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城牆第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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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了!”
    那聲嘶啞的呐喊像瓦片刮過城牆,瞬間掐斷了空氣中最後一絲活氣。
    陸燼猛地握緊了手中那柄從軍府武庫翻修出來的製式戰刀,粗糙布條纏繞的刀柄傳來熟悉的冰冷觸感。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壓下胸腔裏加速的心跳,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城下。
    下一刻,黑色的潮水狠狠拍上了礁石。
    不是比喻。是真正的、由無數慘白扭曲身影組成的潮水。它們眼中燃燒著幽藍的火焰,沉默著,隻有利爪摳抓牆磚和冰晶凝結的“哢嚓”聲匯成一片令人牙酸的噪音,如同死神的低語,沿著城牆向上蔓延。
    “放箭!滾木!快!”
    負責這段防線的城防軍小隊長聲嘶力竭地吼著,聲音裏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他麾下的士兵大多年輕,臉上還帶著未褪盡的稚氣,此刻卻不得不直麵這超出想象的恐怖。
    稀稀拉拉的箭矢帶著微弱的破空聲落下。大部分箭簇撞在霜鬼覆蓋著薄冰的軀體上,隻能留下一個淺坑,便被彈開,或者幹脆在半途就被那縈繞不散的寒氣凍結,失去力道歪斜著墜落。幾根巨大的滾木被數名士兵喊著號子推下城牆,帶著沉悶的呼嘯砸進攀爬的霜鬼群中,瞬間將幾隻怪物碾碎成四濺的冰渣和粘稠的暗色液體。
    但空缺立刻被填補。更多的霜鬼,踏著同伴的殘骸,毫無畏懼,毫無情感,繼續向上。
    “省著點用!瞄準了再砸!別浪費力氣!”陸燼的聲音不算洪亮,卻像楔子一樣釘進這片混亂的聲浪裏,帶著市井中磨煉出的穿透力,讓附近幾個明顯慌了手腳的護城隊員猛地定住了神。他們大多是街頭的攤主、匠人,幾天前還為了幾個銅板斤斤計較,此刻卻要握著簡陋的武器,麵對這些非人的怪物。
    戰鬥在第一個霜鬼頭顱探出垛口時,瞬間進入了白熱化。
    那是一隻體型相對瘦小的霜鬼,但動作極快,利爪搭上牆磚的瞬間,幽藍的寒氣便“滋啦”一聲蔓延開來,青灰色的牆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厚厚一層白霜,刺骨的寒意撲麵而來。
    “殺!”
    一名站在最前麵的年輕城防軍士兵,臉上雀斑還未褪盡,他怒吼著給自己壯膽,挺起手中的長槍,用盡全身力氣向前猛刺!這一槍又準又狠,精準地捅穿了那隻霜鬼燃燒著藍焰的眼窩。
    藍焰應聲熄滅。怪物抽搐著向下墜落。
    年輕的士兵臉上剛露出一絲得手的慶幸,甚至來不及抽回長槍,旁邊,另一隻體型更為壯碩的霜鬼猛地從側麵探出身子,張口噴出一股淡藍色的、帶著冰晶碎屑的凍霧!
    “小心!”陸燼的警告脫口而出。
    但太晚了。士兵躲閃不及,整條右臂連同半邊肩膀被凍霧結結實實地噴中。他整個人猛地一顫,前衝的動作瞬間僵住,臉上因奮力搏殺而湧起的血色急速褪去,變得如同腳下的冰雪一樣慘白。更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神——之前的恐懼和戰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底的、令人不安的空洞和麻木,仿佛靈魂被瞬間抽走。他甚至忘記了還插在怪物身上的長槍,也聽不到身旁同伴聲嘶力竭的吼叫,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裏,像一尊正在結冰的雕像。
    “是那寒氣!別被直接噴中!”陸燼瞳孔緊縮,矮身前衝,戰刀在空氣中劃出一道短促而致命的弧線,“哢嚓”一聲,將那隻還在噴吐凍霧的霜鬼頭顱斬飛。無頭的軀體晃了晃,向下栽去。陸燼看也不看,一把抓住那名僵直士兵的後領,用力將他往後拖拽。
    手指觸及士兵的頸側皮膚,一片刺骨的冰寒,那被凍霧噴中的手臂更是已經覆蓋上了一層不透明的堅冰。
    “醒醒!看著我!”陸燼單膝跪地,低喝著,幾乎是本能地催動體內那縷微弱的心火。他試圖將一絲暖意渡過去。
    嗡!
