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師門細語?心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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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炙烤著山腳下的村落,田野金黃一片,沉甸甸的麥穗低垂著頭。房屋錯落有致,土牆茅頂間幾縷炊煙嫋嫋升騰,融入藍天白雲。村民們身著單薄布衣,在田埂間彎腰勞作;孩子們聚在村口樹蔭下,追逐打鬧,清脆的笑聲在山穀間回蕩。熱浪裹挾著泥土的芬芳彌漫在空氣裏,夾雜著遠處溪流的潺潺水聲和偶爾的犬吠雞鳴。
得知澄心他們要返回,桃月被她娘拉著說了許久體己話,又眼圈泛紅地鄭重收下孟青雲贈予的那株足以當作傳家寶的山參,再三叮囑他們路上千萬小心,得空定要回來看看,這才依依不舍地目送他們離開。
三人離開桃月家所在的小村落,走上通往秦嶺的官道。距離與玄陰子前輩約定的日子尚有二十餘天,為加快行程,孟青雲辨明方向,專揀人跡罕至的路徑,帶著澄心與桃月禦風疾馳。澄心與桃月也初次體驗了修士禦劍般的感受。在靈石不間斷的補充與全速飛馳之下,三人逐漸深入人煙稀少的山嶺。
第五日歇腳時,桃月那被短暫壓抑的好奇心與活潑本性便立刻冒了出來。她走在孟青雲和澄心中間,連珠炮似的問題接連砸向孟青雲:
“青雲師兄,你現在說話算數了吧?快說說,你這六年到底去哪兒了?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人欺負?”
“你修為是不是變得很厲害了?我感覺你好像……嗯……跟道長還有明心師兄他們都不太一樣了!”
“你當初怎麽就跟那位看起來不像好人的老道士走了呢?我們都擔心死了!”
澄心雖然不說話,隻是安靜地走著,偶爾伸手替桃月撥開路旁斜伸出來的枝條,但他那雙眼睛始終望著孟青雲,裏麵寫滿了同樣的詢問和關切。
孟青雲被桃月追問得無奈,看著澄心也一副“你不說我就不移開視線”的執著模樣,隻得苦笑著開口:“好了好了,我說。你別急,路上慢慢說給你聽。”
他略去了魔煞噬心、金丹滅殺劫、闖入遺忘沼澤、血煉斷刃、冥界異動、上界陰謀等極度凶險的過程,隻挑了些能說的、相對平緩的經曆,緩緩道來:
離開京城後,我追隨玄陰子前輩一路西行,跋涉萬裏之遙。踏遍黃沙,翻越雪山、叢林,終至一方……迥異之地。那裏的人們金發碧眼,抑或淡黃發絲、寶石般的眼眸,與大雍風貌截然不同。
在那異域……承蒙機緣,得獲些許傳承,亦曆經重重磨礪,修為方才略有所進。其後,又輾轉漂泊大半載,方歸至大雍西域。曾在一隱世的古老家族中盤桓數日,略施援手,承蒙其厚意,饋贈了些許珍稀資源。正是憑借這些資源,我才得以穩固根基。
至於為何未曾傳訊歸來……孟青雲語聲低沉些許,“路途迢迢,萬水千山阻隔,傳信靈符亦難飛渡;再者……最初那段時日,我自身難保,處境維艱,實不願——亦不知該如何與諸位取得聯係。”
他的話語雖簡略,但其中隱含的漂泊、孤獨與凶險,還是讓桃月聽得屏住了呼吸,眼圈又微微泛紅。連澄心也微微皺起了眉頭,似乎能感受到那份不易。
“原來……青雲道長你吃了這麽多苦。”桃月小聲說道,語氣裏充滿了心疼,不再像剛才那樣嘰嘰喳喳。
澄心忽然伸出手,很用力地拍了拍孟青雲的肩膀,動作有些笨拙,卻充滿了無聲的支持和安慰。
孟青雲心中一暖,笑了笑:“都過去了。如今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而且修為大增,估計可以跟明心師兄過過手了。”
為了轉移這略顯沉重的氣氛,桃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又打開了話匣子,說起了觀裏的事:
“對了對了,青雲道長你是不知道!當初白雲師父他老人家從外麵回來,得知你家……你家出了那麽大的事,你也不見了,當時就氣得臉色鐵青!”
