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黑山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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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普車的尾燈也消失在了夜色深處。
    但這老屋院子裏,那股子殺伐過後的餘味,卻久久沒有散去。
    徐軍手裏的複合角弓,被他小心翼翼地掛回了房梁。
    剛才那雷霆一箭,雖然驚退了強敵,但也確實讓這把還沒徹底幹透的神弓,受了點內傷(輕微變形)。
    “東家……”
    石大夯吐了口唾沫,那光頭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那幫孫子是縣裏的?”
    “嗯。”
    徐軍點了點頭,他從水缸裏舀了一瓢涼水,猛灌了一口,“趙大山那個廢物表弟招來的。”
    “媽的!”
    王鐵柱氣得一拳砸在門框上,“這趙家人真他娘的屬‘癩皮狗’的!咬住就不撒口啊!”
    “軍子,”
    老支書楊樹林抽著旱煙,那煙袋鍋子在黑暗中一明一滅,“縣裏的黑車……那可不比二杆子。他們手裏有響兒,還有路子。你這一箭是爽了,可……”
    老支書沒往下說,但意思很明顯:
    打了小的,老的肯定要來。
    這梁子,結死了。
    “楊叔,我有數。”
    徐軍放下水瓢,那雙眸子在黑暗中依舊亮得嚇人,“他們是衝著龍骨和棒槌來的。那是咱的命根子,給誰都不能給他們!”
    “再說了,”
    他冷笑一聲,“縣裏?縣裏咋了?縣裏就能隨便來咱屯子搶東西?這是新社會!不是舊社會!”
    “可是……”
    “沒事。”
    徐軍拍了拍老支書的肩膀,“這事兒,我擔著。明兒個,該蓋房蓋房,該弄作坊弄作坊。隻要咱這牆砌得夠高、夠硬,誰來都不好使!”
    ……
    深夜 11:00,徐家土坯房。
    送走了眾人,徐軍回到了屋裏。
    李蘭香還沒睡。
    她抱著那件已經縫好了一半的新棉襖,蜷縮在炕角,小臉煞白。
    剛才外麵的動靜,她都聽見了。
    “軍哥……”
    一見徐軍進來,她立刻撲了上來,那雙冰涼的小手在他身上胡亂摸索著:“你……你沒事吧?那幫人……走了?”
    “走了。”
    徐軍把她摟進懷裏,用自己滾燙的胸膛溫暖著她,“一群紙老虎,讓我一箭就給嚇跑了。”
    “真的?”
    “真的。”
    徐軍親了親她的額頭,“你男人我是誰?神射手!他們敢動咱家一根草,我就給他們‘放血’!”
    李蘭香這才稍微安了心,但還是緊緊抓著他的衣角,不肯撒手。
    “軍哥……俺怕。”
    “怕啥?”
    “怕他們再來,怕你出事……”
    她把臉埋進徐軍的懷裏,聲音帶著哭腔,“要不咱把那龍骨給他們吧?反正咱也不蓋皇宮……”
    “胡說!”
    徐軍板起臉,輕輕拍了拍她的屁股,“那是咱家的鎮宅寶!給了他們,咱家這氣運就被抽走了!”
    “再說了,”
    他的聲音柔和下來,“給了這一次,就有下一次。咱徐家,不能當軟柿子。”
    “睡吧。”
    他把李蘭香塞進被窩,給她掖好被角,“有我在,天塌不下來。”
    李蘭香看著丈夫那張堅毅的臉,心裏那種無助的恐懼,竟真的慢慢消散了。
    是啊。
    有他在。
    這個曾經的傻子,如今的“頂梁柱”,就像那根龍骨一樣,穩穩地撐起了這個家。
    ……
    次日,清晨 5:00。
    天還沒亮,徐軍就起來了。
    他沒有去新房工地,而是直奔老屋作坊。
    昨晚那一箭,讓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光有牆不夠,還得有矛!
    他的複合角弓,必須盡快定型,而且,還得量產!
    老屋院子裏,魯老頭竟然已經在了。
    這倔老頭,昨天被那幫黑車一激,反而激出了血性。
    “東家!早啊!”