    道爐深處立刻傳來熟悉的、撕裂般的劇痛,仿佛有人用燒紅的烙鐵在他丹田內狠狠攪動了一下,額角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但一股微弱的、帶著他頑強意誌的暖流,也的確順著他的掌心,艱難地滲入士兵冰寒的軀體。
    士兵猛地打了一個劇烈的寒顫,空洞的眼神裏終於恢複了一絲屬於活人的驚懼和痛苦,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麽,卻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
    “他的胳膊廢了!拖下去!找個暖和點的地方!快!”陸燼對身後一名臉色發白的護城隊員吼道,自己已迅速起身,橫刀再次擋在了不斷有霜鬼冒頭的垛口前。
    這就是霜鬼的“寒疫”?不僅能凍結血肉,更能侵蝕神智,將活人變成麻木的冰雕?陸燼心頭沉甸甸的,像壓了一塊千年寒冰。他自己這點剛點燃不久的心火,驅散些許寒意、略微增強體能已是勉強,每次動用還要承受道爐裂痕加劇的鑽心痛苦。麵對這如同潮水般湧來、還附帶如此詭異能力的敵人,他這點力量,簡直是杯水車薪。
    殘酷的廝殺在狹窄的城牆上持續著。護城隊的人們,憑借著一股保衛家園的血勇和長期市井生活磨煉出的、對腳下這片土地的熟悉,用長矛、砍刀、鐵鉤,甚至隨手撿起的磚石,與不斷攀爬上來的霜鬼搏命。他們沒有經過正規的戰陣訓練,配合生疏,往往隻能三五成群,各自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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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時有人被詭異的凍霧掃中,動作肉眼可見地變得遲緩,然後被霜鬼鋒銳的利爪輕易地撕開胸膛,或是被直接拖下城牆,消失在下方那片幽藍與黑暗交織的死亡之潮中,隻留下一聲短促的慘叫。血腥味、一種類似腐爛冰雪的腥氣,以及人類內髒破裂後產生的惡臭混雜在一起,彌漫在冰冷的空氣裏,令人作嘔。
    陸燼像一條繃緊的弦,又像一條滑溜的遊魚,在混亂不堪的戰線間穿梭、救火。他的刀法沒有趙紅藥那般恢弘霸道、一往無前的氣勢,卻極其狠辣、精準,帶著街頭鬥毆中練就的實用主義,專挑霜鬼的關節、眼窩、頸側等防護相對薄弱的部位下手。他總能在於間不容發之際格開致命的攻擊,或是從側麵突襲,為陷入險境的同伴創造一線生機。
    每一次為了瞬間提速或是格擋重擊而催動心火,丹田處那破碎的道爐都像被鈍刀反複刮過,痛得他牙齦緊咬,眼前陣陣發黑。但他把這劇痛視為必須支付的代價,是維係這條脆弱防線不徹底崩斷的代價。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不斷掃視著整個他負責的防段。哪裏因為士兵傷亡而出現缺口,壓力大增,他便立刻帶人頂上去;哪裏又出現了被“寒疫”侵蝕、眼神開始麻木的士兵,他便嚐試用那微薄的心火配合著嘶啞的呼喊,試圖將其拉回現實,同時指揮還能動的人將其迅速後送。他不再是那個隻為驛站兄弟和自己謀生的驛卒,而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拚盡全力地履行著“守護”的職責。
    鮮血潑灑在斑駁的牆垛上,還來不及流淌便迅速凍結成暗紅色的冰。人類溫熱的、尚在蠕動的髒腑與霜鬼冰冷的、如同冰碴般的碎肢混雜在一起,構成一幅地獄般的圖景。
    “隊長!右邊!麻子臉他們那邊頂不住了!”一名渾身浴血的護城隊員踉蹌著跑過來,指著右側一段城牆惶急地喊道,他的左臂不自然地垂著,顯然已經折斷。
    陸燼循聲望去,心頭一緊。隻見右側大約十幾米外的一段城牆,防守的士兵似乎已經死傷殆盡,隻有麻子臉——一個臉上帶著疤,曾在市集上因為攤位和他吵過架的糙漢子——和另外兩名護城隊員,被五六隻格外強壯的霜鬼逼到了城牆拐角。其中一人的大腿被凍氣侵蝕,動作僵硬,眼看一隻霜鬼的利爪就要朝著他的麵門抓下!
