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上梁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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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柱——!”
    隨著徐軍一聲中氣十足的號令,那根沉睡了數百年的陰沉木龍骨,在魯老頭、王鐵柱等十幾條漢子的嘿咻號子聲中,緩緩地、穩穩地,立在了正房的中軸線上!
    那一刻,陽光正好穿過清晨的薄霧,灑在那烏黑發亮的木料上。
    龍骨仿佛活了過來,泛起一層幽幽的紫光!
    “好!”
    圍觀的村民們,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聲,緊接著,叫好聲、鼓掌聲,如同潮水般淹沒了整個靠山屯!
    這哪是蓋房?這簡直是在過年!
    “鞭炮!放鞭炮!”
    老支書楊樹林穿著那件隻有過年才舍得穿的中山裝,激動得滿臉紅光。
    他親自點燃了那串早就掛好的一千響大地紅。
    “劈裏啪啦!”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炸碎了深秋的寒意,也炸醒了這片沉寂了許久的土地。
    紅紙屑漫天飛舞,落在那青磚牆上,落在那黑龍骨上,喜慶得讓人眼熱。
    上午 10:00,上梁儀式。
    立柱隻是第一步,真正的“重頭戲”——“上梁”,才剛剛開始。
    在東北農村,“上梁”是蓋房最關鍵的時刻,也是最講究規矩和人情的時候。
    魯老頭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藍布褂子,腰間係著紅綢帶。
    他手裏拿著一把朱砂筆,在那根主梁大檁子的正中間,工工整整地寫上了幾個大字:
    “薑太公在此,諸神退位!”
    這是鎮宅的符,也是匠人的魂。
    “東家!”
    魯老頭寫完,轉頭看向徐軍,“梁已備好,請東家……‘拋梁’(拋灑喜糖、饅頭)!”
    李蘭香早就準備好了。
    她端著一個那個原本用來裝衣服的大笸籮,裏麵裝得滿滿當當——
    那是她和王嬸她們熬夜蒸的“上梁饅頭”(隻有拳頭大,裏麵包著紅棗),還有徐軍特意去鎮上買的大白兔奶糖、硬幣、花生、瓜子!
    這叫拋梁,寓意“財源廣進,子孫滿堂”。
    “軍哥……”
    李蘭香看著這熱鬧的場麵,手都在抖。
    她這輩子,什麽時候這麽風光過?
    “別怕。”
    徐軍握住她的手,兩人的手一起托住那個沉甸甸的笸籮。
    “今兒個,你是主角。”
    兩人在王鐵柱他們的攙扶下,爬上了那剛剛搭好的腳手架。
    站在高處,徐軍環視四周。
    底下,是黑壓壓的人群。
    全屯子的人,老少爺們,甚至連隔壁屯的親戚,都聞訊趕來了。
    他們仰著頭,看著這對年輕的夫妻,眼中滿是羨慕、敬畏,還有祝福。
    趙大山家那扇緊閉的破木門,在這一片歡騰中,顯得格外淒涼。
    “拋咯!”
    徐軍和李蘭香對視一眼,同時發力!
    “嘩啦——”
    白花花的饅頭、花花綠綠的糖果、亮晶晶的硬幣,如同雨點般,從房梁上撒了下去!
    “搶喜啊!!”
    底下的人群瞬間沸騰了!
    孩子們尖叫著、歡笑著,在大人的腿縫裏鑽來鑽去搶糖吃;
    老人們也笑眯眯地彎腰去撿那寓意長壽的饅頭;
    漢子們則哄搶著那代表財運的硬幣。
    “哎呀!我搶著個帶紅棗的饅頭!”
    “我摸著塊大白兔!”
    “哈哈哈哈!”
    歡笑聲,鞭炮聲,號子聲,匯成了一股暖流,在這個深秋的上午,溫暖了每一個人的心。
    ……
    中午 12:00,全屯吃席。
    上梁結束,就是吃席。
    這是徐軍早就放出的豪言——全屯子,隻要來的,都管飯!
    徐家那兩間半土坯房肯定坐不下。
    老支書大手一揮,直接把村委會的大院給騰了出來!
    十幾張借來的八仙桌,拚成了一條長龍。
    灶火就架在院子裏,五六口大鐵鍋一字排開,熱氣騰騰!
