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黑熊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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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山屯,徐家新房工地。
正午的日頭雖然足,但北風依舊硬。
工地上,漢子們剛吃完晌午飯,正蹲在牆根底下曬暖兒,抽著旱煙,嘮著閑磕。
“哎,你們說,軍哥這一大早進山,能弄回啥來?”
二愣子剔著牙,一臉的期待。
“那誰知道。”
王鐵柱吐了個煙圈,“但我敢打賭,肯定不是野雞兔子那種小玩意兒!軍哥那是幹大事的人!”
正說著,不知是誰眼尖,指著屯子口的土路喊了一嗓子:
“快看!那是不是……東家?!”
眾人齊刷刷地扭頭看去。
隻見遠處的土路上,一個踉踉蹌蹌的身影正一步步走來。
他走得很慢。
身上的那件舊棉襖,被荊棘掛得全是口子,露出了裏麵的黑棉花。
最讓人心驚的是,他的左手袖口,滴滴答答地淌著血,染紅了半邊衣裳!
“我的媽呀!出事了!!”
石大夯手裏的煙袋鍋子啪地掉在了地上。
“快!快去接人!”
呼啦一下,幾十號人全都衝了出去。
正在灶房刷碗的李蘭香,聽到動靜跑出來,一眼看到那個渾身是血的血人,腦子裏嗡的一聲,手裏的碗嘩啦碎了一地,腿一軟,差點癱在地上。
“軍哥!”
她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瘋了一樣衝了過去。
……
“軍哥!你咋了?!你別嚇俺啊!”
李蘭香撲到徐軍懷裏,看著他那隻血肉模糊的左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
“誰幹的?是不是趙大山那個殺千刀的?俺跟他拚了!”
徐軍此時已經是強弩之末。
那頭黑熊臨死前的反撲,雖然被黑山弓擋了一下,但那股巨力還是震傷了他的髒腑,再加上虎口的撕裂傷和一路的奔波,他現在全憑一口氣撐著。
“別……別哭……”
徐軍看著懷裏哭成淚人的妻子,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伸出沒受傷的右手,輕輕擦了擦她的臉。
“沒事……就是……震了一下……”
“震了一下?這肉都翻出來了!”
趕過來的王鐵柱看著那傷口,心疼得直哆嗦,“軍哥,你這是……遇到啥了?槍炸膛了?”
“不是槍。”
徐軍喘了口粗氣,環視了一圈圍上來的鄉親們。
大家眼裏全是擔憂、驚恐,還有焦急。
這種眼神,讓他心裏暖烘烘的。
“水……”
徐軍嗓子幹得冒煙。
“水!快拿水來!”
老支書楊樹林大吼。
有人遞過來一葫蘆涼水,徐軍猛灌了幾口,這才覺得魂兒回到了身上。
他深吸一口氣,指了指黑瞎子山深處的方向,聲音雖然虛弱,卻透著一股子震懾人心的力量:
“在那邊……野豬嶺……亂石崗子底下……”
“有頭……黑瞎子。”
“死了。”
“啥?!”
全場死寂。
隻有風吹枯葉的沙沙聲。
過了足足三秒鍾。
“黑……黑瞎子?!”
石大夯瞪圓了牛眼,“東家,你……你一個人?把它……弄死了?!”
“嗯。”
徐軍點了點頭,“太沉了,四五百斤,我弄不動,得麻煩大夥兒去抬一下……”
“轟!”
人群瞬間炸鍋了!
“我的老天爺啊!一個人幹死了一頭黑瞎子!”
“四五百斤?!那是熊王啊!”
“神人!真是神人啊!”
李蘭香卻不管什麽黑瞎子白瞎子,她隻顧著心疼自家男人。
“抬什麽抬!先把手包上!”
她從懷裏掏出新手帕,哆哆嗦嗦地給徐軍包紮傷口,眼淚把手帕都打濕了。
“蘭香,聽話。”
徐軍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讓王嬸扶你回去。我得帶路……那地方偏,要是去晚了,被狼掏了,咱這就白忙活了。”
“不行!俺不讓你去!”