    “跟我上!”陸燼來不及多想,一腳踹翻麵前糾纏的霜鬼,身形如獵豹般疾衝過去。人未至,手中的戰刀已經帶著一抹微不可查的赤芒,朝著那隻攻擊的霜鬼後頸全力劈下!
    “鏗!”
    刺耳的金鐵交擊聲爆響,火星四濺。那霜鬼竟似有所覺,抬起一條覆蓋著厚厚堅冰的手臂格擋,其堅硬程度遠超想象。陸燼隻覺手腕一陣發麻,刀身被震得高高彈起。但他刀勢不停,借著反彈的力道順勢下削,鋒利的刀尖“噗”地一聲劃過了霜鬼的膝窩。
    怪物身形一矮,發出一種類似冰層碎裂的嘶鳴。陸燼另一隻手早已抽出腰間的短匕,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如同毒蛇出洞,狠狠紮進了它另一隻燃燒著藍焰的眼窩!
    藍焰劇烈閃爍一下,熄滅了。
    “結陣!背靠牆!互相照應!別落單!”陸燼喘息著,橫刀擋在那幾名驚魂未定的隊員身前,厲聲吼道。麻子臉幾人如夢初醒,慌忙依言靠攏,背抵著冰冷的牆磚,總算勉強穩住了陣腳。
    就在這時——
    “轟!!”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一次撞擊都要猛烈、都要沉重的巨響從城牆下方傳來!整個城牆段都隨之劇烈地搖晃了一下,牆垛上的冰棱和血塊簌簌落下,幾個站立不穩的士兵甚至直接摔倒在地。
    一股難以言喻的、令人靈魂戰栗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的寒潮,瞬間籠罩了整個戰場。
    陸燼霍然轉頭,目光越過廝殺的人群,死死盯向城牆之外,那片幽藍冰焰最為濃鬱、最為深邃的黑暗中心。
    一個身影,正緩緩地從霜鬼潮水之中立起。
    它龐大得超乎想象,幾乎是普通霜鬼的十倍大小,仿佛由最深邃的黑暗與萬載不化的玄冰強行糅合而成。粗糙的體表覆蓋著嶙峋的冰刺,頭部的位置,隻有兩團巨大的、如同深淵漩渦般的幽藍火焰在燃燒。它僅僅是站在那裏,周遭的空氣就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哢”凍結聲,連光線似乎都被它吞噬、扭曲。
    它抬起一隻如同攻城錘般的冰晶巨臂,再一次,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重重砸向飽經摧殘的城門樓方向!
    “咚——!!”
    比之前更響,更近!城牆的震動清晰地傳到腳下,仿佛垂死巨獸最後的哀鳴。
    陸燼的呼吸驟然停滯,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凍結。握刀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那……究竟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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