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樺木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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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
    徐軍醒來時,天還沒大亮,灶房裏已經傳來了李蘭香拉動風箱的“呼嗒”聲,伴隨著輕微的鍋碗瓢盆碰撞聲。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去院子裏練拳。
    連日來的高強度勞作讓他感到了一絲肌肉深處的酸脹。
    他披上褂子,走到灶房門口。
    隻見李蘭香正蹲在灶膛前添柴,火光映紅了她半邊臉頰。
    鍋裏煮著最後一點麂子骨頭湯熬的苞米碴子粥。
    “軍哥,醒啦?”
    李蘭香回過頭,臉上帶著柔和的笑意,“快去洗把臉,飯馬上就好。”
    “今天咋不多睡會兒?”徐軍走過去,蹲在她身邊幫她燒火。
    “睡夠了。”
    李蘭香笑了笑,“尋思著早點把飯做了,好吃完飯跟你一起去地裏。
    你昨天弄回來的那些黑土,得趕緊翻到地裏去。”
    簡單的早飯過後,兩人扛著工具,抬著那筐腐殖土和草木灰,朝著“賴子地”走去。
    路上遇到了剛從自留地回來的王嬸。
    “呦,蘭香,軍子,兩口子這是要去拾掇那塊地啊?”
    王嬸停下腳步,好奇地打量著徐軍。
    “是啊,王嬸。”
    李蘭香笑著應道。
    “哎呦喂,軍子這可真是好了嘿!”
    王嬸嘖嘖稱奇,又壓低了聲音,“蘭香啊,嬸子跟你說個事兒,你可得留點心。”
    “啥事啊,王嬸?”
    李蘭香心裏一緊。
    “就趙大壯那小子!”
    王嬸左右看了看,“昨兒個下午,俺瞅見他那個瘸了腿的跟班瘦猴,鬼鬼祟祟地在咱屯西頭那條小路上轉悠,後來趙大壯他表哥趙大山也去了。你家軍子前天是不是從那條路回來的?”
    徐軍和李蘭香對視一眼,心裏都明白了。
    看來那個陷阱確實起作用了,而且趙大壯他們已經發現了。
    “嗯,是打那邊回來的。”徐軍不動聲色地說道。
    “那就對了!”王嬸一拍大腿,“瘦猴那腿指定是在那兒崴的!我瞅趙大山那臉色,黑得跟鍋底似的,肯定沒安好心!你們兩口子可得防著點!”
    “謝謝王嬸提醒,俺們知道了。”李蘭香連忙道謝。
    告別了王嬸,兩人繼續往地裏走,氣氛有些沉悶。
    “軍哥,你說……趙大壯他們是不是想在那條路上再使壞?”
    李蘭香擔憂地問。
    “有可能。”
    徐軍點了點頭,眼神微冷,“不過,同樣的虧,我不會吃第二次。”
    來到地頭,兩人開始幹活。
    撒土、翻地、碎土,配合默契。看著原本貧瘠的土地漸漸變得疏鬆肥沃,李蘭香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軍哥,你看這土,又黑又鬆快,抓一把都能攥出油來似的!比咱家菜園子裏的土都好!”她興奮地抓起一把改良後的土給徐軍看。
    “這才剛開始,”徐軍笑道,“等把這二畝地都翻一遍,到時候種啥都長!”
    兩人一直忙活到晌午,回家簡單吃了點東西。
    下午,徐軍沒讓李蘭香再去地裏,讓她在家歇著。
    他自己則提上了一小包白糖,朝著屯子東頭的王嬸家走去。
    王嬸家院牆邊種了一溜向日葵,開得正豔。
    徐軍到的時候,王嬸正坐在門口擇豆角,旁邊還坐著兩個納鞋底的嬸子,三人正聊得熱火朝天。
    “呦,軍子來了?”
    看到徐軍,王嬸有些意外,連忙站起身招呼,“快進屋坐!”
    “不了,王嬸,我就在門口跟您說幾句話。”
    徐軍笑著把手裏的白糖遞了過去,“前幾天謝謝您提醒俺們家蘭香,這點白糖,您拿著給孩子甜甜嘴。”
    王嬸推辭不過,隻好收下了,臉上的笑容更真切了:“軍子啊,你這可真是出息了!懂事了!”
    旁邊兩位嬸子也好奇地打量著徐軍,眼神裏帶著探究。
    徐軍笑了笑,順勢問道:“王嬸,這兩天屯子裏沒啥新鮮事吧?”
    “能有啥新鮮事?”
