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上門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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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工地上,已經熱火朝天。
光頭石大夯帶著王鐵柱他們,正興奮地在牆上砌青磚,那三七牆一層一層地往上長,牆體又平又直。
而魯老頭,則像個癡魔一樣,把自己關在了老屋院子裏的木匠棚裏。
他那張老臉,湊在那張黑山弓前,那雙鷹眼裏,全是狂熱的精光。
“嘖嘖……這才是神弓啊!”
魯老頭撫摸著弓身那冰冷的鐵樺木紋理,愛不釋手。
就在這時,一陣自行車鈴聲傳來。
來人,是林業站的二杆子小李,他騎著一輛二八大杠自行車,一路飛奔而來。
“徐哥!徐哥!有你的信兒!”
小李氣喘籲籲,手裏捏著一張皺巴巴的公社通知。
“啥信兒?”
徐軍正在給魯老頭燒水,聞言走了出來。
“你……你那弓,出名了!”
小李興奮得說話都打結,“之前那幫人,回縣裏一說,把縣林業局和農機站的人都驚動了!”
“他們說,你這弓,是神弓!比那老式獵槍都好使!尤其是那複合的力道,專治‘大爪子!”
“公社批了指標!”
小李的聲音猛地拔高,“縣物資局要搞冬季聯防!急需一批趁手的家夥事兒!林業站和農機站聯合向縣裏打了報告!”
“咱農機站、林業站,還有供銷社那邊的聯防隊,都要配新家夥事兒!”
小李眼睛放光地看著徐軍:“縣裏下達了定購指標!”
“十把!十把黑山弓!連弓帶箭!全部配齊!”
“價格……”
小李聲音一頓,壓低了聲音,緊張兮兮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徐軍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他知道,價格才是關鍵。
“一塊錢一把?”
二愣子在旁邊小聲嘀咕。
“放屁!”
小李瞪了他一眼,對著徐軍說道:“林業局那邊,給出了十五塊錢一把的最高定價!箭,一支五毛!”
“十五塊?!”
王鐵柱倒吸一口涼氣!在這個年代,十五塊錢夠普通人家一個星期的嚼用了!
十把弓,就是一百五十塊!這筆錢,比他預計的半年利潤都要高!
“而且!”
小李又壓低了聲音,從兜裏掏出一個油紙包,塞進徐軍手裏。
“這是縣裏緊急撥付的定金!你收著!”
“還有!這十把弓的木料,你不用愁!”
他指了指魯老頭,“我那親哥發話了!山裏有什麽,就給徐兄弟供什麽!你明天就去林業站,找他開批條!”
徐軍看著懷裏那鼓鼓囊囊的定金,看著眼前這個笑得比親兄弟還親的小李……
他知道,他那作坊的路,徹底給鋪平了!
李二麻子那幫黑車,反倒成了他徐軍的財神爺!
“好!”
徐軍哈哈大笑,他把懷裏的定金塞給了旁邊的李蘭香,對著小李一抱拳!
“兄弟!敞亮!”
他從新棉襖內兜裏掏出十張大團結,塞給小李:“路費!拿去喝茶!”
“這……這使不得!”
“拿著!”
徐軍手一按,“這是規矩!明天你再來一趟,把這指標落實了,我再給你加十塊錢!”
……
中午 12:00,徐家老屋作坊。
“蘭香!把那壇子悶倒驢拿來!”
魯老頭一聲大吼,他比徐軍還興奮。
“今天,咱必須給這筆一百五的訂單祭弓!”
在徐軍的親自掌勺下,一頓豐盛的慶功宴再次在老屋作坊裏開席。
“野豬頭肉”、“鹿雜湯”、“二合麵”油餅,招待著魯老頭、石大夯。
“東家!”
魯老頭喝得滿臉通紅,他指著那五根“龍骨”:“陰沉木的梁,鐵樺木的釘,牛角的稍,鹿筋的弦……咱這弓,得叫九品官!”
“九品官?”
“對!”
魯老頭一拍大腿,“這弓,就是個九品官!能鎮得住那幫二杆子,能給咱屯子掙來體麵!”
魯老頭那一聲豪言,為這場空前盛大的開工宴畫下了句點。他把那壇子悶倒驢一飲而盡。
客人都散了。老支書楊樹林和兩位鎮上的大神仙回屋歇著。
院子裏,隻剩下徐軍和李蘭香,在收拾著那堆積如山的碗筷。那股子濃鬱的肉香味兒,在冰冷的秋風中,久久不散。
“軍哥。”
李蘭香的臉紅撲撲的,帶著一絲酒意,她一邊用剛燒開的熱水燙碗,一邊小聲地算著賬:“那孫站長,給的定金不少吧?”
