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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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徐軍站起身,走到了炕梢。
    從那堆家當裏,摸出了那把從鐵匠鋪順手買來的、嶄新的大鐵剪!
    又拿起了那卷藏藍色的洋布和那包雪白的棉花。
    “軍哥,你……”
    李蘭香愣住了。
    她以為男人又要去山裏拚命了。
    徐軍笑了,他學著李蘭香的樣子,盤腿坐在炕上,把布和棉花鋪開。
    “我歇一天。陪咱家老板娘做棉襖。”
    “啊?!”
    李蘭香徹底懵了,“可錢咋辦啊?那……那還差著大幾百塊呢!房梁(二檁)、椽子、門窗那才是大頭啊!”
    她都快急哭了!
    這男人,咋還拎不清了?這都火燒眉毛了,他還有心思做針線活兒?
    “蘭香。”
    徐軍把她拉到身邊坐下,那雙在黑夜裏如同狼崽子的眸子,此刻在油燈下,卻滿是沉穩。
    “你當咱家這老板娘,光會記賬和剁餡兒可不行。”
    “啊?”
    “你得會算計。”
    徐軍拿起那把大鐵剪,哢嚓一下,剪斷了一根多餘的線頭。
    “咱家現在,最大的本錢是啥?”
    “錢……錢啊?”
    “不對。”
    徐軍搖頭,“是人心。”
    他看著妻子那雙迷茫的眼睛,耐心地給她上課:
    “咱家現在,有鎮上最好的瓦匠(石大夯)和木匠(魯老頭),有屯子裏最服咱的土監理(錢大爺、劉大伯),還有十幾個肯給咱賣命的‘兄弟’(王鐵柱他們)。”
    “這,才是咱家最大的底氣!”
    “可沒錢,他們……”
    “所以,咱得開源。”
    徐軍道,“光靠我一個人進山刨食,那叫獨木難支。萬一我哪天折在山裏了,這房……不就塌了嗎?”
    “呸呸呸!”
    李蘭香嚇得趕緊啐了他一口,捂住了他的嘴,“不許瞎說!”
    徐軍抓住她的小手,笑了笑:“所以,咱不能隻靠我打獵。咱得想個長久的、能來錢的道兒。”
    “長久的……道兒?”
    “對。”
    徐軍的目光,落在了院子裏那堆積如山的青磚和毛石上。
    “蘭香,咱這房,是三間正房,帶兩間東廂房,對吧?”
    “對啊。”
    “那咱為啥不多蓋兩間呢?”
    “啥?!”
    李蘭香嚇得差點從炕上掉下去,“軍哥你……你真瘋啦?!咱這五間都快揭不開鍋了,你還想……”
    “你聽我說完。”
    徐軍按住她,【匠】精通的他,這幾天在工地上監工時,一個極其大膽的念頭,早已在他腦海中成型!
    “咱這宅基地,楊叔給得敞亮!咱那龍骨和鐵樺木,也還富餘。”
    “咱就在這東廂房的旁邊,順著山牆,再接出去一間!”
    “不用砌青磚,就用咱火燒石龍剩下的那些毛石!那玩意兒,咱有的是!”
    “咱蓋一間石頭房!”
    “蓋石頭房幹啥?當倉房?”李蘭香還是不明白。
    “當作坊!”
    徐軍的眼睛,在油燈下,熠熠生輝!
    “作坊?!”
    “對!”
    徐軍壓低了聲音,“蘭香,咱家那十七支好鋼箭,是我做的吧?”
    “是啊。”
    “咱那把神弓,是咱倆一起拾掇的吧?”
    “是啊。”
    “那你說……”
    徐軍咧嘴一笑,“我這個箭匠,能不能再多做幾把弓?多做幾百支箭?”
    “魯師傅那手藝,石師傅那手藝……咱就讓他們白白幹二十天,然後拍屁股走人?”
    “軍哥……你的意思是……”
    李蘭香明顯興奮起來!
    【匠】精通的他,腦子裏可不光是蓋房!
    “錢大爺、劉大伯,他們是土瓦匠,隻會和泥。可他們那倆兒子,十七八了,大小夥子,在屯子裏閑得直‘彈鳥’!”
    “王鐵柱、二愣子他們,是出大力的。可他們難道就想出一輩子大力?”
    “蘭香,”
    徐軍一字一句地說道:
    “咱家這工地,不光是蓋房,還是在養人!”
    “咱把那石頭作坊蓋起來!”
    “我,當總掌勺。魯師傅,當木工頭兒,教王鐵柱他們做弓胎、箭杆!”
    “石師傅,當瓦工頭兒,教錢大爺他們砌石頭房、盤火炕!”
    “咱那鐵樺木,不光能做木釘子,還能做弓臂!咱那鹿筋腱,不光能粘箭頭,還能搓弓弦!”
    “咱這作坊……”
    “咱就給公社林業站、農機站那幫二杆子……造家夥事兒!”
    “啥?!”
    李蘭香嚇得捂住了嘴!
    “咱私自造家夥事兒?那能行嗎?”
    徐軍笑了,【狩】精通的他,太懂這幫山裏人的心思了!
    “咱那是農具!是打獵用的!孫站長他不是愁黑瞎子多嗎?咱賣他十把神弓,他敢要麽?!”
    “他不但敢要,他還得搶著要!還得給咱批更多的木料指標!”
    “這叫以工換料!”
    李蘭香的腦子嗡的一聲,徹底被丈夫這天馬行空的道道兒給鎮住了!
    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隻覺得他……
    他哪裏是在蓋房?
    他這是在織網啊!
    一張用“人情”、“利益”、“手藝”和“威懾”織成的大網!
    “軍哥……”
    她半天,才反應過來,“可咱那缺口……”
    “那算個屁!”
    徐軍哈哈大笑,“那隻是毛毛雨!”
    他站起身,走到炕梢,拿起了那把已經擦拭得油光發亮的樺木弓。
    “蘭香,把俺那件新棉襖拿來。”
    “哎!”
    李蘭香趕緊把那件絎好了一半的棉襖遞給他。
    徐軍把棉襖往身上一套——雖然還隻是個棉花套子,但那二斤新棉花,瞬間就把寒氣給擋在了外麵!
    “暖和!”
    他活動了一下肩膀,李蘭香,這尺寸放得絕了!拉弓射箭,分毫不差!
    “蘭香,”
    他背上神弓,又從炕上那堆殺器裏,抽出了三支“三棱箭”和三支“柳葉箭”。
    “你今晚,把俺這棉襖趕出來。把咱家那塊鹿後腿,也給俺片好了,用鹽碼上!”
    “軍哥……你……你這後半夜……”
    “我?”
    徐軍咧嘴一笑。
    “我這總掌勺,得去山裏,給咱這作坊……”
    “把開張的本錢,給請回來了!”
    “天亮之前,我必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