騰而起,瞬息間,一朵含苞待放、妖異詭譎的黑蓮虛影在他掌心凝聚成型。蓮瓣漆黑如墨,邊緣流淌著暗金色的紋路,蓮心處,那點微弱卻堅韌的白焰靜靜燃燒。
    荊青冥的目光落在黑蓮之上,仿佛在凝視著謝無救那搖擺不定的靈魂。
    “也罷。”他五指微微收攏,那黑蓮虛影並未湮滅,反而輕輕搖曳起來,蓮心處的白焰隨之跳動。
    “餌已下,網已張…就看你們,能翻起多大的浪花了。”荊青冥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殘酷的弧度,“正好,用你們的‘淨世’,來淬煉我的…‘無間’。”
    他心念微動,那朵搖曳的黑蓮虛影,無聲無息地融入了腳下的蓮台,消失不見。與此同時,花境深處,某些由枯木根係和汙染能量構成的、極其隱秘的節點,悄然發生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規則層麵的調整,如同在精心編織的蛛網上,為某些“獵物”預留了看似安全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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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廢棄村落,石屋。
    油燈的光芒在蘇清漪絕望的嗚咽聲中,顯得愈發昏暗。林風如同雕塑般站在陰影裏,耐心地等待著獵物做出最後的抉擇。空氣中隻剩下蘇清漪壓抑的抽泣聲,以及她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抽泣聲漸漸微弱下去。
    蘇清漪緩緩抬起頭。淚痕斑駁的臉上,絕望依舊,但那雙曾經顧盼生輝的眼眸裏,此刻隻剩下一種近乎死寂的麻木和空洞。所有的掙紮、恐懼、猶豫,仿佛都在剛才那場無聲的風暴中被徹底碾碎。
    她扶著冰冷的石牆,極其緩慢地站了起來。身體依舊在微微顫抖,卻不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種抽離了所有情感的、純粹的虛弱。
    她沒有看林風,目光空洞地望著屋外濃稠的夜色,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礫摩擦,不帶一絲波瀾:“淨靈丹…給我。”
    林風眼中掠過一絲計謀得逞的冰冷笑意,但臉上依舊是那副帶著虛假憐憫的平靜:“明智的選擇,清漪師妹。為了家族,總有人要犧牲。”他再次拿出那瓶散發著純淨白光的玉瓶,遞了過去。
    蘇清漪的手冰涼刺骨,接過玉瓶時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半分激動,仿佛隻是接過一件與她毫無關係的物品。
    “記住你的承諾,”林風的聲音帶著警告,“遷離汙染區,庇護蘇家。否則…你知道後果。”
    蘇清漪沒有說話,隻是將玉瓶緊緊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觸感仿佛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東西。她終於轉過頭,看向林風,那雙空洞的眼睛裏沒有任何神采,隻有一片虛無的死寂。
    “告訴我…具體怎麽做。”她的聲音平淡無波,如同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林風滿意地點點頭,湊近一步,壓低聲音,開始詳細講述他那精心編織的、充滿惡毒的陷阱計劃。他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在昏暗的石屋內回蕩。
    蘇清漪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依舊空洞。隻是在林風提到某些關鍵步驟,比如如何接近荊父,如何利用殘存的“婚約”情分降低荊青冥警惕時,她那麻木的眼眸深處,似乎有微弱的漣漪一閃而過,隨即又被更深的死寂淹沒。
    當林風說完最後一個字,蘇清漪沒有任何回應,隻是緩緩轉過身,如同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提線木偶,一步一步,僵硬地走向那扇破敗的木門。她推開門,沒有回頭,徑直走進了外麵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冷風灌入石屋,吹得油燈的火苗瘋狂搖曳,幾欲熄滅。
    林風站在門口,看著蘇清漪單薄的身影融入夜色,嘴角勾起一抹殘忍而快意的笑容。
    “荊青冥…你加諸於我的一切羞辱和傷害…這次,我要你百倍償還!用你最在乎的人的性命!用你自己的性命!”他低語著,手中一枚傳訊玉符悄然碎裂,化作飛灰,將“餌已上鉤”的信息,無聲地傳向淨心崖的方向。
    夜色如墨,暗流在廢墟與花境之間,洶湧澎湃。一張針對無間花境和荊青冥的、交織著陰謀與背叛的致命巨網,正悄然收緊。
    無間花境,外城“穢土區”。
    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濃稠。花境城牆外彌漫的淡紫色毒瘴,在夜色中如同湧動的活物,散發著寂靜的危險氣息。
    謝無救獨自坐在石屋內,油燈早已熄滅,隻有他半邊臉頰上的黑曜石鱗片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微的冷光。那枚冰冷的淨化令牌被他緊緊攥在手心,堅硬的棱角幾乎要嵌入皮肉。吳冥的話語如同魔咒,在他腦海中反複回響。
    “淨世丹方…徹底淨化…客卿長老…”
    誘惑是如此巨大。
    “砧板上的魚肉…枯木傀儡…飲鴆止渴…”
    恐懼和猜忌如同附骨之蛆。
    他的呼吸粗重,體內的汙染力量在兩種極端情緒的拉扯下,如同沸騰的岩漿,左衝右突。那隻暗紅的魔眼不受控製地轉動著,散發出危險的紅芒,視野中時而閃過荊青冥那深不可測的黑色蓮台,時而閃過淨化派淨世白蓮那冰冷聖潔的光芒。
    “荊青冥…你救我,是真有把握掌控一切…還是隻想利用我這身汙染,作為你力量的養料?”謝無救對著黑暗,嘶啞地質問,卻無人回應。
    “淨化派…你們真會信守承諾?還是利用完我,就把我這‘汙穢’也一並淨化掉?”另一個聲音在他心底響起。
    天人交戰!