“後來也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消息,說你是跟著一個渾身冒黑氣的魔道老怪物走了,師父更是又急又氣!正好那時候小師弟……哦,就是玄策王爺來觀裏請罪,師父把他叫到房裏,好一頓訓斥!我們在外麵都能聽到師父拍桌子的聲音,說他沒有看顧好你,沒有盡到責任什麽的……”
還是大師兄明心在外聽得實在不忍,進去跪地為小師弟求情,說當時情形複雜,又逢隱世仙門現世,小師弟確已竭力周旋……師父的怒氣這才消減幾分。
後來大師兄甚至想帶著幾位師兄弟外出尋你!可小師弟動用諸般手段,遍查許久,竟尋不到你半點蹤跡,仿佛人間蒸發一般。師父這才徹底死了心,唉……
因著這事,師父足足兩年未給小師弟好臉色,更不許他上前拜見。直到後來小師弟為朝廷百姓立下諸多功勞,又因追捕觸犯《仙凡律》的邪修身負重傷,師父才漸漸寬宥了他……隻是小師弟每次來,白雲師父仍要絮絮叨叨數落幾句。
桃月絮絮叨叨說著,將孟青雲離去後白雲觀因他掀起的波瀾細細道來。
孟青雲靜默聆聽,胸中百感翻湧。他能想見師父當時的震怒與憂心,能想見大師兄的沉穩擔當,亦能體會小師弟周玄策彼時的委屈與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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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在他漂泊掙紮、苦苦求存的年月裏,這片遙遠故土始終有人為他牽腸掛肚,為他怒不可遏,為他憂心如焚,甚而不惜千裏追尋。
這沉甸甸的情誼,終於驅散了他心底最後那點經年未歸的忐忑與疏離。
夕陽將三人身影拉得老長,孟青雲深吸一口氣,望著遠方蒼茫的山巒,輕聲道:“走吧,我們快點趕路。師父和師兄他們……該等急了。”
他的聲音裏,飽含真正的歸意。
終於,第七日下午,三人拐進一條荒僻的小路。兩旁林木愈發茂密。走了約莫半天光景,遠遠望見一片連綿的山巒,縹緲霧氣籠罩半山腰,顯得分外清幽。
桃月指著那邊道:“就那,白雲山。道長給起的名字,說這山常年起霧,宛如雲聚,就叫白雲山了。老百姓以前似乎管這叫霧繞峰什麽的,人煙稀少。”
孟青雲抬眼望去,山勢不算奇峻,但林木異常蔥鬱,靈氣較之外麵路上確實濃鬱幾分,雖與風氏那等洞天福地無法相提並論,於這年月,已算得上佳處。
澄心默不作聲在前引路,步履沉穩,顯是對這山徑頗為熟稔。
桃月嘴沒停,繼續給孟青雲講這地方的來曆:“……聽說最早是天機閣那位神神叨叨的閣主算出來的,說這片山裏頭藏著個老早以前的遺跡,白雲師父一聽就上心了。”
“後來呢?”孟青雲問。他知道天機閣主莫衍,推演天機是一絕,但請他出手代價不小。
“後來師父就去找了莫閣主,又請了神劍門的那位李青峰門主幫忙。他們仨一塊進的山,找了好久呢!”桃月語氣帶著點後怕,“聽說裏麵原來有很厲害的陣法守著,破陣的時候可危險了,李門主還差點被傷到。不過總算讓他們給闖進去了。”
