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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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後的長白山,空氣潮濕悶熱。
    空氣裏,滿是爛樹葉子、濕泥土和鬆脂混合的味道。
    成群的小咬嗡嗡地往人臉上撲,沾上就甩不掉。
    徐軍握著那把磨得鋥亮的砍柴刀,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厚厚的腐葉上。
    他沒有像沒頭蒼蠅一樣亂闖。
    前世,他在偵察連待了五年,野外生存是刻在骨子裏的本能。
    他很快就發現,這座山和他以前接觸的地方完全不同。
    這裏的植被更茂密,物種更複雜,危險也更多。
    他剛走了不到半裏地,就敏銳地察覺到草叢裏有東西在高速移動,他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向後一跳,一條手腕粗的長蟲貼著他的褲腿滑了過去,驚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徐軍很快就清醒地認識到。
    光靠以前的經驗,在這兒就是找死。
    他前世的經驗,能讓他辨別方向、隱藏蹤跡、保持警惕。
    但對於這片山林裏特有的物產和危險,他就是個睜眼瞎。
    他不知道哪種蘑菇能吃,哪種草藥值錢。
    意念一動,他腦海裏的麵板清晰浮現。
    【狩】:未入門(0/10。
    看來還是得精通狩獵,沒有經驗,就是這寶藏大山在眼前,也無能為力。
    他明白,今天他不能貪多。
    他的目標很明確:弄點吃的回去,什麽都行,哪怕是一隻兔子,幾棵野菜,也得讓蘭香看到,他這個男人,說到做到。
    他開始耐心地尋找。
    他放棄了尋找野豬這種大型獵物的念頭,那不是他現在一把砍柴刀能對付的。
    他把目標鎖定在了兔子、野雞這種小型獵物上。
    他在一處山泉邊的泥地上,發現了一串清晰的兔子腳印。
    他沒有立刻去追,開始勘察地形。
    他發現這片區域的兔子活動頻繁,有好幾條固定的“兔道”。
    他選了一處最隱蔽的兔道,開始製作陷阱。
    他沒有繩子,就從一種韌性極強的“牛筋條”藤蔓上,剝下長長的藤條,用牙齒和手指,耐心地將其搓成一根簡易的繩索。
    然後,他找了一棵彈性十足的小樹,將其壓彎,用藤索和一根精心削製的木棍,做成了一個最簡單的“彈套”。
    這是他在部隊裏學到的最基礎的生存技能。
    做完陷阱,他沒有守株待兔。
    時間寶貴,他必須尋找更多的收獲。
    他又在林子裏轉了半個多鍾頭,肉沒見著,野菜倒是認出了幾種。
    前世的知識讓他知道,那些長得像小拳頭一樣的“蕨菜”,焯水後涼拌是一道美味;
    路邊隨處可見的“婆婆丁”,蘸大醬吃能敗火;
    還有那埋在土裏的“大腦瓜”。
    他把這些能吃的野菜都小心地摘下來,用幾片寬大的葉子包好,揣在懷裏。
    就在他準備回去查看陷阱時,一陣“咕咕”的叫聲,從不遠處的灌木叢裏傳了出來。
    是野雞!
    徐軍的心猛地一跳,立刻蹲下身,借著一棵大樹的掩護,悄悄地摸了過去。
    他撥開樹葉,隻見一隻色彩斑斕的雄野雞,正帶著幾隻小雞崽,在林地裏啄食著什麽。
    距離太遠,足有三十多米,衝過去肯定來不及。
    徐軍皺起了眉。
    他手裏沒有弓箭,也沒有獵槍,唯一的遠程攻擊手段,就是扔石頭。
    可這比赤手空拳打死一頭牛的概率還低。
    怎麽辦?
    他腦中飛速地思考著對策,目光掃過四周。
    突然,他的視線定格在了野雞身後的一片緩坡上。
    坡上,有一塊半人高的、被樹根和泥土半架空的石頭,看起來搖搖欲墜。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他沒有驚動野雞,而是悄悄地後退,繞了一個巨大的弧線,從另一側,摸到了那片緩坡的上方。
    他趴在地上,一點點地蹭到那塊大石頭的後麵。
    他用砍柴刀,開始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砍斷那些盤根錯節的樹根,挖開石頭底部的泥土。
    這是一個極其考驗耐心和技巧的活兒。動靜大了,會驚走野雞;
    動靜小了,又起不到作用。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終於,在砍斷最後一根關鍵的樹根後,那塊大石頭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咯吱”聲,變得岌岌可危。
    徐軍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一推!