    魯老頭手裏拿著那把有些變形的角弓,正對著晨光仔細端詳。
    “這弓昨晚受了大力,有點回勁(變形)了。”
    “能修嗎?”徐軍問。
    “能!”
    魯老頭把煙袋鍋往鞋底一磕,“不僅能修,還能改!”
    “咋改?”
    “加弓梢!”
    魯老頭指著地上那堆盤羊角,“用這玩意兒,做個反曲的硬稍!再給弓背上,加一道鐵樺木的脊!”
    “這樣一來,這弓的拉力,至少能再提三成!而且更穩!”
    徐軍的眼睛亮了。
    “魯師傅,您這是要造霸王弓啊!”
    “嘿嘿!”
    魯老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那幫孫子不是有響兒嗎?咱這霸王弓,百步穿楊,專治各種不服!”
    “幹!”
    徐軍也被激起了豪氣。
    “鐵柱!二愣子!”
    他對著剛進院子的兩個徒弟喊道:“別磨蹭了!生火!熬膠!今兒個,咱爺四個,就給這‘神弓鑄魂!”
    ……
    上午 9:00,徐家新房工地。
    石大夯帶著錢大爺他們,已經把三七牆砌到了窗台高。
    雖然昨晚受了驚嚇,但今天大夥兒幹活的勁頭,反而更足了。
    “媽的!蓋!給老子往高了蓋!”
    石大夯一邊抹灰,一邊罵罵咧咧,“老子就不信了!光天化日之下,還有人敢拆老子砌的牆?!”
    村民們也自發地聚攏過來,有的幫著遞磚,有的幫著提水。
    趙大山那夥人的惡行,反而把靠山屯的人心,給徹底聚在了一起。
    這就是農村的道理——
    平時可以勾心鬥角,但外人要是敢來欺負咱屯子裏的人,那必須一致對外!
    “王嬸!”
    李蘭香提著大茶壺過來了。
    “哎!蘭香妹子!”
    “今兒個晌午,咱做啥?”
    “做手把肉!”
    李蘭香小臉緊繃,那股子老板娘的氣勢更足了,“軍哥說了,那頭野豬剩下的排骨和大骨頭,全燉了!讓弟兄們吃飽了,好有力氣打狗!”
    “好嘞!聽你的!”
    王嬸和張三娘她們,現在對這個年輕的小媳婦,那是打心眼兒裏服氣。
    ……
    中午 12:00,老屋作坊。
    “成……成了!!”
    隨著魯老頭一聲顫抖的驚呼,一把嶄新的、造型誇張、散發著凜冽寒氣的複合角弓,出現在眾人麵前!
    經過“加稍”、“貼脊”、“纏絲”、“上漆”……
    這把弓,已經脫胎換骨!
    它的弓身更長,反曲的角度更大,兩端的羊角稍如同羚羊掛角,透著一股子桀驁不馴的野性!
    徐軍走上前,伸手握住弓把。
    沉!
    比之前那把重了一倍不止!
    他深吸一口氣,左臂如鬆,右臂如猿,猛地發力——
    “嗡!”
    弓弦被拉開,發出一聲低沉的、如同虎嘯龍吟般的震顫!
    那種力量的反饋,那種蓄勢待發的張力……
    讓徐軍渾身的毛孔都炸開了!
    “好弓!”
    他忍不住大喝一聲!
    這把弓,現在的拉力,絕對超過了一百二十斤!
    在這個距離上,別說是吉普車的輪胎,就是那薄鐵皮的車門,也能一箭射穿!
    “東家,”
    魯老頭擦了擦滿臉的油汗,看著這把弓,就像看著自己的親兒子,“這弓……給取個名兒吧?”
    徐軍撫摸著弓身那冰冷堅硬的鐵樺木紋理,又看了看弓稍那彎曲如鉤的盤羊角。
    他抬起頭,看著遠處連綿起伏的黑瞎子山。
    “就叫它……黑山吧。”
    “黑山弓!”
    “專鎮這山裏的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