徐軍笑了笑,他從新棉襖內兜裏,掏出那捆鼓鼓囊囊的鈔票——整整一百五十塊錢!
“這錢,是死的。”
徐軍將錢遞給李蘭香,讓她收好。
“咱家作坊的命,是活的。”
他看著妻子那張因欣喜而泛紅的小臉,聲音變得嚴肅起來:“蘭香,你現在是這家的總賬房,也是作坊的大管家。明天開始,咱得分工了。”
第二天,清晨 7:00。
旭日初升,工地上再次響起了嘿咻嘿咻的號子聲。
今天的氣氛,和昨天截然不同。昨天是慶功,今天是務實。
早飯後,徐軍在院子裏,把所有的核心成員都召集在了一起:魯老頭、石大夯、錢大爺、劉大伯、王鐵柱(幫工頭)以及老支書楊樹林。
徐軍沒有廢話,直接將那一百五十塊的定金,攤開在炕桌上。
“師傅們,弟兄們。這弓箭訂單,是咱徐家作坊的第一筆生意。誰出力,誰得錢,咱得先把規矩立好。”
魯老頭和石大夯互相對視一眼,都等著徐軍開這個口。
“魯師傅,石師傅,您二位,是這作坊的魂!”徐軍語氣恭敬,“你們一天三塊的工錢照舊。但作坊的利潤,咱得分個大頭!”
“作坊每賣一張弓,我徐軍得四成(設計、狩獵、跑關係),您二位一人得兩成(製作、技術指導)!如何?”
“啥?!”
魯老頭那山羊胡子都快飛起來了!
“兩成?!”
石大夯也驚呆了。他們原本以為能拿個技術指導費就算不錯了,沒想到徐軍竟然分了這麽高的利!
魯老頭激動得滿臉通紅,他一把抓住了徐軍的胳膊:“軍子!你這是敗家啊!老頭子哪能要這麽多?!”
“一碼歸一碼!”
徐軍按住他,“您的手藝值這個價!而且,我徐軍要的是長久的買賣!我要的是您二位,給咱把這複合角弓的手藝……傳下去!”
“傳!”
魯老頭眼淚都快下來了,“這手藝!我老魯就是拚了老命,也給你傳!”
“錢大爺,劉大伯。”
徐軍看向兩位土監理,“您二位是這房的根,這作坊,也少不了您二老的鎮場。您二位各帶一名學徒。每天工錢不變,但每做成一把弓,我額外給您二老五毛錢的獎金!”
“王鐵柱,二愣子,張三哥……”
“你們幾個,是作坊的骨頭!你們不光要砌牆,還要學手藝!你們仨,以後就是魯師傅的親傳徒弟!工錢照算,但每做成一把弓,額外給你們一塊錢的紅利!”
這下,連王鐵柱都傻了。
這哪是工頭?這是發財了啊!
徐軍用一頓飯,把這幫漢子的力氣買了。
而現在,他用手藝和紅利,把這幫漢子的未來買了!
魯老頭和石大夯被這份天價合同的喜悅衝昏了頭腦,兩人拉著王鐵柱他們,當場就開始對著那堆龍骨和紅鬆比劃起來。
徐軍則把李蘭香拉進了灶房。
“蘭香,作坊的事,我交底了。”
他從灶台上拿過那張寫著收支的舊本子,翻開。
“今兒個,王鐵柱他們開始學藝,工地上,石師傅得帶著那幾個土瓦匠,把牆體給我砌到齊胸高。你得去跟石師傅說,讓他把那作坊的地基,也給咱接上!”
“啥?!”李蘭香一驚,“作坊也開工了?”
“必須的!”
徐軍眼中精光閃爍,“作坊要用毛石砌,不占咱青磚的份額。這叫廢物利用!”
“你這個總賬房,有兩個新任務。”
“第一:把作坊的賬,給我分開!工地的工錢是死的,作坊的利潤是‘活’的!”
“第二:明天一早,你得進山一趟。”
“進山?”
李蘭香的心又提了起來,“你……你不去?”
“我不去。”
徐軍搖了搖頭,“作坊剛起步,我得在家鎮場子,給魯師傅他們開料。你得去找那幫采藥的。”
徐軍從炕梢拿出一個小布包,裏麵裝著他早年留下的、幾個曬幹的鹿胎盤和蛤蟆油。
“去黑山屯,找張家那幾個常年在山裏跑的人。你跟他們說,以後,咱徐家作坊要長期收他們的‘山貨’。”
“收啥?”
“鹿筋、牛筋、熊膽、紫貂皮,還有……要多少有多少的野山蔥和幹辣椒!”徐軍笑道,“那才是咱作坊的耗材!”
“軍哥,你放心!”
李蘭香將那包山貨小心翼翼地收好,眼神堅定無比:
“我一定給你辦的明明白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