    “轟隆——”
    大石頭轟然滾落,帶著泥土和斷枝,朝著那片正在覓食的野雞群,砸了下去!
    野雞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咕咕”亂叫,四散奔逃。
    但其中一隻跑得慢的小雞崽,不幸被滾落的碎石砸中了翅膀,撲騰著飛不起來了。
    徐軍見狀,立刻像獵豹一樣從山坡上衝了下去,一把就將那隻受傷的小野雞按在了手裏。
    雖然隻是一隻半大的小雞,但好歹也是肉!
    他拎著撲騰的小野雞,又回到之前設下陷阱的地方。
    讓他驚喜的是,那個簡陋的彈套,竟然真的套住了一隻灰色的野兔!
    徐軍心中一喜,連忙上前,手起刀落,解決了兔子的痛苦。
    一隻兔子,一隻小野雞,外加一包野菜。
    這就是他今天全部的收獲。
    雖然不多,但足夠了。
    ……
    李蘭香坐在門檻上,望眼欲穿。
    她心裏七上八下的,既盼著徐軍回來,又怕他空手而歸,更怕他有什麽意外。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村口。
    他走得不快,但步子很穩。身上雖然還是那件破褂子,但腰杆挺得筆直。
    他的左手,拎著一隻還在滴血的兔子,右手,提著一隻撲騰著翅膀的小野雞。
    李蘭香猛地站起來,快步迎了上去。
    想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說啥,隻能呆呆地看著他手裏的獵物。
    “軍……軍哥。”
    “回來了。”
    徐軍看著她,臉上露出了一絲疲憊的笑容。
    他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她,“兔子不大,雞也小了點,先對付著吃一頓。”
    他說的雲淡風輕,可李蘭香卻看到了他滿是劃痕和血口子的手,和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
    她知道,這點東西,來得有多不容易。
    她的眼圈一紅,接過東西,什麽也沒說,轉身就往屋裏走。
    那一晚,徐家那間終年飄著苦澀草藥味的破土坯房裏,第一次,飄出了誘人的肉香。
    李蘭香的手藝很好,她把兔子收拾得幹幹淨淨,用家裏僅有的一點鹽和幾顆野花椒,燉了一鍋兔肉湯。
    又把那些野菜焯了水,用大醬簡單一拌。
    飯桌上,沒有米飯,隻有兩個高粱麵窩頭。
    李蘭香把最大的一塊兔腿肉夾到徐軍碗裏。
    徐軍又把肉夾回她碗裏:“你吃,你身子太虛了。”
    “你上山累,你吃。”
    “讓你吃就吃,哪那麽多話。”
    徐軍的語氣帶著一絲霸道。
    李蘭香的臉紅了,小口小口地吃著那塊香得讓她想流淚的兔肉。
    油燈下,兩人默默地吃著飯,誰也沒說話,但屋裏的氣氛,卻前所未有的溫暖。
    吃完飯,李蘭香燒了熱水,讓他燙腳。
    她端著水盆,蹲在他麵前,伸手就要去脫他的鞋。
    徐軍連忙縮回腳:“我……我自己來。”
    “別動!”
    李蘭香瞪了他一眼,“我看看你腳上有沒有傷。”
    她脫下他的鞋,那是一雙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破布鞋。
    他的腳上,果然磨出了好幾個水泡,有的已經破了,和襪子黏在了一起。
    李蘭香小心翼翼地幫他把襪子脫下來,然後用溫熱的布巾,輕輕地、一點一點地,擦拭著他腳上的傷口和泥汙。
    夜,再次降臨。
    兩人躺在炕上,沒有了昨夜的尷尬。
    今天徐軍主動把李蘭香攬到懷裏,他想知道自己的加點是不是和昨晚有關。
    “……軍哥。”
    “蘭香……”
    一夜無話,春宵一刻值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