李蘭香死死拽著他。
“傻丫頭,那是咱家的鎮宅禮,也是給全屯子人的過冬肉。”
徐軍看著她的眼睛,“我沒事,就是累了。我就坐在車上指路,不動手。”
……
下午 1:30,進山。
這一次,不僅僅是徐軍家的工人,連屯子裏好幾個看熱鬧的壯勞力都自發地跟了上來。
一共二十多號人!
浩浩蕩蕩!
沒法開車,大家夥兒扛著粗木杠子,拿著麻繩,抬著一副臨時拚湊的擔架,跟在老支書的馬車後麵。
徐軍坐在馬車上,雖然受了傷,但那氣場,比縣裏的領導還足。
王鐵柱和二愣子一左一右,像兩個護法金剛,眼神裏全是狂熱的崇拜。
一路無話,隻有急促的腳步聲。
當眾人終於爬上野豬嶺,順著徐軍的指引,撥開那片亂石崗的灌木叢時……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隻見那頭龐大的黑熊,靜靜地躺在血泊中。
它那巨大的身軀,像是一座黑色的小山包,即便死了,那股子凶煞之氣依然讓人頭皮發麻。
而在它的左肋下,那支三棱重箭,隻剩下了箭尾還在外麵!
一箭穿心!
透體而出!
“這是……這是弓箭射的?!”
錢大爺(他是老獵戶出身)湊過去看了看傷口,又看了看箭尾,整個人都哆嗦了。
“這得是多大的勁兒啊?!這……這是透甲了啊!”
“別愣著了!幹活!”
石大夯一聲吼,打破了眾人的震驚。
“五百斤的大家夥!來八個人!上杠子!捆結實了!”
“嘿——起!”
八個壯漢,喊著號子,硬生生地將這頭“山神爺的坐騎”給抬了起來!
那沉甸甸的分量,壓在肩膀上,卻讓每個人心裏都樂開了花。
這是肉啊!
這是油啊!
這是皮啊!
這是……跟著徐軍混的榮耀啊!
……
“回來了!回來了!”
此時的靠山屯,已經沸騰了。
婦女們抱著孩子,老人們拄著拐杖,全都擠在屯子口。
連那些平日裏跟趙大山走得近的人家,也都忍不住探出頭來看熱鬧。
夕陽下。
一支隊伍緩緩走來。
最前麵,是老支書趕著的馬車,徐軍坐在車轅上,雖然臉色蒼白,但神情淡然。
後麵,八個漢子抬著那頭巨大的黑熊,每一步都踩得塵土飛揚!
“我的媽呀!真打著了!”
“這麽大個兒?!這得多少肉啊!”
“徐軍這小子……真是神了!”
李蘭香站在人群最前麵,看著那個坐在車上、雖然受傷卻依舊如同大山般沉穩的男人。
她沒再哭。
她擦幹了眼淚,挺直了腰杆。
她是這家的老板娘,這個時候,她得替男人撐住場麵。
“都別擠!都別擠!”
李蘭香大聲喊道,“軍哥說了!今兒個這熊,咱全屯子……分肉!!”
“嘩!”
這句話,比那個黑瞎子本身還要震撼!
分肉?!
在這個一年到頭見不到幾回葷腥的年代,分肉,那就是最大的恩情!
“徐軍仁義!”
“老徐家興旺!”
歡呼聲,把樹上的烏鴉都給震飛了。
……
院子裏,那頭黑熊已經被開膛破肚。
徐軍雖然受了傷,但【廚】(精通)的知識還在,他坐在椅子上,指揮著魯老頭和幾個老獵戶進行分割。
“那四個熊掌,那是八珍之首!給我留好了!那是給孫站長他們的回禮!”
“熊膽,小心點摘!別破了!那是給白師傅的!”
“那張皮,魯師傅,您受累,給鞣製出來,我要鋪在咱新房的南炕上!”
“剩下的肉……王嬸!三娘!起鍋!燒水!”
“今晚……全屯子,吃殺熊菜!”
大鐵鍋裏,熊肉翻滾,香氣飄得比上次還遠。
徐軍坐在人群中央,手裏端著酒碗,裏麵是紅糖水,李蘭香不讓他喝酒了。
他看著周圍一張張笑臉,聽著那一一聲聲真誠的軍哥、東家。
他知道,從今天起。
在這靠山屯,哪怕是趙大山再想翻騰,也翻不起什麽浪花了。
因為,人心,已經徹底姓徐了。