    掌勺的,自然是徐軍這個總廚子!
    他脫了新棉襖,光著膀子,係著圍裙,手裏那把大鐵勺揮舞得虎虎生風。
    “加柴!火再旺點!”
    “蘭香!白菜好了沒?”
    “來了來了!”
    今天的菜,那是真的硬!
    主菜是殺豬菜——那頭野豬剩下的肉、骨頭、下水,全被徐軍給燉了!
    那白菜吸飽了油脂,金黃金黃的;
    那血腸煮得嫩滑Q彈;
    那大塊的五花肉,肥而不膩,入口即化!
    除了殺豬菜,還有紅燒鹿肉、小雞燉蘑菇(王嬸家貢獻了兩隻老母雞)、大蔥炒雞蛋……
    雖然沒有那天的燎鹿肝那麽精致,但勝在量大、油水足!
    在這個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次葷腥的年代,這頓飯,簡直就是過年!
    “開席!”
    隨著老支書一聲吆喝,早就等得眼冒綠光的村民們,紛紛落座。
    也不用客氣,筷子飛舞,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散裝白酒)。
    “軍子!”
    席間,錢大爺端著酒碗,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
    他老臉通紅,顯然是喝高了。
    “大爺敬你一杯!”
    “大爺,您慢點。”
    徐軍趕緊扶住他。
    “不!你聽我說!”
    錢大爺眼圈紅了,“俺老錢活了大半輩子,就沒見過你這麽仁義的後生!你這房……蓋得好!蓋得正!俺們這幫老骨頭服氣!”
    “對!服氣!”
    劉大伯也湊了過來,“軍子,以後有啥事兒,你言語一聲!俺們這把老骨頭,還能給你賣幾年命!”
    徐軍看著這兩位樸實的老師傅,看著周圍那些大口吃肉、滿臉幸福的鄉親們,心裏那股子暖流,怎麽也壓不住。
    這,就是他要的人情。
    不是趙大山那種算計來的人情,而是用真心、用實惠、用一碗肉換來的——鐵打的人情!
    “吃好!喝好!”
    徐軍舉起酒碗,對著全場敬了一圈:
    “今兒個高興!大家都別客氣!管夠!”
    ……
    傍晚 6:00,席散人去。
    熱鬧了一整天的靠山屯,終於安靜了下來。
    村委會的大院裏,隻剩下滿地的骨頭和殘羹冷炙。
    王嬸帶著幾個婦女,還在幫著收拾碗筷。
    徐軍和李蘭香,攙扶著喝醉了的老支書回了家,然後才慢慢地往回走。
    深秋的夜風,吹在臉上,有點涼,卻很舒服。
    兩人走到自家那片宅基地前,停下了腳步。
    月光下。
    那五間大瓦房的骨架,已經傲然挺立!
    五根烏黑的龍骨主梁,如同五條巨龍,穩穩地架在那半人高的青磚牆上。
    那是家的雛形。
    那是他們未來的日子。
    “軍哥……”
    李蘭香靠在徐軍懷裏,看著那龍骨,癡癡地笑了。
    “咋了?”
    “俺覺得……像做夢一樣。”
    她伸出手,想去摸摸那冰涼的青磚,又怕弄髒了手。
    “幾天前,咱還在愁這愁那,還在受趙大山的氣……可現在……”
    她看著那堆積如山的木料,看著那還沒用完的青磚,看著這已經立起來的房梁。
    “咱家……真的要有大瓦房了?”
    “嗯。”
    徐軍把她摟得更緊了些,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
    “不光是大瓦房。”
    他指了指宅基地的東邊,那裏還空著一大塊地。
    “等房蓋好了,咱就在那兒……把作坊蓋起來!”
    “到時候,咱不光有房住,還有錢賺!讓你天天穿新衣裳,頓頓吃白麵饅頭!”
    “俺不圖那個。”
    李蘭香搖了搖頭,把臉埋進他的胸口。
    “隻要能跟你在一塊兒,哪怕住土坯房,吃糠咽菜……俺也願意。”
    徐軍的心,猛地一顫。
    他低頭,吻住了妻子的唇。
    在這深秋的月光下,在這新立的房梁前。
    沒有豪言壯語,隻有兩顆緊緊貼在一起的心,和那對未來日子最樸素、最滾燙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