“進去一看,果然別有洞天。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手筆,早已荒廢多年,但其中花草樹木自然生長得格外茂盛。白雲師父曾帶我和澄心進去看過,澄心還時常去照料裏麵的靈草靈植,我也偶爾會去幫忙。裏麵真是舒服,又清新又舒服。李門主見了頗為眼熱,說這地方若能精心打理,比起他神劍門的山頭也不遑多讓。不過師父先尋得此地,且道長對神劍門有恩,李門主便沒再開口相爭。”
桃月說著,臉上露出佩服的神色:“師父可高興了,說這地方雖然是個被前人遺棄的小地方,算不得真正的洞天福地,但對我們白雲觀來說,足夠了,正好夠用,還清靜。”
“他們探查完,發現這山周圍百裏都沒啥大村子,山腳下更是荒涼,正好合了師父不想被打擾的心思。三人就合力把原來的破陣修補修補,又加了新的禁製,把這小洞天遺跡給藏嚴實了。”
“然後師父就回來開始張羅搬家的事兒。他跟莫閣主、李門主商量好了,把小洞天藏在白雲山最裏麵,外人不讓進。然後依著山勢,在前麵修咱們平時住的觀堂、大殿、給香客上香的地方,弄得跟以前京郊那個白雲觀差不多。”
“皇上那邊也知道了,還從國庫和皇帝私庫裏撥了錢糧物料,算是搬遷的補償。要不然,光靠觀裏那點積蓄,可修不起這麽多房子。”
孟青雲一邊聽一邊點頭。師父這步棋走得穩妥。核心傳承藏起來,表麵維持一個普通道觀的樣子,既得了清靜,又不完全脫離凡俗,還得了朝廷明麵上的支持。
走著走著,腳下的小路漸漸有了人踩出來的模樣,路邊偶爾還能看到新開的菜地。又拐過一個山彎,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依著山勢修建的建築群出現在眼前。青瓦白牆,飛簷翹角,看著還挺新。雖然比不上京郊白雲觀那麽氣派宏大,但布局緊湊,有山門、有主殿、有偏殿、有客堂寮房,一應俱全。觀宇周圍新栽了不少鬆柏翠竹,透著股生機。
山門下方的緩坡上,不知何時已經聚起了一個小小的村落,幾十戶人家,炊煙嫋嫋,還能聽到雞鳴狗叫的聲音。
瞧見沒?”桃月語氣裏透著幾分得意,“自從咱們道觀搬過來,慢慢就有人跟著搬來住了,都是想過安穩日子的老百姓,覺得有咱們道觀在,心裏踏實。道長心善,不但許他們在此落腳,還時常幫他們診病呢。我每回下山都勸爹娘也搬來,一家人好有個照應,可他們死活不願意挪窩。”
澄心望著那片村落,麵上雖沒什麽表情,眼神卻柔和下來。他向來喜歡這人間煙火氣。
孟青雲看著眼前嶄新的白雲觀和山下炊煙嫋嫋的小村落,心中感慨萬千。短短六年,師父和師兄們硬是在這荒山野嶺之中,重新撐起了一份家業。
“走吧,”澄心終於開口道,“師父和師兄,該在等我們了。”
他率先朝著那新建的白雲觀山門走去。桃月趕緊跟上,扯了扯孟青雲的袖子:“快走快走,青雲道長,道長見到你,肯定高興!”
