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營中慶功,歪理再引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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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碗擱在柴垛邊,邊緣還沾著半幹的泥漬。陳無涯靠坐在那裏,肩頭裹著新布條,指尖微微發顫,掌心滲出的血珠順著指縫滑落,在粗布上暈開幾處暗紅斑點。
    他沒動,隻是閉了會兒眼,再睜開時已帶了笑。幾個孩子圍上來,手裏捧著熱騰騰的糙米飯團,一個膽大的塞進他手裏:“陳大哥,吃點東西吧!老吳頭說你得補力氣。”
    他接過飯團,咬了一口,米粒粗糙紮牙,卻嚼得認真。人群漸漸聚攏,笑聲從四麵八方湧來。有人抬出一壇自釀的米酒,拍開封泥就往碗裏倒,遞到他麵前:“這一碗,敬你替咱們擋了災!”
    他擺手推拒:“這酒勁大,我喝了怕是要躺三天。”
    旁邊有人笑:“那你可得喝,不然明天誰去荒野撿那把黑刀?”
    眾人哄然大笑。陳無涯也笑了,左頰酒窩浮現,眼角卻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經脈裏的滯澀感還在,錯勁像沙石卡在河道,運轉一圈便牽扯著肋骨深處一陣悶痛。他不動聲色,借低頭吃飯的動作,將殘餘毒素逼向掌心,悄悄抹在衣角。
    老吳頭拄著拐杖走過來,站在火堆旁沒說話,目光掃過他包紮過的肩膀,又落在那隻始終半握的右手上。
    “你那一掌。”他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壓下了周圍的喧鬧,“不是運氣。”
    人群靜了下來。
    “也不是妖法。”老吳頭盯著他,“是活下來的本事。你說說,到底是怎麽練出來的?”
    陳無涯咀嚼的動作頓了頓,抬頭看他一眼,隨即咧嘴一笑:“你們走路都愛走直道,我偏喜歡拐彎。你們練功講究循序漸進,我偏偏倒著來——結果呢?走錯了路的人,反而看清了整片荒野。”
    有人低聲嘀咕:“亂來也能成事?那豈不是人人都能當高手?”
    陳無涯不惱,轉頭看向那人:“你種地,遇旱年怎麽辦?死守老法子等雨,還是改種耐旱的粟?”
    那人張了張嘴,沒答。
    “武學也一樣。”他拍了拍胸口,“正統九品到一品,那是官道,走得穩。可我要是腿腳不行,走不了呢?那就自己踩出條泥路來。”
    火堆劈啪一聲炸響,火星飛濺。
    “錯勁不是胡來。”他慢慢說道,“是把‘不可能’當成‘可能’去試。試多了,就成了自己的道。”
    一個年輕漢子蹲在地上,手裏捏著根草莖,聽得入神,忽然問:“可要是人人都不信規矩,各走各的路,江湖不就亂了?”
    陳無涯看了他一眼,笑了:“你覺得江湖現在很講規矩?”
    漢子語塞。
    “異族細作穿黑袍進來下毒,講規矩嗎?”他聲音輕了些,“他們挑軟的下手,等你斷水斷糧,再一把火燒了營,那時候沒人跟你講規矩。我這勁歪是歪,但它護住了人。”
    他頓了頓,抬起右手,攤開掌心。傷口還沒結痂,血痕交錯,皮下青紫紋路隱約遊動。
    “你們看這個。它不像內力,也不像真氣。它是錯的,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可正是因為它錯了,才能走別人不敢走的路,打別人想不到的招。”
    老吳頭緩緩點頭:“就像當年我用那步法,同門罵我叛道離經。可那一戰,若不用那歪步,鏢隊早被漠北狼騎撕碎了。”
    “對。”陳無涯接話,“所以別問我是不是走邪道。我隻問一件事——有沒有用。”
    火光映在他臉上,忽明忽暗。他環視眾人:“書院不要我,門派不收我,連練功都得靠‘錯’才能活。可隻要我能贏,誰還管我是不是歪門邪道?”
    人群沉默片刻,有個老人喃喃道:“走不通的路……就自己踩一條?”
    “沒錯。”陳無涯點頭,“泥路踩多了,也能變成大道。”
    孩子們擠在前頭,眼睛亮亮的。一個小女孩仰頭問:“陳大哥,我也能學嗎?”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你還小。等哪天你發現別人教的法子不管用,而你自己想出來的反而行得通——那時候你就懂了。”
    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笑聲再次響起。有人舉起酒碗,朝他敬了一杯。陳無涯這次沒推,隻是用左手接過,輕輕碰了碰碗沿:“我喝一口,算謝禮。”
    他抿了一小口,辛辣直衝喉嚨,嗆得咳嗽兩聲。眾人又笑起來。
    老吳頭站了一會兒,沒再說話,默默轉身走向自己的棚屋。路過時,他腳步微頓,低聲道:“你今晚別睡太死。”
    陳無涯點頭,目送他背影消失在燈火深處。
    慶功宴繼續著。人們喝酒、談笑,說起那晚如何躲過中毒,又如何聽見打鬥聲後提心吊膽。有人說要給陳無涯立個牌位供著,惹來一陣哄笑。
    他聽著,偶爾應和兩句,更多時候隻是坐著。肩傷隱隱作痛,錯勁在體內緩慢流轉,像一條曲折的小河,繞過堵塞的岩層,一點點疏通淤積。
    夜風穿過營地,吹得火堆搖曳不定。一隻飛鳥掠過上空,翅膀扇動的聲音清晰可聞。
    他眯起眼,盯著那鳥影。
    它的飛行軌跡不對——不是直線,也不是常見的弧線,而是忽高忽低,像在躲避什麽看不見的東西。
    他心頭一跳。
    那隻鳥,飛的是“倒轉乾坤步”的節奏。
    他不動聲色,手指在膝頭輕輕敲了三下,停住,又敲三下。
    遠處,老吳頭的棚屋門口,一道身影頓了頓,隨即緩緩放下手中的水桶。
    陳無涯收回視線,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皮下的青紫紋路緩緩隱去,掌心溫度逐漸恢複正常。
    有人端來一碗熱湯,放在他身邊。他伸手去拿,指尖剛觸到碗沿,忽然察覺人群中有雙眼睛一直盯著他。
    他不動神色,慢慢端起碗,喝了一口。
    眼角餘光掃去——是個陌生麵孔,蜷縮在人群邊緣,披著破舊鬥篷,低著頭,手裏攥著半塊冷餅。
    但那雙手太幹淨了。
    流民營裏沒人有這麽幹淨的手。
    他放下碗,不動聲色地將一塊碎陶片藏進袖中。
    火堆劈啪作響,笑聲依舊喧鬧。
    他靠著柴垛,像是放鬆下來,閉上了眼。
    那隻飛鳥盤旋了一圈,突然俯衝而下,落在不遠處的枯樹梢上,翅膀微張,尾羽輕輕擺動。
    擺動的節奏,和他剛才敲擊膝蓋的頻率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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