    就在這時,他懷中那枚遺塵穀的緊急聯絡玉符,再次極其微弱地震動了一下!
    謝無救渾身劇震!他猛地掏出玉符,隻見上麵又浮現出兩個新的、更加黯淡、仿佛隨時要消散的字符:
    “速…抉…”
    速速抉擇!
    仿佛是他那位隱藏極深的心腹在用生命發出最後的警告!淨化派…沒有耐心了!他們要麽已經開始行動,要麽…是在逼他立刻站隊!
    最後一絲猶豫被這催命符般的字符徹底碾碎!謝無救那隻暗紅的魔眼中,恐懼和猜忌瞬間被一種破釜沉舟的瘋狂所取代!
    他猛地站起身,攥緊了淨化令牌和那枚玉符。不能再等了!無論是荊青冥的“豢養”,還是淨化派可能的“事後清算”,都比不上眼前那徹底淨化的誘惑和遺塵穀舊部可能麵臨的滅頂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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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必須賭一把!賭淨化派會信守承諾!賭荊青冥…會死在天火遺跡!
    謝無救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汙染力量,那隻正常的眼睛裏也閃過一絲決絕。他走到石屋角落,那裏擺放著一座由特殊抗汙金屬打造的丹爐。他小心翼翼地將吳冥給的那枚記載著“淨世丹方”的古老玉簡取出,置於丹爐底部一個隱秘的夾層之中。然後,他從儲物袋中取出幾份花境丹堂提供的、用於煉製“枯榮丹”的藥材,開始佯裝煉丹。
    火焰在丹爐下燃起,藥香混合著淡淡的汙染氣息彌漫開來。謝無救看似全神貫注地操控著火焰,心神卻緊緊係在那枚淨化令牌上。他在等待,等待吳冥所說的“關鍵時刻”,也在思考,如何才能在荊青冥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為淨化派打開那個“小小的後門”。
    黑蓮宮殿。
    荊青冥依舊盤坐於蓮台之上,仿佛亙古不變。謝無救石屋內那微弱的丹爐火焰,那強行壓抑卻依舊逸散的瘋狂與決絕情緒,甚至他藏匿玉簡的小動作,都如同水麵的倒影,清晰地映照在荊青冥的心湖之上。
    “瘋狂的賭徒…”荊青冥心中低語,帶著一絲冰冷的漠然。謝無救的選擇,並未出乎他的意料。在生死存亡和巨大誘惑麵前,人性往往經不起考驗。
    他指尖在虛空中勾勒出一道極其細微、完全由枯榮意境凝聚的符文。符文一閃而逝,融入花境深處某個特定的、由無數枯木根須交織而成的核心節點。那個節點,正是吳冥給予謝無救的淨化令牌所能短暫影響的區域!荊青冥所做的,是提前在這個節點內部,埋下了一道極其隱晦的“後門中的後門”——一個由他絕對掌控的陷阱入口!