孟青雲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和一絲近鄉情怯,邁步跟了上去。
新修的山門用的是本地開采的青石,看著樸實厚重。匾額上“白雲觀”三個大字,是白雲道長親筆所書,筆力遒勁,帶著一股沉靜的道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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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山門,裏麵是一個寬敞的庭院。地麵鋪著青石板,掃得幹幹淨淨,院子中間的位置空著放著之前那高大的青銅香爐。
庭院四麵都是新建的殿宇房舍。桃月指著介紹:“這邊是主殿三清殿,那邊是偏殿,供奉著祖師爺。東邊那一排是典藏閣、丹房和師兄們清修的地方。西邊是客堂、齋堂和我們住的寮房。北麵靠著後山,是禁地入口,平時不讓去的。”
孟青雲仔細看著。觀裏的布局和京郊時差不多,但明顯更新,也更緊湊。很多細節還沒完全弄好,比如有些楹聯還沒刻上去,窗欞上的漆色也還新,但整體氣象已經出來了,清淨莊嚴,透著股向上的勁兒。
院子裏,有幾個陌生的年輕道士在灑掃,看到澄心和桃月,都恭敬地行禮叫“澄心師叔”、“桃月師叔”,看到孟青雲這個生麵孔,都有些好奇,但也沒多問。
澄心隻是點點頭,算是回禮,腳步沒停,直接帶著孟青雲穿過側廊,往後院走去。
桃月壓低聲音對孟青雲說:“這些都是後來新收的弟子,有些是附近村裏慕名送來學本事的,有些是逃難來的孤兒,師父心善,都收下了。大師兄管著他們修行呢。”
正說著,就聽到前麵一個洪亮又帶著驚喜的聲音喊道:“澄心?桃月?你們回來了?……”
孟青雲抬頭看去,隻見一個身材高大、麵容敦厚、穿著灰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從一間房裏快步走出來,正是大師兄明心。他看起來比六年前更沉穩了些,眼角有了細紋,但精神很好。
明心的目光落在孟青雲臉上,先是疑惑,隨即猛地睜大了眼睛,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聲音都變了調:“……青雲?!是…是你嗎?”
孟青雲心頭一熱,快步上前,躬身行禮:“大師兄,是我,我回來了。”
明心一把扶住他,上下打量著,激動得手都有些抖:“好!好!回來就好!你這小子……一走就是六年,音訊全無,可把師父和我們擔心壞了!”他用力拍了拍孟青雲的肩膀,眼眶有些發紅,“長高了,也結實了……就是這模樣沒大變!”
這時,聽到動靜,旁邊幾間房裏又走出幾個道士,有孟青雲認識的二師兄、三師兄,也有幾個麵生的年輕弟子,都圍了過來,看到孟青雲,都是又驚又喜。
“真是青雲師弟!”
“青雲師弟回來了!”
“快去稟報師父!”
場麵一時熱鬧非凡。桃月在旁嘰嘰喳喳補充道:我們在山下收到玄策王爺小師弟的傳訊,說青雲道長回來了,明日要來京郊白雲觀舊址尋我們。澄心聽聞後整夜坐立不安,天剛破曉便拽著我上山,臨近正午時分才盼到青雲道長......
明心攥緊孟青雲的手腕,對眾人道:好了好了,都散去做正事罷。青雲,快隨我來!師父這些年心心念念的,唯你一人!
他拉著孟青雲就往後麵一處僻靜的靜室走去,澄心和桃月也趕緊跟上。
來到靜室外,明心示意孟青雲稍等,他先輕輕叩門,聲音恭敬:“師父,弟子明心求見。”
裏麵傳來一個平和卻略帶疲憊的聲音:“進來吧。”
明心推開門,側身讓孟青雲先進。
靜室裏陳設簡單,一個蒲團,一張矮幾,幾上放著茶具和幾卷經書。白雲道長正盤坐在蒲團上,聽到動靜,緩緩睜開眼。
六年不見,師父似乎清瘦了些,鬢角的白發多了不少,但眼神依舊清澈溫和,隻是此刻,那溫和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激動和複雜。
他的目光落在孟青雲身上,靜靜地看了他好幾息,才緩緩開口,聲音比剛才更低沉了些:“……回來了。”
孟青雲鼻子一酸,上前幾步,跪倒在蒲團前,俯身叩頭:“師父……不肖弟子孟青雲,回來了。”
白雲道長沒有立刻讓他起來,隻是看著他,輕輕歎了口氣:“回來就好。起來吧,讓為師好好看看。”
孟青雲抬起頭。白雲道長的目光在他臉上細細掃過,似乎想從他眉宇間看出這六年的風霜經曆。
“吃了不少苦吧?”道長輕聲問。
孟青雲搖搖頭:“弟子還好。讓師父擔憂了,是弟子的不是。”
“過去的事,就不提了。”白雲道長擺了擺手,語氣裏帶著釋然,“玄策都跟為師說了。孟家冤屈得雪,你也算……有了自己的造化。如今能平安回來,便是最好。”
他頓了頓,看向孟青雲身後的澄心和桃月,還有門口的明心,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真切的笑容:“都別站著了。明心,去沏茶。澄心,桃月,你們也坐。青雲,跟為師說說,你這六年,到底經曆了些什麽?”
