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地脈餘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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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在無邊的黑暗與痛苦中沉浮。
陸燼感覺自己像是被扔進了熔爐,五髒六腑都在被烈焰灼燒,經脈寸寸斷裂,又被某種力量強行粘合,周而複始。丹毒的陰冷與能量的狂暴交織成一張痛苦的網,將他死死纏住,拖向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清涼從胸口傳來,如同幹涸沙漠中的一滴甘泉,勉強滋潤著他即將枯萎的意識。是那塊暖玉。
他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渾身像是被拆散了重裝,無處不痛,連動一根手指都困難至極。小屋依舊,油燈不知何時已經熄滅,隻有窗外透進來的、被積雪反射的慘白微光,勾勒出屋內模糊的輪廓。
他還活著。
這個認知讓他混沌的頭腦清醒了一瞬。他立刻嚐試內視丹田。
那是一片更加觸目驚心的景象。
原本隻是布滿裂痕的道爐,此刻仿佛被巨力砸過的瓷器,裂痕更加深邃,蔓延得更廣,幾乎到了支離破碎的邊緣。爐體內一片焦黑,殘留著狂暴能量肆虐後的痕跡,以及絲絲縷縷、如同跗骨之蛆般纏繞不散的黑色丹毒。
然而,就在這片破敗與死寂的最中心,一點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米粒大小的暗紅色火星,正頑強地、極其緩慢地閃爍著。
它太微弱了,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滅。它散發出的能量波動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別說驅動神通,連溫暖自身都做不到。
但,它存在著。
在劣質燃火丹的狂暴衝擊下,在深重丹毒的侵蝕下,在他那先天破損的道爐中,它被強行、僥幸地點燃了!
燃火境…他算是…成功了嗎?
陸燼嘴角扯出一絲苦澀到極點的弧度。這恐怕是史上最淒慘、最脆弱的燃火境了。道爐瀕臨崩潰,丹毒纏身,心火微弱如風中殘燭。別說與人爭鬥,他此刻的狀態,比一個強壯的凡人也強不了多少,甚至更加糟糕,因為那無時無刻不在侵蝕他生機的丹毒。
他艱難地抬起手,摸了摸胸口。暖玉再次恢複了冰涼,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仿佛為了護住他,消耗了巨大的能量。那張獸皮地圖也安靜地躺在懷裏,不再有異樣。
是暖玉和地圖,在最後關頭救了他嗎?陸燼無法確定。他隻知道,自己賭贏了第一步,沒有被當場炸死。但接下來的路,依舊遍布荊棘,甚至更加危險。
丹毒如同潛伏的毒蛇,隨時可能徹底爆發。道爐的狀況,根本無法支撐他正常修煉和恢複。那微弱的心火,更需要能量滋養,否則遲早會熄滅。
地脈節點…他必須盡快去那裏!借助地脈之力,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平衡丹毒,穩固這縷微弱的心火。
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牽動了體內的傷勢,喉頭一甜,一股帶著腥甜和灼熱氣息的淤血湧了上來,被他強行咽了回去。不能讓人發現他的異常,尤其是那位張老板。
他必須盡快恢複行動能力。
接下來的兩天,陸燼以感染風寒為由,幾乎沒有離開自己的小屋。他將驛站的大部分事務交給了老煙槍和小七,隻讓石墩按時送來飯食和熱水。
他強忍著體內無處不在的劇痛和丹毒帶來的陣陣陰冷麻痹感,嚐試著按照父親筆記中最粗淺的調息法門,引導那縷微弱的心火,遊走於殘破的經脈,試圖修複傷勢,驅散丹毒。
過程緩慢而痛苦。心火太弱,修複的速度遠遠跟不上丹毒侵蝕和傷勢惡化的速度。每一次調息,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動丹毒徹底爆發,或者導致道爐徹底崩碎。
但他沒有放棄。求生的欲望和對力量的渴望,支撐著他一遍又一遍地嚐試。那縷微弱的心火,在他的意誌催動下,如同最勤勞的工蟻,一點一點地蠶食著淤積在經脈中的丹毒,雖然效果微乎其微,但終究是讓那無邊的痛苦和絕望中,透進了一絲微光。
期間,張老板的護衛曾以詢問行程為借口,來小屋外探視過一次,被陸燼以風寒嚴重、需要靜養為由打發走了。他能感覺到,張老板主仆的耐心正在逐漸耗盡,他們等待的“同伴”或者“轉機”遲遲未至,而驛站外的風聲似乎也越來越緊。
不能再等了。
第三天清晨,陸燼感覺體內的劇痛稍微減輕了一絲,至少能夠勉強正常行動了。他推開小屋的門,走了出來。
陽光有些刺眼,積雪反射著白光。院子裏,老煙槍正在修補馬具,小七在清掃積雪,石墩在劈柴。看到他出來,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關切地望了過來。
“燼哥,你好了?”小七驚喜地跑過來。
陸燼的臉色依舊蒼白,眼窩深陷,但眼神卻比以往更加深邃,隱隱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靜。他笑了笑,拍了拍小七的肩膀:“嗯,好多了。”
他的目光掃過院子,看到張老板正站在客房門口,看似在活動筋骨,眼神卻不時瞟向這邊。
“老煙槍,小七,墩子,”陸燼將三人叫到身邊,壓低聲音,“我可能要離開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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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臉色都是一變。
“離開?去哪兒?”老煙槍急道,“你傷還沒好利索,外麵那麽亂…”
“去辦點事,很重要的事。”陸燼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短則三五天,長則七八日,一定回來。”
他看向老煙槍,鄭重囑咐:“我離開這段時間,驛站閉門謝客,除了必要的軍情傳遞,其他活計能推就推。特別是…”他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張老板的方向,“留意那兩位‘客人’,他們若問起,就說我舊傷複發,進城找醫師了。”
他又看向石墩:“墩子,你看好家,護好小七和老煙槍。”
最後,他摸了摸小七的頭:“小七,機靈點,留意街麵上的動靜,特別是關於黑蛇幫和…陌生麵孔的消息。”
他將自己所有的積蓄,除了留下少許應急,大部分都塞給了老煙槍:“這些錢拿著,我不在的時候,該花就花,別省著。”
安排好一切,陸燼回到小屋,換上了一身最破舊但也最耐磨的皮襖,將剩下的蛇油膏、一些幹糧、水囊,以及那張至關重要的獸皮地圖和那幾本舊書小心包好。那枚盛放著劣質燃火丹的空木盒,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攜帶,將其深深埋在了屋角的泥土下。
然後,他趁著清晨的薄霧和尚未散去的天色,從驛站後牆一個不起眼的破損處,悄無聲息地溜了出去,沒有驚動任何人,包括那位張老板。
他沒有走官道,而是憑借著對霜葉城周邊地形的熟悉,一頭紮進了城西北方向的茫茫雪原之中。
寒風如刀,刮在臉上生疼。積雪沒膝,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體內的傷勢和丹毒在寒冷和疲憊的刺激下,隱隱有複發的跡象。
但陸燼的腳步卻沒有絲毫遲疑。
他抬起頭,望向西北方向那連綿起伏、如同白色巨獸般沉睡的群山。
地脈餘溫…
那是他最後的希望。
他緊了緊背上的行囊,將身體縮在破舊的皮襖裏,一步一步,堅定地向著那片未知的險境走去。
身影在無垠的雪原上,渺小而孤獨,卻又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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