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複合角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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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軍和李蘭香相擁而立,身後是漸漸散去的喧囂,眼前是初具雛形的新家。
深秋的夜風雖涼,卻吹不散兩人心中那股滾燙的期盼。
“走吧,回家。”
徐軍緊了緊摟著妻子的手臂,那是李蘭香連夜縫製的新棉襖,厚實、暖和。
“嗯。”
李蘭香乖巧地點點頭,把頭埋在丈夫的胸口,腳步輕快了許多。
這幾天的大場麵,讓她這個曾經隻會低頭做人的小媳婦,也漸漸挺直了腰杆。
全屯子人的羨慕、敬畏,還有那一聲聲真誠的老板娘,讓她覺得像是在做夢,卻又無比真實。
回到那兩間半土坯房,屋裏的熱氣還沒散盡。
李蘭香利索地給徐軍倒了杯熱水,又去翻弄炕梢那個裝錢的舊木匣子。
“軍哥,今兒個……咱花了多少?”
她現在是總賬房,這賬,得算清。
徐軍坐在炕沿上,喝了口熱水,看著妻子那認真算賬的小模樣,忍不住笑了。
“沒多少。殺豬菜是自家野豬,‘小雞’是王嬸送的,酒是散裝的便宜貨。也就那幾斤糖果和饅頭裏的紅棗花了點錢。”
“那也得記上!”
李蘭香頭也不抬,拿著鉛筆頭在皺巴巴的本子上認真地劃拉著,“這是‘人情賬’,也是本錢。將來日子過好了,都得還的。”
徐軍沒再打擾她,隻是靜靜地看著。
他知道,這個家,正在一點點地變樣。
不光是房子,更是人。
……
次日,清晨 6:00。
天剛蒙蒙亮,徐軍就起來了。
今天,他不打算去新房那邊摻和了。
上梁的大關已過,剩下的砌牆、鋪瓦、安門窗,那是魯師傅和石師傅的細活兒,他這個二把刀再去指手畫腳,反而討嫌。
他今天的任務,是作坊。
“蘭香,你接著睡。”
徐軍按住想要起身的妻子,“今兒個工地沒啥大陣仗,讓王嬸她們盯著做飯就行。你歇歇,這幾天把你累壞了。”
“那哪行……”
李蘭香嘟囔著,卻拗不過丈夫,被按回了熱乎乎的被窩裏。
徐軍披上那件露了瓤的舊棉襖(幹活舍不得穿新的),輕手輕腳地走出了屋。
院子裏,那堆鐵樺木靜靜地躺在角落裏。
這是他從山裏請回來的寶貝,也是未來作坊的第一桶金。
他沒急著動斧子,而是先圍著這幾根比鐵還硬的木頭轉了幾圈。
【匠】精通的知識,在他腦海中飛速運轉。
做木釘子,那是大材小用。
這幾根鐵樺木,紋理細密,質地堅硬,是做弓胎(複合弓的核心部件)的絕佳材料!
而且,他手裏還有那幾十斤鹿筋(之前打獵攢的),還有從鎮上買回來的魚膠。
隻要再加上幾根上好的柘木或者桑木做弓背……
一張張威力驚人的複合弓,就能在他手裏誕生!
“還得去趟山裏。”
徐軍眯了眯眼。
鐵樺木有了,但這柘木……靠山屯附近沒有,得往深山裏尋摸。
而且,做弓需要大量的牛角或者羊角來貼麵增加彈性,這玩意兒,山裏可沒有,得去公社收購站或者找那幫殺牛宰羊的屠戶去收。
“看來,還得再跑一趟。”
徐軍心裏盤算著。
不過,在這之前,他得先把這幾根鐵樺木給處理了。
“開料”!
“嗡!”
他從倉房裏翻出那把許久未用的大鋸,這還是他爹留下來的老物件,鋸齒都鈍了。
“得磨磨。”
徐軍找來銼刀,坐在院子裏,開始“吭哧吭哧”地磨鋸。
刺耳的摩擦聲,在清晨寂靜的屯子裏傳出老遠。
“哎呦!軍子!這麽早就開工啦?”
路過的王鐵柱,他現在是徐軍的鐵杆迷弟探頭進來,“今兒個不去新房那邊了?”
“那邊有魯師傅他們,我放心。”
徐軍頭也不抬,“鐵柱,今兒個你別去搬磚了,幫我幹點活兒。”
“啥活兒?軍哥你吩咐!”