靜室裏,茶香漸漸彌漫開來。孟青雲坐在師父下首,開始慢慢地,挑選著能說的部分,講述起自己這六年的經曆。從跟隨玄陰子西行,到極西之地的見聞,再到隱世家族的際遇……
白雲道長靜靜地聽著,偶爾問上一兩句。明心、澄心和桃月和其他三位師兄也都在一旁安靜地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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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夕陽的餘暉給嶄新的白雲觀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山下的村落裏,炊煙嫋嫋升起。
漂泊已久的遊子,終於回到了煥然一新的家。雖然故人容顏略有改變,雖然道觀已遷新址,但那份師徒之情、同門之誼,卻從未改變。
飯後,眾人又說了會兒話,多是詢問孟青雲這些年的細碎日常,孟青雲也挑著能答的說了。夜色漸深,師兄們各自散去休息,澄心和桃月也回了自己的廂房。
白雲道長卻叫住了孟青雲:“青雲,隨為師去後山走走。”
孟青雲心知師父必有話說,點頭應下。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觀宇後院,走向更深的山林。越往裏走,林木越發幽深,靈氣也愈發濃鬱。走到一處看似普通的石壁前,白雲道長手掐法訣,打出一道靈光,石壁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露出後麵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濃鬱的靈氣撲麵而來。
“進來吧。”白雲道長率先走入。
孟青雲緊隨其後。穿過通道,眼前景象豁然開朗。這裏是一處麵積不算太大的山穀,但四周山壁陡峭,形成一個天然屏障。穀內草木蔥蘢,奇花異草遍地,中間還有一汪清澈見底的靈潭,絲絲縷縷的白色靈霧從潭水中氤氳升起,讓整個山穀顯得如夢似幻。這裏的靈氣濃度,雖然遠不及風氏族地那般誇張,但比之外界,已是天壤之別,足以讓任何修士心動。
“這便是那處小洞天了。”白雲道長語氣平靜,帶著孟青雲沿著潭邊小徑漫步,“如你所見,借了地下一條小型靈脈的勢,前人布置巧妙,可惜年月太久,陣法殘破,還在靈脈尚可,又隱在深山。”
孟青雲仔細感知著四周,點頭道:“此地甚好。靈脈雖小,但滋養一觀傳承,綽綽有餘。而且足夠隱蔽。”他頓了頓,補充道,“弟子曾見過更大的……洞天福地。師父此舉,極為明智。”
白雲道長看了他一眼,目光如深潭:“你眼界開闊了,甚好。”他繼續道出規劃,“此處目前隻對正式受籙、且修為至築基期的弟子開放,充作清修閉關之所。其餘弟子,仍在山前觀中修行。一來,資源有限,當優先供給核心弟子;二來,山下已有村落,若顯露太過神異之象,反易招人窺探,平添紛擾。”
“師父考慮周全。”孟青雲深以為然。他略作遲疑,思忖著確有必要將所知之事稟明師父,畢竟此事關乎此界未來,師門在此隱居,亦需早做籌謀。
他理了理思緒,開口道:“師父,弟子這六年追隨玄陰子前輩左右,確然知曉了一些……或許堪稱驚世駭俗的天地秘辛。”
白雲道長步履未歇,隻淡淡道:“但說無妨。”