    王嬸立刻來了精神,看了一眼旁邊兩位嬸子,壓低了聲音,“還不是趙大壯那點破事!聽說瘦猴那腿崴得不輕,骨頭都裂了縫,得躺炕上個把月呢!趙大壯氣得夠嗆,昨天晚上又去找他表哥趙大山喝酒,倆人在屋裏吵吵了半天,好像是為了你家那塊地的事……”
    王嬸繪聲繪色地講著她聽來的“內部消息”,徐軍則認真地聽著,時不時插句話引導一下。
    他又旁敲側擊地問了問屯裏其他人家的情況。
    當聊到屯西頭的張瘸子家時,王嬸歎了口氣:“唉,老張家也難啊。他家大小子眼瞅著要娶媳婦了,女方家要三轉一響(自行車、手表、縫紉機、收音機),這不是要他老命嘛!聽說啊,他急得沒辦法,都打算把他爹留下來的那張老樺木弓給賣了湊彩禮呢!”
    “樺木弓?”
    徐軍心中一動,“那弓……好使不?”
    “好使不好使俺哪知道?”
    王嬸撇撇嘴,“就知道是他爹當年打獵用的,傳下來的老物件了。老張頭寶貝著呢,要不是急等錢用,才舍不得賣。不過啊,這年頭誰還用弓啊?打獵都用槍了,那玩意兒就是個老古董,也不知道能不能賣出去。”
    徐軍心裏卻活泛開了。槍雖然好用,但子彈難弄,目標也大。
    如果能弄到一把好弓,憑借他精通的八極拳帶來的力量和準頭,以及【狩】入門的技巧,在山裏打獵絕對是如虎添翼,而且更隱蔽!
    他把這事默默記在了心裏。
    在王嬸家坐了小半個時辰,套了不少話,徐軍看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辭。
    “王嬸,那我先回去了,家裏還有活兒呢。”
    “哎,好嘞!軍子,有空常來串門啊!”
    王嬸熱情地把他送到門口。
    從王嬸家出來,徐軍的心裏亮堂了不少,但也更加警惕。
    趙大壯和他表哥趙大山果然還在打地的主意。
    張瘸子家的弓,倒是個意外之喜,得想辦法弄到手。
    兩天後。
    這兩天風平浪靜,趙大壯那邊沒什麽動靜,徐軍也沒閑著。
    白天他和李蘭香一起去“賴子地”幹活,清理石頭的工程已經完成了大半,改良土壤的工作也在穩步推進。
    晚上回來,他就抓緊一切時間練拳,同時也沒落下和妻子的“修行”。
    這天傍晚,徐軍照例練完拳,正幫著李蘭香燒火做飯。
    鍋裏燉著前天打回來的麂子肉,香氣四溢。
    突然,院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砰砰砰”的砸門聲。
    “徐軍!徐軍在家嗎?快開門!”
    聲音焦急,是鄰居王大爺的兒子王小栓。
    徐軍和李蘭香對視一眼,心裏都是一緊。
    徐軍示意李蘭香別動,自己沉著臉走過去,拉開了門閂。
    隻見王小栓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口,臉上滿是焦急和慌亂:“軍……軍子哥!不好了!趙大壯帶人把你家地裏的泉眼給堵了!還把你壘好的田埂給扒了豁口!”
    什麽?!
    徐軍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一股冰冷的殺意從他眼中迸發而出!
    趙大壯,你終於還是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這麽陰損!
    堵了泉眼,毀了田埂,這是要徹底斷了他種地的希望!
    “軍哥……”
    李蘭香聽到這話,嚇得臉都白了,緊緊抓住了徐軍的胳膊。
    徐軍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怒火,拍了拍妻子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然後,他看向王小栓,眼神銳利:“他們人呢?還在地裏嗎?”
    “剛走!我看見他們拎著鐵鍬往回走了!趙大壯還說……還說……”王小栓有些害怕,不敢往下說。
    “說什麽?!”
    徐軍厲聲問道。
    “說……說這就是給你個教訓!要是再不識抬舉,下一次……下一次就不是扒田埂那麽簡單了……”
    好!好得很!
    徐軍怒極反笑。
    他轉身走進屋裏,從牆角抄起那把磨得鋥亮的砍柴刀。
    “軍哥!你……你要幹啥去?!”
    李蘭香嚇得一把抱住他,“你別衝動啊!他們人多!”
    “放心。”
    徐軍輕輕推開她,眼神冰冷,“我不是去找他們打架。”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
    “我去送份‘大禮’。”
    說完,他不再理會李蘭香焦急的呼喊,提著砍柴刀,大步流星地衝出了院門,身影迅速消失在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