王鐵柱眼睛一亮,能給徐軍單幹,那是“看重”!
“去,把二愣子也叫上。你倆去趟公社收購站。”
徐軍停下磨鋸,從懷裏掏出兩張大團結遞給他。
“幫我收點東西。”
“牛角?羊角?”
王鐵柱一愣,“軍哥,你要那玩意兒幹啥?熬膠?”
“別問。挑那種老的、透亮的、沒裂紋的收!有多少收多少!”
“好嘞!軍哥你放心!俺這就去!”
王鐵柱接過錢,撒腿就跑,比去新房那邊搬磚還積極。
支走了王鐵柱,徐軍繼續磨鋸。
他要把這幾根鐵樺木,鋸成一片片厚薄均勻的木片,然後用火烤、用水煮,讓它們定型。
這可是個細致活兒,也是個力氣活兒。
……
上午 10:00,徐家宅基地。
新房那邊,依舊熱火朝天。
雖然沒了昨天的大陣仗,但上梁後的喜氣還沒散。
石大夯帶著徒弟們開始砌山牆,魯老頭則在木匠棚裏,帶著幾個剛收的臨時學徒(村裏那幾個半大子),開始給門窗下料。
老板娘李蘭香,提著個大茶壺,在工地上穿梭,給師傅們倒水。
“魯師傅,喝口水。”
“哎!謝謝老板娘!”
魯老頭接過水,看了看李蘭香,“軍子呢?今兒個咋沒見著人?”
“他呀,在老屋那邊瞎折騰呢。”
李蘭香笑著解釋,“說是要弄啥弓胎,我也聽不懂。”
“弓胎?!”
魯老頭的手一抖,茶水灑了一地。
他猛地轉頭看向李蘭香:“你是說……他在用那鐵樺木……做弓?!”
“是……是啊。”
“我的老天爺!”
魯老頭把茶碗一扔,也不管手裏的活兒了,“石胖子(石大夯)!你先頂著!我去老屋看看!”
說完,他邁著那雙羅圈腿,飛快地往徐軍老屋跑去。
……
徐家老屋。
徐軍正光著膀子,赤著腳,踩在那根鐵樺木上,手裏的大鋸“滋啦滋啦”地響著。
木屑紛飛,汗水順著他那精壯的脊背流淌下來。
“好小子!你真敢動這鐵木頭啊!”
魯老頭衝進院子,看著那一地的木片,眼睛都直了。
他撿起一片,用手掂了掂,又用指甲掐了掐。
紋理順直,硬度驚人,而且……鋸口平滑如鏡!
“這……這是你鋸的?!”
魯老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徐軍。
鐵樺木之所以叫鐵樺木,就是因為它硬度極高,普通的鋸子根本鋸不動,就算鋸動了,也得走形、崩齒。
可徐軍鋸出來的這片厚薄均勻,簡直像是用機器切出來的!
“魯師傅,您咋來了?”
徐軍擦了把汗,笑了笑。
“我來看看你這敗家子是不是把好料給糟蹋了!”
魯老頭雖是責怪,但語氣裏卻透著一股子見獵心喜的激動。
“你這是……要做角弓?”
“對。複合角弓。”
徐軍也不隱瞞,“鐵樺木做胎,牛角貼麵,鹿筋鋪背。這玩意兒若是做成了,比獵槍都好使!”
“複合角弓……”
魯老頭喃喃自語,他當了一輩子木匠,自然知道這玩意兒的含金量。
那是真正的手藝活兒!
比蓋房、打家具難上一百倍!
“軍子,”
魯老頭忽然抬起頭,那雙渾濁的眼睛裏,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光芒。
“這活兒算我一個!”
“啊?”
徐軍一愣。
“工錢我不要了!飯我也不吃了!”
魯老頭把袖子一挽,從腰間拔出自己的墨鬥和锛子。
“這弓胎的火候(烤彎定型),你把握不住!得我來!”
“我老魯這輩子,打過房梁,打過棺材,就他娘的沒打過這殺人的玩意兒!今兒個……我也要開開洋葷!”
徐軍看著這個倔強又可愛的老頭,笑了。
他知道,他的作坊,這下是真的……
有了定海神針了!
“成!魯師傅!那咱爺倆……就聯手幹它一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