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李二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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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嘎!”
    三輛墨綠色的212吉普車,帶著刺耳的刹車聲,橫七豎八地堵在了徐家宅基地的路口。
    雪亮的大燈瞬間撕裂了夜色,將那堆還在燃燒的篝火,以及篝火旁正在烤肉的徐軍,照得慘白一片。
    “咣當!”
    車門撞開。
    十幾個穿著黃呢子大衣、拎著鋼管和鎬把的漢子,呼啦啦地跳了下來。
    為首一人,身披一件黑皮夾克,滿臉麻子,手裏提著一杆黑洞洞的雙管獵槍,眼神陰狠如狼。
    正是縣裏赫赫有名的混主兒——李二麻子。
    “哪個是徐軍?!”
    李二麻子一聲暴喝,槍口猛地抬起,直接對準了正在給鹿肉刷油的徐軍,“給老子滾過來!!”
    這一嗓子,帶著濃濃的火藥味,嚇得遠處圍觀的村民們齊齊縮了脖子。
    老支書楊樹林想往前湊,卻被兩個拿鎬把的漢子一瞪眼,硬生生給逼了回去。
    徐軍的手,穩穩地停在半空。
    他沒回頭,隻是將刷子在碗邊輕輕磕了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剛要起身,就在這時——
    “不許動俺家軍哥!”
    一道瘦小的身影,像瘋了一樣,不顧一切地衝到了徐軍身前,死死地擋住了那黑洞洞的槍口!
    是李蘭香!
    平日裏連跟生人說話都臉紅、看見蟲子都哆嗦的小媳婦,此刻卻像是一頭護崽的母狼!
    她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臉白得像紙,但她手裏,卻死死地攥著那把平時用來裁布的、足有一尺多長的——大鐵剪子!
    “誰……誰敢動他一下!”
    李蘭香雙手舉著那把寒光閃閃的大剪刀,刀尖對著李二麻子,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卻每一個字都咬得死死的:
    “除非……除非從俺屍體上……跨過去!”
    全場死寂。
    連那呼嘯的北風,仿佛都在這一刻停滯了。
    李二麻子愣住了。
    他闖蕩江湖這麽多年,見過橫的,見過愣的,但這還是頭一回見著這種……不要命的“娘們兒”。
    那把大剪刀,離他的鼻子隻有不到半米。
    “呦嗬?”
    李二麻子氣樂了,他歪著頭,上下打量著李蘭香,“妹子,挺‘虎’啊?拿把破剪子就敢跟響兒對著幹?你不怕死?”
    “俺不怕!!”
    李蘭香閉著眼睛大喊,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手裏的剪刀卻往前又送了一寸,“你們這幫土匪!欺負人!要想動俺男人,先殺了我!!”
    徐軍看著擋在自己身前那個瘦弱、顫抖卻又無比堅定的背影,心猛地被狠狠撞了一下。
    又酸,又漲,又熱。
    這就是他的女人。
    平時柔得像水,關鍵時刻,卻韌得像鋼!
    “蘭香。”
    徐軍站起身,伸出一隻大手,輕輕地、溫柔地握住了李蘭香那雙攥著剪刀的手。
    “把刀放下。”
    “軍……軍哥……”
    李蘭香回過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他們……他們有槍……”
    “有槍咋了?”
    徐軍笑了,他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擦去妻子臉上的淚珠,旁若無人地幫她理了理淩亂的鬢角。
    “咱們是蓋房的,又不是要把誰殺了。有你男人在,這天,塌不下來。”
    說著,他微微用力,將那把大剪刀從妻子手裏拿了下來,隨手插在了旁邊的木樁上。
    “入木三分!”
    那剪刀嗡的一聲,晃個不停。
    徐軍把李蘭香拉到身後,按在小馬紮上。
    “坐著,看著。”
    然後,他轉過身,臉上的溫柔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不吝的、帶著幾分痞氣和從容的笑容。
    他看著李二麻子,既沒有害怕,也沒有那種那種愣頭青似的硬剛。
    他竟然伸手,拿起了那塊烤得滋滋冒油的鹿肉,撕下一塊,放進嘴裏嚼了嚼。
    “嗯,火候剛好。”
    徐軍拍了拍手,看著李二麻子,開口了:
    “這位……就是縣裏的李老板吧?久仰。”
    “早就聽趙文書說過,李老板是場麵人,講究個先禮後兵。”
    李二麻子眯起了眼,槍口依舊沒放低:“小子,你挺穩啊?少跟老子套近乎!老子今兒個來,是來‘執法’的!聽說你私藏國寶?”
    “國寶?”
    徐軍笑了,他指了指那五根黑乎乎的木頭。
    “李老板說的是這幾根爛木頭?”
    “那是陰沉木!”李二麻子旁邊的一個狗頭軍師喊道。
    “是不是陰沉木,咱先不說。”
    徐軍慢悠悠地拿起那壇子悶倒驢,倒了兩大碗。
    酒香四溢。
    “李老板,您帶著這麽多弟兄,大老遠地跑一趟,也不容易。”
    “這黑燈瞎火的,外頭冷。”
    徐軍端起一碗酒,對著李二麻子舉了舉:
    “咱們東北爺們兒,有個規矩。”
    “沒有在‘桌子底下’辦的事兒,也沒有在‘餓著肚子’時候談的生意。”
    “肉,我烤好了;酒,我溫好了。”
    徐軍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直視李二麻子的眼睛:
    “李老板,您要是覺得您手裏這杆響兒,能把這道理給崩沒了,那您就開槍。”
    “您要是覺得,咱們還能‘盤盤道’(按江湖規矩談談)……”
    徐軍指了指對麵的空馬紮:
    “那就請坐!喝了這碗攔門酒,咱們……換個法子玩!”
    “換個法子?”
    李二麻子看著徐軍那副從容不迫的架勢,心裏也是犯了嘀咕。
    這小子,麵對十幾號人和雙管獵槍,竟然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要麽是瘋子,要麽……就是真有底氣!
    而且,周圍那些村民,雖然害怕,但手裏也都緊緊攥著鐵鍬、鎬頭,那眼神……可是要拚命的架勢!
    真要開了槍,激起民憤,就算是他在縣裏有關係,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有點意思。”
    李二麻子冷笑一聲,緩緩放低了槍口。
    他把槍扔給手下,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一屁股坐在了徐軍對麵。
    “行!老子就給你個麵子!”
    他端起那碗酒,眼神陰鷙地盯著徐軍:
    “小子,酒我喝了。但要是待會兒你給不出個說法,或者是想耍花樣……”
    他指了指李蘭香,又指了指那剛砌好的牆:
    “這娘們兒,這房,還有你這兩條腿……今晚都得留在這兒!”
    徐軍麵不改色,和他碰了一下碗。
    “李老板放心。”
    “我徐軍,不僅會烤肉,還會……射箭。”
    他仰頭,將烈酒一飲而盡。
    “咱們待會兒好好比劃比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