    做完這一切,荊青冥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宮殿的牆壁,投向了花境之外,那黎明前最黑暗的東方天際。他“看”到了,在距離花境數百裏外的荒野中,一道孤寂、麻木、帶著死寂氣息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朝著花境的方向而來。
    蘇清漪。
    她身上的華服早已破爛不堪,沾滿泥濘。頭發散亂,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幹裂出血。那雙曾經靈動的眼眸,此刻空洞得如同兩口枯井,倒映不出任何光亮。她手中緊緊攥著那個裝著淨靈丹的玉瓶,仿佛那是她存在的唯一意義。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異常沉重,仿佛腳下拖著千鈞重擔。她沒有使用任何靈力,隻是像個最普通的凡人,在崎嶇的荒野中跋涉。夜風吹拂著她單薄的身體,帶來刺骨的寒意,她卻渾然不覺。
    荊青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如同看著一粒隨風飄蕩的塵埃。她的絕望,她的麻木,她那份為了家族甘願赴死的空洞…都無法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漣漪。那份被碾碎的婚書,早已埋葬了所有過往。
    “又一個…棋子。”荊青冥的聲音在寂靜的宮殿中響起,冰冷得不帶一絲煙火氣。
    他心念微動。花境那巨大的、由枯木和毒花構築的城門,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悄無聲息地裂開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城門上那些妖豔的毒花微微搖曳,吞吐的毒瘴似乎也稀薄了幾分,為那道麻木的身影,敞開了一條通往深淵的“生路”。
    淨心崖,秘殿。
    白無垢枯瘦的手指摩挲著那枚刻滿封印符文的黑色令牌,令牌邊緣的暗紅紋路如同活物般緩緩流動。他麵前懸浮著一麵古樸的銅鏡,鏡中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一片翻滾不休的、如同熔岩般的汙穢能量,能量核心處,隱約可見一座巨大祭壇的輪廓——天火遺跡的核心!
    “餌已入籠,網已張開…”白無垢古板的臉上,緩緩露出一絲勝券在握的冰冷笑容,這笑容在他臉上顯得格外詭異和猙獰。“吳冥,林風,做得不錯。”
    侍立在一旁的吳冥微微躬身:“大長老英明。謝無救已入彀,蘇清漪那枚棋子也已踏上歸途。隻待荊青冥那魔頭為救父或念舊踏入天火遺跡,便是他形神俱滅之時!”
    “念舊?”白無垢嗤笑一聲,“那魔頭心中,早已無情無義!唯有他那凡俗老爹,是他唯一的破綻!蘇清漪…不過是引他入局的幌子,讓他放鬆警惕罷了。林風那邊,安排好了嗎?”
    “林師侄已率精銳秘密前往天火遺跡外圍待命。隻待蘇清漪信號發出,遺跡外圍的‘鎖空大陣’便會啟動,斷其退路!遺跡核心的‘汙染源核’引子也已布下,隨時可激活,為大陣提供‘燃料’!”吳冥眼中閃爍著冷酷的殺意。
    “很好!”白無垢眼中狂熱更盛,他猛地將一絲靈力注入手中的黑色令牌!嗡!令牌劇烈震顫,暗紅紋路瞬間大亮,散發出令人心悸的邪惡氣息,與鏡中那翻騰的汙穢能量遙相呼應!
    “荊青冥…任你魔威滔天,能吞噬汙染又如何?淨世大陣,焚滅萬穢!此乃上古正道克魔至寶!在真正的‘淨世’之力麵前,你這人形汙染源,注定灰飛煙滅!無間花境,也將隨著你這魔頭一同陪葬!此役之後,淨化派威名將震懾寰宇,萬靈仙宗,乃至整個修真界,都將唯我淨化派獨尊!”
    白無垢的聲音帶著一種狂熱的偏執,在秘殿中回蕩。他仿佛已經看到荊青冥在淨世之光中哀嚎湮滅,看到無間花境在烈焰中化為廢墟,看到自己站在淨化派權力的巔峰…
    無間花境,穢土區邊緣。
    蘇清漪終於拖著麻木疲憊的身軀,走到了那巨大、妖異、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花境城門前。城門裂開的那道縫隙,如同擇人而噬的巨口。
    她停下腳步,抬起頭,空洞的目光望向城門上方黑暗中搖曳的毒花。那花朵豔麗得刺眼,如同荊青冥指尖曾經撚動的那朵,帶著死亡的氣息。
    她攥緊了手中的玉瓶,冰冷的瓶身刺痛了掌心。
    這一步踏進去,便再無回頭路。
    為了蘇家…為了那瓶淨靈丹…
    空洞的眼眸深處,最後一絲微弱的掙紮徹底熄滅。她邁開腳步,如同行屍走肉般,踏入了那條為她敞開的、通往毀滅的“生路”。
    城門在她身後,無聲無息地合攏。
    黎明將至,東方天際泛起一絲慘淡的魚肚白。然而,無間花境內外,以及遙遠的淨心崖與天火遺跡之間,那洶湧的暗流,已然匯聚成滔天巨浪。
    風暴的中心,黑蓮宮殿之巔,荊青冥負手而立,望著東方那抹慘白的天光,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而殘酷的弧度。
    淨派暗流湧?嗬…
    好戲,才剛剛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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