“玄陰子前輩……並非此界之人。”孟青雲緩緩道,“他雖未言明,但從隻言片語間能揣測出,他很可能來自‘上界’某個大派,乃是元嬰期甚至更高境界的修士,因故隕落肉身,轉修鬼道,自冥界而來。我見他鬼修手段了得,奪舍竊居此界修士軀殼,苟存至今,而且……似乎已更換過多次肉身。”
白雲道長呼吸微微一滯,麵色卻古井無波。
孟青雲繼續道:“他陣法造詣極高,所學功法亦極為正統精深,絕非尋常邪魔歪道。他甚至……識得此界一些隱世修仙家族的元嬰老祖。”
“他斷言,我們所在的這方界域,修為存在桎梏,至元嬰巔峰便是盡頭,而且……不存在正常飛升上界的途徑。”
他認為,任何界域的結界都並非完美無缺,必有薄弱之處。他畢生所求,便是找到並撕裂此界結界,破界而去。而弟子……或許是他選中的‘鑰匙’,或者說,是他嚐試破界的……一個試驗品。”
說到這裏,孟青雲語氣陡然沉重:“此外,在極西之地,我們察覺有‘上界’之手與冥界不明勢力,正暗中攪動風雲,其意難明,但恐怕……亦與此界被封禁的真相有關。未來,此界或許難有寧日。”
他誠懇看向白雲道長:“師父選擇此地歸隱,潛心傳承,保存己身,實乃明智之舉。切勿……輕易卷入外界紛爭。”
白雲道長沉默了許久,隻餘下兩人踏過草葉的細碎聲響與靈潭汩汩的水聲。
終於,他長歎一聲,停下腳步,轉身凝視孟青雲,眼中神色複雜無比——有關切,有震驚,有沉重,更有一絲深沉的無力。
“青雲……你選擇的這條路,太難,太危險了。”白雲道長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那玄陰子,利用之心昭然若揭。破界……此等逆天之事,稍有不慎,便是形神俱滅的下場。還有那上界、冥界的勢力……豈是你能抗衡的?”
孟青雲默然。他知道師父說的是事實。
白雲道長看著他,似乎想勸說什麽,但張了張嘴,最終隻是化作一聲更深的歎息:“罷了……為師知道,你如今見識已遠非我等所能及。你所見的天地,所麵臨的局麵的確已經超出了白雲觀能給予你建議和幫助的範疇。我們……才是偏安一隅,對此界真相知之甚少的那一類人。”
他抬手,輕輕拍了拍孟青雲的肩膀,動作緩慢而沉重:“為師……無法阻止你,也給不了你什麽實質的幫助。唯有兩點,你需謹記。”
“師父請講。”
“第一,無論如何,保住性命。凡事謀定而後動,切勿逞強。白雲觀,永遠是你的退路。若有一天……累了,或者無處可去,就回來。這裏,總有你一席之地。”
“第二,守住本心。力量無分正邪,但人心有。無論你未來達到何種境界,麵對何種誘惑或困境,都不要忘記你最初的樣子。莫要……變成你自己都厭惡的人。”
孟青雲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又夾雜著酸楚。他重重跪下,向白雲道長叩了一個頭:“弟子……謹遵師父教誨!定不忘本心,盡力……活下去!”
白雲道長將他扶起,看著這個早已超越了自己、注定要走向一條充滿荊棘與未知道路的記名弟子,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句:
“去吧。去做你該做的事。凡事……自己小心。”
月光下,師徒二人的身影在小洞天的靈霧中顯得有些朦朧。一個將繼續留守這片寧靜的傳承之地,另一個,則將再次踏入波瀾詭譎的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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